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灯笼摇曳着微弱的灯光,月光透过轻纱般的雾气幽幽的洒下,给整个鬼市增添了一丝幽暗与神秘。

    几声狗吠过后,集市才算真正热闹了起来。

    有身穿着长袍,拄着拐杖的老者,与一旁的年轻小贩激烈地讨价还价;

    有戴着面纱的神秘女子,细细摩挲着一个古董摊位上的铜镜,她对面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胡贩看着女子的动作,一脸紧张地咬着手指;

    还有角落里身穿破旧斗篷的小男孩,偷偷摸摸地从一位熟睡的摊主那儿拿走了一块烧饼,他自以为天衣无缝,转身就要跑走…

    谁料身后蓦然出现一黑色鬼面,一把将那小孩抓住。

    虽看不到面容,但她发出的声音是那样清脆动听,好像是泉水流过心尖,沁人心脾。

    说出的话却让人滤镜碎一地:

    “喂!小鬼头,你怎么还偷人家东西呢。”

    浑身脏兮兮的小孩,仰头看向眼前这位一身黑却衣装破旧的人,顿时低下头羞红了脸,双手搅在一起。

    显然是饿极了,又没钱,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那青年人皱着眉头,低声斥责,但最终看着小孩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放开了他的手,并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他…

    那小男孩睁大双眼看着这些钱,眼角滚过几滴泪,忙道了几声谢就跑回摊位付钱去了…

    广陵的春季还真是多雨,刚才还星空点点,月光清冷,这不一会儿天空就渐渐聚集起了乌云,飘下来些淅淅沥沥的小雨。

    鬼市的游客们已经有人拿出了油纸伞,或者扯起斗篷避雨,水汽蒸腾,混合着各种味道,熏得游人皱起了眉头。

    林砚也皱了皱眉毛,不过是因为她一旁带着银色狐狸面具的高大男人...

    那人在自己教训小孩的时候轻声一笑,淡淡地,很快就消散到了微雨中,但还是被敏感的林砚捕捉到了。

    本来还在感叹小男孩身世的林砚,听到这声轻笑,突然忆起了当时逃命的自己——好像顺走了两个包子…

    自己都在抢,还劝告别人不要偷…

    林砚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脸。

    她羞愤地开口:

    “喂!木头脸!你记忆力不是很差吗,之前的一切都记不得了,怎么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你故意的吗!”

    自从凌之墨从三天前醒来,林砚就一直细心照料他,原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如今却多了一张嘴。

    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刚开始林砚这么费心照料他只是因为同情心发作,但后面就有些奇怪了——

    她总觉得这人长得很熟悉,而且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林砚从来没有遇到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也是万里挑一。

    因此,在那人醒来之后林砚就更加殷勤了。

    不过,就像师傅说的那样,这人失忆了,只知道自己叫凌什么墨,其余一点线索都没有。此后林砚索性也就叫他凌墨了...

    不仅如此,这人失忆就失忆吧,态度还极差,自己每回跟他说话他都惜字如金,只回答个“嗯,啊”的。

    这让林砚感受到了一丝热脸贴冷屁股的不自在感…

    嗨哟,我这大小姐脾气。

    连句感谢都不说?

    那我还能给他好脸色看?

    于是林砚开启了她的怼怼日常,只不过凌之墨不甚在意罢了…

    这次也是一样,他没有搭腔,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起来身姿挺拔,气质出尘。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位个子稍矮的小姑娘,觉着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开口圆场:

    “砚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么说小凌呢,他肯定没有恶意的,马上就快到药摊了,我们快过去吧。”

    开口这人名为骆清清,现下虽然脸上挂着一副张牙舞爪的面具,但步履轻盈,举止端庄,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眼前一个一个的小水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温婉的气质。

    话说骆清清是林砚师傅的女儿,同林砚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至于二人为什么关系这么好。

    这要从林砚七岁那年说起。

    其实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小林砚非常开心,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没有人能再欺负她了。

    却没想到那时正值国家分裂,民不聊生,仵作这种职业更是难以生存。

    只不过不想帮他们验尸,林砚就被他那两个狠毒的父母赶了出来,无处可去。

    户外还下着大雪,站在门外的林砚看着屋里亮起的温柔烛火,对比自己浑身上下破衣薄布,风中凌乱的模样。

    眼泪不止地往下掉,好像是一颗心彻底碎掉了,怎么拾也拾不起来…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活着好累,觉得生活没有一点盼头。但是想要去死的时候又不敢死,她怕疼,而且她心中还有着一种执念——

    她还没体验过真正的亲情,他还不能死!

    即使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风干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夜中蹒跚地走了下去,吊着一口气。

    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一家深夜还亮着灯光的医馆,大雪磅礴,可怜的小林砚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她伸手敲了那户人家的门,随之而来的是意识的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风雪好像弱了一些,眼前那扇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就好温柔好温柔的姐姐,迎着那盏她一直渴望的温暖的烛光,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彻底昏迷前用那双纤细的双手抱住了自己,温暖了浑身冰冷的她…

    从那之后,医馆里善良的一对爷孙,就成了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

    三个人手上皆是提了很多东西,不仅是为凌之墨买的药材,还准备了些明天去宫里验尸要用的工具。

    一阵凉风吹起,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和尘土,人们的衣摆随风飘扬,风里夹杂着些雨水,莫名让人感到很舒适,鬼市上依旧是那么热闹。

    几人就这样往前走着,突然被不远处一个摊位吸引了目光。

    只见有两个身穿皮衣的壮汉此刻正围着一个算命先生,他们的表情中充满了期待与焦虑。

    而那先生的手指在卦牌上飞速移动,眼睛紧闭,眉头紧锁,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不一会儿睁开了双眼,把桌上的卦象指给那两个壮汉看:

    “两位请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令母此病并无大碍,只需照常吃药,自会转危为安。”

    话音一落,紧张的二人顿时面露喜色,扔下几枚铜板后急忙鞠躬道谢,然后抱着一大堆刚从医馆开出来的药就走了。

    …

    “阿姐,我们也去测测吧,看起来还挺像那回事的。”

    林砚穿越到这个世上,本就玄幻的很,所以对这种巫蛊,五行算命之术颇有兴趣,她摇着骆清清的衣摆,撒娇似地说着话。

    后者宠溺地看着林砚,随后点了点头。

    林砚顿时喜开颜笑,她像往常那般将手中的物品塞到凌之墨手上,接着小心打量着那人的神色——毕竟自己刚才单方面地怼了他。

    凌之墨自然地伸手接过。

    见此,林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让不明所以的凌之墨一脸茫然。

    然后就感觉那人的手不知何时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拖着他往摊位上坐...

    自己还不适地僵硬着呢,就听见一脸兴奋的林砚开口说道:

    “先生!我们三个想算命,您看看能测吗!”

    一旁的凌之墨此刻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很不喜欢这种亲密接触似的,在不经意间扯开了林砚拉着他胳膊的手,默默往外移了移…

    不过林砚的专注点全在那新奇的卦象上了,对于凌之墨的小动作并没有太在意。

    那算命先生满头白发,眼神深邃,面容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缓缓看了三个年轻人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为他们一一算命…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过,光影斑驳,吹散了蒙在鬼市上的这一片迷雾。

    不一会儿,就听见那算命先生卜卦完后悠悠地开口:

    “黑色鬼面,你的过去是一团谜,但你的未来将因他人而改变,前半生命运多舛,后半生生死难料,切记,一定要擦亮眼睛,一定要坚守本心;

    银色狐狸,你的能力是钥匙,足够你开启一切你想要开启的锁,但是切记不要让某些情绪占据了上风,否则这只会成为束缚你的锁;

    最后,青面獠牙,你命中多福,将来定会众星捧月,不过命带情劫,你的选择是关键,选择错误将抱憾终生,所以,一定不要欺骗自己的内心…”

    老人浑厚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海阔天空的沧桑,在这繁华的鬼市之中尽显神秘之感。

    林砚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别的不说,那“过去是一团谜”还真有点意思,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穿越而来的自己,过去可不就是一团谜吗。

    不过剩下那些话,就显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了,令人捉摸不透:

    阿姐会受到情伤吗?那个姓凌的年轻人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吗?

    林砚的脑子里现在有太多的疑惑了...

    思即此,她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就听见那算命先生继续说道:

    “几位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就是命中劫数过多,所以还请谨记万事小心,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

    最后又神秘莫测地开口补了一句:

    “老朽只能说到这儿了,天机不可泄漏…”

    那先生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眼睛却早已闭上,看上去好像在休息似的。

    听到这话几人也不想继续打扰了,一同道了谢后留下算卦的钱便转身离去,消失在鬼市的夜色中,绵绵的细雨模糊掉了三人来时的踪迹…

    而留在原地一直闭目养神的算命先生,在三人走后默默睁开了双眼,嘴里不停的地念叨着什么,声音很小。

    但如果有人凑近点就能听清,他一直说的是一句话:

    “帝王之象,异世之魂;帝王之象,异世之魂…”

    雨势越来越小了,深夜的浓雾又渐渐笼罩了过来。

    算命先生摊位不远处的那个想要买铜镜的女子还仍然停留在原地——她从那三张面具刚进入鬼市时就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三人彻底消失在雨夜。

    手中的画像已经被攥起了褶皱,她浑身颤抖着,好像确认了什么东西一般。

    随后便快步离开了鬼市,浓雾模糊了她的身影,不过却模糊她离开的方向

    ——正是那三人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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