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起精神,下床收拾了一番,脖子上的青紫消了不少,可看上去仍旧触目惊心。

    她没再多管,径直出门去找藕花,拉着她一路随行。

    藕花一脸不情愿,但架不住白舟舟脑袋上“救命恩人”的高帽子,只得黑着脸,跟在她身后。

    只是她也不知要去何处,做什么事,一味带着她满世子府漫无目的的闲逛。

    没一会,藕花不悦抱怨,“你到底要去哪?”

    白舟舟扭过头,语重心长,“年轻人要有朝气,不要多走几步就抱怨不休。”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还边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藕花一脸黑线,“顶着这个伤还敢出门,也不怕丢人。”

    白舟舟却不以为然,掐人的不是她,她有什么觉得丢人的?

    趁着林惊肆没回来,她别有意味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伤是世子所赐,我怕什么丢人,你这种心态是不对的。”

    藕花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两人走到了接风湖,藕花瞥了眼早早落在身后的舟舟。

    见她背着手,呼吸紊乱,满头满脸的汗,藕花挖苦道:“这么几步路让你走的气喘吁吁,白粥,你可真能啊!”

    话刚一说完,白舟舟突然挺胸抬头,眼冒精光,迅速打起精神朝她走来。

    可白粥与她擦肩而过后,又继续往前走,藕花心中起疑,转身一瞧,清羽迎面走来,秀眉微蹙。

    这架势,难不成白粥是特意来找清羽的?

    白舟舟走到清羽身前,视线上下转了一圈,啧啧挖苦:“这是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

    清羽默默攥紧了拳头,她恨不得撕碎眼前这张笑颜灿烂的脸,这一身的伤都是拜白粥所赐,她居然还敢来她面前炫耀?

    此处除了一个藕花,别无他人,清羽也不耐烦伪装,怨毒的瞪着她:“说完了吗,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怎么不装了?你不是很会装吗?在我面前凶神恶煞,在世子身边却温柔小意,真是难为你了。”

    藕花扫了眼隐忍垂眸的清羽,视线又落在身旁人的脸上,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

    只是白粥似乎没打算拉着她一起奚落,依旧自顾自的道:“ 啧啧啧,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当真是可怜啊,不过谁叫你肆意欺凌践踏旁人,事后还不知悔改,妄图污蔑构陷我,这就是你的报应。”

    一字一句,仿佛利刃刺进胸口,清羽眼底氤氲着怒火和杀意,只是碍于一旁的藕花,她并未动手,但胸口的剧烈起伏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白舟舟环胸而立,脸上别提多得意了,若是有尾巴,定早已翘上了天,可心里却没什么把握,甚至还在盘算待会要不要玩一把阴的。

    谁知清羽突然伸手,她快速反应,往后一倒,拉着藕花落入湖中。

    好在藕花熟识水性,白舟舟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缠在她身上。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强忍着怒火:“下来。”

    身上的人小脸惊慌,语气都在发颤:“我不……会水。”

    藕花黑了脸,所以才拉她下水?

    她一脸无奈,生生扛着背上的人,划水到岸边,然后忍受着白粥踩着她上岸,还差点将她重新踩进水里。

    好在她还算有良心,上岸后还知道拉一把,否则她一定要趁她睡着的时候,再把她丢到水里。

    藕花如是想,然后幽幽盯着自己的衣袖被白粥当成擦脸布,而她还一脸嫌弃。

    她黑着脸,攥紧拳头,恶狠狠的拽回了自己的袖子。

    下一秒,白舟舟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她指着清羽,委屈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明知道我不识水性,还要将我往水里推,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我就算死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人便倒地不起。

    藕花连忙查看,见人只是吓晕了,心里松口气,转而又骂她没出息。

    她狠狠剜了清羽一眼,扛着人离开。

    *

    到了晚上,白舟舟散着头发,窝在床上,整个人缩在一起,脸上蔫嗒嗒,没什么精神。

    明明夏天才过,湖水也没那么凉,可一到晚上就开始头昏脑胀,浑身发冷。

    她吸了吸鼻子,难受的连药也不想涂了,钻进被窝就要睡,忽然打个哈欠。

    门外正好响起叩门声,藕花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喊:“睡了吗,世子请你过去。”

    白舟舟有气无力的回:“睡了,明天再说吧。”

    “这话你还是自己回世子吧,我们可没这个胆子。”

    白舟舟躲进被窝翻了个身,便没了动静。

    半晌,她烦躁的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气鼓鼓的脸,咬着牙穿好衣服,不情不愿的打开门。

    藕花隐在游廊的暗处,靠着柱子闭目养神,见她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惊奇的笑了。

    白舟舟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的原地一跳,等人走阴影处走出来,才无语道:“你想吓死我直说,兴许我心情好直接配合你。”

    “我可不像你那般无聊,大晚上,你怎么穿的像个麻袋,鬼鬼祟祟的。”

    白舟舟将披风又拢紧了些,“什么鬼鬼祟祟,我冷,多穿点还不行?不跟你说了,我先去琅华苑了”

    *

    琅华苑,孙衡早早在门外候着,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没有别的颜色,白舟舟本就昏沉,若不细看,还发现不了他。

    “世子等候多时,请姑娘随我来。”

    白舟舟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越往里走,梨香味就越重,被人死死扼住脖颈的窒息感浮上心头。

    她一阵后怕,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孙衡,壮着胆子开口问:“孙侍卫,不知夜这么深了,世子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孙衡冷冷回:“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不死心,直接拦在他面前,笑嘻嘻的问:“孙侍卫,咱们做手下的,不都要看着主子的心情做事吗,你看我白日里莽撞,不小心惹恼了世子,现在这淤痕未散,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揭开披风,露出红肿未消的脖子,别提多可怜了。

    孙衡亲见那一幕,心中对她也有钦佩,毕竟世子动起怒来,他也觉得吃不消。

    不过今日世子明明心软了,否则凭他的脾气,白粥焉有命在。

    想来也能透个信。

    他淡淡道:“世子在月心亭喝酒。”

    只丢下一句,孙衡便绕开她继续往前走,白舟舟有点茫然,重新拢紧披风跟了上去。

    孙衡带着她走了很久,才走到竹帘遮蔽的花厅,四周幽静,种满了名贵植物,借着烛火,她看清了一片湘妃竹林。

    孙衡在竹帘前停住了脚步,“世子说了,只叫你一人,进了花厅后,沿着湖上小桥一直往前走,世子在亭子里等你。”

    “哦,好,有劳孙侍卫了。”

    白舟舟颔首道谢,心中犹自不安,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花厅内陈设素雅,淡的不像他往日的浮夸做派,唯一浓烈之处就是随意摆了许多红色山茶花。

    她走到另一处雕花月门,拨开竹帘踏上湖上小桥,桥蜿蜒而去,连接不远处的木亭子,周遭缀着朱锦宫灯,映出湖面摆尾的红色锦鲤。

    亭子四处放下了竹编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往披风里缩了缩,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迈开脚步。

    不过须臾,她就走到了亭子口,仰头一看,匾额上镌着“月心亭”三个字。

    “世子,小人来迟了,请您勿怪。”

    “进来。”里头传来懒懒的回应。

    她甫一拨开竹帘,铺天盖地的杏酒香袭来,林惊肆青丝半散,一身素白衣衫,斜倚在软榻上。

    见她看过来,醉眼迷蒙的投来视线,乌黑的眸子清润,像是浸了水一般,双颊泛红,眼尾更是糜艳的不像话。

    一看就是喝多了。

    她走进去,只站在门边,低着头问:“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勾唇讽笑,酒顺着下颌流过喉结,“离那么远,是怕本世子吃了你?”

    闻言,她只好挪着碎步,又靠近了些。

    他抬眸看来,眼神阴恻恻落在她脸上,忽而上下一扫,转手丢了酒杯,语气忽的一软,“大夏天的,你穿着狐裘做什么?”

    他这阴晴不定的,白舟舟压根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不打算跟酒鬼较劲,直接脱了披风,讪笑道:“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冷的,披风能挡挡。”

    披风一脱,她脖子上的暴露无遗,雪白的肌肤上,那道红痕十分刺眼,少年静静注视了一会,忽的起身走近。

    可还未迈出步子,就见她瑟缩的躲避,满脸写着害怕二字。

    他刹住动作,提壶倒了杯酒,递了过去,白舟舟酒量不好,原主她目前还不清楚,想拒绝又不敢,只好接过喝下。

    入口是清淡的杏子味,酸酸甜甜,倒不是什么刺激的口感。

    “多谢世子。”

    “今日叫你来,是让你画幅画。”

    白舟舟皱起眉,还画,她都有阴影了。

    少年坐回软榻,指了指身旁的矮桌,“把你今日见到的赤顶蔷薇画出来。”

    白舟舟循着视线望去,桌上除了水青色酒杯酒壶,还有她白日遗失在蔷园的画具。

    居然没被林惊肆撅折?

    “是,”她直接走过去,铺纸磨墨提笔一气呵成,下笔也毫不犹豫,既然知道此行来意,自然要快些完成,这样就能早点走了。

    她是一刻都不想跟林惊肆多待。

    瞧着她一副信手拈来的模样,林惊肆神情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蔷园,女子坐在花中,发丝迎风起舞,眉目专注从容。

    侧颜轮廓被烛火模糊,温柔而宁静。

    她算不上绝色,可最近却叫他有些移不开眼了。

    白舟舟从小过目不忘,见过的东西只需一眼,就能迅速描摹出轮廓大致,赤顶蔷薇她今日见了许久,所以下笔迅速,不一会,纸上便现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花。

    她习惯性提上尾款,将画上交给林惊肆,然后起身等候回复。

    少年接了过来,漫不经心一扫,他白日里已经看过白舟舟的画稿,可晚上匆匆一瞥,还是难免眼前一亮。

    白舟舟离得近,没错过他满意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说着人就要走,少年不悦蹙眉,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扯到了怀里,而后继续赏画。

    与他的淡定不同,白舟舟脸上惊慌,挣扎要起,却因体力悬殊牢牢被压制,只得别扭的一动不动。

    见她满脸不安,林惊肆放下画,垂眸瞧她,怀中的人温度滚烫,显然有些不太正常,他刚要伸手去探体温,谁知她跟受了惊的刺猬一样,瞬间抬起手格挡。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脸色黑沉如锅底,直接将人丢了出去,她急忙稳住身子,才没倒在地上。

    “谁让你走了,继续画。”

    “哦,”白舟舟抓过披风,死死卷在身上,闷声问:“画什么?”

    林惊肆沉默许久,才道:“画你今日画过的那个人。”

    白舟舟提笔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的抬眸,可少年又喝起了闷酒,压根不想理她。

    她犯起了愁,这该怎么画?

    思来想去,她决定画的不像一点。

    可刚画好,一边旁观许久的林惊肆伸出手,开始指点江山,“画的不像,重来。”

    “……”白舟舟咬着牙,只得换纸重画,这次她力求写实,却还是被挑刺,“画的太像了,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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