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大修】
林萩的脸色和心情一样差。一到家，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脱下长衫，应聘保姆都失败了，自尊心得多受打击！吴小琴很怕她想不开，小心翼翼地敲门：“球球，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我有退休金，让你啃老。”
林萩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妈，我没事。”
“真没事昂？”
“真没事！”
吴小琴看着门口纹丝未动的饭菜，捂着嘴，泪水奔涌而出：“你骗我！一口饭菜都没吃，还说没事。你从小到大，哪怕发烧四十度，都能吃得下红烧肉。我答应过你老林，要好好照顾你。你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和老林交代？”
林萩打开门，端起饭菜：“我吃！我现在就吃！”
吃了几口，林萩放下碗筷，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全吐了。
吴小琴看她好像在看绝症病人：“你爸当年也是这样，一开始不疼不痒的，就是吃不下饭，人越来越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林萩站上体重秤。跳出的数字吓了她一跳。
160。
自女鬼附身后，不到一周她瘦了十斤。睡裤松了足足两指，松松垮垮地搭在跨上。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为了减肥，啥招都试过——断食、运动、吃药、针灸，体重像悠悠球，短暂地掉下去后又迅速弹回来，还弹得更高！
原来，她不是瘦不了，只是没找对方法。
如果继续瘦下去，她会不会瘦死？
一个成年女性的骨骼重量为体重的35%。按照这个速度，她在瘦成一架骷髅前，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调查晓月的死因。
哪怕最后死了，死之前做一个月的瘦子，这体验也挺不错。这么一想，林萩反而产生了几分期待。
心宽体胖，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了安抚吴小琴，林萩带着吴小琴去医院给自己做了全套体检。X光、B超、CT、心电图通通来了一遍。
医生说她的心肝脾肺肾都很健康，色泽鲜艳、表面光滑，除了覆盖的脂肪稍微厚了一点。
吴小琴：“那为啥她一直吃不下饭？”
医生想了想，说：“食欲和心情也有关系。建议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他其实是说给吴小琴听的。因为他看吴小琴的愁眉苦脸，总觉得该做全套体检的是她。
回到家，林萩拿出旅行包，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在手机上订了一张火车票。从傅家领了三千的红包，刚好够这趟旅行的开销。
吴小琴倚在门口：“你要出门？”
林萩：“医生说要保持心情愉快，我决定出去散散心。”
都要山穷水尽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出去旅游？这句话在吴小琴的嘴里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林萩很高兴吴小琴没再管着她。看来，偶尔生生病还有利于调解母女关系。
由于是临时买的票，她只买到了一张K字头的硬卧，晚上六点发车，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抵达终点站石城——晓月的老家。晓月说，柳文博和梅灵结婚后，梅灵被调到了石城话剧团，柳文博妇唱妇随，也跟着去了石城。他甘于平凡，选择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好在是下铺，省了上下攀爬的麻烦。她将旅行袋往床上一扔，枕着手臂躺下。
脑海里，晓月轻柔的声音浮起：“谢谢你。”明天是她父母的忌日。她已经十年没回去扫墓了。
林萩看着虚空说：“带你回去看看，说不定你能多想起点什么。”她回想起在傅园做的梦，又问：“你在傅家过得好不好？”
晓月：“远哥哥对我最好。无论我闯什么祸，他都会罩着我。”
“其他人呢？”
晓月有点抗拒回忆：“我的记忆一年比一年淡。内存有限，我不想让讨厌的人占用空间。”
林萩想想也对。人都死了，还想那么多生前不愉快的事干嘛？难不成要聚集怨念变成恶鬼？她挺喜欢晓月这个性格。
似乎感应到林萩的心意，晓月的上半身浮在面前，柔顺的头发垂在双肩。林萩抬手，做了一个虚空抚摸她头发的动作。
“我还是多和你讲讲远哥哥吧？我怕时间再久，我忘记了，至少还有一个人替我记得他。”
提起傅明远，林萩的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一根棍子不停地在她心脏里杵来杵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说：“要不还是改天再聊他。”反正初步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傅明远是凶手。是否了解这个人，对破案没啥实质帮助。
一个大妈提着大包小包上来。她看看手里的票，又看看座次编号，再扫了一眼翘着二郎腿躺在下铺的林萩。林萩面相讨喜，换个角度，就是好说话。
她颐气指使：“喂！我年纪大了，爬不动上铺，咱俩换换！”
林萩顾着和晓月聊天，没听见。大妈又喊了一声。她还是没反应。
大妈把行李塞进床底，大屁股一沉，径直坐在林萩的腿边，打算来招生米煮成熟饭。她暗暗一点点挪屁股，把林萩往墙壁上挤。
大妈心想：这姑娘和对象讲电话讲得真入神，她都这样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林萩捋了一下头发，露出两只耳朵。
大妈突然意识到：没有耳机！她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晓月低落：“说了好多话，我累了。我想吸烟。”
林萩：“车上不能烧香。你再坚持坚持，等下车到了墓园，我给你买。”
烧香！墓园！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大妈的脸色从诧异转为惊恐。妈呀，今天遇到一个神经病！
脑海里发出一声类似泡腾片入水的声音。林萩知道晓月暂时离开了。
她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身旁坐着一个五官扭曲的大妈。
“你有事？”
大妈从床铺上弹起来：“没事，没事！”说完，她敏捷如猴，迅速爬上了上铺。
-
清晨五点半。
林萩打着哈欠下了火车。昨晚，上铺的大妈鼾声如雷，她基本睁眼到天亮。
石城是个北方小城，空气比宛城更加清爽冷冽。林萩深吸一口气，精神振奋许多。
坐了一夜的火车，林萩感觉自己被车厢里的泡面火腿肠腌得入味，头发油腻腻得有点恶心。她先在火车站边开了个最便宜的钟点房，洗澡换衣服。自从失业以来，林萩有点颓废，懒得收拾自己。头发已经半年没有修剪，吹干之后七楞八翘的。她随意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像一只喜鹊的尾巴。
收拾妥当，林萩又去早市买了鲜花和香，打车去松鹤园，刚好赶上开园。
非节非休，来扫墓的人很少。
来的路上，林萩有点担心，十年无人看顾柳父母的墓是否完好。待找到他们墓碑，发现墓区干净整洁，墓碑开裂的一角有修缮的痕迹，像是有人定期维护打扫的样子。
林萩问管理员。管理员说每年都会有一位姓傅的先生来扫墓，一年两次，清明和忌日，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傅明远？
晓月死了十年，只愿意把他记在心尖。林萩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晓月的深情没有错付；难过的是，如此相爱的人不能相守，阴阳两隔。
林萩默默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插在碑前的香炉上。
脑海里静悄悄的，晓月没有出声。林萩的喉咙涨涨的，莫名涌起一股难过。
她坐在墓边的一棵柏树下，抬头看被树枝划分成碎片的天空。她想起老林死的那天，和今天一样，天色意外地好。阳光暖洋洋的铺在肩膀上，好似父亲大手的温度，护着她一路前行。
好困啊。
她打了个哈欠，慢慢沉下眼皮。
她的意识走进一条幽长而黑暗的隧道，最终投身入一团光亮里。
-
秀姐揪着晓月的后领，一手开门，另一手将她推了进去。
晓月扑腾着双手，大声抗议：“为什么要关我！”
秀姐：“你又把少爷骗出去玩！夫人说了，你好好呆在房间里，闭门思过，哪儿也不准去！”
“我们不是囚犯，凭什么不能出去？！”
“和你这个野丫头不一样，少爷身娇体弱，受不了风吹草动。你要是再敢靠近少爷，小心连饭都没得吃。”
“你们不讲理，我要见傅伯伯！”晓月拽住秀姐的袖子，不肯让她走。
秀姐一个一个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掼倒在床上，俯身盯着她，阴冷的目光令人心颤：“老爷去国外出差去了，家里是夫人说了算。你要是识相，就好好守傅家的规矩。”
说完，她扭着胖屁股走出了房间，从外锁了房门。
郁清清虽然不待见她，但不至于小气到在物质条件上亏待她。她的卧室是一间粉色的公主套房，宽敞舒适，配了卫浴和衣帽间。壁橱里还有整整一排普通小姑娘都难以抗拒的芭比娃娃。
在晓月眼里，郁清清和冰雪皇后一样可怕。这栋宅院就是被冰雪皇后控制的黑暗城堡，偶尔傅伯伯回来时，才会破例有点温暖和笑声。
她放下芭比娃娃，兴致缺缺关上壁橱门，孤零零地趴在窗台上，羡慕地看着外面枝头的麻雀。
晓月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为了防止她溜出去，秀姐连窗户都给锁死了。
她更加烦躁，如困兽般在房间里乱窜。
不小心被床角绊了一脚，晓月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等她手脚并用爬起来，额头迅速隆起一个红枣大小的肿包。她凄厉地哭了。
尖锐的哭声穿透房门，却好像是人类发往外太空的电波，无人应答。
这时，一阵悠扬的钢琴曲从三楼的露台飘来。晓月止住哭泣，坐在地板上呆呆地听着。
梦里的林萩，如一缕游魂，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心急如焚。
太可怜了。
林萩的心被晓月的哭声揪成一团。
她飘到房间外面，对着一个路过的佣人无声地大喊：“喂！晓月受伤了，你们耳朵都聋了嘛？”
端着茶点的佣人面无表情地穿过她的身体。
林萩气鼓鼓地趴在佣人的背上，跟着他上楼。
佣人轻轻地推开琴房的门，猫手猫脚将茶点放在窗边的小几上，躬身退出，比林萩还像一缕鬼魂。
傅明远坐在琴凳上，短短的小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一串串或急或缓的音符从他的指尖中流泻而出。郁清清身着一袭珍珠色丝绸旗袍，仪态优雅地坐在一旁。
以林萩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弹到这个程度，已经够家长炫耀八百条朋友圈了。但是郁清清一直不满意。
“错了，重弹！”
“错了，重弹！”
“错了，重弹！”
不知弹到第几遍，傅明远原本苍白的小脸白到透明，鼻头渗出点点汗珠，挺直的腰背有点弯了。
郁清清眼眸微闭，沉浸在琴声里，对儿子的疲惫毫无察觉。终于，她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稀薄的笑容：“可以了。”
傅明远放下双手，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他抬眼看面前的女人，“妈妈”二字却总也叫不出口。他试探性地咬字：“晚饭，我想和晓月一起吃。”
郁清清抿了一口红茶，撩起眼睑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不必了。她等会儿就要走了。”
傅明远没听懂：“走了？”
郁清清：“我联系了一家寄宿制的女校，两个小时后，校方派的人来接她。”
脱下长衫，应聘保姆都失败了，自尊心得多受打击！吴小琴很怕她想不开，小心翼翼地敲门：“球球，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我有退休金，让你啃老。”
林萩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妈，我没事。”
“真没事昂？”
“真没事！”
吴小琴看着门口纹丝未动的饭菜，捂着嘴，泪水奔涌而出：“你骗我！一口饭菜都没吃，还说没事。你从小到大，哪怕发烧四十度，都能吃得下红烧肉。我答应过你老林，要好好照顾你。你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和老林交代？”
林萩打开门，端起饭菜：“我吃！我现在就吃！”
吃了几口，林萩放下碗筷，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全吐了。
吴小琴看她好像在看绝症病人：“你爸当年也是这样，一开始不疼不痒的，就是吃不下饭，人越来越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林萩站上体重秤。跳出的数字吓了她一跳。
160。
自女鬼附身后，不到一周她瘦了十斤。睡裤松了足足两指，松松垮垮地搭在跨上。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为了减肥，啥招都试过——断食、运动、吃药、针灸，体重像悠悠球，短暂地掉下去后又迅速弹回来，还弹得更高！
原来，她不是瘦不了，只是没找对方法。
如果继续瘦下去，她会不会瘦死？
一个成年女性的骨骼重量为体重的35%。按照这个速度，她在瘦成一架骷髅前，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调查晓月的死因。
哪怕最后死了，死之前做一个月的瘦子，这体验也挺不错。这么一想，林萩反而产生了几分期待。
心宽体胖，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了安抚吴小琴，林萩带着吴小琴去医院给自己做了全套体检。X光、B超、CT、心电图通通来了一遍。
医生说她的心肝脾肺肾都很健康，色泽鲜艳、表面光滑，除了覆盖的脂肪稍微厚了一点。
吴小琴：“那为啥她一直吃不下饭？”
医生想了想，说：“食欲和心情也有关系。建议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他其实是说给吴小琴听的。因为他看吴小琴的愁眉苦脸，总觉得该做全套体检的是她。
回到家，林萩拿出旅行包，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在手机上订了一张火车票。从傅家领了三千的红包，刚好够这趟旅行的开销。
吴小琴倚在门口：“你要出门？”
林萩：“医生说要保持心情愉快，我决定出去散散心。”
都要山穷水尽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出去旅游？这句话在吴小琴的嘴里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林萩很高兴吴小琴没再管着她。看来，偶尔生生病还有利于调解母女关系。
由于是临时买的票，她只买到了一张K字头的硬卧，晚上六点发车，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抵达终点站石城——晓月的老家。晓月说，柳文博和梅灵结婚后，梅灵被调到了石城话剧团，柳文博妇唱妇随，也跟着去了石城。他甘于平凡，选择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好在是下铺，省了上下攀爬的麻烦。她将旅行袋往床上一扔，枕着手臂躺下。
脑海里，晓月轻柔的声音浮起：“谢谢你。”明天是她父母的忌日。她已经十年没回去扫墓了。
林萩看着虚空说：“带你回去看看，说不定你能多想起点什么。”她回想起在傅园做的梦，又问：“你在傅家过得好不好？”
晓月：“远哥哥对我最好。无论我闯什么祸，他都会罩着我。”
“其他人呢？”
晓月有点抗拒回忆：“我的记忆一年比一年淡。内存有限，我不想让讨厌的人占用空间。”
林萩想想也对。人都死了，还想那么多生前不愉快的事干嘛？难不成要聚集怨念变成恶鬼？她挺喜欢晓月这个性格。
似乎感应到林萩的心意，晓月的上半身浮在面前，柔顺的头发垂在双肩。林萩抬手，做了一个虚空抚摸她头发的动作。
“我还是多和你讲讲远哥哥吧？我怕时间再久，我忘记了，至少还有一个人替我记得他。”
提起傅明远，林萩的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一根棍子不停地在她心脏里杵来杵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说：“要不还是改天再聊他。”反正初步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傅明远是凶手。是否了解这个人，对破案没啥实质帮助。
一个大妈提着大包小包上来。她看看手里的票，又看看座次编号，再扫了一眼翘着二郎腿躺在下铺的林萩。林萩面相讨喜，换个角度，就是好说话。
她颐气指使：“喂！我年纪大了，爬不动上铺，咱俩换换！”
林萩顾着和晓月聊天，没听见。大妈又喊了一声。她还是没反应。
大妈把行李塞进床底，大屁股一沉，径直坐在林萩的腿边，打算来招生米煮成熟饭。她暗暗一点点挪屁股，把林萩往墙壁上挤。
大妈心想：这姑娘和对象讲电话讲得真入神，她都这样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林萩捋了一下头发，露出两只耳朵。
大妈突然意识到：没有耳机！她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晓月低落：“说了好多话，我累了。我想吸烟。”
林萩：“车上不能烧香。你再坚持坚持，等下车到了墓园，我给你买。”
烧香！墓园！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大妈的脸色从诧异转为惊恐。妈呀，今天遇到一个神经病！
脑海里发出一声类似泡腾片入水的声音。林萩知道晓月暂时离开了。
她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身旁坐着一个五官扭曲的大妈。
“你有事？”
大妈从床铺上弹起来：“没事，没事！”说完，她敏捷如猴，迅速爬上了上铺。
-
清晨五点半。
林萩打着哈欠下了火车。昨晚，上铺的大妈鼾声如雷，她基本睁眼到天亮。
石城是个北方小城，空气比宛城更加清爽冷冽。林萩深吸一口气，精神振奋许多。
坐了一夜的火车，林萩感觉自己被车厢里的泡面火腿肠腌得入味，头发油腻腻得有点恶心。她先在火车站边开了个最便宜的钟点房，洗澡换衣服。自从失业以来，林萩有点颓废，懒得收拾自己。头发已经半年没有修剪，吹干之后七楞八翘的。她随意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像一只喜鹊的尾巴。
收拾妥当，林萩又去早市买了鲜花和香，打车去松鹤园，刚好赶上开园。
非节非休，来扫墓的人很少。
来的路上，林萩有点担心，十年无人看顾柳父母的墓是否完好。待找到他们墓碑，发现墓区干净整洁，墓碑开裂的一角有修缮的痕迹，像是有人定期维护打扫的样子。
林萩问管理员。管理员说每年都会有一位姓傅的先生来扫墓，一年两次，清明和忌日，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傅明远？
晓月死了十年，只愿意把他记在心尖。林萩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晓月的深情没有错付；难过的是，如此相爱的人不能相守，阴阳两隔。
林萩默默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插在碑前的香炉上。
脑海里静悄悄的，晓月没有出声。林萩的喉咙涨涨的，莫名涌起一股难过。
她坐在墓边的一棵柏树下，抬头看被树枝划分成碎片的天空。她想起老林死的那天，和今天一样，天色意外地好。阳光暖洋洋的铺在肩膀上，好似父亲大手的温度，护着她一路前行。
好困啊。
她打了个哈欠，慢慢沉下眼皮。
她的意识走进一条幽长而黑暗的隧道，最终投身入一团光亮里。
-
秀姐揪着晓月的后领，一手开门，另一手将她推了进去。
晓月扑腾着双手，大声抗议：“为什么要关我！”
秀姐：“你又把少爷骗出去玩！夫人说了，你好好呆在房间里，闭门思过，哪儿也不准去！”
“我们不是囚犯，凭什么不能出去？！”
“和你这个野丫头不一样，少爷身娇体弱，受不了风吹草动。你要是再敢靠近少爷，小心连饭都没得吃。”
“你们不讲理，我要见傅伯伯！”晓月拽住秀姐的袖子，不肯让她走。
秀姐一个一个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掼倒在床上，俯身盯着她，阴冷的目光令人心颤：“老爷去国外出差去了，家里是夫人说了算。你要是识相，就好好守傅家的规矩。”
说完，她扭着胖屁股走出了房间，从外锁了房门。
郁清清虽然不待见她，但不至于小气到在物质条件上亏待她。她的卧室是一间粉色的公主套房，宽敞舒适，配了卫浴和衣帽间。壁橱里还有整整一排普通小姑娘都难以抗拒的芭比娃娃。
在晓月眼里，郁清清和冰雪皇后一样可怕。这栋宅院就是被冰雪皇后控制的黑暗城堡，偶尔傅伯伯回来时，才会破例有点温暖和笑声。
她放下芭比娃娃，兴致缺缺关上壁橱门，孤零零地趴在窗台上，羡慕地看着外面枝头的麻雀。
晓月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为了防止她溜出去，秀姐连窗户都给锁死了。
她更加烦躁，如困兽般在房间里乱窜。
不小心被床角绊了一脚，晓月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等她手脚并用爬起来，额头迅速隆起一个红枣大小的肿包。她凄厉地哭了。
尖锐的哭声穿透房门，却好像是人类发往外太空的电波，无人应答。
这时，一阵悠扬的钢琴曲从三楼的露台飘来。晓月止住哭泣，坐在地板上呆呆地听着。
梦里的林萩，如一缕游魂，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心急如焚。
太可怜了。
林萩的心被晓月的哭声揪成一团。
她飘到房间外面，对着一个路过的佣人无声地大喊：“喂！晓月受伤了，你们耳朵都聋了嘛？”
端着茶点的佣人面无表情地穿过她的身体。
林萩气鼓鼓地趴在佣人的背上，跟着他上楼。
佣人轻轻地推开琴房的门，猫手猫脚将茶点放在窗边的小几上，躬身退出，比林萩还像一缕鬼魂。
傅明远坐在琴凳上，短短的小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一串串或急或缓的音符从他的指尖中流泻而出。郁清清身着一袭珍珠色丝绸旗袍，仪态优雅地坐在一旁。
以林萩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弹到这个程度，已经够家长炫耀八百条朋友圈了。但是郁清清一直不满意。
“错了，重弹！”
“错了，重弹！”
“错了，重弹！”
不知弹到第几遍，傅明远原本苍白的小脸白到透明，鼻头渗出点点汗珠，挺直的腰背有点弯了。
郁清清眼眸微闭，沉浸在琴声里，对儿子的疲惫毫无察觉。终于，她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稀薄的笑容：“可以了。”
傅明远放下双手，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他抬眼看面前的女人，“妈妈”二字却总也叫不出口。他试探性地咬字：“晚饭，我想和晓月一起吃。”
郁清清抿了一口红茶，撩起眼睑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不必了。她等会儿就要走了。”
傅明远没听懂：“走了？”
郁清清：“我联系了一家寄宿制的女校，两个小时后，校方派的人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