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郎辛屏住呼吸———其实此刻她已然忘了要呼吸，只顾着慢慢挪动脚步把自己藏到汤姆视线的死角里，同时努力观察石洞内里的情况。
在她视线所及范围内，两个羸弱瘦小的孩子哆哆嗦嗦地互相抱着，浑身都湿透了，她凭借后脑勺勉强判断出那是艾米-本森和丹尼-毕肖普。
弗郎辛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平日里她平静、不为任何人所动，然而眼前的一切还是剥夺了她的所有思绪。
两个六七岁的孩子。
弗朗辛朦胧中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竭力使心情恢复到正常状态下的平静，平日引以为傲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然而思考得出的结论只能将她拖入一个长久以来便已存在的深渊。
汤姆-里德尔占据着她视线的前部，正漫不经心地倚在一块凸起的巨型岩石上，身上是干燥的。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两个已经失去知觉的小孩，此时他嘴里吐出的话倒像是癫狂之后的自言自语。
“两个白痴，”山洞中的回音让他听起来格外不近人情，声音由于某种不知为何的激动而愈发冷酷高亢。 “现在你出去之后应该跟他们说什么，小艾米？”汤姆-里德尔特有的嘲弄表情在此时此刻显露无遗。
从石壁上掉下的水声滴答，眼前的画面似乎陷入了凝滞。
一股森冷的怒意悄然从弗朗辛的胸腔中升起。
他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质问不可抑制地在头脑里回响，冷静有条不紊地化成凝结的怒火。
这太可笑了，她鄙夷地评判眼前的一切，喉头仿佛哽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他大可以来挑战她。
但是胜不过，弗朗辛旋即想到这一点，嘴角溢出来一声傲慢的冷笑。
然而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却仍然传来钝痛，只不过暂且被她忽略。
她丝毫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清晰的笑声在空旷石洞中毫无保留地传进汤姆的耳朵。
他极快地向音源望去，脸上的表情被翳影遮挡。
弗朗辛直接走了出来，反正也没有再藏匿的必要。
石洞里黑黢黢的，只有一丝丝的微光从外部透进来，勉强能让她看清汤姆的轮廓。
然而她还是能完美地捕捉到他脸上的全部细微变化——无他，只因为汤姆现在的表情几乎是一个巨大的闪回播放：几年之前他“战利品”被她赤裸裸地摊开，他在门边时露出的神色；或是更久以前，在公园里，他意识到她看见他被贵妇调戏时的表情；甚至最早，他第一次见到她使用“力量”的时候...
她太过熟悉。
一时间汤姆竟没有说话。
“别摆出这样子，汤姆。”出乎她的意料，开口时声音异常平稳，“这只能让你变得更丑。”
弗朗辛缓慢地挪到他面前，挡在艾米-本森和丹尼-毕肖普身前。
“你在干什么？”她轻声问，语气跟平日轻松的对话一样。
“...这不关你的事，弗朗辛。”她感觉到汤姆绷紧了下巴。
似乎离得近光亮便更明晰，此时她能看到他眼里闪着黑色的、审慎的光，像一枚小小的银针刺在她心里。
弗朗辛被刺痛了，她快速眨了眨眼。“为什么？”
起初她以为汤姆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几乎停滞了呼吸。
然而过了安静漫长的几秒，他急促地开口，语气响亮凶狠，几乎是在冲她喊叫：“为什么？！你还在假惺惺地问我为什么？”他猛地上前一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我只不过是将我所遭受的还回去！你体会过那种感受吗，伟大的天才——”
山洞中充斥着回响，却被弗朗辛平静地打断，“你在撒谎。”
此刻怒意和细微的刺痛似乎全遁走不见——或是被她忽略，流淌在弗朗辛脑子里的只有一种潮水般盖过一切的执念。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心中居然涌出一阵没来由的疲惫。“是的，汤姆，你曾经受过大孩子的欺凌——”他在一旁嘲讽地喘气，被弗朗辛无视，“——我没遭遇过。但这跟他们无关。”她指指身后蜷成一团的两个小孩，一种奇怪的无力感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汤姆照旧讥讽地喘着粗气，也不管她能否看见他愤怒到极点的表情，“你就赶着跑来保护他们，是吗，天才？”
弗朗辛此刻只希望他不要再提这两个字眼。
前所未有的耻辱、无力以及各种各样纷杂的情绪淹没了她，然而她还不能发泄出来。
其实也可以，在这种对峙的关头她突然溢出来一丝游荡的遐想，她大可以用她一直很强、并且愈来愈强的能力先把汤姆打得不省人事，再抛下两个小孩的死活，自己一个人轻巧地回到草地，等着他们被涨起来的海潮淹没。
但是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弗朗辛此刻突然恍惚起来，搞不懂到底什么是她想要的，又为什么不能做她想到的。
她回避了汤姆咄咄逼人的质问，再次开口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想必汤姆惊讶于这个问题，他僵住了，在一片黑暗之中绷得像陈年的雕像。
过了一会儿，他干巴巴地开口，声音里抽离了方才过激的愤怒：“这不关你的事。”
“那么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弗朗辛原以为汤姆还会冷冰冰地抛来一句“不关你的事”，或是过分一些，怒火再次被点燃，她甚至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然而他并没有。汤姆总是不按她的设想出牌。
他绕开她靠近早就不省人事的艾米和丹尼，弗朗辛凭感觉判断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是在蹲下。
“...他们受到了惊吓。”
过了一会儿，她脚底下一米开外的位置传来汤姆硬邦邦的声音。
弗朗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头脑中一切多余的情绪排开——她今天心情的变化太多了，几乎让她感到不适。
几秒之后，令她欣慰的平静又回来了。
弗朗辛小心翼翼地挪到他们三人身旁，也蹲下，试探地伸手。
第一次尝试撞上了汤姆的脑袋，他不耐地哼了一声，显然还没有完全原谅她，尽管她觉得他才是需要道歉的那个。
紧接着她慢慢往下摸索，指尖触到一张湿湿的脸蛋。
就在弗朗辛碰到的那一瞬，不知是艾米还是丹尼立马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这显然是无意识的，他们的身体僵直得像块石头，又冰又冷。
弗朗辛抿起嘴角。
她想起来孤儿院附近一个游荡的老流浪汉，他总是疯疯癫癫的，大人们背后说他从西线战场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他们应激了，汤姆。”她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意外地平和，“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兴许要好多年。”
也有可能要一辈子。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只是惊吓吗，汤姆？
弗朗辛咽下了后半句话。
“来吧，我们把他俩背上去。”
她率先站起来，决定先从实际入手。
艾米浸透了水的小身体变得格外沉重，所幸她没有一直颤抖不止，而是陷入了一种沉沉的昏迷状态。
但汤姆并没有跟她一起站起来，他静静地保持原状。弗郎辛回头望他，只看到一大块黏在地上的阴影。
“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他冷不丁开口，声音又像平常那样充满嘲弄、漫不经心的意味了，“是他俩的哥哥姐姐。”
弗郎辛对他说的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印象，她以为小艾米和小丹尼没有任何亲属，只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问：“那他们呢？”
“死了。”
汤姆简洁地回答，戏剧性停顿。然而见她没什么反应，末了补了一句，“结核病。”
她分辨不出他说这话时有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还是觉得惋惜———因为他没能亲手报复。
他在激怒我。他在激怒我。弗郎辛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放这句话，像一个笨拙的心理暗示。
“你想杀死他们吗？”最后她淡淡地问，怀里还抱着沉甸甸的小艾米。
“不，”汤姆迅速回答，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半拖半拉地支起可怜的丹尼-毕肖普。“只是一个教训。”
她不太想搭理他，自顾自转身离开。
弗郎辛摸索着走过狭窄的来路，终于在尽头看见了熟悉的天光，此时竟有些刺眼———她转过头，注视着脸庞一点点明晰起来的汤姆。
“你有没有想过出去之后怎么跟科尔夫人说？”她面无表情，嘴唇因湿冷而惨白，显得愈发冷静无情，“我不会帮你。”
汤姆眯了眯眼，弗郎辛抢在他前面把话说完，“这是你自己干的事。如果你不想让我们一起被精神病院拉走的话———汤姆，请保护好我们共同的秘密。”
这是句命令。
随后———没有等他作出任何回应，弗郎辛径直走进了海水。
在她视线所及范围内，两个羸弱瘦小的孩子哆哆嗦嗦地互相抱着，浑身都湿透了，她凭借后脑勺勉强判断出那是艾米-本森和丹尼-毕肖普。
弗郎辛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平日里她平静、不为任何人所动，然而眼前的一切还是剥夺了她的所有思绪。
两个六七岁的孩子。
弗朗辛朦胧中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竭力使心情恢复到正常状态下的平静，平日引以为傲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然而思考得出的结论只能将她拖入一个长久以来便已存在的深渊。
汤姆-里德尔占据着她视线的前部，正漫不经心地倚在一块凸起的巨型岩石上，身上是干燥的。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两个已经失去知觉的小孩，此时他嘴里吐出的话倒像是癫狂之后的自言自语。
“两个白痴，”山洞中的回音让他听起来格外不近人情，声音由于某种不知为何的激动而愈发冷酷高亢。 “现在你出去之后应该跟他们说什么，小艾米？”汤姆-里德尔特有的嘲弄表情在此时此刻显露无遗。
从石壁上掉下的水声滴答，眼前的画面似乎陷入了凝滞。
一股森冷的怒意悄然从弗朗辛的胸腔中升起。
他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质问不可抑制地在头脑里回响，冷静有条不紊地化成凝结的怒火。
这太可笑了，她鄙夷地评判眼前的一切，喉头仿佛哽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他大可以来挑战她。
但是胜不过，弗朗辛旋即想到这一点，嘴角溢出来一声傲慢的冷笑。
然而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却仍然传来钝痛，只不过暂且被她忽略。
她丝毫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清晰的笑声在空旷石洞中毫无保留地传进汤姆的耳朵。
他极快地向音源望去，脸上的表情被翳影遮挡。
弗朗辛直接走了出来，反正也没有再藏匿的必要。
石洞里黑黢黢的，只有一丝丝的微光从外部透进来，勉强能让她看清汤姆的轮廓。
然而她还是能完美地捕捉到他脸上的全部细微变化——无他，只因为汤姆现在的表情几乎是一个巨大的闪回播放：几年之前他“战利品”被她赤裸裸地摊开，他在门边时露出的神色；或是更久以前，在公园里，他意识到她看见他被贵妇调戏时的表情；甚至最早，他第一次见到她使用“力量”的时候...
她太过熟悉。
一时间汤姆竟没有说话。
“别摆出这样子，汤姆。”出乎她的意料，开口时声音异常平稳，“这只能让你变得更丑。”
弗朗辛缓慢地挪到他面前，挡在艾米-本森和丹尼-毕肖普身前。
“你在干什么？”她轻声问，语气跟平日轻松的对话一样。
“...这不关你的事，弗朗辛。”她感觉到汤姆绷紧了下巴。
似乎离得近光亮便更明晰，此时她能看到他眼里闪着黑色的、审慎的光，像一枚小小的银针刺在她心里。
弗朗辛被刺痛了，她快速眨了眨眼。“为什么？”
起初她以为汤姆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几乎停滞了呼吸。
然而过了安静漫长的几秒，他急促地开口，语气响亮凶狠，几乎是在冲她喊叫：“为什么？！你还在假惺惺地问我为什么？”他猛地上前一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我只不过是将我所遭受的还回去！你体会过那种感受吗，伟大的天才——”
山洞中充斥着回响，却被弗朗辛平静地打断，“你在撒谎。”
此刻怒意和细微的刺痛似乎全遁走不见——或是被她忽略，流淌在弗朗辛脑子里的只有一种潮水般盖过一切的执念。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心中居然涌出一阵没来由的疲惫。“是的，汤姆，你曾经受过大孩子的欺凌——”他在一旁嘲讽地喘气，被弗朗辛无视，“——我没遭遇过。但这跟他们无关。”她指指身后蜷成一团的两个小孩，一种奇怪的无力感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汤姆照旧讥讽地喘着粗气，也不管她能否看见他愤怒到极点的表情，“你就赶着跑来保护他们，是吗，天才？”
弗朗辛此刻只希望他不要再提这两个字眼。
前所未有的耻辱、无力以及各种各样纷杂的情绪淹没了她，然而她还不能发泄出来。
其实也可以，在这种对峙的关头她突然溢出来一丝游荡的遐想，她大可以用她一直很强、并且愈来愈强的能力先把汤姆打得不省人事，再抛下两个小孩的死活，自己一个人轻巧地回到草地，等着他们被涨起来的海潮淹没。
但是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弗朗辛此刻突然恍惚起来，搞不懂到底什么是她想要的，又为什么不能做她想到的。
她回避了汤姆咄咄逼人的质问，再次开口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想必汤姆惊讶于这个问题，他僵住了，在一片黑暗之中绷得像陈年的雕像。
过了一会儿，他干巴巴地开口，声音里抽离了方才过激的愤怒：“这不关你的事。”
“那么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弗朗辛原以为汤姆还会冷冰冰地抛来一句“不关你的事”，或是过分一些，怒火再次被点燃，她甚至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然而他并没有。汤姆总是不按她的设想出牌。
他绕开她靠近早就不省人事的艾米和丹尼，弗朗辛凭感觉判断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是在蹲下。
“...他们受到了惊吓。”
过了一会儿，她脚底下一米开外的位置传来汤姆硬邦邦的声音。
弗朗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头脑中一切多余的情绪排开——她今天心情的变化太多了，几乎让她感到不适。
几秒之后，令她欣慰的平静又回来了。
弗朗辛小心翼翼地挪到他们三人身旁，也蹲下，试探地伸手。
第一次尝试撞上了汤姆的脑袋，他不耐地哼了一声，显然还没有完全原谅她，尽管她觉得他才是需要道歉的那个。
紧接着她慢慢往下摸索，指尖触到一张湿湿的脸蛋。
就在弗朗辛碰到的那一瞬，不知是艾米还是丹尼立马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这显然是无意识的，他们的身体僵直得像块石头，又冰又冷。
弗朗辛抿起嘴角。
她想起来孤儿院附近一个游荡的老流浪汉，他总是疯疯癫癫的，大人们背后说他从西线战场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他们应激了，汤姆。”她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意外地平和，“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兴许要好多年。”
也有可能要一辈子。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只是惊吓吗，汤姆？
弗朗辛咽下了后半句话。
“来吧，我们把他俩背上去。”
她率先站起来，决定先从实际入手。
艾米浸透了水的小身体变得格外沉重，所幸她没有一直颤抖不止，而是陷入了一种沉沉的昏迷状态。
但汤姆并没有跟她一起站起来，他静静地保持原状。弗郎辛回头望他，只看到一大块黏在地上的阴影。
“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他冷不丁开口，声音又像平常那样充满嘲弄、漫不经心的意味了，“是他俩的哥哥姐姐。”
弗郎辛对他说的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印象，她以为小艾米和小丹尼没有任何亲属，只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问：“那他们呢？”
“死了。”
汤姆简洁地回答，戏剧性停顿。然而见她没什么反应，末了补了一句，“结核病。”
她分辨不出他说这话时有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还是觉得惋惜———因为他没能亲手报复。
他在激怒我。他在激怒我。弗郎辛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放这句话，像一个笨拙的心理暗示。
“你想杀死他们吗？”最后她淡淡地问，怀里还抱着沉甸甸的小艾米。
“不，”汤姆迅速回答，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半拖半拉地支起可怜的丹尼-毕肖普。“只是一个教训。”
她不太想搭理他，自顾自转身离开。
弗郎辛摸索着走过狭窄的来路，终于在尽头看见了熟悉的天光，此时竟有些刺眼———她转过头，注视着脸庞一点点明晰起来的汤姆。
“你有没有想过出去之后怎么跟科尔夫人说？”她面无表情，嘴唇因湿冷而惨白，显得愈发冷静无情，“我不会帮你。”
汤姆眯了眯眼，弗郎辛抢在他前面把话说完，“这是你自己干的事。如果你不想让我们一起被精神病院拉走的话———汤姆，请保护好我们共同的秘密。”
这是句命令。
随后———没有等他作出任何回应，弗郎辛径直走进了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