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弗朗辛看见报纸上说,战后“经济困难时期已经过去”,“伟大的新希望”正在开启。她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结果等来了第二年政府决定重整军备,他们的日子又开始在无形中变得紧缩,似乎政客的话都不可信。

    工党的麦克唐纳被迫下台,保守党的鲍德温第三度担任了首相,孤儿院的弗朗辛则手里拿着又一份的报纸,感慨自己为什么总是捡到政治版。

    她和汤姆之间有些难以概括的和平一直持续到现在:偶尔,他的态度又会恢复成初见时的那种无礼和残暴,最夸张的一次弗朗辛以为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又要完蛋了。

    汤姆的房间在三楼拐角第一个,是一个朴素的单人间,自从他吊死比利的兔子之后就被分出来自己住——因为没有孩子愿意跟他住在一起,护工似乎也觉得这样更安全。

    跟弗朗辛住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女孩,都很吵闹,无法想象她们看见她让东西凭空飘起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有时候弗朗辛想要尝试一下自己新发现的把戏,就会去汤姆的房间。

    最开始她想进来时,汤姆明显地露出了阴沉的表情——他想必讨厌别人进入他的空间,这可能算作一种领地意识。

    这一下子让弗朗辛想起小猫小狗,她难得地对汤姆笑了一下,而他对这种不明所以的笑容继续保持厌恶,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然而他最后不情愿地转动门把手,还是让她进去了。

    那天弗朗辛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推开门走进去,汤姆不在。

    这也不是很少见的情况,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在伦敦跑来跑去,玩一些顽劣的游戏,弗朗辛猜测他可能会去捉弄流浪汉什么的,鉴于他在孤儿院一系列的恶劣行径。

    她掩好门,踏进布置简陋的房间。

    摆在床头的一个小铁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坦诚来讲,弗朗辛对于礼仪和道德的认知很稀薄,毕竟没有哪个大人细心地教导过她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她拿起铁盒,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一把口琴,一个旧了的游游拉线盘,几个亮晶晶的曲别针,诸如此类的小玩意,全都是她有些印象,似乎曾经在其他孩子那里看见过的东西。

    汤姆还会收集这种偷抢来的赃物?

    弗朗辛微微拧起眉毛,她对于汤姆的天性有一些模糊的认知——他残忍,冷酷,从某些程度讲很诡秘,而且有些危险。

    正常她不应该选择他做同伴。

    但是他的能力一直以来都比不上她,尽管身体力量上有差别,弗朗辛仍然认为汤姆无法伤害她。

    弗朗辛也慷慨地给汤姆分享了很多自己发明的小技巧,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超过她,结果并没有,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与他交往,反正他打不过她。

    她很自负。

    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导者,丝毫没有在意汤姆性格上的缺陷。

    然而这堆并不光彩的赃物让弗朗辛感到一阵不适,仿佛有什么一直被忽略的事情令人反胃地浮出了水面———她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也不会用自己的能力主动欺压其他孩子。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恍惚间脑海里浮现了比利死去的兔子。

    她想要跟汤姆谈谈。

    -

    汤姆-里德尔一个人慢慢走过伦敦街头,方块形状的汽车在他身边驶去。

    回孤儿院的路会途径泰晤士河,河水缓缓流过汉默史密斯桥下,成型的日光斜着从云端漏下来,照在水面时模糊的反光。

    他又想到了他的父亲。

    这个神秘的男人在他的想象里没有面容,强大而高傲,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将泰晤士河和父亲融为一体,静水深流。

    汤姆隐隐盼望着他会把自己带走———逃离这种不属于自己的讨厌生活。

    他徘徊到天色渐暗的时候才回来,一推门就看见弗朗辛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手边躺着他辛辛苦苦收集的战利品。

    震惊和愤怒同时涌上来,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唯恐弗朗辛在他这堆宝贝上做了什么试验。

    确认完好无损之后,汤姆抬起头,眼神可以称得上凶狠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很响亮,但是控制了一定的音量,免得把护工引来。

    弗朗辛毫无情绪地扯了扯嘴。“你把它们放在这,”她压根没想过动了别人东西之后要表现得愧疚一些,“我就拿起来看了看。”

    他的脸色铁青得彻底。“这是我的东西!你怎么敢...”

    “那不是你的,汤姆。”

    弗朗辛打断了他,平静地继续说,“为什么你不把它们还回去?”

    汤姆的鼻翼微微扩张,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他讥讽地笑了一声,“为什么?因为我想,而他们是一群蠢货,不配拥有这些东西。”

    弗朗辛阖了阖眼。随后她以一种略显尖锐的声音刻薄地说,“因为你是一个只会恐吓的白痴。”

    愤怒再次从汤姆的胸膛窜了出来,怒气爬到他脸上,使原本精致的五官像野兽一样狂暴。他粗鲁地伸手扯向弗朗辛的领子,就好像想要勒死她一样。

    突然弗朗辛身边的口琴猛地砸在地上,发出骇人的破裂声,摔成了几瓣碎片。

    汤姆僵住了动作。

    但这停顿只持续了几秒,紧接着他开始恶狠狠地嘲讽弗朗辛,她几乎要觉得他快吐出唾沫了:“那你呢?你都不敢,是不是?”

    汤姆嘴里的热气扑在弗朗辛脸上,她此时很庆幸他没有口臭,“你不敢揍那些抢你东西吃的傻瓜,现在也不敢拿口琴打我!”

    弗朗辛头一次想生气了。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你,”她努力使声音保持平静,仰视汤姆近在咫尺的眼睛,“所以我把口琴砸在地上,”

    她趁着他松劲的档口借助那种力量站了起来,现在他们平视着对方,像两只正在角力的狮子,“我也不想动用我们共有的力量去伤害他们,”她喘了口气,刚才喉咙被他拽得发紧,“别人没有这种能力。为什么非要用他们没有的东西来打败他们?”

    汤姆安静了一会儿,面部表情逐渐褪下了那种让他变得丑陋的狂躁,他盯着弗郎辛,轻声问,“你觉得你很高尚吗?”

    弗郎辛被这句语气轻柔的质问定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词,这种只会出现在圣经里面的字眼离她太过遥远。

    汤姆语速加快了,“我不想伤害他们,”他模仿着她的语调,“因为你觉得他们太弱了,入不了你的眼,”

    弗郎辛下意识想反驳,但汤姆没有给她机会,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所以你不屑于搭理他们,是不是?况且你从来没阻止过我教训他们。你同时觉得我也不怎么样———比不上你,那当然,因为你是天才,”他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想起了去年在公园里的对话,“别这么虚伪,弗郎辛,我们是一样的。”

    她完全愣住了。

    汤姆紧盯着她,看着她因为他说的话而震惊,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乌黑的眼睛里无声地露出挑衅。

    “…让我们打一架吧,汤姆。只用那种能力。”

    她听见自己说,同时一块口琴的残片疾速向汤姆飞去,冲着他的肩膀。

    汤姆压根没想到她居然提出了打架,他急忙侧身,衣服还是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他气坏了,控制着三四片残骸向弗郎辛甩去,然而它们在靠近她面前时全部爆开了,碎片撒了一地。

    她飞快地还回去那个游游拉线盘,它旋转着飞了过去,老旧的棉线顺势甩出来,划过空气嗖嗖作响,直奔汤姆。

    速度太快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棉线缠住不能动弹,无法再控制物件飘起来打她,而另一块尖利的碎片已经接近了他的脖颈。

    汤姆感到死亡在以令他恐惧的速度逼近。

    突然,碎片停下了,就像这场打斗开始时一样突兀。

    弗郎辛走过去,拿掉了碎片:“你说的对,汤姆。”她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我想我们还是有差别。”

    她低头帮他一点点解开棉线,说话时带起的暖乎乎的气流钻进汤姆的衣领,令他产生一阵痒意,“我们和好了,”

    弗郎辛耸了耸肩,丢掉了棉线,抬头直直看进他不知情绪的眼睛。

    “我不会再动你的东西。但是———”

    “只能是我自己的?”

    他着重了自己这个音。

    “不,”出乎他的意料,弗郎辛摇头,“我觉得这是你的癖好,我不喜欢,但是我也没法强迫你改变。”

    他们安静地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弗郎辛先离开了,她掩上门,透着门缝告别,“晚安,汤姆。”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冷下来,他一个人靠在墙上若有所思,和满地狼藉一起。

章节目录

[HP]汤姆,别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文崎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文崎山并收藏[HP]汤姆,别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