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闹。”云胤轻叹，“阿荷这般恣意妄为，可如何是好？”
折扇挑起窗帘，外间秩序渐渐恢复。
“倘若进宫，那才是麻烦！”沉荷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绣花枕一个，糊涂虫一只，“阿荷此生再无愚妄，只想行善积德，做个好人罢了。”
“好人可不好当。”
“只要不入后宫，我就是个好人。”她这么打算着，顺口就说了，“最好是出家当个尼姑，从此不问红尘，与青灯为伴。”
他道：“又说胡话了，伸手。”
沉荷手心向上递了去——肤若凝脂，指若柔夷，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精心娇养的纤纤玉手。
以为的戒尺、折扇并未落下，云胤指尖搭在她的腕上，把起脉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如玉的美姿容，十年如一日，似乎先生永远都不会变老。
难怪有人叫他“老神仙”！
“阴虚火旺，脑力不足。”云胤下了诊断。
“脑力不足……”沉荷追问，“是说我脑子笨吗？”
“回头让令尊买些猪头肉补一补。”
“补不了一点！”
沉荷盯着他官帽下饱满、圆润的头颅，心有戚戚道，“吃哪儿补哪儿不见得有效，先生还是教阿荷读书明理吧！”
“你呀！”
他薄唇溢出笑来，顺势拿起一张信笺，用枯笔草草写下张方子，递于她，“马行街北医铺柏郎中家取药。”
她接过方子一看，字迹龙飞凤舞似符篆，她全然不识，折好了揣进荷包里，才反应过来：“是金孩儿柏郎中？”
“没错。”
“先生还当阿荷是稚童小儿呢！”
那柏郎中是京城有名的儿科大夫。
他道：“今日大选，阿荷如此行径，不是孩子心性又是什么？”
“……”
她有苦难言。
马车缓缓向前，沉荷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早已过了右掖门，现直往东过小街，街北廊排列着枢密院、中书、门下省诸司。
马车停在了二府之间的都堂，宰相不上朝之时便在此处办公。
“阿荷就在车上，休要乱跑，等我处理完政要，再送你回家。”
“嗯，我等先生。”
云胤下车后，小厮赶着马车继续往东行进，过了两道边门有个马棚，官员们的马儿都在此休息。
卸了马，车留在一边，随着日晒三竿，厢内有几分闷热。
小厮递进来一个水囊，她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方觉舒坦了几分。
没多时，便隐隐有几分内急。
待了两刻，实在难为，沉荷下了车，没见着小厮，更不敢贸然进入二府宰执办公之所。
走过会通门便是六尚局，其中尚食、尚衣多有女官、宫娥，所着宫装，颜色款式与沉荷今日这一身倒是相近。
她偷摸混了进去，找到了恭房。
一出来就被个老嬷嬷揪了耳朵骂道：“死妮子，就晓得偷懒，随我传膳去！”
“不是，我……”
嬷嬷不由分说将人拽去了御膳房，让沉荷排在一队宫娥后。
此地人多眼杂，她只得压低脑袋，上前领了膳食，高高的银盖子挡住脸，跟在宫娥后出去了，随行的还有两个内侍，一前一后。
根本没有给她中途开溜的机会！
数了数，一共十八道菜——这规格，整个大内也只有那一人！
看这路线，必是去合欢殿无疑！
按住摔盘子走人的念头，到了合欢殿偏殿，在内侍的监察下，她随宫娥们一齐将膳食摆上桌。
揭开银盖子，一道道精美的餐食展露眼前，什么三鲜笋炒鹌子、瓒石首鱼、浮助河蟹、百宜羹、雕花蜜煎……品类繁盛，色香味俱全！
沉荷鼻尖一动，暗自吞了吞口水——该死，怎全是她爱吃的？
宫娥们本已要退下，骤然听到正殿传来了案几翻飞伴随一声如虎啸龙吟般的“滚”，除了沉荷，偏殿众人皆下意识地匍匐在地，颤颤巍巍。
一群女子莺莺燕燕、抽抽搭搭又依依不舍地出了正殿。
前世好像也没这出啊？
那厮一眼相中了她，其余的挥手打发了，这回怎么脾气这么大？
“陛下可还记得那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婉转凄切，“这瓣杏花，奴珍藏至今，但求陛下垂怜。”
哦哟？还有这出好戏？！
沉荷拿了鹌腿子啃了起来，委实没想到他还曾与人杏花定情，这可真是……有点意思。
却听得一声：“滚！”
那女子似乎被人架了出去，声声“陛下”飘远了。
“……”
没救了，这暴龙。
啃完鹌腿子，沉荷拈了颗蜜煎塞嘴里打算开溜，哪知正殿来了个老宦官低呼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偷食御膳！”
众宫娥也抬起了头，交头接耳道：“谁呀？”
“还不拿下！”
老宦官一声令下，小内侍跳了起来朝沉荷扑来。
她掉头刚跑出两步就被抓住了——她恨，但凡不贪那颗蜜饯！
老宦官打量起她的脸，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跑去正殿：“陛下，臣抓着个偷食御膳的女贼！”
“杀了。”
“那女贼颇有颜色。”
“杀。”
老宦官回到偏殿，似有些惋惜，却仍道：“拖出去，乱杖打死。”
“！”
见真的被架出殿外了，沉荷急得喊，“阿泽！”
老宦官脸色大变,怒斥：“掌嘴！”
一内侍上前，高高扬起了巴掌，还未落下便听得一声若雷霆万钧之势的：“住手！”
沉荷抬眸见来人一袭火赫色宽大袖衫，露出衣襟外的肌肤是泛着冷调的白，乌丝如缎披散在两侧，衬得那肤色更加如瓷胜雪。
她觉得自己好生冤枉，明明这厮才是真正的“妖孽”！
“爱妃！”
听得这两字，沉荷脸色煞白，呼吸一窒，像是几座大山压下，喘不过气来。
内侍们见此状，赶紧松开手，趴地上喊着：“娘娘恕罪！”
见那厮快步向她走来，她往后退，脚一打滑，就要栽倒。
电光火石之间，来人健步如飞，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顺势就抱了起来，在她颈窝不住地蹭，如魔鬼低语：“爱妃~朕的爱妃~”
他身上独有的沉香一入鼻，将她死去的记忆全部唤醒。
不止是寒毛，连她散开的发髻都竖了起来，像只炸毛的猫儿，厉声尖叫：“啊啊啊，你莫挨我！”
慢慢松开她，似有不解，见她滚滚泪珠落下，他伸手去擦拭，还没碰到，她就撒丫子跑了。
内侍、宫娥们倒吸一口凉气，呆若木鸡，倒是老宦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要派人去追。
他手一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爱妃这是在跟朕玩捉迷藏呢，你们都走开些，不许拦她！”
沉荷没头苍蝇似的跑了一阵，竟到了御花园内，她躲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喘着粗气，平复心绪。
这才惊觉身上瘙痒难耐，尤其是颈窝——被他挨的地方，摸着像是起了丘疹！
莫不是……风疹？
前世，她是唯一一个与陛下亲近而不起疹的女子。
看来今生，没了一项“殊荣”。
那可真是……好极了！
“爱妃~”左侧山石探出一个人来，狭长的凤眼氤氲着无尽的欢喜，“找到你了！”
趁她呆愣之际，他捧着她的脸“吧唧”一口。
“啊啊啊——”
沉荷像是见到了活阎王，尖叫着跑开了，“你不要过来啊！”
“桀桀桀……”
笑声似磨刀霍霍向猪羊。
谁教你这么笑的！
这次她不敢歇气，认真看路，一路跑出御花园、诸内司，出了会通门往西。
只觉头重脚轻，脸上被亲过之处奇痒难比，如跗骨之蛆，以点及面，不断蔓延。
总算到了马鹏处，她瘫软在地，不住地挠着脸和颈子。
“沉姑娘，你你你这是……”牵马过来的小厮目瞪口呆，眼前这个脸红肿似枣泥馒头的女子跟早间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已判若两人。
“呜呜……”
沉荷宁愿被禁军指挥使一剑穿心，下油锅、受炮烙之刑，也不愿遭受这万蚁噬心般的折磨！
“小的这就去找相公！”小厮说着快步往都堂去了。
俄而，一双薄底儿缕金牛皮快靴到了跟前。
活阎王！
她捂着脸大哭：“陛下，饶了我罢……”
沉默少许，上方声音陡然冷冽：“朕的爱妃断不会得此风疹！”
沉荷点头如捣蒜，也不敢抬眼，只叩首道：“求陛下开恩，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说着又忍不住挠了挠面皮。
那活阎王却并未离去，问道：“很痒么？”
如此一问，她觉得更痒了，手上抓挠得愈发用力。
靴子往后撤了一步：“你到底是谁？朕的爱妃去哪儿了？”
“她死了。”
“你胡说！”他又上前一步，“方才喊朕‘阿泽’，你……”
手还未碰着，她直往后躲，大叫道：“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不许！”
“陛下，”她深吸一口气，“你也重新来过了是不是？”
“果然是朕的爱妃！”他欣喜地蹲到了她的面前，“朕喊太医过来看，治不好，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又来了！
“哦，还有云子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东西，“上次爱妃吃了他的脑子，病就好了，这次把他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浮丘泽！”她生生把脸抓几道血痕，“你喜欢这张脸是不是？这样还喜欢吗？这样呢？”
她抓得一下比一下狠，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他一把扣住她的双手，不料她手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肿。
“陛下，这是天意。”她笑得如罗刹夜叉，“要么放手，要么死！”
浮丘泽却抓得更紧了：“不！”
眼见她那些红肿处已开始发紫，隐隐开始溃烂，他松开了，失魂落魄：“为什么……”
一步履匆匆而来，带来了徐徐清风拂过。
“臣云胤，参见陛下！”
“是子承啊，”浮丘泽直起身，“听说你会些医术，那你看她为何如此形状？”
云胤恭敬答道：“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寻常女子自是无福消受。”
“她分明是朕的天命之人！”
“敢问陛下，何以见得？”
“……”
他如烈火烹酒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寒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丑陋不堪的人，“朕的爱妃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你不是她！”
语罢，拂袖而去。
“阿荷，地上凉。”云胤轻叹一声，“我送你回家。”
折扇挑起窗帘，外间秩序渐渐恢复。
“倘若进宫，那才是麻烦！”沉荷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绣花枕一个，糊涂虫一只，“阿荷此生再无愚妄，只想行善积德，做个好人罢了。”
“好人可不好当。”
“只要不入后宫，我就是个好人。”她这么打算着，顺口就说了，“最好是出家当个尼姑，从此不问红尘，与青灯为伴。”
他道：“又说胡话了，伸手。”
沉荷手心向上递了去——肤若凝脂，指若柔夷，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精心娇养的纤纤玉手。
以为的戒尺、折扇并未落下，云胤指尖搭在她的腕上，把起脉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如玉的美姿容，十年如一日，似乎先生永远都不会变老。
难怪有人叫他“老神仙”！
“阴虚火旺，脑力不足。”云胤下了诊断。
“脑力不足……”沉荷追问，“是说我脑子笨吗？”
“回头让令尊买些猪头肉补一补。”
“补不了一点！”
沉荷盯着他官帽下饱满、圆润的头颅，心有戚戚道，“吃哪儿补哪儿不见得有效，先生还是教阿荷读书明理吧！”
“你呀！”
他薄唇溢出笑来，顺势拿起一张信笺，用枯笔草草写下张方子，递于她，“马行街北医铺柏郎中家取药。”
她接过方子一看，字迹龙飞凤舞似符篆，她全然不识，折好了揣进荷包里，才反应过来：“是金孩儿柏郎中？”
“没错。”
“先生还当阿荷是稚童小儿呢！”
那柏郎中是京城有名的儿科大夫。
他道：“今日大选，阿荷如此行径，不是孩子心性又是什么？”
“……”
她有苦难言。
马车缓缓向前，沉荷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早已过了右掖门，现直往东过小街，街北廊排列着枢密院、中书、门下省诸司。
马车停在了二府之间的都堂，宰相不上朝之时便在此处办公。
“阿荷就在车上，休要乱跑，等我处理完政要，再送你回家。”
“嗯，我等先生。”
云胤下车后，小厮赶着马车继续往东行进，过了两道边门有个马棚，官员们的马儿都在此休息。
卸了马，车留在一边，随着日晒三竿，厢内有几分闷热。
小厮递进来一个水囊，她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方觉舒坦了几分。
没多时，便隐隐有几分内急。
待了两刻，实在难为，沉荷下了车，没见着小厮，更不敢贸然进入二府宰执办公之所。
走过会通门便是六尚局，其中尚食、尚衣多有女官、宫娥，所着宫装，颜色款式与沉荷今日这一身倒是相近。
她偷摸混了进去，找到了恭房。
一出来就被个老嬷嬷揪了耳朵骂道：“死妮子，就晓得偷懒，随我传膳去！”
“不是，我……”
嬷嬷不由分说将人拽去了御膳房，让沉荷排在一队宫娥后。
此地人多眼杂，她只得压低脑袋，上前领了膳食，高高的银盖子挡住脸，跟在宫娥后出去了，随行的还有两个内侍，一前一后。
根本没有给她中途开溜的机会！
数了数，一共十八道菜——这规格，整个大内也只有那一人！
看这路线，必是去合欢殿无疑！
按住摔盘子走人的念头，到了合欢殿偏殿，在内侍的监察下，她随宫娥们一齐将膳食摆上桌。
揭开银盖子，一道道精美的餐食展露眼前，什么三鲜笋炒鹌子、瓒石首鱼、浮助河蟹、百宜羹、雕花蜜煎……品类繁盛，色香味俱全！
沉荷鼻尖一动，暗自吞了吞口水——该死，怎全是她爱吃的？
宫娥们本已要退下，骤然听到正殿传来了案几翻飞伴随一声如虎啸龙吟般的“滚”，除了沉荷，偏殿众人皆下意识地匍匐在地，颤颤巍巍。
一群女子莺莺燕燕、抽抽搭搭又依依不舍地出了正殿。
前世好像也没这出啊？
那厮一眼相中了她，其余的挥手打发了，这回怎么脾气这么大？
“陛下可还记得那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婉转凄切，“这瓣杏花，奴珍藏至今，但求陛下垂怜。”
哦哟？还有这出好戏？！
沉荷拿了鹌腿子啃了起来，委实没想到他还曾与人杏花定情，这可真是……有点意思。
却听得一声：“滚！”
那女子似乎被人架了出去，声声“陛下”飘远了。
“……”
没救了，这暴龙。
啃完鹌腿子，沉荷拈了颗蜜煎塞嘴里打算开溜，哪知正殿来了个老宦官低呼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偷食御膳！”
众宫娥也抬起了头，交头接耳道：“谁呀？”
“还不拿下！”
老宦官一声令下，小内侍跳了起来朝沉荷扑来。
她掉头刚跑出两步就被抓住了——她恨，但凡不贪那颗蜜饯！
老宦官打量起她的脸，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跑去正殿：“陛下，臣抓着个偷食御膳的女贼！”
“杀了。”
“那女贼颇有颜色。”
“杀。”
老宦官回到偏殿，似有些惋惜，却仍道：“拖出去，乱杖打死。”
“！”
见真的被架出殿外了，沉荷急得喊，“阿泽！”
老宦官脸色大变,怒斥：“掌嘴！”
一内侍上前，高高扬起了巴掌，还未落下便听得一声若雷霆万钧之势的：“住手！”
沉荷抬眸见来人一袭火赫色宽大袖衫，露出衣襟外的肌肤是泛着冷调的白，乌丝如缎披散在两侧，衬得那肤色更加如瓷胜雪。
她觉得自己好生冤枉，明明这厮才是真正的“妖孽”！
“爱妃！”
听得这两字，沉荷脸色煞白，呼吸一窒，像是几座大山压下，喘不过气来。
内侍们见此状，赶紧松开手，趴地上喊着：“娘娘恕罪！”
见那厮快步向她走来，她往后退，脚一打滑，就要栽倒。
电光火石之间，来人健步如飞，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顺势就抱了起来，在她颈窝不住地蹭，如魔鬼低语：“爱妃~朕的爱妃~”
他身上独有的沉香一入鼻，将她死去的记忆全部唤醒。
不止是寒毛，连她散开的发髻都竖了起来，像只炸毛的猫儿，厉声尖叫：“啊啊啊，你莫挨我！”
慢慢松开她，似有不解，见她滚滚泪珠落下，他伸手去擦拭，还没碰到，她就撒丫子跑了。
内侍、宫娥们倒吸一口凉气，呆若木鸡，倒是老宦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要派人去追。
他手一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爱妃这是在跟朕玩捉迷藏呢，你们都走开些，不许拦她！”
沉荷没头苍蝇似的跑了一阵，竟到了御花园内，她躲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喘着粗气，平复心绪。
这才惊觉身上瘙痒难耐，尤其是颈窝——被他挨的地方，摸着像是起了丘疹！
莫不是……风疹？
前世，她是唯一一个与陛下亲近而不起疹的女子。
看来今生，没了一项“殊荣”。
那可真是……好极了！
“爱妃~”左侧山石探出一个人来，狭长的凤眼氤氲着无尽的欢喜，“找到你了！”
趁她呆愣之际，他捧着她的脸“吧唧”一口。
“啊啊啊——”
沉荷像是见到了活阎王，尖叫着跑开了，“你不要过来啊！”
“桀桀桀……”
笑声似磨刀霍霍向猪羊。
谁教你这么笑的！
这次她不敢歇气，认真看路，一路跑出御花园、诸内司，出了会通门往西。
只觉头重脚轻，脸上被亲过之处奇痒难比，如跗骨之蛆，以点及面，不断蔓延。
总算到了马鹏处，她瘫软在地，不住地挠着脸和颈子。
“沉姑娘，你你你这是……”牵马过来的小厮目瞪口呆，眼前这个脸红肿似枣泥馒头的女子跟早间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已判若两人。
“呜呜……”
沉荷宁愿被禁军指挥使一剑穿心，下油锅、受炮烙之刑，也不愿遭受这万蚁噬心般的折磨！
“小的这就去找相公！”小厮说着快步往都堂去了。
俄而，一双薄底儿缕金牛皮快靴到了跟前。
活阎王！
她捂着脸大哭：“陛下，饶了我罢……”
沉默少许，上方声音陡然冷冽：“朕的爱妃断不会得此风疹！”
沉荷点头如捣蒜，也不敢抬眼，只叩首道：“求陛下开恩，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说着又忍不住挠了挠面皮。
那活阎王却并未离去，问道：“很痒么？”
如此一问，她觉得更痒了，手上抓挠得愈发用力。
靴子往后撤了一步：“你到底是谁？朕的爱妃去哪儿了？”
“她死了。”
“你胡说！”他又上前一步，“方才喊朕‘阿泽’，你……”
手还未碰着，她直往后躲，大叫道：“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不许！”
“陛下，”她深吸一口气，“你也重新来过了是不是？”
“果然是朕的爱妃！”他欣喜地蹲到了她的面前，“朕喊太医过来看，治不好，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又来了！
“哦，还有云子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东西，“上次爱妃吃了他的脑子，病就好了，这次把他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浮丘泽！”她生生把脸抓几道血痕，“你喜欢这张脸是不是？这样还喜欢吗？这样呢？”
她抓得一下比一下狠，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他一把扣住她的双手，不料她手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肿。
“陛下，这是天意。”她笑得如罗刹夜叉，“要么放手，要么死！”
浮丘泽却抓得更紧了：“不！”
眼见她那些红肿处已开始发紫，隐隐开始溃烂，他松开了，失魂落魄：“为什么……”
一步履匆匆而来，带来了徐徐清风拂过。
“臣云胤，参见陛下！”
“是子承啊，”浮丘泽直起身，“听说你会些医术，那你看她为何如此形状？”
云胤恭敬答道：“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寻常女子自是无福消受。”
“她分明是朕的天命之人！”
“敢问陛下，何以见得？”
“……”
他如烈火烹酒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寒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丑陋不堪的人，“朕的爱妃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你不是她！”
语罢，拂袖而去。
“阿荷，地上凉。”云胤轻叹一声，“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