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北衣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轻笑道:“言及至此。”

    “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转移,他们齐刷刷地奔向中央的争夺场,脚步匆匆,等着一场大戏开演。

    姜芜留神般,再看了一眼。

    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恰是这时候也在抬头,剑匣一开一合。

    不好,他想做什么?

    “你莫不是疯了!”

    荀北衣见势头不对,立刻飞身上前,试图以手中之扇阻挡。然而,锋利的剑刃,无情刺穿扇面,残片四溅。

    破剑穿透的那刻,鲜血随之喷涌,染红了双眼。

    姜芜见此一幕,只觉浑身冰冷,那股彻骨的寒凉,再一次找上门。

    她强忍着哽咽,步履艰难,尽管心中忐忑不安,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怎料下一秒,那破剑豁然被人拔开。

    帝释霄抹走剑上的痕迹,话语凉薄:“跟我走。”

    “为何非得伤成这样?”

    姜芜紧紧地捂住,那鲜血直溢的伤口,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停在打颤。

    帝释霄背起剑匣,脚步发虚。

    “陛下想知道的,臣回去慢慢说。”

    荀北衣在旁,心里直犯嘀咕。纵然他是识人无数,但这么猛,二话不说给自己送走的,还是头一回见。

    等等,上次见过的那个,还是几年前,那个谁……

    姜芜神色凝重,顿了顿:“我自会问,何须你来多言。”

    帝释霄的眼神变得冷淡,却没有任何言语回应。

    他孤身一人,背着剑匣,鲜血顺着台阶缓缓滴落,染遍了整座殿宇。

    众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全都看傻了眼,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这就结束了?”

    “东家呢,不是,东家……东家没事吧……”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再次冲上阁楼。

    不料,他们的东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们顾好本分。”荀北衣双眉紧锁,满脸愁云,话语中透着威严道,“至于此处血痕......还需一一清洗。”

    他注视着那些血迹斑驳的台阶,心情异常复杂,继而又多说了一句。

    “若是看到了那个人,便放他走。”

    众人听令,自是有秩序地收拾起来。

    只不过,殿宇内的其他客人,有的唏嘘,有的窃喜,全然以笑话相看。

    帝释霄踏出殿宇的那一刻,就差点与旁侧的柱子迎面相撞。尽管身上的伤痛剧烈,他依然强忍着,没有倒下。

    阿芜,真的好疼。

    “如今这个结果,你可满意了吗?”

    姜芜坐在悬门旁,看向对方的身影,话里极为不满。

    “这绝非我意。”荀北衣感到些许郁闷,揉了揉眉心,回道,“你们南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姜芜一把抓起地上的茶盏,愤然朝人猛砸了过去。随着炸裂的巨响,碎片锋利如刀,轻易地划破了皮肤。

    然而,那几滴血实在微不足道。

    “为何不躲,是觉得我没下杀心吗?”

    荀北衣抬手轻轻拭去脖颈侧的血迹,眼神一定:“此事为我之过,再躲也换不来他受的那一剑。”

    姜芜反复忖度着他的话,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认的如此干脆,事出反常必有妖。

    “装的这般深情,不妨留下你的命。”

    “我的命......”

    荀北衣沉默着,似乎有所保留,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才缓缓开口。

    “我的命就在这里,女帝陛下要来取吗?”

    他本就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眼下惹出了这等麻烦,纵使是以命相抵,也得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胆。

    “杀了你,我还能出这楼吗?”姜芜拾起碎片,玩味地在指间转动,警告道,“孤记下此事了。”

    荀北衣对此话,的确是求之不得,含笑一声。

    “识宝楼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话里是所谓的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

    对于姜芜来说,都只是一场交易。

    她观察了没几许,从对方的鼻梁到脚踝,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哪怕他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

    “请吧。”荀北衣一摊手,眼神瞟过扇子的残片,缓缓出声道,“女帝陛下,想要问些什么?”

    姜芜捻动着手指,不经意间,细微的血珠从缝中渗了出来。

    “都说天下之物,天下之事,你们识宝楼皆知。”

    “此话高抬了。”荀北衣毫不避讳,直言道,“人间温情,非冰冷的消息所能替代。”

    姜芜一时间怔住,显然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那便以无需替代的话来回应。”她收起眼中的讶异,内心却是思绪如潮,“万国之图,我要了。”

    “此图于南旻国库里,在下给不出。”

    荀北衣将残片排列整齐,手上因此被戳出了好几窟窿,但他似乎并不觉得疼痛,也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

    “女帝陛下还想知道什么?”

    “我记得此物,应是没有。”姜芜微微一蹙眉,狐疑道,“它是什么时候进的国库?”

    “这个问题......”

    荀北衣轻轻抚平扇面,摇了摇头:“你更应该问帝兄,自女帝陛下离开的日子里,他快把我这识宝楼,搬成尊下的国库了。”

    姜芜沉默了片刻,心中的疑问却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

    帝卿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

    她语气平稳,从容地一问:“据我所知,阁下几年才肯回来一次,楼里的事,怎么会传的如此之快?”

    荀北衣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直接望向她:“自然是......秘密。”

    姜芜转过脸,视线很快从下方一扫而过,心知肚明道:“也罢,那么有些事......”

    荀北衣小心翼翼地移开扇骨,一点一点地将地上的物件捡起,放入红木匣中。

    接着,他扯下绸缎,巧妙地掩住血迹,又添上了新的熏香。等这一切做完后,他才慢慢地走到姜芜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若是要问这些,不妨去问他,正如他所言的那般,慢慢说与你听。”

    姜芜看向他,那双眼眸中所藏的深邃,似乎比他本人还要难以捉摸。

    她的视线与他重叠了片刻,忽然一转,冷冷问道:“我只愿自己亲口问,他都做了什么,救了谁……”

    “楼茵。”荀北衣带着一丝怅然若失的神情,徐徐道,“好歹有着太司之名,打听点小道消息,却走错了路。”

    “帝兄难得实诚,连夜闯楼,中了伤也要将人带走,遂差点赶不上你的回宫。”

    姜芜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减轻了几分。

    她接着对方的话语往下说:“所以今日之事,他回来做什么,有伤在身还把我的剑……”

    “他虽然把剑卖了,但是自己又给抢了回去。”荀北衣一听这话,完全没了脾气,心痛道,“而我,整整亏损两箱黄金。”

    姜芜双眸忽亮,话到嘴边却像是突然卡住了:“那他,他是不是问了韩姑娘的事......”

    荀北衣用手拖住下巴,手指轻轻一弯,打了个响声:“女帝陛下的这位朋友,身份很不一般啊。”

    “你探查过她?”

    姜芜脸色微变,嗓音随之一冷:“那当时明知我在外头,为何还多嘴?”

    “算不得多嘴一问,事实如此。”

    荀北衣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道:“她身份特殊,是东棘国的祭司,与你相似,皆为选择离国而逃。”

    姜芜咬着牙,平息内心翻涌的情绪,问:“依我所看,你分明是有意为之,为什么这么做?”

    荀北衣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便带着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

    “多年未见,女帝陛下是少了几分明媚,倒是多了几分陈府?”

    “你究竟......”姜芜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详,警惕道,“如此地了解我,也并非南旻之人,总不能是当年的那个北武太子?”

    “任你百般猜想,也无法知晓。”荀北衣揉了揉肩膀,催促道,“时间宝贵,总不能让在下一直相陪。”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世上竟有人,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他要是北武太子,确实该挨顿打了。

    姜芜干笑了没几声,握紧的拳头,一下子松开:“你还入不了孤的双眼,更何况比起你的一问,他的回答才更……”

    她明知道自己说不下去,却还是斗争了一番,认命般以叹息代之。

    荀北衣轻眨了几下,背过身去。

    他的话没有任何重量,轻飘飘的:“南旻女帝,作为一国之君,就非他不可是吗?”

    姜芜敛下眸子,唇瓣闭紧。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沉闷,直到有所缓和,才开口道:“阁下不也是多年未回,是在等谁?”

    荀北衣默不作声,神情略微一紧张。

    空待一个不归之人。

    “果然,孤忘不了他的话。”姜芜理清头绪,深吸一口气,再次发问道,“在他的心中,可否留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当真是执着。”荀北衣叹气一声,话语停了良久,“既然听得真切,又何苦再问?”

    姜芜勉强挤出笑容,利落地站起身来。

    “错了。”

    我问的人是你,而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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