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与家一墙之隔的巷子里,章言之听到妈妈在院子里高声喊着:“章启,你出去找找你姐,这个死丫头,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她能在哪,不在家附近就在庄晴家呗!可能一会就回来了,我不想去找她!”“你小子皮痒了是吗?让你去你就去,磨叽什么!”听到章启拖拖拉拉抱怨的声音越来越近,章言之也不好在巷子里待着,假装开心的跑进家里,喊道:“妈,我回来了!”“你看看几点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女孩子家家的,这个点还在外面疯,你是想挨揍是吗?”章言之只能嬉皮笑脸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你做的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先去洗手,一会才能开饭!”“那我先去洗个头,痒死了,顺便洗个澡!”“洗什么澡呀,天凉了,洗澡再冻感冒了!”“我想洗澡,暖壶里的水不够,您在帮我烧一壶呗,一会给我送进来嘛!”“行,都是讨债鬼!累死我得了!”章言之抱着妈妈,撒娇道:“那今天吃完饭我洗锅刷碗行了吧?”“行行行,你抓紧时间吧,一会还吃饭呢,饭凉了,还得再热!”

    章言之回到自己的房间,挂在脸上的笑垮下来,她收拾了一下换洗衣物,在大木盆里兑好热水,放下自制的塑料帘,在简易的洗澡间里,使劲地揉搓着身体。老式的搓澡巾套在手上,搓一下,皮肤就会红一片。这种微微地刺痛仿佛能覆盖掉几个小时前的羞耻感,整个身体被搓的通红,热水里一泡,酥酥麻麻的,一切异样的印迹都被清理,她还是她,俞策说得对,不是自己的错,无需感到自卑。洗完澡,妈妈饭也做好了,章言之看着饭桌上,爸爸悠然自得的品着他的小酒,妈妈边看电视剧边和章启聊着剧情,她觉得默默咽下今天的委屈也是值得的,如果她开了口,在这张饭桌上,爸爸可能会借酒消愁,妈妈可能会伤心哭泣,章启那么年轻气盛,不知又会爆发什么样的冲突,现在这样,一如往常,挺好的。

    翌日清晨,章言之起了个大早。她以为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出乎意料她昨天睡得还不错。她披散着头发,爬到了屋顶。章言之爸爸虽然现在收入一般,但是早年间搞运输还是挣过一些钱的,所以他们家在她四五年级的时候就将瓦房翻盖成了楼房,房顶是平的,农忙的时候可以晾晒谷物。秋日的清晨气温有些低,眺目远望,小山丘上的巨石在郁郁葱葱的松林间隐约可见。章言之伸出手指,在空气里比划着点了点,有些惆怅有些喜悦。初次恋爱的纠结终于放下,虽然还不到表白的地步,但是正视自己的感情,去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甚至拥有约定,这种甜蜜的感觉盈满心间,她不想深陷昨日不堪的回忆里,眺望远方的山,走好脚下的路,她拢了拢头发,深吸一口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姐,大清早的你这是忙什么呢?”章启打着哈欠看着忙着擦地板砖的姐姐说道。“家里太乱了,我收拾一下。爸妈都吃过饭走了,你既然起床了,就抓紧时间吃早饭,吃完了,去庄晴家把我放她家里的学习资料都拿回来。”“你自己怎么不去,你最近不是老跑她家里学习吗?再说,庄晴姐学习那么好,不比你自己在家瞎捉摸强!”“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我不去,我和同学约好了,去他家玩。”“算我求你不行吗?你说,你怎么才去?”“那你把我鞋刷了吧,你给我刷,我就去。”“行,我给你刷,你吃完饭就去啊!”“知道了,真搞不懂你,前两天还天天黏在人家家里,今天就变样了,你是不是和人家吵架了?”

    章言之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她和章启差三岁,俩人从来没在一个学校过,总是一个入学,一个升学,俩人的朋友圈完全没有重叠,再加章言之性格清冷敏感,在家里爸妈总会因为章启年纪小难免偏心些,所以俩人从小到大并不是那种很亲密的姐弟关系。但是此刻,章言之还是挺庆幸有个人能让她指使去庄晴家的,毕竟,若无意外,自己应该不会再踏足那里一步。

    想到庄晴,章言之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好友。伤害自己的人和庄晴是亲属关系,怨恨的情绪也会连坐吧,这对庄晴不公平,暂时的回避对彼此都好。

    章言之忙活了好大一会,才把家里收拾干净。她累的摊在沙发上,心想,果然坏事情需要情绪转移,家里干净了,心里也敞亮了几分。这时,章启也从庄晴家回来了,抱着一摞书走了进来,往茶几上一撂,就想跑出去,章言之拦住他问道:“你去拿书,庄晴有问什么吗?”章启说:“没有呀,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她好像知道我要来一样,你的书早就整理好放着了。”“是吗?”章言之听到章启的话,神色不明。“姐,你俩因为啥闹别扭呀?庄晴姐问我你在家还好吗?有没有向家里说什么事?搞得我一头雾水。”“是吗?”章言之感觉刚才充满力气的身体一瞬间被抽光了,心里产生无数的疑问,庄晴一定知道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脑子乱懵懵的,没理会章启的追问,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章启看着姐姐一脸失魂落魄,在门外喊道:“哎,到底啥事呀,能不能搭理一下我,用完就扔一边是吗?”无人响应,摸了摸头:“哼!不说拉倒,你们女孩就是麻烦!我打球去了,中午和同学一块,不回来了啊!”章言之躺在床上,脑中闪过很多和庄晴相处的画面,她突然觉得也许她一点也不了解庄晴。

    国庆假期过后,章言之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去了。庄晴家发生的一切都像一个噩梦,被自己封存心底,湮没在无数张的试卷和考试中,无暇关注。学业繁重忙碌,唯一的欣慰便是之后的几次小测验她都发挥的不错,虽然不是第一,但也是班里拔尖的那批学生。她也开始渐渐感觉到自己学理科的劣势,确实在思维逻辑的深度和广度上不如班上一些男生,好在她文科是强项,会填补一些差距,但这不得不让她思考,高二的文理分班她要如何抉择。至于俞策,自从假期返校,他们二人在班级事务的配合上愈加默契,表面上两人关系处的不远不近,但相较于章言之之前的牙尖嘴利,目前已算是“和颜悦色”,甚至回家途中如果相遇,还会聊上几句,惹得一起回家的郝珍总是半调侃半打探两人是否有什么故事让关系变好了,章言之总是搪塞过去,只有她知道,每次的相视而笑都镀着那晚的月色。

    偷偷喜欢着俞策,有放纵也有克制,放纵自己的动情,在枯燥的学习里体味情牵一人的甜蜜,克制自己的行为,她并不想让俞策知道,她喜欢他,目前这只是自己的事。暗恋,它可以是草稿纸上一堆数学公式中夹杂着的他的名字,可以是放学路上前后张望搜寻的身影,可以是餐厅蓄意为之的“不经意”的偶遇。这两个字甚至是愉悦的,她独享着这份隐秘的快乐。日子不紧不慢的滑过,她从没想过这份快乐,有一天终究会被各种人和事蚕食殆尽。

    周二的下午,政治课老师前面慷慨激昂,下面的同学昏昏欲睡,章言之也在偷摸的做英语阅读。校园里突然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教室瞬间乱哄哄的,窗边的同学都半挺起身子向外张望,大家都知道一定有什么大的事故发生。政治老师前面敲着讲台,维持着班级秩序,章言之不为所动,老老实实地做着她的题。不一会,薛老师一脸严肃地走进来,喊了俞策到办公室去,章言之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俞策,眼神询问他什么事情,他也是一脸懵。章言之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往门口张望,坐立难安。

    过了一会,俞策回来了,喊了章言之到办公室去,都是班里显眼的学生,一些不明所以的男同学还在那瞎起哄。章言之注意到郝珍的脸色不好,但她也无暇顾及。刚走出教室,她就问俞策出了什么事?俞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是说:“庄晴好像割腕了,割的有点深,校医院没法处理,叫了救护车拉走了。老师叫你过去应该是了解一些情况。”章言之瞬间钉在原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庄晴,那可是庄晴,她是个多么洒脱爽朗的女孩,怎么会干如此愚蠢的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俞策,问道:“很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老师还给你说什么了?”俞策看着章言之一脸焦急,安慰道:“应该不会有危险,听老师说,庄晴是和班上的同学有口角,一时冲动才动手的,具体经过怎么样,咱还是尽快去办公室问一下老师吧!”章言之点点头,和俞策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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