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来的东西是个煮药罐子,它砸在门口柱子上,碎成了几片,里面的药汁药渣横流,还冒着热气。

    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随后一个胡子花白的男人捂着脑袋跑了出来,他的衣裳从内到外均是白色,前胸上像是被什么砸中了一般染上一片棕色,许是药渍。

    他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全名何首乌。

    何首乌见外面无人伤亡,手捂上胸口松了一口气,似是察觉出胸前湿濡,他看着掌心有些犯难,而后拱手道:“抱歉,实在对不住各位,我铺中发生了一起祸事,还望大家多包涵。涵儿,涵儿!”

    一名梳着双髻的小女孩亦是一副抱头鼠窜的模样,但她手中还提着扫帚,跑出来的时候,扫帚差点扫到何首乌。

    “爹,那位夫人的伤口又撕开了,你快去看看。”

    “真是造孽!”

    何首乌一甩袖子走了回去,涵儿看了一眼地上碎片,动作麻利地清理干净,然后跟着跑了回去。

    里面又是一阵东西摔砸的声音,时不时飞出一个碗,一条纱布。

    谭暮莘不欲与里面发生联系,奈何卫蓝的好奇心实在太强,她一看脚边沾了血的纱布,立马带着谭暮莘往帘子后面走去。

    帘子后方是病人们休息的地方,摆了四五张床。

    伤得较为严重的,或者一时半会走不了路的都会留在药铺中休息。

    此刻,那几张空床上痕迹凌乱,众人纷纷围着最里侧的一张病床。

    “你当真是翅膀硬了。真该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你这副嘴脸,当初嫁给你算我瞎了眼了!”

    “啪——”

    “你胆敢再说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床上的女人挣扎着起身,周围人纷纷上前摁住她,扇巴掌的男人见状趁机又扇了几个。

    小病床上压了几个人,随着女人的挣扎不断晃动着,发出摇摇欲坠的响声。

    谭暮莘探着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卫蓝似乎也认出是谁,没等卫蓝喊出名字,谭暮莘立马上前一只手拽开一个人,将压着女人的人全部拽开。

    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拽开人群后,扶起女人。

    “你还好吗?”

    女人没了桎梏,一副病恹恹地状态倒在谭暮莘身上。她口中不断吐着鲜血,额头上、手上的纱布晕出一片血渍。

    看样子不止是伤口裂开,还有内伤。

    站在床边的那个熟悉的男人瞧见来人,脸色有些难看:“是织云铺的伙计啊,是来抓药的吗?”

    谭暮莘一手扶着绿胭,一手接在绿胭下巴上,接着她嘴角溢出的血。

    谭暮莘满脸气愤道:“我当是谁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是绣联掌柜在这儿教训夫人呢!何大夫!您岂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偏架!”

    何首乌无奈道:“姑娘,方才那壶药罐就是这位夫人丢出来的,我这哪能叫拉偏架。这要不拦着她,我铺子里的碗啊罐的全被她砸了。”

    绿胭回过神来,抬眸瞧着身旁的女人,仔细辨别一番后,一把推开谭暮莘。

    绿胭眼神中的愤恨若是一团火,此刻能将谭暮莘烧成灰烬。

    昨日她二人一路打出织云铺,绣联掌柜很快为了脸面同她认错,这件事到此为止,她本不想继续追究,谁家中过日子没点磕磕绊绊。

    谁知晚上她心血来潮去铺子查账,竟撞破她相公同一名二八少女在铺子中行完苟且之事,密谋要同她和离!

    绿胭当下抓着奸夫□□的衣裳、头发开始撕扯,无奈她一人哪能打的过对方两人,那□□趁机顶着月色逃掉了。

    奸夫与她一直在铺中缠斗。

    铺子中的衣裳堆的满地都是,能砸的全砸了。

    绿胭虽然身材魁梧,可到底是个女子,饶是有满身的肉,力气上也比不上一个男人。

    没过多久,她就被绣联掌柜打在地上动弹不得,鼻子眼里全是血。

    绣联掌柜怕铺子闹出人命,便趁着月色,人不知鬼不觉得把她丢在药铺门口。

    天亮后再装作寻找夫人的模样,寻到药铺,顺便威逼绿胭签下和离书。

    谁知绿胭倔的如同一只黄牛,哪怕动弹不得了,也要拼着命与他撕扯,恨他的气性大到两个人都摁那不住。

    绿胭:“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求娶我的,若没我母家扶持,你能开这么大一间铺子?”

    她的脖子间有一道深深地掐痕,已经伤及喉咙了,她每说一句话,都疼的锥心,却不及背叛之痛。

    “你母家算个什么东西?我没伺候他们吗?铺子里赚的钱给的少吗?”绣联掌柜吹胡子瞪眼,拳头狠狠捏起。

    绿胭扯着嗓子骂道:“白眼狼!”

    “我白眼狼?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样,除了我谁还会要你,”绣联掌柜从怀中掏出另一份和离书,丢到绿胭面前,“尽快签了,或许我还能心软分你点银子。”

    “……”

    和离书轻飘飘一张落在绿胭的手上,她淤青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而后笑了两声啐了一口血水弄脏了纸,双手胡乱撕扯,彻底将它揉烂。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绣联掌柜本就没有多少耐心,那拳头说着便照着绿胭锤了下来。谭暮莘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绿胭,试图拦住那个拳头。

    不曾想这男人竟是下了死手,沙包大的拳头重重锤在了她的肩膀上。

    绣联掌柜慌了,绿胭惊呆了,卫蓝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绣联掌柜。

    卫蓝:“没事吧暮莘?肩膀若是坏了日后可怎么刺绣!”

    “有没有天理了!天子脚下,皇城根,岂容你这么放肆!”谭暮莘吃痛地揉着肩膀,疼的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脸色煞白。

    绣联掌柜:“我……我同我夫人说话,谁让你们自己掺和进来。”

    谭暮莘忍痛反驳他:“我们掺和了吗?劝谁了?还是骂谁了?我在床边坐着好好的,什么都没做,您一拳打了过来,我找谁说理去?”

    她说完背地里悄悄捏了下卫蓝,卫蓝立马接话,搬出了三爷来压制他:“若您今日不给个交代,你往后便是同三爷作对。”

    “我会怕三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留在这儿安的什么心,你们救的了绿胭今日,我便明日再来,你们救的了明日,我便后……”

    “够了!”绿胭声音沙哑,无力地撑着床铺,勉强能坐直身体。

    闹成这种地步,二人间早就没有感情,何况他早已在外有了别人。

    她气谭暮莘邀她相公参加那劳什子竞拍,气绣联掌柜一口一个高价叫着却从未给她买过一盒胭脂,更是气那小三竟胆大到在她的铺子与她的相公苟且!

    桩桩件件中,谭暮莘是无辜的,她只不过误打误撞拆穿了一个男人的心思。

    或许那晚心血来潮去铺子查账也是命运般的安排。

    “给我拿纸笔。”

    绿胭双手缠了纱布,多处骨折。

    谭暮莘从批药方子的桌上端来纸笔,小声提议:“是否需要代劳?”

    绿胭哼笑一声,用掌心攥起毛笔,“和离书,我亲自写。”

    她冷静开口:“我绿胭今日和夫君和离,那间铺子脏了……我不要。但现银尽数归我,东里结上的宅子也归我,若你没异议,签了吧。”

    纸上歪歪扭扭几团黑字,墨汁晕透了纸,印在下一张纸上。

    这是她亲手写的和离书。

    由她开始,便由她亲手结束。

    绿胭:“请各位见证,我日后再同此人纠缠不清,定叫我碎尸万段。而你!你别忘了你有如今的身份是倚靠我的母家。日后你再纠缠我,你不得好死。”

    “我是有脸面的人,不同你争一时口舌。你要什么拿去便好,没有了我,你什么都不是,看你花完银子靠什么活,靠什么吃饭。趁早滚回你那穷乡僻壤找个染坊干吧。”绣联掌柜笑的奸诈。

    “我凭什么回,我就在京城看你几时完。难不成这诺大的京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绿胭气得两眼通红,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绣联掌柜生吞活剥了。

    “京城?我看谁敢!哪间铺子要你就是在和我对着干!”

    谭暮莘听着心中怒火燃烧。

    一个男人当街辱骂自己的发妻!当街威胁京城的其它商户,不允许给发妻一条活路。

    当真不是个东西,狡诈的商户!

    她气得指甲掐进肉里,恨不得替绿胭出手教训这个男人。

    绣联掌柜原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平日里尚且记着妻子母家带来的三分好,现如今翻了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撕破脸。

    他拿着和离书,背着手潇洒离去。

    等彻底见不到绣联掌柜了,绿胭才察觉身上的疼痛多有剧烈。

    她四肢多处骨折,方才同一群人挣扎又受了一次伤,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懂,只能蹬着一双眼死死盯着房梁。

    谭暮莘吓得不轻,见绿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立马给何首乌让了位置。

    何首乌两步上前搭上绿胭的脉,他脸色沉沉,一看便知情况不容乐观:“气血凝滞,躁郁之火攻入心脏,外伤好治,内里难救啊!涵儿,先去拿棵人参给她吊着。”

    “吊着是什么意思?大夫您救不了她?”卫蓝心直口快。

    “能救,我有祖传的救命丹,一颗二十两,你们救还是不救。”

    卫蓝:“……”她方才逛街时花光了银两,身上连一两都没有。

    谭暮莘捏着钱袋,好巧不巧,加上张宝德给的那锭银子,恰好二十两,她原本想着……

    罢了。

    人命关天,哪能眼睁睁看着绿胭死。

    “救。”

    她解开腰上的钱袋子,交给何首乌。

    何首乌收了银两,转身走入里间。

    只听见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问话声,片刻后,从帘子后方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女人。

    “暮莘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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