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县因遍植桃花,桃源县衙门两进合围的院子里,中间有一棵四人合抱的桃树。桃花落满青石板砖上,一行翅湿沾微雨的青燕子划过天际。

    执笔的小吏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抬起头,乐了:“姜小娘子也来了。”

    姜满陪姜老爹来衙门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儿,她生性活泼好动,以是衙门里的人基本都认得她。她笑着打招呼:“陈大哥。”

    前来报名应试的人有三十个人,等小吏统计完了他们的名字与籍贯等东西就被被叫进了衙门内里。不过衙门那扇朱红的铜环镶钉门大开,有一些好奇的百姓便集聚在大门那处,也可瞧得见内院的‘比试’。

    喧闹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忽然有一个穿着玄色皂衣的小吏抬高手里的竹板,重重摇晃了两下。人群果真就安静了下来,那小吏便高声喊道:“金陵桃源县代县令到,诸人退避寂声!”

    姜满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见台上果真走出了一位身穿藏青色白底补子上绣着九品练雀纹的中年男子。这位代县令肤色微黑,鼻子下有一圈胡须,瞧起来很是干练。

    代县令走到堂前书案处,面向他们,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人。微微点头道:“诸位来得早。想必大家已经晓得今日大家来到此处的目的了。桃源县前任仵作邓老已于前日去世,仵作一职非同小可,以是本官亲自来目视大家各显神通。本次考核只有三关,仵作一职由魁首者得。”

    有穿着玄色红边的小吏把手中被红布包裹的鼓槌狠狠一敲那铜黄的锣,“锃”地一声,伴随着那人的声音:“本次考核第一关是——考核《洗冤录》。”

    所谓《洗冤录》是一位名叫宋慈的古人著作的关于验尸内容的著作。一般而言,这样的书会在仵作任职的时候发放,且仵作身故或卸职后官府就会收回。这样的书籍世面上原没有私印,因此非仵作世家者口述面教者,不能讲清脉络。

    “我做考官,替你们出题,那个人点到了哪里就要讲出来。”代县令扫视了一眼不远处兴致勃勃围观的百姓们,又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也作证。”

    在围观百姓连声叫好后,参加应聘考试的人员抓过阄后,纷纷按名次排好队伍。

    姜满看了自己的名次“三十号”,遂默默地走到了队伍的最末位。不过冤家路窄,她前面的人竟然是适才报名时说她一个小娘子怎么跑到大男子队伍中的那个黄袍老道。

    前面的考生有的是江湖人士,有的只是想来试试运气,万一主考官瞎了眼让他当了魁首呢?原有一两个真正有本事的男子,一个青年人、一个中年人。

    第一关考试极快,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很快就轮到她前面的黄袍老道。

    此人上前一步,自报了姓名:“贫道姓吴,单名葵。号‘向阳’。”

    代县令翻开手中的《洗冤录》,用手点了个题目,问:“书中有题,名曰‘验骨’。何为尔?”

    老道吴葵禀道:“大人,贫道惯会求仙问卜来验尸”

    “求仙问卜?别不是个骗子吧?”姜满瞥了一眼那老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熟料这老道耳朵精明,他跳转身体,泛白的鼠须跟着他的脑袋摇摇晃晃的,他指着出声的那人呵斥道:“你一个黄毛丫头片子懂什么!”

    原本说人坏话不好,可此人先前言语冒犯她记得清清楚楚。

    “我哪里说了什么?道长莫不是听岔了?”遇到事情了不要慌,得直视人家,那样才显得自己底气不衰。

    那老道听得分明,他本身脾气就火爆,在家里他一家子都等着他喂养。所以这样‘土皇帝’一样的人满脸怒气地撸起袖子,一副要好好干一架的模样。

    “肃静!你们两个考生看来对彼此都不服气啊,那好。你们两个就一起来答。”代县令用惊堂木一拍公案,刹那场面一惊。

    “首先你来答我适才的问题。”代县令用手指了指生气的老道。他见老道脸上的神色一时非常迷茫,代县令忍住即将喷涌的怒气,又重复了一遍前面的题目。

    只见老道闻言便静了下来,他从怀抱里面摸出了个什么东西,那物件被他抱在怀里。他闭上眼睛,嘴里似乎还在神神叨叨嘟囔什么。过了一会老道吴葵睁大眼睛把那物件往地上一摔,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亮片泛黄起毛边的龟甲。

    老道一瞧那龟甲,眉毛一垂,嘴角一翘。笑着回答那代县令:“大人,验骨乃是将死者洗净,放在沸水中煮开,但见皮肉尽数掉落,可见其骨......”

    “住口!”代县令原本是个脾气温和之人,本以为此人有些本事,却不想竟如此神神叨叨。况本朝注重死者人身尊严,遑论他竟然把验骨当成随意烹煮鸡鸭一般说出。

    代县令不耐烦看老道,伸手一指站在后面的姜满道:“这位小娘子来答吧,此人想来真是江湖术士之流。”

    姜满走上前来,对那代县令作了一揖,通报姓名后。她开始像背书一样将《洗冤录》中的这一段给被了出来。

    “人有三百六十五节,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男子骨白,妇人骨黑......”

    “男子者,其缀骨处凹,两边皆有尖瓣,如菱角,周布在九窍......【1】”

    《洗冤录》作为古人验尸精华的一本书,其精细中暗藏古人智慧。姜满阿爹虽是屠户兼任仵作,官服也发给他一本《洗冤录》了,不过她最不爱念书。

    她之所以对此书之所以如此熟悉,正是多亏了桃源县前任仵作老邓头,阿爹与他验尸时,小老头总会就着此人状态说上一段话。久而久之,前世姜满就已经通过他口述背完了此书。

    代县令听她开始背,就拿起来原书盯着她背完了。

    仵作身为案情中重要的一个环节,对于破案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洗冤录》仅仅是入门必备而已。

    代县令点点头,将那些未过关的人遣散了后,队伍里还剩下了三个人: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一个冷淡严肃的少年人、还有一个姜满。

    三人又得知了第二关的考核内容——

    前往义庄任意替一人验尸,需尽数验明。

    ——

    时近中午,三个人还算不得衙门的自己人,所以不管饭。

    因此几人都是饿着肚子前往义庄的,不过那个代县令一结束完了第一轮考核,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几人赶赴偏僻的桃源县之东。

    三个考核的人落在队伍的后面,姜满拿出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买的素煎饼,摊主祖上是川渝那边的,酸菜煎饼里面放了许多鲜红的辣椒子。

    一时菜香弥漫整个队伍,入耳尽是吞咽声。

    “哎,小娘子,你好不仗义!”说话的是个胖胖的中年人。

    “实在是饿了,对不住啊。”姜满瞧自己有多,分了两块给身边两个人。

    “不吃。”冷酷的少年人很快拒绝了。

    “他不吃都给我吧。”胖胖的中年人接过了姜满手里的煎饼,狼吞虎咽着。他吃完了才跟姜满一起唠起嗑,自称姓李。

    “就是此处了。你们进去吧。”

    姜满跟老屠户都是这里的常客了,她熟练地从自己贴身的布包里摸出一块厚实的布蒙住自己的口鼻。瞧了众人,贴心地给了那小少年一块,这回少年倒没拒绝了——原因无他,而是这个以这个义庄为中心,周围散发一股浓烈的恶臭。

    几乎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味道,即便是带着布口罩。

    姜满听完代县令说完了规则,她便熟练地走近了义庄里面。

    这义庄实在简陋,仅用稻草做顶,周身用轻薄的木板做墙身,风一大就觉得摇摇欲坠。

    义庄里面的人都是没有人认领的尸体,死于各种状况的人都是有的。且此处尸体常年堆积在此处,有些甚至不是刚死的人,放眼望去,薄棺一口、残败不堪。

    她挑了一个破口的,瞧了一眼那棺木,心道:“这也太薄了些,可怜。”

    仵作验尸老规矩,她先点了三根香祭拜了一番死者,遂熟练地开馆验尸。她的样子太熟练了,且力气又何其大,搬动那块木板,又把死者扶好......

    另外两个考核的人纷纷望过来,那少年第一次开口询问她:“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进门的捂住口鼻的代县令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满的手上,那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黄色褶皱一样的东西。

    姜满低头一瞧,头也不回的回答道:“这是羊肠衣。”

    在场众人瞧她的目光有异样,因为在当下羊肠衣的主要用途就是充当男子避孕的工具。

    不知不觉众人见她已经熟练地摆出自己的一套工具,一块赭色长布翻开,赫然漏出里面的精巧的小玩意儿来。

    “青光剑?”那小少年忍不住惊呼出声。那少年目光刹那变得危险起来:“你是谁?怎会有我们家族的东西?”

    姜满冷静检查了这名死者,认真地进行解剖。

    “这是我祖传的东西。”她头也不回地答。

    感恩老邓头的指导,也因她素日杀猪的快准狠,姜满很快解剖检查了一番尸体,又用一根大针像缝被子一样给他缝了回去。处于仵作的公德心,她又给死者做了个简单的清理。

    姜满是三人中最快结束解剖的人,她收拾完了东西就去外面清洗自己的工具。洗到适才解剖的工具时,她脑中回想起那少年的话,心中起疑:难不成这人竟是祖母董氏那边的表亲吗?

    她洗完了东西又回到里面,自己找了个地方,拿出纸笔开始写自己验尸的“报告单子”。

    期间主考官代县令过来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死者被分尸了,尸体残破不全,小娘子还能对其惊醒检验吗?”

    没等她回答,他又问:“那小娘子有可能像今日一样清晰地把尸体缝回去?”

    姜满思考了一会,正准备回答,忽然四周发出一阵巨大的奔腾声,哒哒哒哒!

    听了一会,姜满反应过来,对代县令说:“大人,这好像是马蹄声,人太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知晓了那个答案,却没人愿意说出答案。

    除了马匪,姜满再也想不出别的答案来了。

    听声音,想逃也难,不过几个呼吸,义庄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举着火把的人。他们骑在马上,都用黑纱蒙脸。

    这些人或是腰间,或是手中都有一把女人手臂长的银亮弯刀。瞧起来凶神恶煞的。

    为首那人下了命令:“把他们全部一窝打尽,全部给我绑了带走。”

    面对不可抵抗的时候,姜满尽量选择暂时的隐忍保全自己。所以大家都被蒙住眼睛,丢到了马车上时,她才开始跟驾车的人说话,以求获得更多的信息自救。

    “敢问好汉要带我们去哪里?”她的声音天生的清透,分明是女子,声音又没有胆怯。驾车的人暗暗点头,但并不回答她。

    “出声之人可是阿满?”一道清润的男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这声音!

    姜满疑惑:“夫子,你怎么在这?”

    那男声答道:“我给你送饭来,半路遇见这些人。打昏了头,才醒来。”

    她正要回答,马匪狠狠一刀砍在了马车的木板上,力度狠辣,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赶了不知多久的路,他们被带下马车,又走了一会,被赶到了潮湿的一件房里。

    门被带他们进来的人锁上。又开了,来人问:“谁是你们选出来的仵作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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