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弗朗辛怎么想,汤姆那边简直是冷淡至极,就好像他俩从未认识过一样。

    平日里他们一起上的课只有草药学、天文和黑魔法防御术,她能跟他说上话的机会寥寥无几,甚至座位相近都很困难——鉴于她的室友们总爱在教室中间坐成两排,而汤姆几乎每节课都在最角落。

    在弗朗辛感到微妙别扭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他在斯莱特林似乎没有朋友。

    不同于阿尔法德-布莱克他们那种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汤姆连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同学,

    ——似乎都没有。

    她趁着黑魔法防御课上自主练习的时间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他独自一人挥着魔杖,面前用于减震的垫子整齐地堆着,看来还没有用过。

    明明教授布置的内容是成组练习,好精进他们的石化咒。

    显然,没有人跟他一组。

    弗朗辛不禁想起以前在孤儿院的情景,没人想跟汤姆-里德尔沾边,因为他是一个阴沉、残酷、与众不同的怪胎。

    她困惑地扬了扬眉。

    在霍格沃茨不可能存在这种情况。他们都是被魔法选择的人,而非怪胎。

    而且,她想到他在火车上对弗莱蒙特彬彬有礼的举止,就算只是装出来的表象,也不会有人挑剔他行为异类。

    究竟是为什么。

    弗朗辛揣着满脑子疑问挡下了一道萨曼莎发歪的白光,她用了铁甲咒,这是那本《咒语大全》上的内容——它似乎是三年级课程会学的东西,她在公共休息室曾听见几个高年级学长讨论它的多种版本。

    无形的屏障挡住了统统石化,却也产生了连锁的麻烦——它反弹了白光,让魔咒不幸地落在了背对他们的艾德里安身上。

    原本正傻乎乎挥着魔杖的男孩突然四肢合拢,啪的一声直直倒在地上,脑袋撞出了一个包。

    哦,对不起。

    弗朗辛心虚地把目光收回来,掩饰性地摆了摆动作,以防斜着眼朝这边看来的防御术教授看出什么端倪。

    铁甲咒需要控制发出的角度,以后或许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

    她在心里记下这一点,一边对凯瑟琳发出一个统统石化。

    所以为什么汤姆不受人待见?

    他总不会拒绝和别人交流,她观察着斯莱特林的那一小撮同学,他们看着氛围良好,也不至于难以沟通。

    弗朗辛摇了摇头。

    这总归是他自己的事,她管那么多干什么。

    -

    九月与十月的交界来得很快,草叶蜿蜒着泛黄,但还没完全放弃绿色,在一阵阵越来越凉的风里坚持着战栗。

    霍格沃茨的一年级新生们或许都没有留意到第一个月已经悄然滑过,他们忙着记住永远也记不住的活动楼梯,忙着想办法在上课打瞌睡时躲过老师的注意。对比之下,时间对年轻人来讲几乎算不了什么。

    弗朗辛缩着脑袋快步走过露天的回廊,她打算再跑一趟温室,看看那些月光草的生长情况,方便她完美地写完今天的草药学论文。

    她途径庭院里一棵挺大的悬铃木,四下里没有人,安静的空气中能听到一些奇怪的簌簌声。

    她环顾四周,没什么东西能发出这种声音。

    “嘿,弗朗辛,我在这儿呢。”

    头顶上传来了说话声。

    弗朗辛猛地抬头,看见艾德里安的脑袋在浓密的树冠中隐隐约约地探出来,挂着那种他常见的游离神情。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她忍不住问。

    “很显然,”他的脑袋又不见了,“我下不来了。”

    弗朗辛静默了几秒钟,又忍不住问道:“你,呃,你需要我帮你下来吗?”

    艾德里安的声音从很高的地方传来,“那再好不过了。”

    她目测着他大概的方位,迟疑地开口,“如果我用漂浮咒或者飞来咒的话,可能会有树枝刮到你的脸,所以……”

    “噢,不用担心我,你能帮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只好眨了眨眼睛。“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又是一阵簌簌声,艾德里安缓慢地从树冠上飘了过来,像一只刚学会飞行的大鸟。

    弗朗辛尽量控制着他的下落方向,然而还是有树叶蹭着他一路下来,落地时她看见他脸上出现了几道划痕,渗出血珠。

    “速速愈合。”

    她轻声施咒,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发现他脚上少了一只鞋。

    她再一次忍不住问道,“你的鞋呢?”

    艾德里安雾蒙蒙的眼珠直直看向她,“有人把它藏起来了。”

    “藏起来?为什么要藏起来?”

    “啊,可能是因为我有些古怪。你知道,有人觉得我是个疯子。”

    弗朗辛心里涌起一阵古怪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自己是在为他感到难过。

    “他们没理由这么干。我帮你去找你的鞋吧,”她环视了一圈,避免自己去看他赤裸的脚,“他们…他们不应该这样对你。”

    “不用了,它们最后总会自己回来。”他微笑着看向她,“只不过我今天恰巧被困在树上了而已。”

    弗朗辛盯着他看了片刻。

    他慢慢走到栽树的石圈外面坐下,她跟上去,学他把屁股固定在一个特殊的角度坐着,似乎这样比较舒服。

    “你看,现在这天气石阶一般很凉。我家的花园里有一圈这种东西,”他仍旧微笑着看向她,“我从小时候就发现这么坐的妙处了。”

    “确实很不错。”

    今天是霍格莫德日,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几乎都不在城堡,学校里显得很清静,他们所处的庭院里更是人迹稀少。

    弗朗辛看看艾德里安,他仍旧是那副表情,眼睛看向远处的塔尖,或者是灰色天空。

    她再一次忍不住问他——这是今天第四次了,“你不生气吗?我是说,对于这些事情——”

    他转过脸来打断她,“如果是你呢,弗朗辛,你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时间被问住了,想了很久之后决定保持沉默。期间他一直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这种事一般是很常见的,”他点着头说,神情突然变得专注起来,显得有些奇怪的老道,“比起这些,我更想去戈尔登森林里寻找弯角鼾兽的独角,那才是少见的东西。

    “人们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分歧,”艾德里安的表情从专注又变到飘渺,弗朗辛看着他,奇怪地感到接下来这段话是那些觉得他疯癫的人加起来也说不出来的,“就像有些纯血统巫师歧视麻瓜种,有可能高个子也会看不起矮人,家养小精灵一直是巫师的奴隶。”

    “不过怎样呢,你帮助了我,”他微笑地向她颔首,“可能我们只不过是更加心平气和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们不具备判断和选择的能力。”

    弗朗辛怔愣地盯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你现在耳朵旁边有骚扰虻,”艾德里安似乎又变回平常的样子了,他开始四处拍打空气,弗朗辛在他继续说出什么颤颤蛆或者戈迪根之前及时地站起来,跟他道别之后朝着和温室相反的方向走了。

    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脑子里回荡着刚才艾德里安说的话。

    ‘人们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分歧,就像有些纯血统巫师歧视麻瓜种,有可能高个子也会看不起矮人,家养小精灵一直是巫师的奴隶……’

    ‘…各种各样的分歧,就像有些纯血统巫师歧视麻瓜种,有可能…’

    纯血统巫师歧视麻瓜种。

    弗朗辛猛地停住脚。

    ——她知道她该去找谁了。

    -

    “如何证明一个事物是存在的?”

    弗朗辛抬了抬眼,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使用它。”

    “不错的答案。”

    门开了,她急忙穿过公共休息室,走上盘旋的楼梯,推开女生寝室的门。

    不出她所料,简-格林格拉斯正坐在她自己的床上,埋首翻看一本厚厚的书。

    听见推门声,她抬头,诧异地看向弗朗辛,“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碰上一些事,”弗朗辛斟酌着说,“她俩呢?”

    “凯瑟琳去看魁地奇选拔了,”简指指窗户,“顺便把萨曼莎也带走了。我记得你挺喜欢飞行课,飞得也不错,怎么不去看看?”

    “现在不是时候。毕竟一年级也参加不了魁地奇队,我遵守规则。”弗朗辛环顾了一圈,略显尴尬地和深蓝色帷幔对视。论如何引起话题,这对她来讲真是个难事。

    幸好简有种超乎年龄的敏锐,“你想跟我说什么吗,弗朗辛?”她推推眼镜,坐直了身子。

    “确实是这样。”她干脆坐到简对面的拉文克劳式地毯上,开门见山。“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巫师家庭,对吗?”

    简-格林格拉斯显然感到意外。“是的,是这样没错——我们一家都是巫师。”

    弗朗辛吸了口气,问了一个看起来很傻气的问题:“你对麻瓜看法怎么样?呃,我是说——”

    简笑着打断了她,“你说呢?凯瑟琳就是纯粹的麻瓜种巫师。”

    “是这样没错。”弗朗辛叹了口气,“那么你家里人呢?”

    简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哦,这看你怎么界定家里人这个概念。格林格拉斯和很多纯血统家族有联姻关系,我们算是态度平和的中立派。”

    “同时我也有很多亲戚——你知道斯莱特林有三个布莱克吧,”弗朗辛突然想到弗莱蒙特是阿尔法德-布莱克的表弟,“我有一个姑奶,她的一个外甥女是他们的妈妈。”

    简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串复杂的关系,“布莱克家就非常排斥麻瓜种,”她坦诚地看向弗朗辛,“非常。可能你也发现了这种风气在斯莱特林之间很盛行,混血种巫师在他们那里处境也不怎么样,更别提麻瓜了,斯莱特林本人不欢迎他们。”

    简耸了耸肩,“斯莱特林招收精明势利的学生,可是我有些蠢货亲戚也在那里。”

    “对了,弗朗辛,”她好奇地向前探过身去,“你还从来没说过你自己的爸爸妈妈呢,他们也是巫师吗?”

    弗朗辛怔愣了一瞬。她此前从未过多想象过她的父母。“…我不知道。事实上,”她平静地迎上简的目光,“我在一家麻瓜孤儿院里长大。”

    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怜悯起来,尽管弗朗辛本人并没觉得如何如何,她还是亲近地揽过弗朗辛的肩膀,感同身受似的替她悲伤。“哦……我从不知道,你也不开口跟我们说。”

    她温柔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她,仿佛这是一件刚发生的丧事。

    弗朗辛站了起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也从不了解他们。我们说说现在的事吧,”她强迫自己从刚才岔开的话题上抽离,“我来霍格沃茨一个月了,不得不说,还是头一次注意到这些问题。”

    简抬头看着她,“你太专注于学习了,弗朗辛,”她向她绽开一丝笑容,可能是想补偿刚才的冒失,“全年级的人都知道你是这届最具有天赋的学生——不过,你没注意过身边的一些事情,这可能也是一个问题。”

    弗朗辛点了点头,向简道谢之后离开。

    她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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