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攸到家时已近凌晨。
雨后的天空好似泛着幽蓝光泽的丝绒幕布，几点疏朗的远星是闪烁其间的钻石。
换掉带着潮气的衣服，快速冲了个澡。她捏手捏脚去厨房煮了碗红糖水，端到餐桌上一股气喝完，才感觉回了血。
打算猫着腰去放碗，还是被母亲逮了个正着。
葛东叹了口气，从浴室拿出泡脚桶，让女儿暖暖身子。
“今天的合作顺利么？”
她不懂那些商业的高深大道理，但总想尽力参与女儿的生活。
“还行。”
才怪呢……
黎心攸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何况今晚实在像撞鬼一样，不知从何说起。只在回来的出租车上，跟闺蜜叶丹辰聊了几句。
"现在的秘书竟然这么狂妄？"她依然把凌则潇默认成了凌总的秘书。
“你怎么回复的？”叶丹辰在那端猜想。
黎心攸回想起那个胶着难耐的场景，她当然要反击，但碍于对方身份，还要顾及涵养。
“像你这种长张小白脸的男人，才很懂自己的优势吧。”
她从托特包里拿出支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全程眼睛没有离开凌则潇的身上。
用一种琢磨的眼神将他从上到下细细地扫了一遍，然后有点认真地叹口气：“可惜你连人话都不太擅长，灵韵的用人品味有点差。”
对面的凌则潇嘴角抽动了几下，他还从来没被这样打量过……
他也不懂自己怎么就突然不顾涵养、口出狂言了。按照惯例，他即使讨厌一个人，也会记得基本的礼貌。
而这个年轻女孩也不过是来求个合作，管她攀的是什么关系，正不正经，与自己有何干？
酒醒了几分，自知理亏他没有再回击。
黎心攸苍白脸色下是压不住的红晕，终究是个气性大的倔强姑娘。
凌则潇突然想起刚才雨中被摧残的那把伞，逆着风的方向被拉扯地强撑的样子。他讪讪地从窗边直起身来，想过去看一下那份资料。
女孩没有给他机会，说完diss的话，扭头把门板甩地“嘭”一声响。
“这不像你的攻击力啊，隐藏实力!”叶丹辰点评战况。
“我总不能破口大骂吧，万一凌总正巧进来呢？”
“那他就要和这小白脸一起，跪下叫爸爸了~”叶丹辰可是亲眼见过黎心攸战绩的。
以前研究生宿舍发生过内衣失窃事件，蹲点的黎心攸最后抓到盗贼，那副火力全开的模样，简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黎心攸从来不是弱女子。
“所以这小白脸真帅么？”叶丹辰突然发现了重点。
“滚滚滚，不会讲人话的你也吃得下？”黎心攸觉得她是真饿了……
第二天黎心攸睡了个懒觉，快到中午的时候去附近菜场买了食材。正好到了新鲜的鲈鱼和河虾，简单清蒸和白灼后装盘。
下楼骑了辆单车，15分钟后就到了母亲葛东的五金维修店。
“我在这边随便吃点就行了，不用专门来替换我回家。”
葛东习惯了守店，中午一般都是对付着在市场吃份拉面，或是蒸菜。黎心攸知道这边就那几家餐饮店面，母亲早就吃腻了。她周末一般会做几样家常菜，让葛东中午能换换口味儿。
母亲的五金店在市场次街的一个小门面里，门口悬挂着各类商铺，里面也堆积着满满的各类配件、灯具、小电器等等……
黎心攸把柜台上的电线卷整理了下，玻璃台面留出一片空挡，放上自己的电脑，安然自得地开始工作。她对这里很熟悉，从刚会走路开始，就成长在这里。
她熟悉扳手和螺丝刀，父亲和母亲握着它们，像神奇的魔法师。熄灭的吊灯再次燃起，光明照亮整间屋子；停转的空调倏忽运转，送来清风吹拂夏夜……黎心攸从小都觉得维修工是一件伟大的工作。
用现在的矫情语句讲：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可是家人不准她学这个，那时候父亲黎永文还没有过世。他说家里几代人终于出了一个成绩好的，必须要读A大最好的专业，所以黎心攸在18岁莫名其妙地去A大商学院读了经济。
母亲葛东也不赞成黎心攸摆弄这些，以前黎永文还在时，多是他上门安装维修、葛东看店。
后来葛东一个人负责店面，难免要去上门维修时，会暂时关闭店面、留下电话。
只有面对老街坊邻居，让黎心攸上门帮忙安装过。
做这行的收入其实不少，在因黎永文治病欠下一大笔钱后，五金维修店给黎心攸和母亲带来了安稳的生活、充足的现金流。
黎心攸自小长在市场附近，见惯了最底层的服务业。比起在工地搬砖要体力，进厂打螺丝要远离家人，上门维修可谓是个性价比高的“巧活”。
可这行当却没几个女人，葛东在其中算是显眼的，技术利落、经验老到。即便如此，遇到刚搬来的新客户，也常会审视地看着葛东，一副“你行不行啊”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黎心攸就起了心思。一个计划在研二成了型。
记得她第一次把“易居app”雏形告诉温导时，温由礼扶了扶眼睛，有点考究地看着黎心攸。
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相信她的能力，自然是懂这个项目的潜力和难点：客单价小、链路复杂、对线下地推依赖度高。
但温导也相信这位学生的决心，她是真的想做一个好的互联网维修平台。
在黎心攸的微信朋友圈里，既有参加学术宴会的浮光掠影，也有街坊市场里的细微小事。
这对于创业成功很重要，太多人拿着投资人的钱只为套现跑路。信念感是稀缺品，这是起航基金看向黎心攸的重要原因。
凌则潇不清楚这些，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在深夜前来攀附。
他知道自己惹了她生气，但酒意下又觉得坦荡：哪有什么通天路，世间万物都要等价交换。
回到自己在湖边那套高层公寓，他刚回国半个月，一切还不算熟悉。母亲留言，给他报了个MBA班，在A大商学院上课。
又是A大，有点遥远的印象，凌则潇有点愣神。
“阿潇，想什么呢？”
“在想，我在沃顿刚拿了硕士学位，你又让我回炉去A大。别人读书是煮饺子，熟了就捞起来；我读书是红烧肉，炒了又焖快烂了……”
母亲卫理习惯了凌则潇的毒嘴，也觉得他今天分外地顽劣，耐心开解他：
“你刚回来，这个班主要是交交朋友，散心为主。A大商学院盘踞着本市商界的半壁江山，你也多了解下当地生态，灵韵是做咱们本地生意的。”
“还有，同龄的女孩也可以多认识下。”卫理在那边没说完，言外之意很清晰。
“？？？”
合着教授的作用不是教学，是当红娘？
自从上次会面后，温由礼发现黎心攸蔫了几天，没再提灵韵物业这条线。
但“易居app”现在的线下推广陷入瓶颈期，投资人那边并不想下重注投入大量资金，那么渠道很重要。
如果能打通灵韵物业这条线，肯定事半功倍。
这边凌则潇来A大上了两次课，还和温导喝了一次咖啡，他看着温由礼是有两把刷子。
他私下里脾气大，但既然费尽心机把灵韵物业抢到了手上，那就要搞出个名堂。既是他的做人准则，也是不想让父亲看笑话。
温导琢磨出黎心攸在凌则潇这边碰了钉子，看着对面这年轻人，特意等他先出招。
凌则潇是有点好斗的，他求新、求变、求全。
“我想把灵韵的年度美誉度再提升5个点，营业规模扩张10%。”
“不如试着和新兴平台合作，寻找突破口？”温导忖度着用词。
“比如呢？”
“我学生在做的‘易居app’跟灵韵正是天然适配的，专注于做□□，可以提升灵韵的网络化、时效性。”
凌则潇瞟了眼温教授，看来那个女生他十分看重，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必然不简单。
鬼使神差地，他又应下了拜访：“上次晚上在club喝醉了没时间详聊，黎师妹去我公司做客当然欢迎。”
凌则潇一副猫逗老鼠的样子，稳坐钓鱼台。
既然那个女孩这么自信她的项目，他倒是要探探底细。
虽然上次俩人不大愉快，但用酒精遮羞，总归是给自己个台阶下了。
他这个MBA班其实只是在职培训、结交人脉的场合，但跟黎心攸也算是师出同门了。
客套地叫上句“师妹”，脑海中浮现出她睚眦必较倔强的脸，有种奇怪的风味。
待温由礼把再次拜访的机会摆到黎心攸面前，导师争取来的会面，她没有迟疑拒绝的理由。
“别太紧张，凌总在商学院修MBA，以后你们还会经常碰面。”
“凌总这么大年纪还跑来上课？”黎心攸有点吃惊，也太想进步了。
“……凌总就比你大两岁。”
“哈？？？”
“灵韵现在当家的是新上任的少东家。”
黎心攸再次打开灵韵物业的公众号和官网，刚刚发布了新CEO认命，但居然没有露脸照。
挺好，换了CEO必然秘书也会换。难怪上次那男的嘴贱，看来是要失业了。
思维定式害死人，黎心攸也忘了啥时候，她就给凌则潇安上了“秘书”的职位。
然后又给了自己一惊……
雨后的天空好似泛着幽蓝光泽的丝绒幕布，几点疏朗的远星是闪烁其间的钻石。
换掉带着潮气的衣服，快速冲了个澡。她捏手捏脚去厨房煮了碗红糖水，端到餐桌上一股气喝完，才感觉回了血。
打算猫着腰去放碗，还是被母亲逮了个正着。
葛东叹了口气，从浴室拿出泡脚桶，让女儿暖暖身子。
“今天的合作顺利么？”
她不懂那些商业的高深大道理，但总想尽力参与女儿的生活。
“还行。”
才怪呢……
黎心攸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何况今晚实在像撞鬼一样，不知从何说起。只在回来的出租车上，跟闺蜜叶丹辰聊了几句。
"现在的秘书竟然这么狂妄？"她依然把凌则潇默认成了凌总的秘书。
“你怎么回复的？”叶丹辰在那端猜想。
黎心攸回想起那个胶着难耐的场景，她当然要反击，但碍于对方身份，还要顾及涵养。
“像你这种长张小白脸的男人，才很懂自己的优势吧。”
她从托特包里拿出支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全程眼睛没有离开凌则潇的身上。
用一种琢磨的眼神将他从上到下细细地扫了一遍，然后有点认真地叹口气：“可惜你连人话都不太擅长，灵韵的用人品味有点差。”
对面的凌则潇嘴角抽动了几下，他还从来没被这样打量过……
他也不懂自己怎么就突然不顾涵养、口出狂言了。按照惯例，他即使讨厌一个人，也会记得基本的礼貌。
而这个年轻女孩也不过是来求个合作，管她攀的是什么关系，正不正经，与自己有何干？
酒醒了几分，自知理亏他没有再回击。
黎心攸苍白脸色下是压不住的红晕，终究是个气性大的倔强姑娘。
凌则潇突然想起刚才雨中被摧残的那把伞，逆着风的方向被拉扯地强撑的样子。他讪讪地从窗边直起身来，想过去看一下那份资料。
女孩没有给他机会，说完diss的话，扭头把门板甩地“嘭”一声响。
“这不像你的攻击力啊，隐藏实力!”叶丹辰点评战况。
“我总不能破口大骂吧，万一凌总正巧进来呢？”
“那他就要和这小白脸一起，跪下叫爸爸了~”叶丹辰可是亲眼见过黎心攸战绩的。
以前研究生宿舍发生过内衣失窃事件，蹲点的黎心攸最后抓到盗贼，那副火力全开的模样，简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黎心攸从来不是弱女子。
“所以这小白脸真帅么？”叶丹辰突然发现了重点。
“滚滚滚，不会讲人话的你也吃得下？”黎心攸觉得她是真饿了……
第二天黎心攸睡了个懒觉，快到中午的时候去附近菜场买了食材。正好到了新鲜的鲈鱼和河虾，简单清蒸和白灼后装盘。
下楼骑了辆单车，15分钟后就到了母亲葛东的五金维修店。
“我在这边随便吃点就行了，不用专门来替换我回家。”
葛东习惯了守店，中午一般都是对付着在市场吃份拉面，或是蒸菜。黎心攸知道这边就那几家餐饮店面，母亲早就吃腻了。她周末一般会做几样家常菜，让葛东中午能换换口味儿。
母亲的五金店在市场次街的一个小门面里，门口悬挂着各类商铺，里面也堆积着满满的各类配件、灯具、小电器等等……
黎心攸把柜台上的电线卷整理了下，玻璃台面留出一片空挡，放上自己的电脑，安然自得地开始工作。她对这里很熟悉，从刚会走路开始，就成长在这里。
她熟悉扳手和螺丝刀，父亲和母亲握着它们，像神奇的魔法师。熄灭的吊灯再次燃起，光明照亮整间屋子；停转的空调倏忽运转，送来清风吹拂夏夜……黎心攸从小都觉得维修工是一件伟大的工作。
用现在的矫情语句讲：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可是家人不准她学这个，那时候父亲黎永文还没有过世。他说家里几代人终于出了一个成绩好的，必须要读A大最好的专业，所以黎心攸在18岁莫名其妙地去A大商学院读了经济。
母亲葛东也不赞成黎心攸摆弄这些，以前黎永文还在时，多是他上门安装维修、葛东看店。
后来葛东一个人负责店面，难免要去上门维修时，会暂时关闭店面、留下电话。
只有面对老街坊邻居，让黎心攸上门帮忙安装过。
做这行的收入其实不少，在因黎永文治病欠下一大笔钱后，五金维修店给黎心攸和母亲带来了安稳的生活、充足的现金流。
黎心攸自小长在市场附近，见惯了最底层的服务业。比起在工地搬砖要体力，进厂打螺丝要远离家人，上门维修可谓是个性价比高的“巧活”。
可这行当却没几个女人，葛东在其中算是显眼的，技术利落、经验老到。即便如此，遇到刚搬来的新客户，也常会审视地看着葛东，一副“你行不行啊”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黎心攸就起了心思。一个计划在研二成了型。
记得她第一次把“易居app”雏形告诉温导时，温由礼扶了扶眼睛，有点考究地看着黎心攸。
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相信她的能力，自然是懂这个项目的潜力和难点：客单价小、链路复杂、对线下地推依赖度高。
但温导也相信这位学生的决心，她是真的想做一个好的互联网维修平台。
在黎心攸的微信朋友圈里，既有参加学术宴会的浮光掠影，也有街坊市场里的细微小事。
这对于创业成功很重要，太多人拿着投资人的钱只为套现跑路。信念感是稀缺品，这是起航基金看向黎心攸的重要原因。
凌则潇不清楚这些，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在深夜前来攀附。
他知道自己惹了她生气，但酒意下又觉得坦荡：哪有什么通天路，世间万物都要等价交换。
回到自己在湖边那套高层公寓，他刚回国半个月，一切还不算熟悉。母亲留言，给他报了个MBA班，在A大商学院上课。
又是A大，有点遥远的印象，凌则潇有点愣神。
“阿潇，想什么呢？”
“在想，我在沃顿刚拿了硕士学位，你又让我回炉去A大。别人读书是煮饺子，熟了就捞起来；我读书是红烧肉，炒了又焖快烂了……”
母亲卫理习惯了凌则潇的毒嘴，也觉得他今天分外地顽劣，耐心开解他：
“你刚回来，这个班主要是交交朋友，散心为主。A大商学院盘踞着本市商界的半壁江山，你也多了解下当地生态，灵韵是做咱们本地生意的。”
“还有，同龄的女孩也可以多认识下。”卫理在那边没说完，言外之意很清晰。
“？？？”
合着教授的作用不是教学，是当红娘？
自从上次会面后，温由礼发现黎心攸蔫了几天，没再提灵韵物业这条线。
但“易居app”现在的线下推广陷入瓶颈期，投资人那边并不想下重注投入大量资金，那么渠道很重要。
如果能打通灵韵物业这条线，肯定事半功倍。
这边凌则潇来A大上了两次课，还和温导喝了一次咖啡，他看着温由礼是有两把刷子。
他私下里脾气大，但既然费尽心机把灵韵物业抢到了手上，那就要搞出个名堂。既是他的做人准则，也是不想让父亲看笑话。
温导琢磨出黎心攸在凌则潇这边碰了钉子，看着对面这年轻人，特意等他先出招。
凌则潇是有点好斗的，他求新、求变、求全。
“我想把灵韵的年度美誉度再提升5个点，营业规模扩张10%。”
“不如试着和新兴平台合作，寻找突破口？”温导忖度着用词。
“比如呢？”
“我学生在做的‘易居app’跟灵韵正是天然适配的，专注于做□□，可以提升灵韵的网络化、时效性。”
凌则潇瞟了眼温教授，看来那个女生他十分看重，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必然不简单。
鬼使神差地，他又应下了拜访：“上次晚上在club喝醉了没时间详聊，黎师妹去我公司做客当然欢迎。”
凌则潇一副猫逗老鼠的样子，稳坐钓鱼台。
既然那个女孩这么自信她的项目，他倒是要探探底细。
虽然上次俩人不大愉快，但用酒精遮羞，总归是给自己个台阶下了。
他这个MBA班其实只是在职培训、结交人脉的场合，但跟黎心攸也算是师出同门了。
客套地叫上句“师妹”，脑海中浮现出她睚眦必较倔强的脸，有种奇怪的风味。
待温由礼把再次拜访的机会摆到黎心攸面前，导师争取来的会面，她没有迟疑拒绝的理由。
“别太紧张，凌总在商学院修MBA，以后你们还会经常碰面。”
“凌总这么大年纪还跑来上课？”黎心攸有点吃惊，也太想进步了。
“……凌总就比你大两岁。”
“哈？？？”
“灵韵现在当家的是新上任的少东家。”
黎心攸再次打开灵韵物业的公众号和官网，刚刚发布了新CEO认命，但居然没有露脸照。
挺好，换了CEO必然秘书也会换。难怪上次那男的嘴贱，看来是要失业了。
思维定式害死人，黎心攸也忘了啥时候，她就给凌则潇安上了“秘书”的职位。
然后又给了自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