“原来是这样,时间过得还真快……”
女人呢喃了几句,仿佛还沉浸于方才短暂的幻梦。
她撑起上半身,接着摇摇晃晃地,半倚着乔鲁诺的手臂站起。
乔鲁诺跟着起身,又在她的上方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抵挡住些烈阳。
无济于事,走出树荫,两人身子全都暴露在糖浆般的金色阳光下,发烫的脸上很快多了层汗珠。
女人的步调缓慢而蹒跚,吃力地借他的力道向门前的轮椅走去,而乔鲁诺的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
等坐上轮椅,女人拿指腹轻轻为乔鲁诺擦掉额上的一层汗,转而将目光投向来时的路。
她牵住他的手,刚刚拭过的汗在两人的指间摩擦,乔鲁诺低头看她,她却示意他也看向生机盎然的花园。
恰好微风拂面,空气终于不再是凝然不动的焦灼了。
“很美。”乔鲁诺抬起头,夸赞道。
“我知道。”女人笑了,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天气总是这么热,”女人感叹说,“乔鲁诺,你喜欢夏天,不是吗?”
她的语气不像是疑问,有点肯定的意味。
“说不上特别喜欢,”乔鲁诺不假思索道,“但夏天往往令人印象深刻。”
“没错,热得让人印象深刻,”她看向阳光照射的花园,“不过好在……此处永不凋零。”
没有半分预兆,就在她所指的方向,下一秒父亲从院墙后走出。
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高出院墙一大截,英俊的面容对母亲来说是那样惹眼。
“亲爱的!”母亲一眼便看到了父亲,“太好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亲爱的——”父亲走近,微笑着呼喊母亲的名字。
“乔鲁诺,已经放暑假了,你去玩吧。”母亲对乔鲁诺轻轻眨了眨眼,意思很明显。
临走前乔鲁诺看到,一个男人在女人的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子把她身前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他俯下身子,单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枚宝石在他的无名指指节上璀璨生光。
女人的一只手抚摸上男人的脸,两人无比亲密地接吻。
接下来的时间跟父亲回来与否没有区别,他们按往常的习惯吃了晚餐,没有特殊待遇,就好像今天只是父亲按时下班的普通一天。
直到睡前冲澡,乔鲁诺还对这件事实感到一丝不真实,他思考着该如何正确看待下午与父亲在车里的经历。
父亲不是他的敌人,但问题总要得到解答。
……如果是大哥,他会怎样做?他会将心中疑虑留在心里,还是把对父亲的质问说出口?抑或是告诉母亲自己的想法、把选择权交给她?
大哥离开小镇、去往大城市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乔鲁诺却感觉他去了太远的地方。
或者,他可以先询问二哥的看法,但二哥归期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也许是母亲将全部的耐心给了老大、又将全部的疼爱给了最小的那个,导致排行中间的二哥特立独行。
他做什么都很惹人注目也很酷,比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敞着衣领,比如在摇滚和舞曲最流行的年代,随身听耳机播放的却是古典乐。
三个性格不同、心思各异的男孩儿,乔鲁诺不知道母亲如何独自拖着孱弱的身体把他和哥哥们带大。
这些父亲从不过问,也从不关心。
这不是说他是个多坏的父亲,相反,他在某件事上做得还很好:满足家庭的物质需求。
只是,乔鲁诺已经听过同学第不知道多少次抱怨他的爸爸偷吃他的零食,克扣他的打工钱去赌-球。
他想着,假如他的父亲也能在家中多停留那么一两天,不经同意就吃掉冰箱里的布丁,或者拿着他的全部零花钱带他去球场大吼大叫,他也是无比愿意的。
这样的父亲还会做些什么呢?乔鲁诺有些出神地想。
比如,不拘小节,一个月洗一次袜子,色-情杂志堆在床脚,他的粗鲁让邻居感到不悦,因为他仅仅为保护妻子种的花便对人动粗。
比如,他有几个宝贝似的修理箱,结果修车还是因为不在行而满头大汗,但他愿意在车库睡半个多月,只为不让呼噜声打扰到患病的孩子的睡眠。
他不够优雅、不够聪明,总是说的多于做到的、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但总留有一个位置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家庭。
如此普通,乔鲁诺想,这样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以及任何一个人的父亲,可惜不会是他的。
淋浴的水阀扭上,思绪也就此打住,乔鲁诺拿起毛巾站到镜前,身体不用擦,很快就被温度蒸干了。
潮湿的指腹贴上镜面,水珠蜿蜒而下,乔鲁诺凝视着被水渍曲解模糊的影子。
遮盖住前额的刘海被水淋了个透湿,服帖地耷拉在眼前,比以往看起来更长,却像是失去了重量,只能在发丝跟鼻尖接触的地方感觉到被羽毛拂过般的痒。
黑发在意大利到处都是,比法国的梧桐树还要常见,相比之下,金发就要特别得多,尤其是在南方。
邻居曾说乔鲁诺的眉骨和鼻子跟父亲一模一样,夸赞它们多么柔和立体,衬得五官多么和谐。可私下里照镜子,乔鲁诺还是为自己和母亲如出一辙的发色感到自豪。
他呼出一口气,套上衣服,拿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然后走出浴室。
他僵硬地握着那块擦头发的毛巾,他的口不渴,却还是决定绕到厨房倒牛奶。
经过沙发,他先注意到母亲的脸庞,然后看到她正温顺地躺在父亲的大腿上。
她将下午的碎花裙子换成了黑色丝裙,更居家也更凉爽。她半枕着手臂,柔软的手扶在男人宽大的膝头,双腿侧着交叠,姿势像在小憩,但更像在对男人撒娇。
父亲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他,低下头,食指卷起她的发尾,将轻柔的耳语送到她洁白的颈后。
“乔鲁诺,你的头发还湿着呢,”母亲说,“过来,让我帮你擦干。”
乔鲁诺没有动,因为说着要为他做点什么的母亲依然安逸地枕在男人的怀里,没有挪动过位置。
而在他的父亲那双棕红色的眼里,有种心照不宣的嘲笑。他勾起嘴角,上下审视、打量着他,似乎察觉到他独自站在原地的局促,也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不用。”乔鲁诺扭过头,却无处安放自己的视线。
“……夏天干得很快。”干巴巴地回答完,他干脆将毛巾罩回头顶,遮挡住看过来的视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他听到母亲清脆的笑声。
乔鲁诺在门后握紧了拳头。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确在某个时段思念过父亲,然而等父亲回来了,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也许现在,他知道症结在哪儿了。
父亲舍弃他的职责太久,其表现为他既没有公正对待过母亲,平日也没有丝毫爱母亲的痕迹。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深爱着他。
他们关系好得让人奇怪,就好像他们的感情从未出过差错,一切都源于乔鲁诺敏感的猜忌。
女人呢喃了几句,仿佛还沉浸于方才短暂的幻梦。
她撑起上半身,接着摇摇晃晃地,半倚着乔鲁诺的手臂站起。
乔鲁诺跟着起身,又在她的上方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抵挡住些烈阳。
无济于事,走出树荫,两人身子全都暴露在糖浆般的金色阳光下,发烫的脸上很快多了层汗珠。
女人的步调缓慢而蹒跚,吃力地借他的力道向门前的轮椅走去,而乔鲁诺的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
等坐上轮椅,女人拿指腹轻轻为乔鲁诺擦掉额上的一层汗,转而将目光投向来时的路。
她牵住他的手,刚刚拭过的汗在两人的指间摩擦,乔鲁诺低头看她,她却示意他也看向生机盎然的花园。
恰好微风拂面,空气终于不再是凝然不动的焦灼了。
“很美。”乔鲁诺抬起头,夸赞道。
“我知道。”女人笑了,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天气总是这么热,”女人感叹说,“乔鲁诺,你喜欢夏天,不是吗?”
她的语气不像是疑问,有点肯定的意味。
“说不上特别喜欢,”乔鲁诺不假思索道,“但夏天往往令人印象深刻。”
“没错,热得让人印象深刻,”她看向阳光照射的花园,“不过好在……此处永不凋零。”
没有半分预兆,就在她所指的方向,下一秒父亲从院墙后走出。
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高出院墙一大截,英俊的面容对母亲来说是那样惹眼。
“亲爱的!”母亲一眼便看到了父亲,“太好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亲爱的——”父亲走近,微笑着呼喊母亲的名字。
“乔鲁诺,已经放暑假了,你去玩吧。”母亲对乔鲁诺轻轻眨了眨眼,意思很明显。
临走前乔鲁诺看到,一个男人在女人的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子把她身前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他俯下身子,单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枚宝石在他的无名指指节上璀璨生光。
女人的一只手抚摸上男人的脸,两人无比亲密地接吻。
接下来的时间跟父亲回来与否没有区别,他们按往常的习惯吃了晚餐,没有特殊待遇,就好像今天只是父亲按时下班的普通一天。
直到睡前冲澡,乔鲁诺还对这件事实感到一丝不真实,他思考着该如何正确看待下午与父亲在车里的经历。
父亲不是他的敌人,但问题总要得到解答。
……如果是大哥,他会怎样做?他会将心中疑虑留在心里,还是把对父亲的质问说出口?抑或是告诉母亲自己的想法、把选择权交给她?
大哥离开小镇、去往大城市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乔鲁诺却感觉他去了太远的地方。
或者,他可以先询问二哥的看法,但二哥归期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也许是母亲将全部的耐心给了老大、又将全部的疼爱给了最小的那个,导致排行中间的二哥特立独行。
他做什么都很惹人注目也很酷,比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敞着衣领,比如在摇滚和舞曲最流行的年代,随身听耳机播放的却是古典乐。
三个性格不同、心思各异的男孩儿,乔鲁诺不知道母亲如何独自拖着孱弱的身体把他和哥哥们带大。
这些父亲从不过问,也从不关心。
这不是说他是个多坏的父亲,相反,他在某件事上做得还很好:满足家庭的物质需求。
只是,乔鲁诺已经听过同学第不知道多少次抱怨他的爸爸偷吃他的零食,克扣他的打工钱去赌-球。
他想着,假如他的父亲也能在家中多停留那么一两天,不经同意就吃掉冰箱里的布丁,或者拿着他的全部零花钱带他去球场大吼大叫,他也是无比愿意的。
这样的父亲还会做些什么呢?乔鲁诺有些出神地想。
比如,不拘小节,一个月洗一次袜子,色-情杂志堆在床脚,他的粗鲁让邻居感到不悦,因为他仅仅为保护妻子种的花便对人动粗。
比如,他有几个宝贝似的修理箱,结果修车还是因为不在行而满头大汗,但他愿意在车库睡半个多月,只为不让呼噜声打扰到患病的孩子的睡眠。
他不够优雅、不够聪明,总是说的多于做到的、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但总留有一个位置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家庭。
如此普通,乔鲁诺想,这样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以及任何一个人的父亲,可惜不会是他的。
淋浴的水阀扭上,思绪也就此打住,乔鲁诺拿起毛巾站到镜前,身体不用擦,很快就被温度蒸干了。
潮湿的指腹贴上镜面,水珠蜿蜒而下,乔鲁诺凝视着被水渍曲解模糊的影子。
遮盖住前额的刘海被水淋了个透湿,服帖地耷拉在眼前,比以往看起来更长,却像是失去了重量,只能在发丝跟鼻尖接触的地方感觉到被羽毛拂过般的痒。
黑发在意大利到处都是,比法国的梧桐树还要常见,相比之下,金发就要特别得多,尤其是在南方。
邻居曾说乔鲁诺的眉骨和鼻子跟父亲一模一样,夸赞它们多么柔和立体,衬得五官多么和谐。可私下里照镜子,乔鲁诺还是为自己和母亲如出一辙的发色感到自豪。
他呼出一口气,套上衣服,拿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然后走出浴室。
他僵硬地握着那块擦头发的毛巾,他的口不渴,却还是决定绕到厨房倒牛奶。
经过沙发,他先注意到母亲的脸庞,然后看到她正温顺地躺在父亲的大腿上。
她将下午的碎花裙子换成了黑色丝裙,更居家也更凉爽。她半枕着手臂,柔软的手扶在男人宽大的膝头,双腿侧着交叠,姿势像在小憩,但更像在对男人撒娇。
父亲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他,低下头,食指卷起她的发尾,将轻柔的耳语送到她洁白的颈后。
“乔鲁诺,你的头发还湿着呢,”母亲说,“过来,让我帮你擦干。”
乔鲁诺没有动,因为说着要为他做点什么的母亲依然安逸地枕在男人的怀里,没有挪动过位置。
而在他的父亲那双棕红色的眼里,有种心照不宣的嘲笑。他勾起嘴角,上下审视、打量着他,似乎察觉到他独自站在原地的局促,也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不用。”乔鲁诺扭过头,却无处安放自己的视线。
“……夏天干得很快。”干巴巴地回答完,他干脆将毛巾罩回头顶,遮挡住看过来的视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他听到母亲清脆的笑声。
乔鲁诺在门后握紧了拳头。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确在某个时段思念过父亲,然而等父亲回来了,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也许现在,他知道症结在哪儿了。
父亲舍弃他的职责太久,其表现为他既没有公正对待过母亲,平日也没有丝毫爱母亲的痕迹。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深爱着他。
他们关系好得让人奇怪,就好像他们的感情从未出过差错,一切都源于乔鲁诺敏感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