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怎样才可以不杀他?”

    袁冬月木讷道,话音落才转眼看去祁政。

    她知道自己或许没有资格谈条件,她所仅有的便只有这么一条命,她乞求兴许还能威胁到他。

    “曈曈,”祁政沉着脸走近她,更是看清她眼底的厌恶与憎恨,“你可知你越是这样替他求情,我越是恨他,越是想让他死在我手心里。”

    “若鱼死网破是你想要看到的结局,我乐意奉陪。”

    ……

    祁政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心中的怒火起了又灭。过了半晌,他才道:“很简单,只要你乖乖做本宫的太子妃。”

    他拉上她的手,见她一颤,并没有收回。

    他轻声道:“再玩一次前世那样的把戏吧。”

    “若本宫发现你胆敢有一丝不忠,下一刻,都将是他的死期。”

    袁冬月此刻已然冷静下来,祁政所能开出的条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身上还欠着祁寒一条命,她只想保他不死。

    袁冬月将手抽回,神色渐平静,眼底不再有畏惧地直视他:“我能答应你的条件,但我有两点要求。”

    祁政轻挑眉,静默地看着眼底的袁冬月,嘴角扬起一点笑意。

    这才像你,曈曈。你分明同我一样,都是狠辣的角色。

    “第一,我可以放下他,但你必须给我点时间。”袁冬月微微挑眉,“能答应?”

    祁政:“自然,本宫并非不通人性。”

    袁冬月在心底冷笑一声,“第二,不准限制我的自由。”

    她紧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翻涌出几分戏谑,忽地变了脸色:“你未免太把本宫当傻子。”

    “不限制你的自由,难道纵容你和祁寒在私底下勾结来往?”

    “怎么,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谈情说爱更刺激是么?”

    袁冬月对上他眼底的愠意,扬扬唇角:“我倒还没那个胆子。”

    “你我二人都是重生而来,再了解对方的习性不过了,我有没有异心,你还看不出么?”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自不自由的,那就得看你表现了。”

    袁冬月能爱上祁寒,他都觉得是天大的笑话,怎可能一年之间,一人的心境真能判若两人。她对祁寒的情感,怎么比得过对自己的?

    他倒还是愿意相信她还是那个固执狠辣,同他一样,渴求权利与地位的人。

    他俩才是天生一对,天生的掌权者。

    ……

    祁政一身玄色并蒂莲长袄,腰间扎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由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身子挺拔笔直,撑一柄竹纹伞,恍然推开东宫内院大门。

    庭院外飞雪簌簌,雪白一片中鸦青的人影兀然卓立。雪花轻飘,落在他身,想是祁寒许久都未动身,他的发顶、衣襟处均堆叠了厚厚一层。

    祁寒久立于此,身子早已冻僵,此刻见大门终于敞开,他缓缓抬眸,嘴角扬起笑来,朝祁政说道:“皇兄,冬月今日我定要带走的。”

    他刚平定了战乱便马不停蹄地朝京城赶来。入城之际,祁寒雄姿英发、威风凛凛,一人携领万号士兵凯旋,他丝毫不怕有功高震主之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风光地回京,风光地上袁府提亲。

    然而京城内前来欢呼庆贺的百姓中,他寻遍了所有,却没有见到袁冬月的身影,当他再赶去袁府之时,便听到了她被太子掠走的噩耗。

    想来他很久之前的猜测并未出错,他的皇兄确实有意于冬月。若是祁政早些表明立场,或许他与冬月之间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但若是要中途抢走,他是万不可能罢休的。

    祁政听了他的话倒觉几分可笑:“是么?你试试?”

    他缓缓攥紧了干裂紧绷的手掌,一种从心底迸发的无力感瞬间占满他的心。

    不带一丝犹豫,他便敢只身闯进东宫,哪怕就是一刻他都等不了,他必须立刻就见到她。

    此番确实是他莽撞了,他连一丝一毫与祁政对抗的资本都无,更别谈胜算。

    “本宫可以放了冬月。”

    “可你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话音落,透过祁政略带狡黠的笑容,他的视线紧紧被他身后的人吸引去。

    风雪中她身披玉兰纹织锦镶毛斗篷,一半乌发简单地用碧玉簪束起,剩余随意搭泻在肩头,看着简淡苍白的一片人影。

    他这一走走了半月,再见到她,心中的思念恍然翻涌出来,他即刻驱动僵持了的身子,略有蹒跚地走动几步后便朝她跑去。

    “月月,”他眼眶倏地泛红,迅速扫量她周身,嘴中慌乱道,“这些日子没受苦吧?”

    袁冬月挡下他正捧向自己肩膀的手,疏离道:“并没有。”

    祁寒被她话语中的冷淡惊得一愣,此刻才回过神来,发觉她眼周略有几分浮肿,布着夹青带紫的淤血,眼睫低垂,神色略有几分闪躲,面色又极尽苍白,精神属实萎靡。

    “他把你怎么样了?”他话中难压怒火,抬眸盯向祁政,像在责怪自己,又像在质问对面那人。

    话音刚落,袁冬月赶忙抬头,实是害怕他这会乱说些什么话将祁政惹怒,“你别瞎想。”

    她这才敢看向祁寒,瞳孔细细地打着颤,好生端详这些日子她日思夜想的人。

    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应是他上门提亲的大喜之日,如今却是这么个局面。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脖颈、下颚,再看到他那双眸子,正直直地平视,眼眶泛红微微紧缩,里头翻涌着狠劲。

    他脖颈处布着一道正慢慢结痂的血痕,他此番平定战乱,想必不仅此处,身上定也添了新伤。

    脸颊上几道被风雪吹出的干裂白纹,透着燥红,再看去,发丝发鬓处都结着绵细的白冰,恐是赶来时出了身大汗,又被极寒的风吹得凝固。

    你为什么过得这样苦呢?

    如此想着,她压根原谅不了自己。前世是她引他入局,今生又是如此。

    她视线愣愣下移,下意识抬手要拂去他肩上的落雪,然而快触上的那刻,她微微一怔,转而拨弄了番自己的鬓角的碎发。

    “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祁寒眉头一皱,即刻垂眸迎上她的目光。

    那双桃花眼好生含情,里头却全然是心疼与懊悔,竟无半点讶异。

    想是他早已料到此等局面,明白自己如此做是为了护他。

    可她宁愿他不明白。

    因为只有不明白,这场戏才能做得够真,真到连祁政都骗过。

    祁政背手而立,面上神色很是寡淡。

    “月月,你?为何?”祁寒瞳孔微睁,握上了她的手。

    她忽有几分慌乱:“没有为什么,我──”

    “她不爱你了。”祁政畅快地接话,脸色这才精彩了些。

    “听明白了么?”

    祁寒略有茫然地抬眼瞥他,纵他认定此话是假的,此刻亦像触碰到了敏感神经般霎时红了眼眶,话中难掩几分哽咽:“我不信,月月。”

    “皇兄,你休要逼她!”

    袁冬月心中犯了怵,瞧去祁政的面色,发觉他忽地添了几分不耐烦,正垂着眼睫等她的表态。

    想必再拖延下去,事态要更难掌控。

    “祁寒。”

    他心脏忽一紧,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如此称呼自己,以一种极其平淡冷漠的口气。

    她顿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般道:

    “我不爱你了。”

    她抬眸看向他,莹莹泪光止不住泛出,她怕他信,又怕他不信。二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交汇。仅此一瞬间,所有隐藏在外表下暗流翻涌的情绪,透过彼此的眼睛,毫无遮掩保留地传达给对方。

    这是两个相爱之人独有的能力。

    傻,委屈你了。

    他此刻已大致明了了局势,只怕自己再在这待下去只会让冬月更加为难,更加违背她的本心说出些极有可能让他疯狂的话来。

    他怕自己也控制不住。

    袁冬月神色一沉,快速地眨了眨眼眸,待整理好情绪后才抬眼看向祁政:“够了么?我累了,让我回屋歇息吧。”

    祁政见她眸子半阖,眼底尽是不耐烦,没有一丝留恋于此的神情。“好,听你的。”

    “月月,月月——”他伸手去拽她的手腕,欲要作出极力挽留的深情,却被祁政挥手甩开。

    祁政只是很轻蔑地瞥他一眼,便挥手搭上袁冬月的肩膀,带着她入屋去。

    在他转身之际,祁寒面上的神色由悲伤转为平静,紧接是更深的凝重。他的目光紧紧扣着祁政那只手,看他俩渐走渐远,在雪地之上留下一条或浅或深的印记。

    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人便是他皇兄了,皇兄稳重,皇兄聪慧,皇兄有着一国储君的威严与气魄,跟在他身边便再无其他皇子敢欺负他。他愿意听他说些天马行空的废话,愿意在他犯错时替他求情领罚,他说:“身为兄长,照顾小弟是应该的。”

    可渐渐长大,不知为何,皇兄的心事越来越多,也拒他越来越远。那时候他想不明白,他现在却知晓得极其透彻。从前他不愿与皇兄争,可他还是没放过他,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有些事做多了他也就麻木了。

    皇兄,既是要争,便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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