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瑾深谙开源节流之道,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开源,她便只能从节省人工费上动手。

    她擅长画画和营销,却不通手工制作,先前的周边皆是雇佣了周边穷苦妇女,再由一位经验丰富的绣娘带着,共同完成制作。

    可今日,她发不出工钱了。

    于是主仆二人挑了个风清日朗的白日,敲响了吴绣娘的家门。

    吴绣娘年轻时是街头裁缝铺的半个当家人,只是随着年纪渐长,一些精细的花朵绣样无法胜任,如今只靠给街坊领居缝缝补补,挣得两三文钱。

    姜瑾对她来说,是实打实的财神爷,出手大方不说,需要绘制的花样也早有图例,且线条粗犷,不是精细活。

    故而秋碟刚敲两下门,里头便传来应答:

    “是姜四小姐吗?马上就来!”

    姜瑾很快被迎进门,坐在一方四角不平稳的矮凳上,捧着缺口碗饮茶。

    吴绣娘在围裙上擦擦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四小姐若有吩咐,传人唤我便是,怎劳得您亲自上门!”

    姜瑾放下碗,直入主题:“这一个月下来,你勤劳踏实,做多说少,我都看在眼里,所以萌生了长期雇佣你的念头。”

    没等吴绣娘展开笑颜,她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谈生意嘛,最怕的就是不稳定性,我想先无薪试用两个月,看看你是否有此恒心。不过你不用担心,无论结果如何,两个月后我都会给你足够的银钱。”

    身为老板,姜瑾自然不可能坦白自己手头空虚,索性找了个“试用期”的由头。她有信心,两个月足以解决眼下亏空危机。

    吴绣娘揪着围裙,表情为难:“四小姐,能为您做事,是我的福气,可我一家老小等着银子吃饭,两个月不给工钱,这……”

    秋碟眼睛一转,将来时姜瑾教她的话娓娓道来:

    “吴绣娘,我们理解你的苦楚,可你也要为我家小姐思量一番。我们做的便是一个独创设计活,若是按月结清,你拿了钱,下个月带着花样投了宝珠坊,我家小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不,我怎会做这样的事!姑娘你去打听打听,街坊四邻,谁不说我吴娘子为人厚道?”

    秋碟也不逼人到底,松口夸奖:“正是如此,我家小姐也是听闻您有此好名声,才叫你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挣钱哩。”

    吴绣娘犹豫不决。

    见状,姜瑾没有多留,起身欲走。

    “吴绣娘,你考虑一下吧,改日我再拜访。”

    “等一下!四小姐——”

    没走几步,吴绣娘立马追上来,像是下了什么天大决心,“我答应您,家中虽清贫,米缸却也是满的。只是我可如此,其他人就……”

    姜瑾悄悄松口气,面上仍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帮我和她们说一声,若是不同意,便就此作罢。过几日我再来寻你。”

    出门坐上马车,秋碟忍不住问:“小姐,我们何不找金老板借些银钱,先度过眼前难关?”

    姜瑾解决了一桩繁琐事,心情纾解不少,一边瞧着街边风景,一边给她解释:“金老板和我们有利益分成纠葛,若是让她知道我们急需用钱,交易过程中难免压我们的价。”

    “原来如此,奴婢竟还觉得金老板为人热心。”

    “在商言商,哪有真心?就比如,眼前这位——”

    秋碟不明所以,凑到车窗前,顺着姜瑾的视线看过去。

    一位衣服上带着宜春楼花纹的小厮,正和车夫交谈,见两人探头,直接上前,抱拳道:

    “小姐好,奴来自宜春楼,我家公子想请小姐过楼一叙。”

    这小厮底盘扎实,观其脚步,竟像个练家子,只是说话一板一眼,显得不知礼数。

    秋碟皱眉:“我家小姐与你家公子素不相识,哪有当街请人过府的道理?你把我家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小厮面容沉静:“小姐,公子说,想和您谈一谈logo的合作事宜。”

    logo便是品牌符号,这是姜瑾教给金老板的称呼,显然,杜清晏是和金老板聊过了。

    姜瑾心里疑惑,这杜清晏不是开青楼的吗,难不成他想让她做一堆带着宜春楼logo的赠品送给嫖客?

    她知道青楼是此世道的营生途径之一,却仍旧难以接受,断然拒绝:“感谢你家公子的赏识,改日我请他喝茶,至于合作一事,便算了。”

    姜瑾只当此事是回家路上的小插曲,没想到三日后又迎来后续。

    通过和吴绣娘的拉扯,她初步解决了人力问题,可原料开支仍旧毫无着落。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宝珠坊的金老板找上了门,说是要给她介绍一位出手阔绰的贵客。

    她如约来到金陵城最大的酒楼,被小二引入包厢,推门一看,里头坐着的,不正是宜春楼的老板,杜清晏!

    她人已到了地方,总不好当场甩脸子离开,只能提裙坐下。

    “杜老板,没想到金老板说的贵客是您。”

    杜清晏亲自为她倒水,茶水注入瓷杯,香气幽幽,一闻便知是上等新茶。

    “姜老板,杜某觉得你对我有什么误会,这才拜托了金老板替在下引荐,万望你不要介意。”

    不得不说,杜清晏很会哄人开心,这一席话出口,叫姜瑾心情愉悦不少。

    这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姜老板”。

    冲着这一点,姜瑾也客气得很:“杜老板言重了,能与杜老板这等风流倜傥的公子喝茶,是我的荣幸。”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姜瑾暗暗吸气,她习惯于现代的客套方式,竟忽略了如今的男女大防,这话像是什么登徒浪子的调戏之言。

    好在杜清晏似乎习以为常,微微诧异过后,居然更进一步:“姜老板如此欣赏杜某,那么你我的合作,想必会很愉快。”

    姜瑾晃了晃手中瓷杯,言辞迂回:“只是一点取巧的路子,哪里入得了杜老板的眼,说什么合作。”

    “姜老板久在闺中,想必对宜春楼有所误解,我们干的可是正经营生。”

    见姜瑾依旧不为所动,杜清晏心中了然,手中扇子“唰”地一声展开,笑道:“空口无凭,不如请姜老板去我楼中逛逛。你放心,今日一行早已告知过金老板,若你有不测,她第一个便要拿我问罪。”

    姜瑾垂眼犹豫。

    自她进门以来,房中门窗大开,小厮和丫鬟也随侍左右,并未刻意营造孤男寡女独处的氛围,可见这位杜老板确实是个行事坦荡的人,又有金老板作保……

    “那便依杜老板所言。”

    *

    宜春楼内。

    姜瑾一路走来,心底惊讶越发强烈,这楼里并非是她所想象的大红大紫、胭脂俗粉之地,而是亭台楼阁交相辉映,琴声幽幽,像是误入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一般。

    放眼望去,女子们衣着整齐,装扮得体,一颦一笑又不失风情。

    杜清晏走在她身边,语气中半是得意半是自豪:“她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或是家中遭难被人发卖,或是躲避流寇辗转来此。我请了人教她们琴棋书画,让她们以卖艺为生。”

    姜瑾心下动容,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居然有一个男子会自费支持女子谋生,这是何等宽广的胸怀?

    她极力掩饰震惊,状若自然:“姐姐妹妹们看起来怡然自得。”

    杜清晏听懂了她的画外音,主动坦白:“随着宜春楼的名声渐响,慕名而来的女子也越来越多,银钱接济倒是小事,只是人一多,不懂事的宾客便也多了起来。”

    两人顺着走廊便走边聊,突然听见一声女子惊呼,不约而同地往假山后走去。

    越是走近,带着惊恐的女声便越明显。

    “这位客人,请你放开,我可以弹琴给你听……”

    “弹琴,哪家青楼只弹琴的?让大爷我摸摸,改明儿给你赎身。”

    转过拐角,果然是一名大汉抓着少女的手腕不松,还要去摸她肩膀。

    杜清晏当即上前,手中折扇猛敲大汉的头。姜瑾找准机会,将抱着琴的少女护在自己身后。

    杜清晏:“这位客人,进门前嬷嬷会再三强调规矩,既然你不遵守,宜春楼也不欢迎你!”

    那大汉还想再说什么,闻声而来的高大护院往前一凑,他便歇了气焰,丢下一句色厉内茬的:“哼!你以为你们还能嚣张多久?”便急匆匆离去。

    没有人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被纠缠的少女也是识趣,见姜瑾在场,欠身告辞:“多谢姑娘、公子解围,奴家就不打扰二位了。”

    经过这么一出,姜瑾打消了对合作的抵触,却仍旧疑惑:“杜老板怎么确定,我能解宜春楼困境呢?”

    杜清晏整理好衣领,又恢复成风流公子的模样,笑道:

    “是从宝珠坊的新品首饰上获得的灵感。前几日我为楼里姑娘们添置了些小物件,见其中一支珠钗少有人戴,还以为是她们不喜欢,一问才知,那是‘限定’款,多戴多磨损,若是坏了丢了,以后便买不到了。”

    他转过头,和姜瑾对视,继续说:“杜某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我楼中姑娘们,要的也是这份珍重。我相信姜姑娘,有这份能力。”

    他又换回了“姑娘”的称呼,桃花眼一眯,神情中带着令人心热的暧昧,可此时被他注视着的人,却无半分旖旎心思。

    姜瑾手中绞着帕子,拼命掩饰自己的激动。

    这些日子她冥思苦想,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培养对象,眼前这群身怀才艺的女子们,不正是现成的艺人!

    她们靠卖艺为生,想必业务能力比现代那些速成才艺的流量小生们扎实多了。

    甚至连娱乐公司和金主也是现成的!

    加上如今并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实在是……实在是造星赚钱的好机会!

    “居然有这么多女子落难,真叫人唏嘘。我虽只是个闺阁小姐,没有杜老板那般大庇天下的胸怀,却也希望能为各位姐妹增添——”

    姜瑾拼命压着心底激动,只是话还没说完,一位小厮跌跌撞撞地跑到两人面前,脱口便是:

    “公子不好了!怡红院的人又来了,您快去前厅看看吧——”

    他表情慌张,仿佛前厅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杜清晏眉头一皱,朝姜瑾拱手:“姜老板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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