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乔鲁诺醒来时,透过窗帘的晨光亮着,帘子被微风吹动,摇晃着身姿将天光邀入屋内。
他伸出手,触碰空气中的尘埃,晒在手上的阳光是暖和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昨夜入睡得并不容易,但睡眠还是一如既往的踏实,乔鲁诺清醒得很快。
他下了楼,餐桌上的面包和鸡蛋早就变得干硬了。
一楼看不到母亲的身影,想到路过她房间时门似乎是紧闭的,乔鲁诺猜想他们此刻应该还待在一起。
他在原地想了想,收回了看向二楼的视线,反正他并不挑剔,也没什么胃口,面包鸡蛋几口便囫囵吞下。
难不成父亲一回来,自己就退化成不能自理、什么都要母亲看顾的婴儿了吗?
乔鲁诺自我反省着,去了厨房,想喝一杯咖啡,只在桌上找到开封过的一盒牛奶。
橱柜和抽屉里都找不到咖啡豆,乔鲁诺只好倒了杯牛奶,他抿了一小口,感觉不太适口。
他看了看牛奶盒上的信息,日期还很新鲜,应该是昨天晚上开封的,但没放进冰箱,天气太热让牛奶变味了。
他和母亲两人住的时候,从来不会犯这种错。
乔鲁诺没说什么,给牛奶盒撕了个更大的口子,然后转身拿着盒子跟水杯往水槽里倒。
汩汩的白色液体奔涌着,噼里啪啦地砸进水槽,等到里面空了,他随手把盒子丢进垃圾桶。
想到昨天跟米斯达的约定,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就不在家里待了。
于是,就像放假第一天每一个无所事事的中学生,乔鲁诺掩上大门,自顾自地、又漫无目的地顺着阳光的方向走去。
直到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他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河边。
“乔鲁诺!”
有人在叫他,乔鲁诺转过身,是米斯达,他恰好在往他的方向一路走来。
“真巧,准备上哪儿去?”米斯达问。
没想到能提前遇上,乔鲁诺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口道:“四处转转。”
“啊,”米斯达有些意外,他往前路看了看,“那你往山上走干什么?”
那方向离市中心的城镇正相反,沿着沙诺河的河堤,能一路走到深山里去,那处还没有经过开发,没有人、没有路,更没有多余的玩乐。
被戳穿的乔鲁诺没做解释,他不想告诉别人,他在今天早上轻易地被一盒牛奶毁了心情。
“我还以为你比我还先发现那儿……”米斯达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不如现在一起?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能有多好呢?但与现在相比,应该还坏不到哪儿去。
乔鲁诺跟着米斯达,沿着河堤一路向上。
周身的环境逐渐改变,人迹愈发稀少,视野被绿色的树木环绕。靠近山林的河堤护栏缺少维护,还存在被林中的野兽撞过的痕迹,变得破破烂烂。
远方高地,就在河堤旁,乔鲁诺便看到一颗高耸的大树。
深翠色的枝叶向外辐散,这名巨物占据了领域里的全部阳光,它在那儿显得格外惹眼,因为周边光秃秃的,没有一颗小树、一丛灌木胆敢与其共存。
“就是这个……很壮观,对不对?”米斯达喃喃道。
看着距离好像不远,实际真正走到树下,又几乎花费了前半段路走的那么长的时间。多少还是有些累,两人靠在树根乘凉休息。
这是一颗年迈且怪异的橡树。
乔鲁诺抚摸上橡树的树干,上面的纹路粗糙而深刻,视线往上移一点,壮硕的树干延展出扭曲的枝。怪异的点在于,树干是正常的深棕色,但只维持了大概一人高的尺寸,再往上分叉的树枝裹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不明物,像是树木不经照顾,导致树枝生病石化了。
“吃点东西好了,”米斯达休息了一会儿,说,“我上去摘点果子。”
橡果高高悬挂,藏在茂密的枝叶之中,看不到它具体的样子。
然而,且不说橡树生病还会不会结果子,要知道橡果成熟的季节在秋天,到那时,长瘦的叶边会微微泛黄。而眼前的这棵树,怎么看都会一无所获。
“还没成熟吧。”乔鲁诺提醒说。
“不管了,先上去看看。”米斯达往手心哈气,然后搓搓手掌。
他借着病树上突出的部分,手脚并用地率先攀爬上去。
他精壮的身躯甚至无法环抱住整个树干,与畸态却粗壮的橡树相比,似乎不能撼动其半分。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橡树的枝叶晃动、树叶摩擦发出梭梭的声音。
向上攀爬的速度很快,看起来米斯达有明确的目标,他不在中途做过多的停留。
不一会儿,就到了树下的乔鲁诺分辨不出他那张脸的距离。
乔鲁诺眯起眼睛,试图在层层重叠绿色之中寻找那一个黑色的点,可他连他到哪儿都快看不到了。
乔鲁诺把手放在嘴边,尽量提高声音问:“找到了吗?”
他不关心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他只是在确认米斯达的安全。
也许是他的声音不够大,传播不到远处,上面没人应答。
“米斯达!听到了就应一声!”他提高音量。
乔鲁诺喊完咳嗽了几声,紧绷的嗓子像撕扯开了一样难受。
可除了枝叶摇晃的梭梭声作为回应,周遭一片寂静,就好像米斯达在某一瞬间消失在了橡树之中,与其融为一体。
乔鲁诺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反手摸上自己的后背,风把汗吹干了。
他抬起头,看到风中的橡树。
正是这阵微风将树叶吹得作响……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人来这儿的,作弄出这番动静的只有风。
乔鲁诺很清楚这想法不现实,但他还是抱住发毛的手臂,有些茫然地向后趔趄一步,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眼前的怪异。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米斯达的声音:“乔鲁诺!”
乔鲁诺不敢放心,大声问道:“你爬到多高了!还下得来吗?”
“没问题!刚刚看到顶点了,但是实在爬不上去了!”说话间带上了明显的喘气声,米斯达开始往下,“好像听到你在说话,但是我不确定!”
不过一会儿米斯达便安全跳下树,他浑身湿透,手臂蹭过额头擦汗,又拉开衬衫的领口往里面扇风。
还不等乔鲁诺说什么,米斯达便抢先问:“猜猜我在树上看到了什么?”
“鸟窝?”乔鲁诺试着猜测。
“不是,”米斯达摇头,“再猜猜看!”
“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乔鲁诺说。
“无花果,”米斯达也不多卖关子,嬉皮笑脸,“我看到对岸一株长势很喜人的无花果树。”
“你上去那么久不下来,就因为这个?”乔鲁诺问。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
米斯达停顿了一下,然后使起眼色,一副“快来问我”的样子。
“好吧,”乔鲁诺配合地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米斯达拖长了尾音,“早晚一天吃到它。”
这理由算不上多么荒唐,可以说是过于合理。
乔鲁诺没想到的是,米斯达会对这种常见水果抱有很不一般的执念……大概是因为那是野生的,加上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有了占为己有的想法和理由。
乔鲁诺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开始回忆刚刚出现的错觉,那种孤立感好像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一样。
之所以说“无缘无故”,是因为米斯达一时没听见、没人回应的情况很正常,但奇怪的是,自己的第一想法太过戏剧化,就像看多了悬疑电影,熟悉个中的经典情节。
而期待乔鲁诺一直问下去的米斯达见他没有好奇的意思,也自打没趣地耸了耸肩。
“其实你可以问问我别的,比如能不能告诉你无花果树的位置在哪儿,”米斯达说,“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答应。但如果是你,乔鲁诺,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的。”
他走出树荫,边意犹未尽地嘟哝,边顺手从路边捡起一根长长的细枝,在空中挥舞着,劈砍长到脚踝的杂草。
过了一会儿,米斯达掀起衬衫的衣角,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扭头问:“乔鲁诺,我能把上衣脱了嘛?实在太热了。”
乔鲁诺的思绪被打断,他皱了皱眉,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事事都要问。
“这种事随你,”乔鲁诺的语气不太愉快,“不用问我。”
“也对,”米斯达才反应过来,“瞧我说的什么话。”
他弓起背,没解一颗扣子就利索地把衬衫脱下,然后攥着衣领高举过头,把这片白色布料当做遮阳的风帆。
湿哒哒的衬衫扁塌,看着比正常穿着更加柔软,扬起时在半空飘摇的样子,像一朵在地上流浪的云。
他伸出手,触碰空气中的尘埃,晒在手上的阳光是暖和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昨夜入睡得并不容易,但睡眠还是一如既往的踏实,乔鲁诺清醒得很快。
他下了楼,餐桌上的面包和鸡蛋早就变得干硬了。
一楼看不到母亲的身影,想到路过她房间时门似乎是紧闭的,乔鲁诺猜想他们此刻应该还待在一起。
他在原地想了想,收回了看向二楼的视线,反正他并不挑剔,也没什么胃口,面包鸡蛋几口便囫囵吞下。
难不成父亲一回来,自己就退化成不能自理、什么都要母亲看顾的婴儿了吗?
乔鲁诺自我反省着,去了厨房,想喝一杯咖啡,只在桌上找到开封过的一盒牛奶。
橱柜和抽屉里都找不到咖啡豆,乔鲁诺只好倒了杯牛奶,他抿了一小口,感觉不太适口。
他看了看牛奶盒上的信息,日期还很新鲜,应该是昨天晚上开封的,但没放进冰箱,天气太热让牛奶变味了。
他和母亲两人住的时候,从来不会犯这种错。
乔鲁诺没说什么,给牛奶盒撕了个更大的口子,然后转身拿着盒子跟水杯往水槽里倒。
汩汩的白色液体奔涌着,噼里啪啦地砸进水槽,等到里面空了,他随手把盒子丢进垃圾桶。
想到昨天跟米斯达的约定,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就不在家里待了。
于是,就像放假第一天每一个无所事事的中学生,乔鲁诺掩上大门,自顾自地、又漫无目的地顺着阳光的方向走去。
直到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他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河边。
“乔鲁诺!”
有人在叫他,乔鲁诺转过身,是米斯达,他恰好在往他的方向一路走来。
“真巧,准备上哪儿去?”米斯达问。
没想到能提前遇上,乔鲁诺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口道:“四处转转。”
“啊,”米斯达有些意外,他往前路看了看,“那你往山上走干什么?”
那方向离市中心的城镇正相反,沿着沙诺河的河堤,能一路走到深山里去,那处还没有经过开发,没有人、没有路,更没有多余的玩乐。
被戳穿的乔鲁诺没做解释,他不想告诉别人,他在今天早上轻易地被一盒牛奶毁了心情。
“我还以为你比我还先发现那儿……”米斯达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不如现在一起?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能有多好呢?但与现在相比,应该还坏不到哪儿去。
乔鲁诺跟着米斯达,沿着河堤一路向上。
周身的环境逐渐改变,人迹愈发稀少,视野被绿色的树木环绕。靠近山林的河堤护栏缺少维护,还存在被林中的野兽撞过的痕迹,变得破破烂烂。
远方高地,就在河堤旁,乔鲁诺便看到一颗高耸的大树。
深翠色的枝叶向外辐散,这名巨物占据了领域里的全部阳光,它在那儿显得格外惹眼,因为周边光秃秃的,没有一颗小树、一丛灌木胆敢与其共存。
“就是这个……很壮观,对不对?”米斯达喃喃道。
看着距离好像不远,实际真正走到树下,又几乎花费了前半段路走的那么长的时间。多少还是有些累,两人靠在树根乘凉休息。
这是一颗年迈且怪异的橡树。
乔鲁诺抚摸上橡树的树干,上面的纹路粗糙而深刻,视线往上移一点,壮硕的树干延展出扭曲的枝。怪异的点在于,树干是正常的深棕色,但只维持了大概一人高的尺寸,再往上分叉的树枝裹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不明物,像是树木不经照顾,导致树枝生病石化了。
“吃点东西好了,”米斯达休息了一会儿,说,“我上去摘点果子。”
橡果高高悬挂,藏在茂密的枝叶之中,看不到它具体的样子。
然而,且不说橡树生病还会不会结果子,要知道橡果成熟的季节在秋天,到那时,长瘦的叶边会微微泛黄。而眼前的这棵树,怎么看都会一无所获。
“还没成熟吧。”乔鲁诺提醒说。
“不管了,先上去看看。”米斯达往手心哈气,然后搓搓手掌。
他借着病树上突出的部分,手脚并用地率先攀爬上去。
他精壮的身躯甚至无法环抱住整个树干,与畸态却粗壮的橡树相比,似乎不能撼动其半分。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橡树的枝叶晃动、树叶摩擦发出梭梭的声音。
向上攀爬的速度很快,看起来米斯达有明确的目标,他不在中途做过多的停留。
不一会儿,就到了树下的乔鲁诺分辨不出他那张脸的距离。
乔鲁诺眯起眼睛,试图在层层重叠绿色之中寻找那一个黑色的点,可他连他到哪儿都快看不到了。
乔鲁诺把手放在嘴边,尽量提高声音问:“找到了吗?”
他不关心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他只是在确认米斯达的安全。
也许是他的声音不够大,传播不到远处,上面没人应答。
“米斯达!听到了就应一声!”他提高音量。
乔鲁诺喊完咳嗽了几声,紧绷的嗓子像撕扯开了一样难受。
可除了枝叶摇晃的梭梭声作为回应,周遭一片寂静,就好像米斯达在某一瞬间消失在了橡树之中,与其融为一体。
乔鲁诺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反手摸上自己的后背,风把汗吹干了。
他抬起头,看到风中的橡树。
正是这阵微风将树叶吹得作响……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人来这儿的,作弄出这番动静的只有风。
乔鲁诺很清楚这想法不现实,但他还是抱住发毛的手臂,有些茫然地向后趔趄一步,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眼前的怪异。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米斯达的声音:“乔鲁诺!”
乔鲁诺不敢放心,大声问道:“你爬到多高了!还下得来吗?”
“没问题!刚刚看到顶点了,但是实在爬不上去了!”说话间带上了明显的喘气声,米斯达开始往下,“好像听到你在说话,但是我不确定!”
不过一会儿米斯达便安全跳下树,他浑身湿透,手臂蹭过额头擦汗,又拉开衬衫的领口往里面扇风。
还不等乔鲁诺说什么,米斯达便抢先问:“猜猜我在树上看到了什么?”
“鸟窝?”乔鲁诺试着猜测。
“不是,”米斯达摇头,“再猜猜看!”
“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乔鲁诺说。
“无花果,”米斯达也不多卖关子,嬉皮笑脸,“我看到对岸一株长势很喜人的无花果树。”
“你上去那么久不下来,就因为这个?”乔鲁诺问。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
米斯达停顿了一下,然后使起眼色,一副“快来问我”的样子。
“好吧,”乔鲁诺配合地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米斯达拖长了尾音,“早晚一天吃到它。”
这理由算不上多么荒唐,可以说是过于合理。
乔鲁诺没想到的是,米斯达会对这种常见水果抱有很不一般的执念……大概是因为那是野生的,加上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有了占为己有的想法和理由。
乔鲁诺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开始回忆刚刚出现的错觉,那种孤立感好像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一样。
之所以说“无缘无故”,是因为米斯达一时没听见、没人回应的情况很正常,但奇怪的是,自己的第一想法太过戏剧化,就像看多了悬疑电影,熟悉个中的经典情节。
而期待乔鲁诺一直问下去的米斯达见他没有好奇的意思,也自打没趣地耸了耸肩。
“其实你可以问问我别的,比如能不能告诉你无花果树的位置在哪儿,”米斯达说,“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答应。但如果是你,乔鲁诺,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的。”
他走出树荫,边意犹未尽地嘟哝,边顺手从路边捡起一根长长的细枝,在空中挥舞着,劈砍长到脚踝的杂草。
过了一会儿,米斯达掀起衬衫的衣角,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扭头问:“乔鲁诺,我能把上衣脱了嘛?实在太热了。”
乔鲁诺的思绪被打断,他皱了皱眉,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事事都要问。
“这种事随你,”乔鲁诺的语气不太愉快,“不用问我。”
“也对,”米斯达才反应过来,“瞧我说的什么话。”
他弓起背,没解一颗扣子就利索地把衬衫脱下,然后攥着衣领高举过头,把这片白色布料当做遮阳的风帆。
湿哒哒的衬衫扁塌,看着比正常穿着更加柔软,扬起时在半空飘摇的样子,像一朵在地上流浪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