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一匹骏马驰骋在山间的沟壑小路中，马背上一人被横挂着，另一人则紧握住缰绳。
“呃......”李初缓缓睁眼。
尘土在眼前飞扬而过，他受尽颠簸，已然是到了极限。
姜芜听到声音，猛地拉住了马绳，谁知对方身子一空，豁然摔下了马背。
“李公子，我并非故意的。”她翻身下马，来到他的身旁，悻悻道，“只是你醒的不太及时。”
李初狼狈地站起身，一手拍开膝盖侧的灰，埋怨道：“什么时辰了，那个受伤的家伙呢？”
姜芜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会跟来的。”
远处的城池蛰伏着，陷入沉睡。
李初刚反应过来，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一阵疾风刮过，迷晃了双眼。
下一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条分叉口，在那口子当中竖立着一块石碑，石碑的周围长满了红黄的奇花。
而这花，对他来说，宛若毒药一枚。
“左右不过两条路，一往卫陀，一往楚鸣。”姜芜扯下破旧的行囊，找出那张万国之图，展开问道，“你记不记得......哪条路是去往楚鸣的？”
李初默然了几许，应道：“左边。”
姜芜暗想着，他这指向虽然朝左，但是那蜿蜒的黑线实则朝右延伸。
也就是说，真正通往楚鸣的路，是往右边走的？
她双眸露疑，紧握着那张图，拉了一下马绳，谨慎道：“你再仔细看看，若是走错了路，可就回不了头。”
李初将手放在古图上，指尖勾着外缘，嗓音淡然道：“女帝陛下既不信我，又何必带上我。”
“何谈信任，你总归是上了我的马。”
姜芜卷起万国之图，往行囊里一丢，然后指着他道：“此番经过楚鸣，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出此下策，李公子莫要见怪。”
方才李初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脸，现在听她这么说，一抬手便呼了个巴掌。
只是，这巴掌打的很不自在。
他手下一顿，蹙眉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芜牵过马，神色稍稍一变，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
“孤让白太医给你易容了一番。”她收住异样的眼神，顺口回道，“纵使李公子不喜，你也没得选，上路吧。”
李初低下手指，摘过了那朵花，花瓣弥留在两指之间。
他轻轻往怀里塞去，目光停在那块石碑处，沉声道：“没得选，那便重新来过。”
马蹄踏过泥泞，小路煞是偏僻，行至半晌过后，才见有三两行人。
姜芜一路快马加鞭，勉强在黑夜来临前，赶到了楚鸣内的一座小城中。
城内的百姓，寥寥无几，街巷也没有预想中那般热闹。
他们择了一处客栈歇脚，那客栈里头大半是外乡人，而在外乡人里，有不少人看上去像是医师的摸样。
一伙计看到二人站在门口，立马提着热壶来到跟前，为难道：“本店没有多余的客房了，你们要不去别处。”
姜芜正要转身，这时，另一人擦肩而过，问道：“店家，我舟车劳顿的，都是为了替沈后治病，总不能没地方住吧？”
那伙计一点头，招手道：“空房也有，医者先请。”
李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皇后的病，确如南旻那位所说，可能要熬不过了，不然以楚鸣王的性子，怎么会放任他国医者入内。
只听刚才开口的那人，笑道：“慢着，这二人与我同路，不妨多捎一间。”
伙计看似犹豫，但仅迟疑了一小会儿，便允了下来。
于是，他们三人围着一张空桌，坐到一处去了。
姜芜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了半杯茶，推到那人面前，道：“阁下替我们解围，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看着她身旁的男人，眼神不明道：“一声长啸，伴君千里，这位公子以为如何？”
李初捻着杯口，似懂非懂，附和道：“啸，是个好字，但我一向反感带啸字的人。”
“......”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无言。
良久过后，韩啸咬着牙，又道：“这位公子见着面生，想来是初到楚鸣，敢问所为何事？”
李初拿过茶壶，也倒了杯茶，抿上一口道：“啸兄敢问，我何敢答，连个歇脚的去处，都是讨来的。”
姜芜听他们在那里暗自较劲，很难不去想象两人是否相识，但这一张小破桌子，怕是挨不住如此拷问。
桌上的壶都快见底了，韩啸实在按捺不住，冷笑道：“公子和姑娘一道来的，恐怕关系匪浅吧？”
李初晃着茶盏，摇了摇头，道：“啸兄这般打听，先是问为何来的此处，又盯上人家姑娘了，莫非是......”
“莫非什么。”韩啸被回的心堵，干脆扭过头去，换个人问，“在下只是想着，若是你我一道，也好方便照顾个一二，就是不知你们为何来的？”
这问题抛给姜芜也是难办。
她只能应答道：“寻人，但是......”
一句话语未完，韩啸猛地捏碎杯子。
李初竟是截下她的话，悠悠地说出二字。
“寻妻。”
言及至此，他轻笑着，将杯倒扣。
姜芜没想到他会说出此话，神情一恍惚。
韩啸也是愣得不行，连魂都不知道去哪找，碎渣随即丢在桌上。
谁知，李初一伸手，挥掉了那些碎渣，漫不经心道：“没有那么多的为何。”
又是一声响，他把倒扣的杯子，递到了对方的眼底。
见他如此回答，韩啸的手在抖，脸上闪过一抹怒意。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道：“是在下冒昧，竟不知公子有如此打算。”
李初把茶壶一拎，替他将眼前的茶盏斟满，道：“的确，这打算若不是你提及，我断不会想到。”
姜芜见状，那是忍俊不禁。
她本是怕身份有所暴露，所以才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怎知半路被截了话，引出这场暗斗来，有趣是挺有趣的，就是不太好收场。
果然，正如她所料，行囊“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向地面。
那把破剑，就这么水灵灵地倒在众人眼前。
李初无言几许，嘴角抽动道：“姜姑娘，你带的好东西，可真不是一般多。”
韩啸一俯身，迅速把剑拿了去，眼皮一哆嗦。
怎么会是传说中的破剑！
众人对破剑的了解，不亚于对帝阁的崇敬。
姜芜长叹一声，伸手压着剑鞘，从容道：“啸公子不妨看看，我这剑可暗藏玄机。”
韩啸一手握在剑柄处，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朝外抽出。直至那剑完全出鞘，剑锋的光泽也亦如传闻所言。
那一刻，呼吸声变得尤为凝重。
姜芜轻咳一声，指尖划过剑锋的一侧，笑道：“看来，你们不曾发觉，此剑实为一把假剑。”
李初咋舌道：“什么假剑，这也能有假？”
韩啸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果然是发觉了不对之处，当即将那剑插回了剑鞘中。
据传言所料，当年南旻女帝持以此剑时，斩了帝师的头颅，那把剑也因此坠地，于右锋处留下凹痕。
然而，这把剑浑然一体，没有半分的瑕疵可言。
“这位姑娘，剑确有假。”他吞咽了一下，不解问道，“但你好端端地，就算防身所用，何必带把假剑？”
姜芜低笑了两声，徐徐转过剑身，将其塞回行囊中。
“实不相瞒，此剑为我倾慕之人所造。”
她但凡看到这把破剑，都会想起那男人的冷脸。说来，盗剑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确实挺可惜的。
但是，造把假的卖与识宝楼，乍一听，也没什么亏的，反倒是多了几箱黄金。
想来是帝卿早就谋划好了，至于识宝楼里的那件事，倘若自己没出现，或许他就不会受下那一剑。
总而言之，姜芜虽然念着这笔账，但是没打算太追究。
正想到这里，客栈外忽然走过一队士卒。
李初手旁的杯子瞬间一倒。
茶水溢了出来，不过多时，沿着桌角流向地面。
韩啸一直盯着他，余光瞥到了外面的那些人，开口道：“听说沈后极爱一种名为望春的花，那些人应是接了命令，替她来寻花的。”
姜芜听罢，下意识朝李初的怀中看去，沉吟道：“那是什么花，竟能让她......”
“没见过。”李初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拉起她说道，“此处的空房皆为医者而备，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当下这话一说，是怎么听都别扭。
姜芜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利索地结了茶水钱，背着行囊，出了客栈便赶去牵马。
他们按照万国之图的线路，又走了几个时辰，离主城是越来越近，就是怎么都看不见。
“李公子，客栈的那人，你怕是认出来了。”姜芜一边驱马，一边反问道，“所以才不肯久待，对吗？”
蓦然了许久，无人应答。
她心下一震，连忙转过身去，就见男人紧摁着怀里的那朵花，默不作声。
耳边又是一阵狂风，吹得令人难以动弹。
谁曾想，风过之后，是连绵不绝的寒雨。
雨丝落在眼睫，李初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薄唇微动道：“望春花......我把它带来了。”
“呃......”李初缓缓睁眼。
尘土在眼前飞扬而过，他受尽颠簸，已然是到了极限。
姜芜听到声音，猛地拉住了马绳，谁知对方身子一空，豁然摔下了马背。
“李公子，我并非故意的。”她翻身下马，来到他的身旁，悻悻道，“只是你醒的不太及时。”
李初狼狈地站起身，一手拍开膝盖侧的灰，埋怨道：“什么时辰了，那个受伤的家伙呢？”
姜芜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会跟来的。”
远处的城池蛰伏着，陷入沉睡。
李初刚反应过来，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一阵疾风刮过，迷晃了双眼。
下一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条分叉口，在那口子当中竖立着一块石碑，石碑的周围长满了红黄的奇花。
而这花，对他来说，宛若毒药一枚。
“左右不过两条路，一往卫陀，一往楚鸣。”姜芜扯下破旧的行囊，找出那张万国之图，展开问道，“你记不记得......哪条路是去往楚鸣的？”
李初默然了几许，应道：“左边。”
姜芜暗想着，他这指向虽然朝左，但是那蜿蜒的黑线实则朝右延伸。
也就是说，真正通往楚鸣的路，是往右边走的？
她双眸露疑，紧握着那张图，拉了一下马绳，谨慎道：“你再仔细看看，若是走错了路，可就回不了头。”
李初将手放在古图上，指尖勾着外缘，嗓音淡然道：“女帝陛下既不信我，又何必带上我。”
“何谈信任，你总归是上了我的马。”
姜芜卷起万国之图，往行囊里一丢，然后指着他道：“此番经过楚鸣，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出此下策，李公子莫要见怪。”
方才李初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脸，现在听她这么说，一抬手便呼了个巴掌。
只是，这巴掌打的很不自在。
他手下一顿，蹙眉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芜牵过马，神色稍稍一变，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
“孤让白太医给你易容了一番。”她收住异样的眼神，顺口回道，“纵使李公子不喜，你也没得选，上路吧。”
李初低下手指，摘过了那朵花，花瓣弥留在两指之间。
他轻轻往怀里塞去，目光停在那块石碑处，沉声道：“没得选，那便重新来过。”
马蹄踏过泥泞，小路煞是偏僻，行至半晌过后，才见有三两行人。
姜芜一路快马加鞭，勉强在黑夜来临前，赶到了楚鸣内的一座小城中。
城内的百姓，寥寥无几，街巷也没有预想中那般热闹。
他们择了一处客栈歇脚，那客栈里头大半是外乡人，而在外乡人里，有不少人看上去像是医师的摸样。
一伙计看到二人站在门口，立马提着热壶来到跟前，为难道：“本店没有多余的客房了，你们要不去别处。”
姜芜正要转身，这时，另一人擦肩而过，问道：“店家，我舟车劳顿的，都是为了替沈后治病，总不能没地方住吧？”
那伙计一点头，招手道：“空房也有，医者先请。”
李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皇后的病，确如南旻那位所说，可能要熬不过了，不然以楚鸣王的性子，怎么会放任他国医者入内。
只听刚才开口的那人，笑道：“慢着，这二人与我同路，不妨多捎一间。”
伙计看似犹豫，但仅迟疑了一小会儿，便允了下来。
于是，他们三人围着一张空桌，坐到一处去了。
姜芜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了半杯茶，推到那人面前，道：“阁下替我们解围，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看着她身旁的男人，眼神不明道：“一声长啸，伴君千里，这位公子以为如何？”
李初捻着杯口，似懂非懂，附和道：“啸，是个好字，但我一向反感带啸字的人。”
“......”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无言。
良久过后，韩啸咬着牙，又道：“这位公子见着面生，想来是初到楚鸣，敢问所为何事？”
李初拿过茶壶，也倒了杯茶，抿上一口道：“啸兄敢问，我何敢答，连个歇脚的去处，都是讨来的。”
姜芜听他们在那里暗自较劲，很难不去想象两人是否相识，但这一张小破桌子，怕是挨不住如此拷问。
桌上的壶都快见底了，韩啸实在按捺不住，冷笑道：“公子和姑娘一道来的，恐怕关系匪浅吧？”
李初晃着茶盏，摇了摇头，道：“啸兄这般打听，先是问为何来的此处，又盯上人家姑娘了，莫非是......”
“莫非什么。”韩啸被回的心堵，干脆扭过头去，换个人问，“在下只是想着，若是你我一道，也好方便照顾个一二，就是不知你们为何来的？”
这问题抛给姜芜也是难办。
她只能应答道：“寻人，但是......”
一句话语未完，韩啸猛地捏碎杯子。
李初竟是截下她的话，悠悠地说出二字。
“寻妻。”
言及至此，他轻笑着，将杯倒扣。
姜芜没想到他会说出此话，神情一恍惚。
韩啸也是愣得不行，连魂都不知道去哪找，碎渣随即丢在桌上。
谁知，李初一伸手，挥掉了那些碎渣，漫不经心道：“没有那么多的为何。”
又是一声响，他把倒扣的杯子，递到了对方的眼底。
见他如此回答，韩啸的手在抖，脸上闪过一抹怒意。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道：“是在下冒昧，竟不知公子有如此打算。”
李初把茶壶一拎，替他将眼前的茶盏斟满，道：“的确，这打算若不是你提及，我断不会想到。”
姜芜见状，那是忍俊不禁。
她本是怕身份有所暴露，所以才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怎知半路被截了话，引出这场暗斗来，有趣是挺有趣的，就是不太好收场。
果然，正如她所料，行囊“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向地面。
那把破剑，就这么水灵灵地倒在众人眼前。
李初无言几许，嘴角抽动道：“姜姑娘，你带的好东西，可真不是一般多。”
韩啸一俯身，迅速把剑拿了去，眼皮一哆嗦。
怎么会是传说中的破剑！
众人对破剑的了解，不亚于对帝阁的崇敬。
姜芜长叹一声，伸手压着剑鞘，从容道：“啸公子不妨看看，我这剑可暗藏玄机。”
韩啸一手握在剑柄处，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朝外抽出。直至那剑完全出鞘，剑锋的光泽也亦如传闻所言。
那一刻，呼吸声变得尤为凝重。
姜芜轻咳一声，指尖划过剑锋的一侧，笑道：“看来，你们不曾发觉，此剑实为一把假剑。”
李初咋舌道：“什么假剑，这也能有假？”
韩啸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果然是发觉了不对之处，当即将那剑插回了剑鞘中。
据传言所料，当年南旻女帝持以此剑时，斩了帝师的头颅，那把剑也因此坠地，于右锋处留下凹痕。
然而，这把剑浑然一体，没有半分的瑕疵可言。
“这位姑娘，剑确有假。”他吞咽了一下，不解问道，“但你好端端地，就算防身所用，何必带把假剑？”
姜芜低笑了两声，徐徐转过剑身，将其塞回行囊中。
“实不相瞒，此剑为我倾慕之人所造。”
她但凡看到这把破剑，都会想起那男人的冷脸。说来，盗剑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确实挺可惜的。
但是，造把假的卖与识宝楼，乍一听，也没什么亏的，反倒是多了几箱黄金。
想来是帝卿早就谋划好了，至于识宝楼里的那件事，倘若自己没出现，或许他就不会受下那一剑。
总而言之，姜芜虽然念着这笔账，但是没打算太追究。
正想到这里，客栈外忽然走过一队士卒。
李初手旁的杯子瞬间一倒。
茶水溢了出来，不过多时，沿着桌角流向地面。
韩啸一直盯着他，余光瞥到了外面的那些人，开口道：“听说沈后极爱一种名为望春的花，那些人应是接了命令，替她来寻花的。”
姜芜听罢，下意识朝李初的怀中看去，沉吟道：“那是什么花，竟能让她......”
“没见过。”李初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拉起她说道，“此处的空房皆为医者而备，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当下这话一说，是怎么听都别扭。
姜芜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利索地结了茶水钱，背着行囊，出了客栈便赶去牵马。
他们按照万国之图的线路，又走了几个时辰，离主城是越来越近，就是怎么都看不见。
“李公子，客栈的那人，你怕是认出来了。”姜芜一边驱马，一边反问道，“所以才不肯久待，对吗？”
蓦然了许久，无人应答。
她心下一震，连忙转过身去，就见男人紧摁着怀里的那朵花，默不作声。
耳边又是一阵狂风，吹得令人难以动弹。
谁曾想，风过之后，是连绵不绝的寒雨。
雨丝落在眼睫，李初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薄唇微动道：“望春花......我把它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