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六）
送走张班主，已然到了用饭的时辰。
乔元在屋内看了会儿书，乔长平就带着饭食上门了。
“大哥。”乔元阖上书册，眯眼笑道。
乔长平手里提着篮子，“饿了罢，阿娘今日做的是肉馅烤饼，好吃得不行，趁现在还热，快来尝尝。”
乔元接过篮子，很自然地先去了后院，乔长平帮着把大门半关，也跟了过来。
后院有一套乔满山特意打的木桌同凳子，乔元坐在椅子上，开始美滋滋地掀开篮子吃烤肉饼。
家里条件好了之后，周素放起肉来是一点都不含糊。今天的肉馅烤饼，饼皮暄软弹牙，油脂里包含着浓浓的葱香，一口下去，里头的汁水都快满溢出来了。
乔长平帮着把汤盛出来，见她吃地餮足，不禁出言道：“元姐儿，左右正午里没人，你就不能关门回家歇一歇。”
“这可不行，”乔元咽下嘴里的肉饼，“大哥也是务过农的，自然知道农事上的事儿拖不得。若我不在，万一有农人寻我不到，岂不白白耽误功夫。”
乔长平一听，倒是这个理，“也罢，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
乔元自然知道他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放心罢大哥。”
知道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乔长平也不再说什么。趁着她用饭的功夫，自己则去了外间，力所能及地帮乔元收拾一下屋里的东西。
他刚将外间的桌椅板凳简单擦拭了一下，便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
“乔姑娘可在？”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还在用饭呢，烦请姑娘坐着稍候。”乔长平回到，他低头将最后一处擦完，这才抬头往外看去。
来人一袭桃红衣裳，妆容艳丽又夸张，手上还抱着一架琴，正在屋里左看右看，四处打量。
莫名的有些熟悉。
乔长平仔细端详来人一番，忽的眉头一皱，“是你！”
李琴娘闻言，看向蹲在桌角的男人，“我们认识？”
乔长平气不打一处来，他起身把擦布甩到桌上，“那日我弟弟无意撞了你，你出言辱骂了他还有我娘，这么快便忘了？”
李琴娘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否认道：“这位公子，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青石巷路口。”乔长平咬牙切齿道。
眼见推脱不过去，李琴娘抱琴走到乔长平面前，垂下眼睫面露悔意，软声道：“公子，我记起来了，那日琴娘实在是有急事，被令弟一撞心生怒意，这才出言不逊。”
说罢，她抱琴就对着乔长平屈膝，泣道：“琴娘实是不该辱骂公子同你家眷，还请公子原谅我。”
面前的女子眨眼间便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乔长平打小长在石湾村，遇见的不是上了年纪的婶娘就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们，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他一时间不知该先扶她还是先原谅她好，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道：“你……你先起来，别哭了。”
“公子若是不原谅我，我便不起来。”李琴娘拿帕子掩面，一边假哭，一边偷偷打量面前的男人。
乔长平面上开始涨红，很是招架不住。
这架势，活像他欺负人似的。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终是妥协道：“那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李琴娘一听有戏，起身谢过，“公子说的是，琴娘定当铭记。”
方才还哭地泪眼朦胧的姑娘，说不哭就不哭了。
乔长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她将琴放在自己刚擦完的桌子上，“敢问乔姑娘还有多久出来？”
这姑娘，怎的一下就变了一张脸？乔长平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戏耍了一番。
还在后院的乔元，正在吃她的第三个肉烤饼。
外头的说话声她听到了，左右大哥还在外头，若真有事也会来叫她。她很是悠哉地将篮子里的烤饼吃完，又喝下暖暖的甜汤，将东西归置好才走到前面。
刚出拐角，就见乔长平正和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大眼瞪小眼，二人面前的桌面上还放着一架琴。
“这位是？”乔元问道。
李琴娘一见到乔元，起身熟络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闻名金台县的乔姑娘了罢？”
“是我。”乔元应下，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瞧着莫名有些熟悉。
脑海中闪过几个碎片，乔元在李琴娘出声前道：“是你！”
李琴娘在金台县长到十七岁，同人吵架从没有一次落过下风。今日也算是阴沟里翻船，她哪里算得到那日数落过的会是乔家人。
现下再懊悔也是来不及了，她只能坦然道：“我方才就同姑娘的兄长道过歉了，那日是我不对说话难听了些，冲撞了姑娘家里人，还望姑娘见谅。”
乔元看向乔长平，后者会意道：“元姐儿，她的确已经道过歉了。”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乔元没驳他的面子。纵然看向李琴娘的目光依旧有些不愉，但还是道：“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李琴娘自知理亏，索性把话往直了说，“我在街上听得，只要到姑娘这处读农事女学便有钱拿，可是真的？”
“是真的。”乔元道。
张班主的效率倒是快，这么一会儿就来人了。
“姑娘瞧着我可还行？”李琴娘面上一喜，接着问道。
“你？”乔元上下打量李琴娘的装扮，怎么瞧都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姑娘。
不过她开设女学，本来就本着有教无类去的，只要肯学的姑娘，她都愿意教。
只是……她毕竟要教授昆虫学的知识，有些测试还是放在前头的好。
乔元对她道：“后院有不少蚓虫，你若能在半刻钟内挖出一条放在手中，我便许你入学。”
李琴娘呆愣片刻，似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只如此便可？”
“只如此便可。”
李琴娘连犹豫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到了后院就地拿了铲子挖起来。
后院一半是路一半是泥，李琴娘瞧着很是纤瘦，一副不事农事的样子，偏生挖起泥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乔元拿了篮子递给乔长平的功夫，李琴娘的手心已经捧着好几条蚯蚓了。
“乔姑娘，你瞧。”她对着乔元笑道。
有蚯蚓顺着她的手往下爬，李琴娘满不在意地把它重新抓了上来放到手心。
乔长平是见惯了蚯蚓的人，没成想面前这个瞧着衣着富贵的姑娘，干起活来又快又麻利，蚯蚓在她手里像是几条随意扯来的绳子。
“元姐儿。”他看向一旁的妹妹。
“四日后来罢。”乔元点头应下。
既然乔长平已经原谅了李琴娘，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哎！”李琴娘笑得真情实意了些。“多谢乔姑娘，多谢乔公子。”她连连冲二人行礼。
“别别别。”乔长平忙侧身避过她的礼，“元姐儿既然答应你了，你四日后来便成。对了，还有你的琴。”
李琴娘小心地将蚯蚓放回地里，再拿绢帕擦干净手，这才乔长平递过来的琴抱好，对着乔元道：“那我便先走了，乔姑娘，我们四日后见。”
乔元颔首，并未再多言。
问讯处关着的半扇门还没打开，乔长平跟在李琴娘后头，送了她出去，顺带将掩着的半扇门打开。
谁料李琴娘刚出农事问讯处不过十步，照面便碰见了一个糙汉。
糙汉扣了扣腋下，公然调戏道：“呦，这不是天香楼的李琴娘吗？怎的不去楼里等小爷，在这处晃荡？莫不是专程来等我的罢。”
乔长平面容霎时严肃下来，他刚想上去替她解围。
就听得李琴娘道：“马六，你家没铜镜你还没尿吗？凭你也配姑娘我等，你再冲我乱嚼舌根，明日便舌头打结堵了嘴巴活活闷死在家。”
“贱人，你敢咒我。”马六拉长脸凶狠道。
“咒你？我何止要咒你，我还要扎小人、踩鞋板，告诉官府你当街欺我。”李琴娘一张嘴是又快又利，说话都不带停的。
“你这般，仔细我告诉天香楼的东家！”马六气结。
“就凭你也想见我们东家？”李琴娘很是夸张地弯腰笑了几声，“你这样子，还没到天香楼门口，就被当成要饭的花子打出去了。你那浑身贱骨头，就是全卖了连我们天香楼的地砖都买不起。凭你还想告我，去啊马六，你不去不是男人。”
马六还想再说，中街上路过有人拉了他一把，“兄弟，你可别再说了，她的嘴是出了名的快，你讨不到好处的。”
李琴娘很是满意路人对她的评价，展颜对马六道：“马六，我就在天香楼等着，可别等到我死了你还没来。”
说完这句话，她很是愉悦地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再度对乔家两兄妹行了一礼。
李琴娘走的潇洒，留下马六一个大汉在原地被气地七窍生烟。
乔长平同闻声出来的乔元两两相望，沉默不语。
看来她刚才对他们还是收了力的，这姑娘，当真彪悍至极。
乔元在屋内看了会儿书，乔长平就带着饭食上门了。
“大哥。”乔元阖上书册，眯眼笑道。
乔长平手里提着篮子，“饿了罢，阿娘今日做的是肉馅烤饼，好吃得不行，趁现在还热，快来尝尝。”
乔元接过篮子，很自然地先去了后院，乔长平帮着把大门半关，也跟了过来。
后院有一套乔满山特意打的木桌同凳子，乔元坐在椅子上，开始美滋滋地掀开篮子吃烤肉饼。
家里条件好了之后，周素放起肉来是一点都不含糊。今天的肉馅烤饼，饼皮暄软弹牙，油脂里包含着浓浓的葱香，一口下去，里头的汁水都快满溢出来了。
乔长平帮着把汤盛出来，见她吃地餮足，不禁出言道：“元姐儿，左右正午里没人，你就不能关门回家歇一歇。”
“这可不行，”乔元咽下嘴里的肉饼，“大哥也是务过农的，自然知道农事上的事儿拖不得。若我不在，万一有农人寻我不到，岂不白白耽误功夫。”
乔长平一听，倒是这个理，“也罢，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
乔元自然知道他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放心罢大哥。”
知道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乔长平也不再说什么。趁着她用饭的功夫，自己则去了外间，力所能及地帮乔元收拾一下屋里的东西。
他刚将外间的桌椅板凳简单擦拭了一下，便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
“乔姑娘可在？”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还在用饭呢，烦请姑娘坐着稍候。”乔长平回到，他低头将最后一处擦完，这才抬头往外看去。
来人一袭桃红衣裳，妆容艳丽又夸张，手上还抱着一架琴，正在屋里左看右看，四处打量。
莫名的有些熟悉。
乔长平仔细端详来人一番，忽的眉头一皱，“是你！”
李琴娘闻言，看向蹲在桌角的男人，“我们认识？”
乔长平气不打一处来，他起身把擦布甩到桌上，“那日我弟弟无意撞了你，你出言辱骂了他还有我娘，这么快便忘了？”
李琴娘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否认道：“这位公子，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青石巷路口。”乔长平咬牙切齿道。
眼见推脱不过去，李琴娘抱琴走到乔长平面前，垂下眼睫面露悔意，软声道：“公子，我记起来了，那日琴娘实在是有急事，被令弟一撞心生怒意，这才出言不逊。”
说罢，她抱琴就对着乔长平屈膝，泣道：“琴娘实是不该辱骂公子同你家眷，还请公子原谅我。”
面前的女子眨眼间便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乔长平打小长在石湾村，遇见的不是上了年纪的婶娘就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们，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他一时间不知该先扶她还是先原谅她好，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道：“你……你先起来，别哭了。”
“公子若是不原谅我，我便不起来。”李琴娘拿帕子掩面，一边假哭，一边偷偷打量面前的男人。
乔长平面上开始涨红，很是招架不住。
这架势，活像他欺负人似的。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终是妥协道：“那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李琴娘一听有戏，起身谢过，“公子说的是，琴娘定当铭记。”
方才还哭地泪眼朦胧的姑娘，说不哭就不哭了。
乔长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她将琴放在自己刚擦完的桌子上，“敢问乔姑娘还有多久出来？”
这姑娘，怎的一下就变了一张脸？乔长平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戏耍了一番。
还在后院的乔元，正在吃她的第三个肉烤饼。
外头的说话声她听到了，左右大哥还在外头，若真有事也会来叫她。她很是悠哉地将篮子里的烤饼吃完，又喝下暖暖的甜汤，将东西归置好才走到前面。
刚出拐角，就见乔长平正和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大眼瞪小眼，二人面前的桌面上还放着一架琴。
“这位是？”乔元问道。
李琴娘一见到乔元，起身熟络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闻名金台县的乔姑娘了罢？”
“是我。”乔元应下，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瞧着莫名有些熟悉。
脑海中闪过几个碎片，乔元在李琴娘出声前道：“是你！”
李琴娘在金台县长到十七岁，同人吵架从没有一次落过下风。今日也算是阴沟里翻船，她哪里算得到那日数落过的会是乔家人。
现下再懊悔也是来不及了，她只能坦然道：“我方才就同姑娘的兄长道过歉了，那日是我不对说话难听了些，冲撞了姑娘家里人，还望姑娘见谅。”
乔元看向乔长平，后者会意道：“元姐儿，她的确已经道过歉了。”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乔元没驳他的面子。纵然看向李琴娘的目光依旧有些不愉，但还是道：“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李琴娘自知理亏，索性把话往直了说，“我在街上听得，只要到姑娘这处读农事女学便有钱拿，可是真的？”
“是真的。”乔元道。
张班主的效率倒是快，这么一会儿就来人了。
“姑娘瞧着我可还行？”李琴娘面上一喜，接着问道。
“你？”乔元上下打量李琴娘的装扮，怎么瞧都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姑娘。
不过她开设女学，本来就本着有教无类去的，只要肯学的姑娘，她都愿意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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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元对她道：“后院有不少蚓虫，你若能在半刻钟内挖出一条放在手中，我便许你入学。”
李琴娘呆愣片刻，似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只如此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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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琴娘连犹豫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到了后院就地拿了铲子挖起来。
后院一半是路一半是泥，李琴娘瞧着很是纤瘦，一副不事农事的样子，偏生挖起泥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乔元拿了篮子递给乔长平的功夫，李琴娘的手心已经捧着好几条蚯蚓了。
“乔姑娘，你瞧。”她对着乔元笑道。
有蚯蚓顺着她的手往下爬，李琴娘满不在意地把它重新抓了上来放到手心。
乔长平是见惯了蚯蚓的人，没成想面前这个瞧着衣着富贵的姑娘，干起活来又快又麻利，蚯蚓在她手里像是几条随意扯来的绳子。
“元姐儿。”他看向一旁的妹妹。
“四日后来罢。”乔元点头应下。
既然乔长平已经原谅了李琴娘，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哎！”李琴娘笑得真情实意了些。“多谢乔姑娘，多谢乔公子。”她连连冲二人行礼。
“别别别。”乔长平忙侧身避过她的礼，“元姐儿既然答应你了，你四日后来便成。对了，还有你的琴。”
李琴娘小心地将蚯蚓放回地里，再拿绢帕擦干净手，这才乔长平递过来的琴抱好，对着乔元道：“那我便先走了，乔姑娘，我们四日后见。”
乔元颔首，并未再多言。
问讯处关着的半扇门还没打开，乔长平跟在李琴娘后头，送了她出去，顺带将掩着的半扇门打开。
谁料李琴娘刚出农事问讯处不过十步，照面便碰见了一个糙汉。
糙汉扣了扣腋下，公然调戏道：“呦，这不是天香楼的李琴娘吗？怎的不去楼里等小爷，在这处晃荡？莫不是专程来等我的罢。”
乔长平面容霎时严肃下来，他刚想上去替她解围。
就听得李琴娘道：“马六，你家没铜镜你还没尿吗？凭你也配姑娘我等，你再冲我乱嚼舌根，明日便舌头打结堵了嘴巴活活闷死在家。”
“贱人，你敢咒我。”马六拉长脸凶狠道。
“咒你？我何止要咒你，我还要扎小人、踩鞋板，告诉官府你当街欺我。”李琴娘一张嘴是又快又利，说话都不带停的。
“你这般，仔细我告诉天香楼的东家！”马六气结。
“就凭你也想见我们东家？”李琴娘很是夸张地弯腰笑了几声，“你这样子，还没到天香楼门口，就被当成要饭的花子打出去了。你那浑身贱骨头，就是全卖了连我们天香楼的地砖都买不起。凭你还想告我，去啊马六，你不去不是男人。”
马六还想再说，中街上路过有人拉了他一把，“兄弟，你可别再说了，她的嘴是出了名的快，你讨不到好处的。”
李琴娘很是满意路人对她的评价，展颜对马六道：“马六，我就在天香楼等着，可别等到我死了你还没来。”
说完这句话，她很是愉悦地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再度对乔家两兄妹行了一礼。
李琴娘走的潇洒，留下马六一个大汉在原地被气地七窍生烟。
乔长平同闻声出来的乔元两两相望，沉默不语。
看来她刚才对他们还是收了力的，这姑娘，当真彪悍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