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

    乔元的睫羽闪动片刻才想起,昨日第一个说愿意将东西送给农事女学的男人,的确说了要将女儿邱月送来的话。

    乔元当那人不过是在说些场面话,没成想今日一早人还真来了。

    轿子里的姑娘光听声儿便是娇弱又惹人怜,怕是家里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了学习的苦。

    乔元颔首道:“姑娘可便下轿?”

    “盼夏。”邱月唤了一声。

    “是。”同乔元搭话的婢女,从随行人中取了一顶帷帽出来,送入小轿内。

    不多时,帘门被掀开,邱月扶着盼夏的手,出现在乔元面前。

    她的个头较乔元还高了些,身着一袭莺色缂丝水纹锦缎,容貌被帷帽挡了看得不甚清楚,但行走之间袅娜娉婷,气度自显。

    这般仪态,怎么看都不像是金台县能养出来的姑娘。

    请人上了二楼,谢过乔元入座后,邱月这才摘下了帷帽。

    乔元下意识去瞧,面前的姑娘肤若凝脂,鼻梁小巧,一点樱唇艳若桃李,毫不夸张的说,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

    “乔姑娘?”邱月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面带疑惑。

    乔元面上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姑娘容貌这般妍丽,连我都要看痴了。”

    邱月倒是没想到闻名金台县的乔姑娘是这样人物,她掩唇笑了出来,“乔姑娘过誉了。”

    连在一旁的盼夏也依言附和道:“我们姑娘,即便是在京城里头也是独一份儿的美貌了。”

    言语之间皆是自豪。

    闻言,邱月却骤然冷脸下来,“盼夏,不可无礼。”

    盼夏身子一抖,连忙跪到地上,“奴婢知错,奴婢该死。”

    方才神仙般的主子骤然换了面容,邱月唤了身侧的另一名婢女,“期春。”

    名为期春的婢女瞧着很是老道,她站出来对二人行了一礼,旋即便将盼夏带了下去。

    盼夏面色煞白,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着下楼去了。

    见二人走了,邱月又恢复成方才温和的模样,起对乔元道:“乔姑娘,家中奴婢无礼,让姑娘见笑了。”

    乔元摇摇头,真无礼还是假无礼,各人心中自然清楚,她笑道:“无妨,听方才盼夏所说,姑娘是从京城来的?”

    邱月应道:“随家父到此地小住,已有半年之久。”

    “金台县地处偏远,姑娘从京城而来住在此处,想来多有不便了。”乔元问询道。

    “此处不如京城繁华,但风景秀丽,修身养性,最合适不过。”邱月言谈之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因为地处乡野而感到不耐。

    寒暄过后,乔元收回面上的笑容,端坐问道:“令尊既送姑娘来此学习农事,姑娘可知我这农事问讯处教的都是些什么?”

    昨日爹已经同她说了清楚,邱月点头道:“乔姑娘放心,我既来了,不论学什么我都不会半途而废,姑娘明示便是。”

    昆虫学和农学的东西,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释清楚的,各中辛苦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

    乔元想了想,让邱月稍候片刻,下楼而去。

    刚至楼下,便听得后院里期春道:“姑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等会儿上去可别再对乔姑娘无礼了。”

    盼夏兀自有些不服气,“乔姑娘不过是乡野莽夫的女儿,如何能同姑娘比,我多说几句又如何。”

    期春厉声道:“盼夏!”

    盼夏见期春面上很不好看,讪讪住嘴。

    “她纵然出身乡野,现在已经是严大人的徒弟。除却彭公子,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想成为严大人的徒弟都未成功,你且清楚自己的身份。”

    盼夏低低应道:“是。”

    期春这才缓缓道:“严家实在太难接近,老爷同姑娘不过也是想另辟蹊径,你若实在不想上去伺候,我替你便是。”

    盼夏忙道:“期春姐姐,我并非这个意思。姐姐说的话我省得的,定不会再对乔姑娘无礼了。”

    听着二人话音转弱,似要出来,乔元一个闪身往外走,堪堪避过同她们的交汇。

    重新上楼的时候,乔元已经调整好了面上的情绪。

    她拿着一个木盒放在桌上道:“邱姑娘,并非我不信姑娘的决心,但农事这活又脏又累,我怕姑娘吃不了这辛苦。不如这样,若姑娘能从着盒子里头抓一条蚓虫出来,我便同意你入了农事女学。”

    木盒随着乔元的话被打开,里头的蚯蚓歪歪扭扭掺杂在一起,像是许多条细长的绳索,互相交织、缠绕在一起,每一根都在缓慢而持续地蠕动。

    重新站在邱月身后的盼夏一见盒子中的场景,不负众望地再度惊叫起来。

    邱月也明显被盒中的蚓虫吓到了,放在桌面的手下意识攥紧,面色瞬间煞白。

    乔元就这样坐在她对面,并未开口催促。如她这般的富贵人家,又怎么会见过农人习以为常的画面。

    既然来的目的不纯,那最好的便是知难而退。

    “姑……姑娘。”盼夏在一旁支支吾吾道。

    她们姑娘打小便精养着,哪里碰过这些腌臜玩意儿,这回连期春看向乔元的目光里都透出了几分厌恶。

    “这便是姑娘的考题?”邱月白着脸开口,语气却并未有多少慌乱。

    “是。”

    邱月深吸一口气,面上又露出那样温和的笑容,“既是姑娘的考题,我自当尽力才是。”

    染着蔻丹的手又白又嫩,同一旁盒子中蜷曲的红褐色蚯蚓像是不在一个世界。

    “姑娘,不要。”盼夏在一旁紧紧拉着邱月。

    期春也同样在一旁劝阻,“姑娘,不若今日先回去罢。”

    看两个婢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乔元饶有兴味道:“二位,这虫名为蚓虫,不仅于人体无害,还是农人的好帮手。它在田地间蛹动,便能松动土壤、增加通气性和水分,还有它们的排泄物,更是富含养分,提高土壤肥力全靠它了。”

    “这些虫子来自地底又脏又臭,哪里是我们姑娘能碰的。”盼夏不满道。

    “可你们吃到的好饭食,就是靠这东西堆肥出来的。”乔元随意道,“难不成今日起你们便不吃饭了?”

    “盼夏,退下。”邱月道。

    “姑娘!”盼夏边说边跺脚。

    邱月眼光扫过她,盼夏便是再是替邱月着急,还是依言往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乔姑娘,是否不论何种方式,只要我手上能抓到一条,便算我过关?”邱月回头问向乔元。

    “自然。”

    邱月点头,旋即将手伸到发髻上,挑了一根最长的簪子拔了下来。

    那簪子上头缀了赤金宝石,流光溢彩的,很是华丽好看。

    邱月却像是对待普通的木箸一般,手拿簪头,很是小心地从盒子里挑了一根蚯蚓出来,可蚯蚓毕竟是活物,又哪里能顺了她的意。

    来回挑了好几次,邱月这才堪堪弄出一条到了桌面上。

    被挑到桌面上的蚯蚓在不断蠕动,时不时就探头寻找通路,如此一来,邱月伸向蚯蚓的手顿了又顿,如何都下不了手。

    见她这般,邱月身侧的两个婢女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盼夏更是双手紧握,面上一片焦急。

    “邱姑娘,可还要继续?”乔元问道。

    像是在回应乔元一般,还在朝蚯蚓伸手的邱月心一横,直接捻指直接将桌上的蚯蚓抓起。

    蚯蚓的体表覆盖着一层黏液,摸起来湿滑无比,还在她的手中轻微地弯曲伸展。邱月的话音已经开始颤抖,“乔姑娘……如此,可能算我……过了?”

    没想到她真能做到,乔元脸上也有片刻意外,她道:“姑娘既拿起了蚓虫,便算过了。”

    见乔元答应,邱月下一瞬直接将手上的蚯蚓抛远。

    乔元挑了挑眉,邱月自来到这里开始,一直都装成名门闺秀,这一甩倒露出了她的真性情。

    将被甩到地上的蚯蚓捉起重新放回盒子里,乔元道:“四日后,姑娘来此寻我。”

    对乔元而言,无非就是多个听课的人,邱月能为了接近她做到哪一步,她倒也充满好奇。

    邱月起身谢过乔元,在婢女的伺候下带好帷帽,一刻不停地便往楼下的轿子里走。

    直到入了轿子,身侧没了旁人,邱月这才对盼夏面若寒霜道:“盼夏,帕子。还有,将我那簪子丢了,丢的越远越好。”

    ——

    收拾完下楼,乔元将盒子里的蚯蚓重新倒到后院的泥地里,这才重新打开问讯处的大门。

    如今问讯处声名鹊起,有不少从隔壁村镇来的农人,慕名前来问询乔元农事上的问题。

    解决的问题越多,乔元对于农事上的理解也就愈发深刻。农学和昆虫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前只会专攻昆虫学的她,或许有些狭隘了。

    正当沉思之际,来了个精瘦的汉子,“敢问可是乔姑娘?”

    “正是。”乔元起身应道,“大哥可是有什么要问询的?”

    汉子摆摆手,“姑娘误会了,我是张家班子的班主。”

    乔元眼前一亮,“就等你来了。”

    她虽麻烦江稷贴了告示,但读书人字的人本来就不多,靠着口耳相传,起效不快。让戏班子走街串巷地叫喊,在告示的基础上更能锦上添花。

    同班主说了自己的要求,乔元又拿了一块碎银子出来,“张班主,这几日就麻烦你了,务必要让整个金台县有姑娘的人家,都知道我这处开了农事女学。”

    张班主手里拿着碎银,面上笑得合不拢嘴,“乔姑娘,您就请好罢。”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姑娘,想要让人传得快,说的话也有讲究,姑娘可有什么能让人耳熟能详的口号?”

    这可不是她的长处,乔元想了想,她道:“你就这样说罢。农事女学,来读书就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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