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破了二人沉闷的气氛。了缘和墨千音都向不由自主的往身边的梅千秋看去。

    脸色灰败的梅千秋无意识的捂着胸口难受的咳着,这会脸色竟憋出了些血色。墨千音连忙擦擦脸上的泪痕,掩饰自己的情绪,急忙走了过去蹲下身来,轻轻地拉着梅千秋的衣服,低声唤道:“小梅,小梅……”

    了缘也走过来,默声望了望墨千音紧张的神色,再看向梅千秋半梦半醒的状态,伸出好看的手指扣住了梅千秋手腕上的脉搏,灵力丝丝入骨,给了梅千秋莫大的力量。

    梅千秋的眼皮动了动,半晌却没有力气睁开。了缘渡灵力的力道又加重些。

    又过了一会儿,梅千秋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他张了张干裂的唇,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小千……”

    “嗯嗯,我在呢,小梅。小梅,你怎么样了?”墨千音又喜又忧的点头应道。梅千秋能醒说明已经度过了生死劫,多亏了了缘的出现,这一切才转危为安。墨千音感激的望向了缘。

    了缘垂眸没有反应,静静地给二人说话的空间,一心一意的给梅千秋渡灵力。

    梅千秋知道就算他们三个都死了,墨千音也不会有事的。可是,他就是不放心,他的精神状态不好,一双眼睛疲惫却又心疼的看着墨千音。他望了她好一阵,发现墨千音发红的美目,知道她一定又一个人偷偷的哭过了。

    他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宠溺的问道:“又哭了?别总哭……你笑起来最好看的……”

    “没有,没哭。”墨千音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有点比哭还难看。

    了缘望着两人的互动,眼神你来我往,情意满满的样子。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按着梅千秋的脉搏突然用力。一股强大的灵力,直冲梅千秋的脑门,还真是没被敌人给打死,差点被队友送走。

    梅千秋猛的一个痉挛,被体内流窜的强大而浑厚的灵力,着实惊了一惊。谁会有这么强灵力?梅千秋这才反应过来,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梅千秋扭过头,这才看见一脸冷漠的给他渡着灵力的始作俑者,猛的睁大了眼睛,他见着墨千音都没这么激动。一双眼睛瞬间就湿润了,也如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心中始终提着的那一口气,紧绷了三年的神经,刹那间嘣的一声断开了……轻松了,轻松了……

    梅千秋激动的笑了,他望着依旧冷静的了缘,也不觉得一腔热情错付。他反手抓住了了缘的手腕,吃力地说道:“我以为……我就要失约了……我以为,你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你这个欺天诳地,全无心肝的臭和尚……”

    了缘望着他,淡淡的勾唇笑了笑,被骂了也不恼:“了缘一向一言九鼎,怎会背信弃义?”

    “那为什么……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也没有回?”梅千秋被了缘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气的牙痒痒,要是他没受伤定会跟他打上一架。奈何此时的他只能躺在这干瞪眼,骂人都没有气势。

    了缘的笑容渐渐僵住了,一脸茫然不解的看着梅千秋,显然对此事还一无所知。这三年里,他的生活全在智海的掌控之中,丝毫没有机会与外界联系。

    “你将信送去了哪里?”了缘沉声的问道。

    “还能是哪?永福寺呗,我怕你那个……心眼小的住持发现,每次都没有署名,只是画了朵梅花……”梅千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了好长一段话也累的不行。

    墨千音疑惑的看着梅千秋,没想到这几年梅千秋竟然悄悄的跟了缘通信,只是没想到了缘一封也没有收到。

    墨千音看着了缘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他面无表情的缓缓站起身来,目光飘向了早就察觉到这边情况,却一直没敢动坐在破书桌前的云恩身上,了缘语气十分严厉的唤道:“云恩。”

    云恩连忙起身,小跑过来,见了缘脸色不好,小孩子更加小心翼翼,合掌于胸前,低声应道:“是,师兄。”

    了缘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恩,高大的身影笼罩出深深的阴影,显得有些严肃恐怖:“出家人不打诳语。云恩,你告诉师兄,这几年,住持可收到一些写给师兄奇怪的信?”

    云恩抬头迅速瞧了瞧了缘紧绷绷的脸,心里害怕,用力的细细想了想,小声点头:“可是,师父不要云恩说。”

    “信呢?”了缘追问道。

    “……”云恩一脸为难,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师父不让说,说怕影响到师兄修行。师命难违……可是眼下,师兄已经知道了,他到底该诚实相告,还是信守承诺?

    “你若不说,我找慧远师兄来把你送回永福寺,不必再跟着我了。”了缘显然是不高兴了,语气虽不冰冷,但也属实硬邦邦的,让人难受。

    梅千秋和墨千音听着了缘冷硬的声音,都不由大吃一惊,他们记忆中的了缘从来都不会出言如此冰冷的。三年,时间并不长,可是好像……所有人都变了!

    “不要师兄,弟子说还不行吗……那些信,好像……好像……被师父看过就焚毁了……师兄,别把云恩送回永福寺,行不行?”云恩一脸委屈的要哭了祈求的看着了缘,师父让他照顾了缘师兄,若是就这么被师兄送回去,师父一定会狠狠的惩罚他的。这些年,云恩懂得事越来越多,也越发觉得智海的强势让人喘不过气来。在他心里,智海比任何人都可怕。

    了缘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气压更低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逼迫一个孩子有点多此一举。智海能替他代笔与慧远通信这么久,若是收到梅千秋的信定然更不会告知于他。

    “师兄……”云恩见了缘一直不做声,更是害怕了,终究是小孩子,情绪脆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便狠狠的哭了出来。

    墨千音见了缘如此严肃的对待小孩,便走过来,避开云恩的视线,在了缘身后悄悄的拉了拉了缘的衣服。

    了缘冰冷的气场这才收敛了起来,他缓缓回过头,对上墨千音温柔的双眼,一脸自责愧疚,他竟然因为智海白白错过了她三年的光阴。

    “对不起。”了缘垂着手,悲哀的望着墨千音,诚恳的道歉。

    墨千音回给他理解他的笑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云恩小师父的错,更不是住持的错。呆和尚,你别迁怒云恩了,他还是个孩子。”

    要错,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若是当初,在深山分离,重逢在碧水城便永不相认就好了。是她苦苦的纠缠,拉他入了情网,坏了他的修行。本来,只是她一个人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了缘微微摇摇头,坚定的看着墨千音,纠正她的想法。

    墨千音这才发现,了缘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心思。

    墨千音惊诧的望着了缘,“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了缘连忙心虚的低下头,抬头摸了摸眉心挡住墨千音疑惑的目光。他转身去安慰云恩,他蹲下来给哭的抽抽搭搭的云恩擦擦眼泪,“好了,别哭了。对不起,师兄语气重了,师兄只是……”

    “云恩,每个人都有私密要紧的事,就算是僧也会有的。就像……想跟佛祖说的悄悄话一样,如果有一天有人偷听你和佛祖的悄悄话,你会什么反应?”了缘循循善诱的说道。

    “云恩会很生气。”云恩诚实的回答。

    “师兄也是,师兄的隐私被人故意的窥探,尽管出家人不该嗔疑,可是心里也会很在意的。”了缘语气柔和的说道,“云恩,师兄刚刚的确有错,不该迁怒于你,师兄跟你道歉。”

    “只要师兄不赶走云恩……”云恩慢慢止住哭泣,可怜巴巴的望着了缘。

    “不赶。”了缘温柔的笑了笑,伸手抱了抱云恩,安慰受伤的孩子。

    了缘轻松的就安抚好了云恩,到底是小孩哄一哄,夸一夸就很听话。这会儿又乖乖的跑去抄经文了。

    梅千秋身体虚弱,能保住人身和妖丹,这次他们碰见了了缘,也是他命大。这会儿,已经精神疲惫,又虚弱的沉沉睡去了。

    了缘又不放心的给梅千秋探了探脉象,确保不无不妥,这才放心的想去陪云恩。

    墨千音见了缘逃避这个话题如此刻意,更是想一问究竟了。她快速上前两步,拦住了了缘的去路。一双审视疑惑的眼睛游移在了缘的脸上,了缘望着墨千音那灵动的眼睛和精明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墨千音。了缘定定的望出了神。

    “看够了没有?”墨千音见了缘一脸痴恋深情的样子,心中不禁紧张羞涩,可是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娇嗔的瞪着他问道。

    了缘落荒而逃般的收回那露骨的眼神,准备装聋作哑到底。他向左一步准备绕过,墨千音紧追不休,跨了一步又挡住了他。

    了缘抬眸匆忙望了她一眼,向右走。墨千音双手背于身后,瞧着了缘心里有鬼的样子,更是不能就此罢休。她轻松跨过一步,再次挡住了了缘。

    了缘缴械投降般无声哀怨的看着她,墨千音亦是一副誓不罢休眉飞色舞的得意之色,示意他就是要与他死磕到底:“你……到底说不说?”

    了缘在墨千音面前一向乖觉,他心虚的看着墨千音,哀求的唤道:“音音。”

    “撒娇没用,你若不说,我就当着云恩的面……轻薄你。”墨千音狡黠的看着他,抬手伸出食指摇了摇,更是狡诈的像个狐狸一般,上前一步,凑近了缘只用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暧昧的威胁道。

    可是,在一个正常的且爱着对方的男人眼里,这句话更像是勾……引。了缘猛的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的握成了拳,极力控制着某些唐突的欲念,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并非了缘只感受到墨千音的想法和心意,只是墨千音的心思少往这方面去想,且了缘此人定力非比寻常,更是控制情绪和欲望的能人,墨千音才很少捕捉到了缘的心绪,其实她也是能感受到了缘的。

    偏偏,这一刻,他们的心意相通,就如电流一般,灌入墨千音的脑海。但那也只是一瞬,光这一瞬,墨千音忍不住退了一步,脸上爬上了红晕。

    “呆和尚,你乱想什么呢?”墨千音忍不住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了缘一脚。

    了缘也是难为情的别过了头,耳尖泛红,双手合掌,低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还无辜委屈的辩解道:“明明是音音先打趣了缘的。”

    墨千音见了缘尴尬的无地自容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忍不住歪头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骂道:“呆子。”

    了缘难得见墨千音如此会心的笑容,那么娇美,那么灿烂,真想让她一直这么笑着。了缘也深深望着她,欣慰的笑了。

    二人的眼神如胶似漆,眉目传情,足以胜过那耳鬓厮磨的深情。看似没有越界,没有相爱交往,可是二人的心早已经地老天荒。

    破——“嫉妒痴浊故,则失于善心。恶见三毒缘,如是贪增长。”、“淫,放恣也。”、“诸佛从本来,常处於三毒,长养於白法,而成於世尊。三毒者:贪嗔痴也。”——戒也。

    “其实,你我神识相通,是在你被困在怨生咒,我闯入你的神识去救你出现的。”了缘坦诚相告,“一开始我也不懂,只是总能隐隐的感受到你的存在,却不知道你在何处。后来我通过须弥界去找过你,才发现,只要你想着我,只要你我距离在神识能感知的范围,我便能感受到你。你的情绪,你的心思,你的存在……”了缘深深的望着墨千音,无比温柔。

    “可是,我,很少感受到你。”墨千音怅然若失道。了缘能知道她的想念,可是她却很少感受到了缘的心思。

    外面的雨势渐小,了缘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一道缝隙,了缘身形高大颀长,因为这些年摈罚苦修,身体更加健硕。里衣洁白如雪且贴身,修饰着男人肌肉分明的背脊。门一打开,一丝丝凉风吹了进来,吹动了轻如白羽的衣袂,拂过了了缘身后墨千音柔软的发丝和暖和的僧衣。

    也吹来了一句动人心弦的情话,“我不曾迫切的想见过你,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在陪着我,从未离开过。”

    了缘低声细语,内心的情意更是震耳欲聋,了缘的爱从来不善言辞。可是,墨千音却听得那般真切。墨千音心神震荡的感动的望着了缘的背影。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雨声哗啦啦的,天空也慢慢放晴,可若是晴空万里,还得等待些时辰。眼下,天又要黑了,道观里的颜色有些昏暗,唯有穿着白衣的了缘格外明亮。

    了缘轻轻关上门,转过身来,视线再次闯入墨千音的水眸里,不由温柔一笑。明明不久前才劝诫过和尚好好修行,已经下了天大的决心与他保持距离,可是此刻她又后悔了。

    她想奋不顾身的去拥抱他,被他融入血肉之中合为一体;她想明目张胆的猛烈的爱他,被他拉进温柔之中醉生梦死;她想得意忘形的宣告世人,被他缠绕在情丝之上至死不渝。

    他感受到了女子的心意,这一次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他垂下眼眸藏下眼底的哀伤和无奈。墨千音在内心疯狂的悸动之后,也打消了心中的妄想。她自己亦是明了,她与了缘之间隔着的不只是永福寺那一千僧众,还有高不可攀的神圣的灵山。

    云恩在远处依旧抄写经文,但也是一心二用,如今一直醒着的只有墨千音,而他虽然是小孩子,但他也多少看出了师兄与那女子相处的方式多少有点诡异。

    孩子天真无邪忘性也大,可是他永远记得初次遇见师兄,那翩然神圣的模样,那时的他温柔慈祥的真的如佛祖一般端庄慈悲。

    可是他亲眼目睹师兄苦行回来的失魂落魄,以及后来被摈罚后的麻木不仁,再到看惯了死亡后的淡然处之。师兄一点点变得不苟言笑,一点点变得逆来顺受,一点点变得喜怒无常。

    可是,他还是能感觉到师兄这几天仅有的温柔和笑容,都是因为这个女主而出现的。有时,云恩能捕捉到一些他们二人,非比寻常的互动和暧昧不明意味深长的对话,云恩不懂此中的深意。他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师兄很喜欢和这个女施主在一起,而那女人如下山猛虎。

    人与虎在一起,是多么危险啊!他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师兄陷入危难之中!一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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