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入密码,“滴”的一声。

    林萩推门进了民宿。后面跟着傅明远。

    “随便坐。我去找点喝的。”她朝沙发的方向比划了个手势,转身进了厨房。

    傅明远看着她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的身影,心头的异样感挥之不去。明明没见过几次面,但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他似乎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了。

    民宿的冰箱里有两瓶啤酒,估计是上一个房客留下来的。四处找不到起子。这难不倒林萩。她握着酒瓶往桌角一磕,再用牙一咬,瓶盖应声而落。

    她背对傅明远,偷偷从裤兜里掏出安眠药,压碎两片放进一瓶里。升腾的气泡掩盖了异物的存在,再加上房间光线不亮,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没别的了,要不喝点啤酒?”

    林萩很自然地将下了药的啤酒放在他面前,自己抢先喝了一口干净的啤酒。

    傅明远没有碰啤酒。

    林萩暗暗有点着急。第一次梦回晓月,是她在傅园落水;第二次是在墓园。这两次傅明远都在场。因此,她怀疑只有傅明远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能梦回去。

    “你不喝?”林萩拿酒瓶碰碰他的,然后又喝了一口,“没过期。而且这里也没别的喝了。”

    傅明远直入正题:“晓月让你帮她什么?”

    提起这件事,林萩坐直身体,变得一本正经:“晓月说她不是意外落水,是有人害她。她说查不出真相,她无法转世投胎,只能在世间飘荡,直至神魂俱灭。”

    傅明远脸色微变:“怎么可能?警方仔细勘察过现场的痕迹。她滑倒的地方,长着一片厚青苔。青苔上的鞋印和她的完全吻合。外力加害和自行滑倒,留在青苔上的轨迹也截然不同。这一点,专家反复论证过。”

    “但那天下大雨,现场的痕迹可能被雨水冲刷或改变啊。”

    “而且,还有目击证人。”

    “谁?”

    “崔泽。”

    “崔泽是谁?”林萩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傅明远拿起酒瓶,饮下一口啤酒。他咬牙切齿:“一个混账!”

    林萩问脑海里的晓月:“崔泽是哪个?”

    隔了好一会儿,晓月才很小声地说:“远哥哥异父异母的弟弟,他妈妈是傅伯伯的第二任妻子。”

    “异父异母?傅家成员的关系可真够复杂的。”

    晓月愧疚:“要不是我任性,离家出走,事情或许不会搞成这样。”

    林萩越发好奇: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晓月叹了一口气:“远哥哥对酒精过敏。他喝不了酒。”

    林萩脱口而出:“为啥你不早点说!”她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对着虚空说话,诡异极了。

    但傅明远一点也没有觉察。他的酒瓶空了一半。歪倒在沙发上,脸颊泛起两坨粉红,呼吸潮热,眼神迷离地望着虚空。

    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从不关心我冷不冷。”

    晓月:“幸好过敏症状不重,昏睡一天就好了。”

    林萩:“浪费我的安眠药!”

    晓月:“……若不是很信任的人,远哥哥从来不喝酒的。”

    林萩看向一旁的傅明远,好像在看一只凶悍的猫咪朝她露出肚皮,瞬间心软得像黄油。

    她为他脱了鞋,盖上毯子,然后上床睡觉。

    民宿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客厅和卧室只用了一扇玻璃移门格开。林萩没关门。

    傅明远绵长的呼吸好像就在耳边。

    林萩闭上眼睛。

    -

    石城东关区派出所里,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坐在接待大厅的椅子上。

    林萩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墙上的日历告诉她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她仔细观察两个孩子。除了狼狈了一点,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外伤。林萩松了一口气,俯冲钻进晓月的身体里。

    附身的一瞬间,晓月的身体微微一颤,傅明远觉察出她的异常,偏头看她。

    林萩朝他绽放出一个笑容。灰蒙蒙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前一秒还在不知所措地哭,这一秒就笑了。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莫名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伸手,握住傅明远的手。小孩的手很凉,林萩用双手包住他的手,问:“冷不冷?”

    傅明远想要挣脱,但不舍得离开她花瓣一样柔软的手掌。好像第一次,有人关心自己冷不冷?

    大厅的另一边,货车司机正手舞足蹈地跟民警解释。

    “这两个娃娃!自己钻进俺的车厢,还霍霍了俺一箱红富士!警察同志,你可要明察秋毫。俺没有拐卖娃娃!”

    民警安抚他:“好了,情况我都了解了。你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就可以走了。”民警背对着他们,身形颀长挺拔,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货车司机填完信息,支支吾吾地:“那他们吃的那箱苹果咋办?货少了,我要自掏腰包赔的!”

    “眼下还没找到他们的监护人。等找到了,我们会协商监护人赔偿。”民警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有点无奈——嘴巴说冒烟了,他们也不说自己家在哪里。

    听他们说话,林萩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货车司机出石城高速收费站时,公路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上车检查他的货品,以确定能不能适用果蔬绿色通道。凑巧遇到一个比较负责的工作人员,结果在篷布里发现两个孩子,立即报了警。警察把司机和两个孩子带到最近的派出所。

    货车司机一脸苦瓜相。

    傅明远挣开林萩的手,跳下椅子,朝司机走去。

    “这个赔你。”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袖扣。上面的钻石熠熠发光。

    民警暗暗观察傅明远。小孩通身的气度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能比的,不知是哪家财阀的公子玩离家出走的游戏。

    货车司机看出袖扣的珍贵,不敢伸手:“一箱苹果不值好多钱。”

    民警掏出自己的皮夹,抽了一张大钞递给他:“这些够了吧?”

    货车司机拿着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民警朝林萩转过身来。林萩震惊得张开了嘴。

    贾潇刚从警校毕业,还未经历太多的血腥和黑暗,身上的朝气与稚气并存,眼神还很清透,清透中又带着锋芒。他出警时,只要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场合,遇到群众总是会未语先笑。他笑起来时,嘴角还漾着一枚酒窝,无端让人多了些信任。

    他就是给郁清清穿鞋的男人!

    林萩明白了。她带傅明远离家出走,郁清清来找他们,然后认识了贾潇。后面的故事,作为成年女性,一猜就能猜出来。

    若是郁清清没有遇上贾潇,傅明远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林萩蹙眉看着傅明远,眼神充满了与她的生理年龄不相符的忧虑和纠结。傅明远感应到她的视线,不由得奇怪——这样的晓月,好像又变得成另外一个人了。

    傅明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敏感。林萩怕露出破绽,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孩子气地四处观望。她跳下椅子,跑出派出所。

    站在门口,她才发现,这就是民宿小区对面的派出所。

    不过小区所在的位置,目视所及只是一片废墟。

    在一片碎砖破瓦中,一辆辆推土机、吊车、铲车正在轰隆作业。进进出出的运沙车的车身上无一例外,都写着“傅氏建工”四个大字。

    一棵娇柔的柳树在白色绿色的碎瓷堆中随风摇曳。它挣扎在时代变革的缝隙里,很快被卷入推土机的车底。

    林萩认出来了,柳树所在的位置,是晓月的家!林萩穿过马路,钻进施工围栏里。

    一辆挖掘机轰隆隆地靠近,像巨人一样停在她的面前。她个子小,刚好站在司机的盲区。挖铲高高举起,朝她站着的位置落下。

    贾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拦腰抱走林萩。

    司机这才看见与履带齐高的孩子,吓得破口大骂:“管好你家娃娃!别害老子坐牢!”

    林萩模仿一个孩子该有的反应:“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把家还给我,把爸爸还给我。”

    她开始在贾潇怀里挣扎踢打,甚至不小心抓花了贾潇的脸。贾潇没有生气。他一边安慰她,一边紧紧扣住她的双手,防止她掉下去。

    年轻男人的身体朝气勃发,臂膀的肌肉结实有力。林萩的老脸有点红,慢慢歇了动作。

    贾潇把林萩抱回派出所。一路上,傅明远都跟在贾潇身后,视线未离开过林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虽说傅鹏展在外有无数红颜知己,但在继承人的人选上从未改过立场。他有意让傅明远从小接触公司管理事务。

    在遇见晓月之前,傅明远曾旁听了一场会议,议题是石城城中村拆迁改造项目的竞标。会议资料中附了不少旧城区的照片。逼仄的街道,低矮的房屋,脏乱的街边菜场。其中,有一栋二层小楼吸引了他的注意。在一片栉次鳞比的破败老屋中,这栋小楼的外墙拼贴白底绿花的瓷砖,门前小院种着几棵柳树。微风吹过,岁月静好。

    项目经理将PPT停到了这一页,说:“政府那边的关系基本走通了,现在就卡在了村民投票这里。目前村民自发选举产生了谈判代表,叫柳文博,是当地小学的老师,在村民中人气很高。他认为拆迁补偿金太低,鼓动村民投反对票……”

    投资总监:“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各个击破,不能让他们团结起来。你们没单独找柳文博谈谈条件?”

    项目经理无奈:“但凡能使的招都使了。送礼,给钱,走教育局的关系给他升职,都没用!”

    傅鹏展低笑一声:“这小子脾气还和以前一样倔!”转而,傅鹏展想到什么,敛了笑,眼神骤然冷却。

    此时,傅明远感觉到了难过。难过的原因,不仅是晓月的家没了,更是发现自己并不了解那个名叫“傅鹏展”的男人。父亲原来和母亲一样,都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贾潇从办公桌下拎出一个暖水瓶,去后院的食堂打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手洗脸。

    林萩不好意思再占人家便宜,拒绝了贾潇的帮助,自己动手洗手洗脸。

    傅明远呆立一旁,看着搪瓷脸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贾潇惊讶:“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自己洗脸?”

    这话一出,傅明远嘴唇紧抿,脸色难堪地垂下头。

    林萩把贾潇的毛巾搓了又搓,一手捏着一角展开,嫌弃:“这么大的人了,连毛巾都洗不干净,凭什么说远哥哥不好?”

    贾潇挠挠后脑勺,抢过黑乎乎的毛巾:“你这个小鬼头!”

    傅明远偷偷瞥了林萩一眼,心里莫名其妙就酸酸涨涨的——第一次有人愿意在别人面前维护自己。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林萩颤颤巍巍地端起脸盆,把脏水倒了,重新兑了一盆温水。她又示范了一遍洗脸洗手。傅明远照猫画虎地把自己弄干净了——除了把领口和袖口弄得很湿以外。

    洗干净的孩子露出可爱精致的五官,包括贾潇在内的民警们怜爱之心大涨。一位女警从食堂打了两份饭菜给他们吃。

    林萩掀开盖子,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见她吃得香,傅明远咽了一口口水,手中的筷子终究还是没动。待林萩吃完手里的一份,他轻轻将自己的饭盒过去。

    林萩:“你不吃?”

    傅明远假装嫌弃:“不吃!”

    林萩高兴地搂过饭盒:“那我吃喽!不能浪费粮食。”

    在他们吃饭期间,一位老民警把贾潇拉到一旁,小声说话。说着说着,贾潇的神情越发凝重。

    吃饱喝足,林萩懒洋洋的,躺在大人的椅子上,悠闲地晃荡着脚。她的脑子其实在飞快转动。她想要不要找个机会偷偷跑掉,这样就算傅家找到他们,郁清清也不会见到贾潇。

    她瞥了一眼傅明远。小男孩的脸是那么平静,甚至到麻木,完全没有同龄孩子该有的活泼调皮。

    如果郁清清没有离开,他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殊不知,老民警对附近的居民都很熟悉。他认出了晓月,是柳家的孩子。柳家夫妻半年前遭遇了一场车祸,被一辆货车撞倒,当场死亡。货车司机酒后驾驶,此刻已在监狱里服刑。他把情况告诉了贾潇。

    傅家收养晓月,是办过领养手续的。在林萩转脑筋时,贾潇已经开始联系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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