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刻,轩内的门窗在风中嘎吱作响,枝叶狂舞,一时间被吹得到处都是。

    李初闻声彻底慌了神,失态道:“你说的是何人?”

    他的话音未落,并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袍袖一挥,眼神里充满愤怒。

    “楚鸣皇后,沈漪舒。”帝释霄预料到他会有所反应,见到那人神色骤变,声音却颇为平静道,“储君的青梅竹马,总不能是轻易给忘了?”

    “你......”

    李初瞳孔一缩,随即看向别处,低声道:“多年以来,还未曾有人如此称呼过我,至于她......”

    “沈皇后既已喜得麟子,我又有何颜面去见?”

    帝释霄摇了摇头,眼底流露些许惋惜。

    “看来外界传言,也并不属实。你一躲便躲了三年,可曾想过她的日子,该有多么的如履薄冰。”

    李初心中不快,自是趁此倾诉,哑然失色道:“怎么,帝都统对楚鸣之事,竟也会如此关心?”

    他震惊之余,表情已然恢复如初,经人略微一点拨,也足够想了个大概。

    难怪寒霜之日,楚鸣和卫陀两国会突然发生战争,怕是因为她了。

    “本都统对你们的国事,并不感兴趣。”帝释霄微微一垂眸,好似漫不经心的模样,轻叹道,“但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好言奉劝一句,免得你后悔......”

    尽管他的话听起来真假参半,但李初内心的顾虑显而易见,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一团。

    “后悔?我有何可悔的!”他感到手臂一阵发麻,出声质问道,“如今我与楚鸣再无瓜葛,她贵为一国皇后,便是真去了,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住嘴。”

    姜芜冷不丁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极为不满道:“孤虽不知缘由,可纵使这里头有百般误会,你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李初愈发攥紧手,佯装镇定道:“那女帝陛下想说什么?”

    人一旦冲动过头,就会丧失自己的理智,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姜芜正因为知道这点,才不愿看到他沦陷,应声道:“执念不散,难以瞑目,你真的不打算,见她一面吗?”

    李初明白她的意思,却不敢承认,闭了闭眼。

    “你们南旻人,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不去便不去,何必激动。”

    帝释霄一黑脸,斜睨着他,缓慢开口道:“说者用心,听者无意,再不济等陛下途径楚鸣,代南旻送沈皇后一遭也好。”

    “帝释霄,你说送谁!”李初阴恻恻地咬着牙,气愤道,“我没说不去,只是不愿见她罢了。”

    姜芜倏尔一笑。

    某人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赫然转过身去,那个本就虚弱的男人,此刻半身跪在地上,嘴中时不时地向外呛血。

    帝释霄伸过手,一下抹开唇边的血,还没说什么呢,他的陛下瞬间扑到了跟前。

    “疼嘛。”

    “陛下,臣若是疼的厉害,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李初实在看不下去。

    他揽过帝释霄的臂膀,催促道:“昏头了吧,还疼什么,帝都统这身的伤抗到现在,是真打算死在这儿啊?”

    帝释霄双眸带眩,便是想倒在这里,也不肯跟他走,硬生生地将人推了一掌。

    “哎哟......你这.......”

    李初吃痛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不要命了?

    姜芜低下眸子,眼见着地上的人,一把拽过他的手,斥责道:“你闹什么脾气呢!”

    “臣闹了啊。”帝释霄艰难地张嘴,半边身子没了力气,“陛下舍得,就这么走了吗?”

    姜芜克制着发颤的心,浑身动弹不得,忘却了呼吸。

    她只能听到男人若有若无的喘息,看到那抑制不住的鲜血,不停地流到自己的手心。

    好烫。

    帝释霄沁了好几口血,默然片刻后,正视着她,苦涩道:“陛下回答啊,臣在等你呢......”

    “你要孤说什么。”姜芜敛过情绪,慢慢将男人搀了起来,两眼闪躲道,“在识宝楼里,荀北衣分明说明白了,这药丸是能吊住你一口气。”

    帝释霄笑了,一甩手,血滴飞溅在地。

    “不用他的药,我照样......”

    “孤只知道你要想根治剑伤,还需白书云出手医治。”姜芜未等他把话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堵了回去,“但为何帝卿就是不肯去那太医院?”

    她想不通这男人在执拗什么。

    明明商量好此事,答应的人是他,如今觉得此行危险,说服旁人相伴的,也是他。

    好话坏话说尽,这是演的哪出戏。

    帝释霄不敢用劲,眼眸一沉,轻言道:“他们有什么好的,值得陛下念着。”

    姜芜的手随之顿在半空,蓦然答不上话。

    她手臂一伸,将男人撑了起来,一边小步地往前挪,一边用眼神示意李初离去:“你去太医院,去找.......”

    李初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起身没多久,喉间一甜,眼前登时发黑一片,暗想不妙。

    完了,怎么有人受了一掌,还能晕过去的。

    与此同时,姜芜双眼一恍惚,便陷入天旋地转之间。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身体就被另一股力量拖了过去。

    “长明,你放开我。”

    “我不放。”

    听到帝释霄受伤的消息,白书云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他拎着木盒药箱,往里塞了好几瓶药,便匆匆忙忙地同贺子玄和方洄往听竹轩赶来。

    轩外的三人正准备进去,听到这阵动静,皆是堪堪把脚步给收了回来。

    “......”

    贺子玄闷着脸,也不多说什么,提议道:“依我所见,此处我们留着是诸多不便,这就不给白太医添乱了。”

    他一低手,拉过方洄的手腕,便打算溜之大吉。

    谁知白书云身形一动,拦在他们面前,指着不远处道:“都不准走。你们睁眼好好看看,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些?”

    他们哪敢去看,别说地上躺了一个,就是陛下和帝......

    那画面刺激的,怕是很难说清楚。

    姜芜的腰间压了一阵力,任凭怎么挣脱,都甩不开。

    她屈起胳膊,想要给男人来一肘子,但转眼又见他的伤势危及,迟迟下不了手。

    “陛下,帝大人......”

    三人悻悻地走了进来,连忙捂着脸,背过身去。

    帝释霄听到这声音,一侧脸,冷冷地说道:“滚。”

    “滚什么!”姜芜简直苦不堪言,捏着他的下巴,顶起腮帮子道,“帝卿,孤真的生气了。”

    她收住两指间的力道,本以为对方会有所收敛,哪成想男人压根儿不按常理出牌。

    帝释霄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臣知道。”

    姜芜气不过,手指划过他的面颊,正欲挥起,手背却不小心地碰到了。

    “你的体温怎会如此烫?”她移开重心,停下手里的动作,深吸一口气道,“孤不走了,不走了啊,你听清了嘛......”

    帝释霄缓缓松了一点力,眼里充斥着倦态,浅笑道:“陛下别骗臣。”

    他双眸涣散,辨认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透过微弱的意识,依稀感受到对方,用本能圈住身前之人。

    姜芜发觉那道力似乎减弱了些,抓住时机翻身一转,摆脱道:“孤何时骗过你。”

    帝释霄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到一处,全身烫得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炉,但唯独就抓着她不放。

    “你......骗我。”

    姜芜踉跄着直起身,没听清他的这句话,手腕仍被人紧紧攥着不放。

    她长吁一声,神情不定,道:“白太医,是要孤请你过来,还是孤拖着他过去?”

    白书云一听,后背立马浸满了冷汗,哪能有别的想法,弯着腰就走了过来。

    站在另一旁的两人,瞧着这一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默默地低着头,等待发落。

    “方侍中,贺侍郎,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

    姜芜颔首几许,始终拧不过男人的手,眼神往自己的身上看去,这才发现沾满了对方的血。

    白书云诊着脉,心里早就不安分了。

    毕竟,他的耳朵里全是帝释霄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陛下不准走,你......骗臣......”

    帝都统,别喊了,再喊真没命了。

    方洄站在他的左侧,和贺子玄一同用力,都未能够将他的手从陛下腕处挪开一寸。

    贺子玄轻咽了一下,用余光扫了几眼,忐忑道:“陛下,臣觉得靠蛮力,怕是无法让都统大人松手,要不......”

    方洄顺着他的话,附和道:“要不陛下令白太医施针,方可一试。”

    白书云嘴角一抽,心想这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书云,你扎他吧。”

    姜芜毫无波澜,背着身仰头道:“孤不能再耽误了。”

    “是。”

    白书云捏着银针,额头开始冒汗,斟酌了良久,终于颤颤巍巍地找准了穴位,摁着那穴位便是一扎。

    顷刻间,那手无力地坠了下去。

    男人紧皱的眉头,豁然一舒,口中念念有词道:“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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