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萩看了一眼专注讲电话的贾潇,朝傅明远使眼色。她灵动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傅明远明白她的意思。

    像一只在主人眼皮底下偷食的小狗,林萩从挂在椅子的外套里拿出钱包,抽出两张十元的钞票。她想了想,又多抽了一张。傅明远蹙着眉,很不赞成她的做法。但没有阻止。他把自己的一对袖扣放进钱包里作为补偿。

    林萩牵着傅明远,猫手猫脚离开派出所。

    门口撞见给他们打饭的女警杨倩。杨倩:“你们哪里去?”

    林萩急中生智:“杨阿姨,我们想要尿尿!”

    杨倩没有起疑,给她指厕所的方向,还特别嘱咐她小心点,别掉下去。

    贾潇急死了:“老许你能不能快点!”

    “午休时间,不办理业务。我是看在老贾的面子上才破例一次,”电话那头,民政局的老许磨磨蹭蹭,终于找到了领养人的电话,“我念,你记啊——零幺零——”

    打完电话,贾潇回头,变了脸色:“孩子呢?”

    杨倩从文案里抬头:“上厕所去了。还没回来?”

    贾潇从厕所找了一圈回来,垂头丧气地跨上自行车,出门找孩子去了。

    -

    二十三年的石城还是个小县城,不少房子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北方四合院特色。路过一处老宅,是古代某任宰相的府宅旧址,如今已经变成十几户人的大杂院。宽阔大气的广亮大门昭示这所建筑从前的煊赫。

    林萩垫着脚尖,仰头欣赏檐柱之下雀替的花纹。

    傅明远:“你喜欢建筑?”

    林萩的注意力还在房子上,随口回答:“嗯,我从小就想做一名建筑设计师。”

    “从小?”

    林萩连忙糊弄过去:“建筑设计师很酷,我长大想做建筑设计师啦!”

    她又问:“你长大想做什么?”

    傅明远被问得愣住了。傅鹏展不止一次告诉他,生于傅家,他的使命是经营、壮大傅家的产业。至于他自己想做什么,似乎从来都不重要。

    林萩捂嘴偷笑:“我忘了,你长大要做一个霸总!”

    傅明远:“霸总?”为什么她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林萩没有解释。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朝胡同口的小卖部跑去。隔了一会儿,她抱着一枝铅笔和一本作业本,兴冲冲地跑回来。

    她也不怕脏,席地而坐,把本子摊在膝盖上,涂涂画画。

    很快,纸面慢慢浮起一座四合院的轮廓。林萩专注地给四合院添砖加瓦。

    傅明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侧脸。小姑娘的苹果肌圆鼓鼓的,几乎要遮住小小的鼻头。笔直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大门开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老大爷抬头看见他们,问:“哎,你们是哪家的小孩?”

    林萩收好纸笔,拉着傅明远灰溜溜地走了。

    县城的两条主干道交汇处,有一栋五层楼高的百货大楼。大楼门口,有两辆摇摇车,一个是小鸭子,一个是小绵羊。鸭子车上,已经坐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边摇,一边跟着唱:“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看到这个,林萩眼睛一亮。

    她心想,天天在傅园跟坐牢一样,傅明远一定没有玩过摇摇车。要不,就趁这个机会给他补偿一点童年?

    她连忙拉着傅明远跑到小绵羊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傅明远:“你想不想坐?”

    傅明远瞥了一眼做工粗糙的塑料车,脸色有点古怪:“不想。”

    林萩以为他害羞或者是害怕,于是鼓励他:“很好玩的。要不,我陪你一起玩。”

    傅明远:“你想玩?”

    林萩有点囧。傅明远这个小孩咋这么精明,能看出她想玩?小时候每次路过百货大楼,看到摇摇车,她都馋得不行。但吴小琴嫌浪费钱,从来不让她玩。

    傅明远老成地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那一起玩吧。”

    林萩去抚他额头上的川字纹:“别老皱眉,像个小老头似的。”

    柔软的触感令傅明远一怔,下意识放松了眉头。

    林萩满意地点点头,从小裙子的兜兜里拿出一张十元纸钞,找营业员换了零钱。

    林萩兴奋地爬上小羊的背,朝傅明远伸手,催促:“快上来啊!”

    傅明远迟缓地伸出手,借力蹬上摇摇车。林萩拉过他的手,放在绵羊的角上,叮嘱:“要握紧哦!不要摔下去!”

    傅明远依言握住。如此一来,他把晓月小小的身体紧紧环抱在怀里。小姑娘的身体热烘烘的,好像一块火炭,把人心都要烤化了。

    两个孩子都很瘦小,一辆摇摇车也能坐得下。但规则是只能一次坐一个孩子。营业员本想说什么,但见到这么可爱的笑脸,终究没扫他们的兴。

    林萩比发射火箭还要郑重地投进一元硬币。

    小绵羊随着音乐摇了起来。

    小绵羊唱起歌:“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

    林萩跟着唱:“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小姑娘的歌声脆生生的,比冰镇过的哈密瓜还要甜。营业员托着腮,慈爱地看着她,心想要是自己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也这么可爱就好了。

    一首歌很快就结束了。

    小绵羊慢慢停了。林萩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傅明远:“为什么不动了?”

    林萩:“时间到了。”

    傅明远把剩下的九枚硬币全都塞进摇摇车里。

    林萩呆住了:都说三岁看老,大佬就是大佬,一个字,壕!

    大概是只有两首歌循环。小绵羊换回了第一首歌:“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林萩要傅明远跟她一起唱:“我唱第一句,你唱第二句,好吗?”

    她大声地:“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傅明远没有作声。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傅明远白白的小脸板正,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林萩暗笑:让大佬跟着自己唱儿歌,这经历也是绝了。

    她又唱:“妈妈的爸爸叫什么?”

    一边唱着,她一边蛄蛹身体示意傅明远开口。

    终于,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句很压抑的接近于气声的:“妈妈的爸爸叫外公。”

    林萩乐了:“妈妈的妈妈叫什么?”

    傅明远的声音大了一点:“妈妈的妈妈叫外婆。”

    再来一遍。

    林萩有点疯扯扯的:“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傅明远似乎豁出去了:“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林萩开始笑:“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傅明远仰头看着摇晃的天空,脱口而出:“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清脆的童声像小鸟一样围绕在身边,天高云淡,一种叫做快乐的滋味慢慢渗出心底。很多年以后,傅明远回想起生命里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在这个陌生的小城,和她一起坐了一下午的摇摇车。

    而这场快乐是那么短暂!

    啪——

    一声猝不及防的耳光,终结了所有的快乐。

    傅明远捂住脸,难以置信地转头。郁清清满脸怒火地站在一旁,纤长白皙的手高高举着:

    “你和你父亲一样没良心!你在外面逍遥快乐,我在家里担惊受怕!”

    傅明远低下头,不敢再笑。在郁清清难过的时候,他的快乐仿佛是一种犯罪。他为此感到羞愧。

    秀姐走到摇摇车的另一侧,伸手拽下林萩:“野丫头,自己跑了也就罢了,还要带坏少爷!”

    林萩摔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手肘蹭破了一大片皮,疼得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

    贾潇连忙推开秀姐,把林萩护在身后:“干什么!虐待儿童犯法的!”

    秀姐嗫嚅:“我没用力……她自己摔的。”

    傅明远看着林萩血红的手臂,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郁清清的妆容精致,衣裳得体,眼神冷清得没有一点温度。

    八岁男孩的眼睛里滚出一滴泪。泪珠还未滑到下巴,他的身体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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