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一愣了一瞬，快速冷静下来，低头刷新导航。
屏幕上的地图在刷新后飞快地旋转了方向，语音提示“您已偏离航线，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放在平时，这种机械女音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再寻常不过。
但此刻这个诡异的情境下，这声音乍一响起，像刮过毛玻璃的尖锐金属，让人不适。
“这是怎么回事？”杜瑶问，捂紧了身上的毛毯。
“没关系，我们重新跟着导航开。”南一一道。
“我不敢再相信这个导航了。”杜瑶拿出手机，忽略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发的消息——简直是轰炸式。
杜瑶打开地图软件，上面却显示无法定位。
“如果不是导航的问题，就是这个地方不对劲。你说呢？”她试图拨打电话给管家，电话能打出去，但始终无人接通。
手机信号并没有完全消失，于是她发出一条短信给管家，要管家派人来接她们，再试图一个一个拨打通讯录中的电话。
这时她发现，南一一没有回答她刚才的话。
杜瑶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南一一，发现她一动不动盯着左侧车窗外面。
“一一？”杜瑶喊了一声。
南一一恍若未闻。
“南一一。”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杜瑶不自觉地颤声道。
南一一终于转过来：“嗯？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们不走。”杜瑶放下手机，脸色变得很奇怪，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我刚才看见了。”
南一一心下一沉，一字一顿问：“你看见了什么？”
“那个墓碑。”杜瑶手指着南一一刚才视线定格的那个方向，“它在发光。”
南一一道：“我没看见。”
杜瑶却十分肯定：“我要过去看看。”
“诶？”
说话间，杜瑶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其实南一一看到了，那边有个墓碑，周遭泛着异样的莹蓝色光芒。
可她身边有个杜瑶。
她深知杜瑶此人，虽然平常表现得对灵异诡谈很感兴趣，但纯属叶公好龙，真遇到什么能当场晕厥。
却不想杜瑶竟然一反常态。
夜风又起，从旷野河流穿梭而过，途径远方的树林时发出某种空洞又凄凉的响声。
这次月亮被遮住了。
四周陡然暗下来，墓碑周遭的一点光亮更显眼了，南一一看着渐远的那个身影，想去阻拦，却动弹不得。
她何尝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那种颜色的光芒，她再熟悉不过。
南一一曾经常常做一个梦。
那是条铺满编织羊毛毯的长廊，光线昏暗，两侧无窗，只有寥寥几个白色烛台嵌在枣红色墙壁上。
她穿过长廊来到上锁的房间前。
“咔哒”。
黄铜锁芯打开，带起飞扬的灰尘，她抬脚进门，门内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圆形天花板被切割成数块格子，嵌着磨砂的玻璃，白色的日光倾泻而下。
墙壁和地板也都是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得依稀可见人影。
房间中央拱起几层弧形的白色石阶，簇拥着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一口两三人宽的褐色木棺。
她走上石阶，看见那口铺着数层柔软织物的棺材里，躺着一位白皙的少年。
他以双手合拢在腹部的姿势，平躺在中央，周身荧荧蓝光，面目模糊，但能看出神情平和。
南一一总是很努力去看清这张脸，但就像水中捞月，越用力，反而越模糊。
在她18岁最后一次做这个梦时，少年睁眼了。
浓密的黑色睫毛缓缓打开，露出一双眼睛，恍若晴空下流动的海水，湛蓝，明亮。
南一一那时因难以负荷的心跳强度醒来，从此再也没梦到过。
“哎呀！”
这声音让南一一意识回笼，她赶忙看向杜瑶的方向。
杜瑶不见了。
她瞳孔猛缩，迅速下车。
关上车门时，她听见在那个方向，泥土中有咯吱咯吱的响动。
在她快步走向墓碑的时候，响动愈发清晰，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墓碑后照去。
看到眼前景象时，她猛地后退一步：棺材是开的。
南一一并非毫无惧意，但她定了定神，还是鬼使神差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回她看清了。
棺材里是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而杜瑶横着摔在他身上，看上去已经昏迷了。
那是一个少年，目测十七八岁，屈腿坐在棺材中央，白色衬衫的荷叶边袖口沾着泥土，衬衫上罩了件白色绣金线的丝缎马甲，虽然脏，但还能看出原样。头发乌黑蜷曲，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同样沾染泥土的脸颊上，澄澈的蓝色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被她惊扰，但毫无责怪的意思。
方才的光芒来自他举起的指尖，和南一一视线交汇后，那点光灭了，他将手藏到身后。
南一一心脏不可遏制地跳起来。
这一刹那，记忆中棺木里那张脸清晰了。
与她类似久别重逢的狂喜不同，少年只是在略带好奇地观察她。
然后低下眼睛小声说了句：“好烫。”
南一一将手电筒偏了偏，避免刺到他双眼，喉间有些滞涩：“你是人吗？”
少年毫不躲闪地看着她，目光纯净如初生的小鹿：“我不是。”
“我朋友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可以把她还给我吗？”
少年点点头。
于是南一一关掉手电筒，把手机放进口袋，上前去扶杜瑶。
少年将杜瑶递给她后，从棺材里出来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站在墓碑附近一直看她们。
杜瑶额角磕了道口子，醒来肯定要发脾气，南一一把人横抱上车，用清水给她冲洗伤口上的灰尘。
按理说她该驱车离开。
南一一回头看站在墓碑旁边的少年，关上副驾驶车门，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南一一柔声问：“为什么睡在这里？”
“我在逃跑。”
“有人在抓你吗？”
“是和我一样的……”少年思考了一下，没想出怎么形容，继续道，“派了一些人找我。但是我藏起来了一样东西，所以他们找不到我。”
南一一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换个地方睡觉吗？”她问道。
“换个地方？”
南一一盯着少年的眼睛看，那真是太过艳丽的颜色。
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她错开视线，转而打量那口棺材——棺材里有一件寿衣，大约是个衣冠冢。
南一一笑道：“这里是有主人的，你经过主人的允许了吗？”
少年脸上显出错愕，继而摇头。
“所以你不能睡在这。”
少年点头。
“有想好去哪吗？”
“我不知道。”
“不如你跟我走吧。”南一一往前两步，心里有点紧张，“我可以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
“你……”少年斟酌了一下，“是要实现我的愿望吗？”
“实现愿望？”南一一笑了一声，“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我走了很久走到这里，但这口棺材太小了，而且很硬。”少年很认真地说着，浅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睡在更大更软的棺材里就好了。”
南一一很艰难地听着，因为她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那双眼睛吸引：这么漂亮的眼睛……居然还长了两只。
她根本看不过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愿意让我帮你实现愿望吗？”
少年犹疑了一会，才开口：“许愿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的代价是什么？”
“你的代价？”
少年等着她开口。
“代价是，”南一一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成为我的恋人。”
从医院出来，开车回家的路上，南一一得知，少年对现代人类社会几乎一无所知，基本所有的东西都得从头教起。
“你过去都是在古堡里闭门不出吗？”南一一道。
原本是句玩笑话，却没想到少年经过认真的思考后，回答：“是。”
南一一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发现少年尽管一身脏污，但姿势端正地坐在后座中线，双手自然地搭着膝盖，目视前方，长睫遮掩上瞳，像是俯视着成千上万匍匐在地的信徒。
这和他说话时，乖巧甚至有点胆怯的态度大相径庭，南一一不禁笑起来。
怪可爱的。
少年听到她的笑声，微微蜷起手指。
他曾经也从一些人口中听到过“恋人”这个词。
似乎是很紧密的关系，有时会和“永远”联系在一起。
“你会要我永远做你的恋人吗？”少年问。
南一一并不喜欢在刚开始一段关系的时候承诺什么，尤其对于现在的少年，比起恋人，她更像一个教导者。
虽然她清楚这个问题并非是索取承诺，而是单纯的好奇，但她也无法轻易回应。
于是她说：“等明年夏天。”
“扳动这里，花洒会出热水，这是沐浴露，这是洗发水。浴巾挂在这，然后……”南一一向他伸出右手，递上睡衣，“换上这套衣服。”
这是南一一从主卧衣帽间翻出的男式睡衣。
这间住宅位于商圈附近，四室两厅，带户外阳台。南一一自毕业起就住在这，但房主另有其人，她睡在次卧，还有两个房间分别是客卧和书房。
少年点点头，看着南一一把衣服放到毛巾架上，就准备按着南一一之前的说法关上淋浴间的门。
“等一下。”南一一抓住门边。
少年不解地看她，眼神湿漉漉的。
“你叫什么名字？”
“北尔迦。”
屏幕上的地图在刷新后飞快地旋转了方向，语音提示“您已偏离航线，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放在平时，这种机械女音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再寻常不过。
但此刻这个诡异的情境下，这声音乍一响起，像刮过毛玻璃的尖锐金属，让人不适。
“这是怎么回事？”杜瑶问，捂紧了身上的毛毯。
“没关系，我们重新跟着导航开。”南一一道。
“我不敢再相信这个导航了。”杜瑶拿出手机，忽略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发的消息——简直是轰炸式。
杜瑶打开地图软件，上面却显示无法定位。
“如果不是导航的问题，就是这个地方不对劲。你说呢？”她试图拨打电话给管家，电话能打出去，但始终无人接通。
手机信号并没有完全消失，于是她发出一条短信给管家，要管家派人来接她们，再试图一个一个拨打通讯录中的电话。
这时她发现，南一一没有回答她刚才的话。
杜瑶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南一一，发现她一动不动盯着左侧车窗外面。
“一一？”杜瑶喊了一声。
南一一恍若未闻。
“南一一。”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杜瑶不自觉地颤声道。
南一一终于转过来：“嗯？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们不走。”杜瑶放下手机，脸色变得很奇怪，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我刚才看见了。”
南一一心下一沉，一字一顿问：“你看见了什么？”
“那个墓碑。”杜瑶手指着南一一刚才视线定格的那个方向，“它在发光。”
南一一道：“我没看见。”
杜瑶却十分肯定：“我要过去看看。”
“诶？”
说话间，杜瑶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其实南一一看到了，那边有个墓碑，周遭泛着异样的莹蓝色光芒。
可她身边有个杜瑶。
她深知杜瑶此人，虽然平常表现得对灵异诡谈很感兴趣，但纯属叶公好龙，真遇到什么能当场晕厥。
却不想杜瑶竟然一反常态。
夜风又起，从旷野河流穿梭而过，途径远方的树林时发出某种空洞又凄凉的响声。
这次月亮被遮住了。
四周陡然暗下来，墓碑周遭的一点光亮更显眼了，南一一看着渐远的那个身影，想去阻拦，却动弹不得。
她何尝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那种颜色的光芒，她再熟悉不过。
南一一曾经常常做一个梦。
那是条铺满编织羊毛毯的长廊，光线昏暗，两侧无窗，只有寥寥几个白色烛台嵌在枣红色墙壁上。
她穿过长廊来到上锁的房间前。
“咔哒”。
黄铜锁芯打开，带起飞扬的灰尘，她抬脚进门，门内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圆形天花板被切割成数块格子，嵌着磨砂的玻璃，白色的日光倾泻而下。
墙壁和地板也都是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得依稀可见人影。
房间中央拱起几层弧形的白色石阶，簇拥着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一口两三人宽的褐色木棺。
她走上石阶，看见那口铺着数层柔软织物的棺材里，躺着一位白皙的少年。
他以双手合拢在腹部的姿势，平躺在中央，周身荧荧蓝光，面目模糊，但能看出神情平和。
南一一总是很努力去看清这张脸，但就像水中捞月，越用力，反而越模糊。
在她18岁最后一次做这个梦时，少年睁眼了。
浓密的黑色睫毛缓缓打开，露出一双眼睛，恍若晴空下流动的海水，湛蓝，明亮。
南一一那时因难以负荷的心跳强度醒来，从此再也没梦到过。
“哎呀！”
这声音让南一一意识回笼，她赶忙看向杜瑶的方向。
杜瑶不见了。
她瞳孔猛缩，迅速下车。
关上车门时，她听见在那个方向，泥土中有咯吱咯吱的响动。
在她快步走向墓碑的时候，响动愈发清晰，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墓碑后照去。
看到眼前景象时，她猛地后退一步：棺材是开的。
南一一并非毫无惧意，但她定了定神，还是鬼使神差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回她看清了。
棺材里是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而杜瑶横着摔在他身上，看上去已经昏迷了。
那是一个少年，目测十七八岁，屈腿坐在棺材中央，白色衬衫的荷叶边袖口沾着泥土，衬衫上罩了件白色绣金线的丝缎马甲，虽然脏，但还能看出原样。头发乌黑蜷曲，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同样沾染泥土的脸颊上，澄澈的蓝色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被她惊扰，但毫无责怪的意思。
方才的光芒来自他举起的指尖，和南一一视线交汇后，那点光灭了，他将手藏到身后。
南一一心脏不可遏制地跳起来。
这一刹那，记忆中棺木里那张脸清晰了。
与她类似久别重逢的狂喜不同，少年只是在略带好奇地观察她。
然后低下眼睛小声说了句：“好烫。”
南一一将手电筒偏了偏，避免刺到他双眼，喉间有些滞涩：“你是人吗？”
少年毫不躲闪地看着她，目光纯净如初生的小鹿：“我不是。”
“我朋友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可以把她还给我吗？”
少年点点头。
于是南一一关掉手电筒，把手机放进口袋，上前去扶杜瑶。
少年将杜瑶递给她后，从棺材里出来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站在墓碑附近一直看她们。
杜瑶额角磕了道口子，醒来肯定要发脾气，南一一把人横抱上车，用清水给她冲洗伤口上的灰尘。
按理说她该驱车离开。
南一一回头看站在墓碑旁边的少年，关上副驾驶车门，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南一一柔声问：“为什么睡在这里？”
“我在逃跑。”
“有人在抓你吗？”
“是和我一样的……”少年思考了一下，没想出怎么形容，继续道，“派了一些人找我。但是我藏起来了一样东西，所以他们找不到我。”
南一一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换个地方睡觉吗？”她问道。
“换个地方？”
南一一盯着少年的眼睛看，那真是太过艳丽的颜色。
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她错开视线，转而打量那口棺材——棺材里有一件寿衣，大约是个衣冠冢。
南一一笑道：“这里是有主人的，你经过主人的允许了吗？”
少年脸上显出错愕，继而摇头。
“所以你不能睡在这。”
少年点头。
“有想好去哪吗？”
“我不知道。”
“不如你跟我走吧。”南一一往前两步，心里有点紧张，“我可以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
“你……”少年斟酌了一下，“是要实现我的愿望吗？”
“实现愿望？”南一一笑了一声，“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我走了很久走到这里，但这口棺材太小了，而且很硬。”少年很认真地说着，浅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睡在更大更软的棺材里就好了。”
南一一很艰难地听着，因为她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那双眼睛吸引：这么漂亮的眼睛……居然还长了两只。
她根本看不过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愿意让我帮你实现愿望吗？”
少年犹疑了一会，才开口：“许愿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的代价是什么？”
“你的代价？”
少年等着她开口。
“代价是，”南一一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成为我的恋人。”
从医院出来，开车回家的路上，南一一得知，少年对现代人类社会几乎一无所知，基本所有的东西都得从头教起。
“你过去都是在古堡里闭门不出吗？”南一一道。
原本是句玩笑话，却没想到少年经过认真的思考后，回答：“是。”
南一一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发现少年尽管一身脏污，但姿势端正地坐在后座中线，双手自然地搭着膝盖，目视前方，长睫遮掩上瞳，像是俯视着成千上万匍匐在地的信徒。
这和他说话时，乖巧甚至有点胆怯的态度大相径庭，南一一不禁笑起来。
怪可爱的。
少年听到她的笑声，微微蜷起手指。
他曾经也从一些人口中听到过“恋人”这个词。
似乎是很紧密的关系，有时会和“永远”联系在一起。
“你会要我永远做你的恋人吗？”少年问。
南一一并不喜欢在刚开始一段关系的时候承诺什么，尤其对于现在的少年，比起恋人，她更像一个教导者。
虽然她清楚这个问题并非是索取承诺，而是单纯的好奇，但她也无法轻易回应。
于是她说：“等明年夏天。”
“扳动这里，花洒会出热水，这是沐浴露，这是洗发水。浴巾挂在这，然后……”南一一向他伸出右手，递上睡衣，“换上这套衣服。”
这是南一一从主卧衣帽间翻出的男式睡衣。
这间住宅位于商圈附近，四室两厅，带户外阳台。南一一自毕业起就住在这，但房主另有其人，她睡在次卧，还有两个房间分别是客卧和书房。
少年点点头，看着南一一把衣服放到毛巾架上，就准备按着南一一之前的说法关上淋浴间的门。
“等一下。”南一一抓住门边。
少年不解地看她，眼神湿漉漉的。
“你叫什么名字？”
“北尔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