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释霄所表现的敌意,让姜芜感到有些不安。

    储君庙供的是储君,那跟人家将军有什么关系?

    其次,这也看不出来,是楚鸣的哪位储君,庙建造得如此偏僻,想来是个不受待见的。

    她暗想了一番,斟酌好话语,低声道:“帝卿,孤曾经听你称李公子为储君。但他告予孤的是,年少受奸人所害,不得不弃位躲藏。”

    “你们当中,谁对孤说了谎?”

    帝释霄自然是不认的。于是,姜芜走到那块木匾前,仔细又看了一遍。她起初只识得一字“赠”,顺着那字往上,倒是认出了李初口中的“沈后”。

    就算知道这匾是何人所赠的,但......等等,沈后如今恶病缠身,怎么会有余力来这破庙刻匾呢。

    正在这时,一旁的韩啸出声道:“那木匾方才还没有,应是有人故意放的。”

    他如此一说,姜芜更觉得困惑,抬头道:“一块木匾,能起什么波澜,何必故意为之?”

    “陛下有所不知。”帝释霄的手指,慢慢摸过木匾上刻的那几行字,莞尔道,“此匾刻的,是关于那位储君的一件冤枉事。”

    韩啸双眸一颤,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害怕。

    那些字,他怎么认得。

    “你喊她陛下......那这位姑娘是......”

    “她是什么人,你现在还不配知道。”帝释霄话音一顿,语气阴沉道,“阁下自诩草民,还是少说话为好,以免人头落地。”

    李初拿着木匾在旁,看两人争锋相对的,十分激烈,这才回过神来。

    他出言打断道:“楚鸣的储君,哪能有什么冤枉事?还让沈后刻匾,行这般大题小做之事?”

    帝释霄忽然一笑。

    “李公子竟然没听过,也难怪躲了这么多年。”他手指一勾,轻敲在了木匾上,三长两短的,意味深长道,“这储君自小便与雍王之女沈氏定下姻缘,感情深厚,百姓皆叹,两人为天命所赐。”

    “后来,这姻缘不了了终,那名女子嫁给三皇子为妻,再后来,三皇子登基。”

    “......”

    “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沈后。”

    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熟悉。

    姜芜一低眸,便感到那道狠厉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她充作没看到,眼神继续往木匾上停留。

    李初神情微变,手握成拳,轻咳道:“那女子既然已成了一国之后,新王待她恩爱便好,这储君也该识相了。”

    “识相?可她想要的爱,新王给得了吗?”

    帝释霄眼眸一滞,嗓音不由地柔了下来。

    “的确,陛下说的没错。”

    他听着庙外的细雨声,慢慢往后说道:“三年里,据说沈后一直郁郁寡欢,极爱望春花,也是因为那位储君。”

    “真是荒堂。”姜芜嗤笑一声,连连摇头道,“那储君怎能冤枉,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拱手相让。理应承袭的皇位,没守住;理应迎娶的妻子,也没守住。”

    这番话刚说完,庙内便陷入一片静寂。

    帝释霄揉了揉眉心,火光下,他的陛下是那般好看。

    他酝酿片刻后,话语平淡道:“所以在三皇子登基前,这种负心汉便死了。臣所言的,就是他死的冤枉。”

    又是一阵沉默,韩啸本不欲出声,听到这里,动容道:“公子说得分毫不差。”

    姜芜凑近木匾,皱眉道:“成王败寇,有何可冤的?”

    那木匾从李初的手里滑下,他张了张嘴,开口说道:“木匾所刻的,是这位储君下狱,当天遇上了走水......”

    其余三人一听,皆是怔愣,没有吭声。

    “狱中自是无人救火,牢内众人四下慌逃,至于他......他快要逃出去的时候,牢门恰好关上了,他活活地被烧死了。”

    “这储君好生倒霉,死的也太过草率......”

    韩啸压着手腕,抬起眸子,面不改色地问道:“姑娘,你认为他该死吗?”

    姜芜注视着他,神色骤变,却并未回答。

    “至少在沈后心里,他没死。”帝释霄站了出来,顺着对方的话,指向那块木匾,一字一句道,“这位储君在百姓口中,当初是有一定声望,所以建了这座庙。”

    “可惜的是,直到那新王上位,破庙日渐荒凉,才会连一块牌匾都掉的没影。”

    李初听了他的话,顿感莫名其妙,淡笑道:“这块匾,是今日刚刚掉下来的。总不能是新刻的,放这匾的人,在想什么呢?”

    帝释霄随即一冷笑,佩剑抬高了几许,道:“你想知道,那就得转身,好好问问他了。”

    李初缓缓转身,那玉石像变得些许诡异,似是在泣血,血珠越流越多......

    慢着,这血是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你对我用毒!”

    这一嗓子下去,整个小破庙都响透了。

    姜芜循声看去,喉间一温热,踉跄道:“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手臂无意识地垂在帝释霄的肩侧,嘴唇隐隐泛紫。

    原先三言两语的韩啸,此刻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

    那木匾被他握在手里,晃了三两下,慢悠悠道:“你们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所以我只能行此非常手段。”

    火烛燃尽,空气里多了两股奇诡的香气,那气息直直往他们这处飘散。

    帝释霄沉着脸,倏地一拔剑,左手一紧,揽住了他的陛下,一点点往庙门外挪去。

    “先出去,庙里都是毒气。”

    李初哪敢回话,一脸的血,忙不更迭地往外跑。好在外头的雨小了些,也没什么风,能透上几口新鲜空气。

    他们缓了没一会儿,姜芜撑在石柱旁,抿开唇内的血,心下一痛,竟直接倒在了李初的身上。

    “陛下!”

    帝释霄话不多说,立马冲上前,从他手里将人夺了去,眼眸不自觉地往那处看去。

    他见陛下的面色,愈发苍白,口中还在向外溢血。

    那只右手不受控般地发抖,连带着手里的剑都在晃动。

    帝释霄轻转手腕,收剑归鞘,动作做的很小心。

    而后,他迅速将外袍平摊在地,把他的陛下放了下来,又从那行囊里翻出几只药瓶来,倒出药丸,轻轻往她嘴里推去。

    不料,这么一推,陛下竟是呛出了好几粒。

    帝释霄俯下身子,听着她的话,断断续续的。

    “孤宁愿......毒发。”姜芜一顿吞咽,实在是苦得不行,本能地摇头,倔强道,“也不肯......唔......”

    咕咚!

    咕咚,咕咚!

    李初怔在一边,糊着血脸,简直不敢往他们那边看去。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帝......帝都统,人命关天,好歹也赊我一颗。”

    帝释霄舌尖一舔舐,下唇赫然被咬破了皮。

    他不以为然,一边安抚着陛下,一边随意地应道:“我这里没有解药,治心疾的是有,只是......”

    “像李公子这种没心没肺的,也用不上。”

    “帝都统这是何意。”李初呼吸一紊乱,咳了几声道,“难道要我毒发毙命于此!”

    就在这时,韩啸空着手,从庙内晃悠出来。

    “别担心,死不了。”

    帝释霄望向他,剑鞘有些摁不住,转头道:“我杀了你,拿你入药,就不需要解药了。”

    韩啸心下一凉,方才的气势已然全无,额间发汗道:“这位公子,有事好商量。”

    “你们随我入宫一趟,不就能解毒了?”

    言罢,帝释霄但笑不语,看向一脸愁容的李初。

    这姓韩的,分明是为了那人而来,大费周章地想把人弄进宫里,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李初沉吟片刻,捂着怀里的花,面色凝重道:“罢了,我留在此地,若定要命绝于此,亦顺了天意。”

    “懦夫。”姜芜咬着唇瓣,两眼清明,腔内尚有苦味,发笑道,“装什么呢,你怀里的望春花,是给谁的?”

    李初此人的脾气,真是难为对方下毒了。

    但凡能使蒙汗药,想必早就用了去,只怕到了半路,又得跑了。

    楚鸣皇宫里是藏着什么东西,能令人害怕到这个地步,甘愿死在此处,也不肯去。

    她撑起身子,向地上多看了一眼,心想着毒上加毒,那地方怕是非去不可,也不知帝卿收不收得住。

    姜芜往前一踱步,帝释霄就在后面护着一步。

    她忽地一抬头,眼角瞥见了一人的动作,下手得极快。

    哪怕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此时的李初,只顾着封穴,脸上更是别提有多慌乱。

    他来不及阻止余毒的逸散,自然也察觉不到背后的人,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韩啸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他朝着对方的脖颈,一记手刀重击,原以为这么做,便能使男人快速地晕过去,然而他不知中毒之人,知觉麻木。

    失手的那一刻,姜芜跟着倒吸了一口气,身子倾斜了几分,想要阻拦他们,谁知,她的帝卿从右侧而过,又迅猛地补了一击。

    嘶......下手真重!

章节目录

藏君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溪明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溪明月并收藏藏君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