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下午好。”

    北京时间 17 点 25 分,褚星河上线。

    直播间观看人数一如既往的寥寥无几。只有几个熟悉的 ID 在滚屏。

    【流星兔:今天好像换场景了。】

    “是的,今天在外面临时有事。借的朋友家阳台。”

    【用脸码字:会不会风大?冷吗?】

    “还好。江洲这边,目前气候已经接近入夏。吹点晚风很舒服的。我带了防风麦克风,不会影响收音。”

    褚星河一边架起器材,一边驾轻就熟的和直播间粉丝像朋友般唠起家常来。这里很多观众都是之前从公司一路跟随他走来,哪怕是从曾经的大舞台转到现在的小屏幕,如此落差也未曾有过怨言——比起粉丝,他更愿意称呼他们为歌迷朋友们。

    他也乐意给予朋友们自己的真诚。

    【起名废物 23333 :夕阳好漂亮。】

    北京时间 17 点 30 分,直播间在线人数:2800 人。

    “既然夕阳这么漂亮,我们就先唱一首夕阳,不辜负这美景。”

    “陈奕迅,《夕阳无限好》。”

    清亮的吉他伴着晚风扫过,驱散了翻箱倒柜的烦郁。

    沈清梦不自觉停下翻找的动作,耳畔温淳如萨克斯的男声低吟浅唱:

    “多经典的歌后,一霎眼已走......”

    不得不说,褚星河有个好嗓子。一首夕阳无限好,模仿原唱能有七八分相似,仍旧保有了自己的两分风格。说是老天爷喂饭吃也不为过。

    “好听吧。”

    长时间徒劳无功的劳作让人不自觉开始摆烂,借着音乐的“魔法”,小姨笑眯眯趴在摇椅上,光明正大的晒起太阳偷懒——那懒散的模样像极了波斯猫。

    “还行。”

    沈清梦垂眸,望着手里略有年头的本子微微愣神。

    “褚星河这孩子,之前可是歌手。正儿八经在电视台海选出道的。”

    “那后来怎么就不唱了呢。”她漫不经心地顺着话头往下聊。

    “听说是和公司解约了。”

    “那可...真是遗憾。”

    “我也替他惋惜,多好的一小孩。”

    “小姨,求你件事。”沈清梦举起手里的本子,神情严肃:“这个可以留给我吗?”

    “是什么?”小姨象征性的瞧了眼:“只要不是学校的资料,你看上什么拿走就是了。”

    “谢谢。”

    沈清梦轻轻摩梭着笔记本扉页里的相片,泛黄的老照片上,女人的脸庞已经被岁月侵蚀的斑驳不清。

    “......只是一些我小时候练大字的作业本而已。”

    “小姨,你今天为什么要出门。”

    沈清梦躺在地板上百无聊赖。她们已经把书房掘地三尺,连煤球小精灵都该翻出来了,最该显眼的学位证仍旧是一无所获。

    小姨委屈巴巴:“安姐儿说你要来,我想着得给你去买个小蛋糕。”

    “不是怪你不该出门。”沈清梦叹息:“那之前呢?出门前你在干什么?”

    “我想想......安姐儿让我把学位证给她找出来,她说你会来,我就去冰箱看看还剩什么吃的.....”

    就是这个!

    沈清梦连滚带爬奔向厨房。

    “怎么啦?怎么啦?”

    小姨在后面姗姗来迟,沈清梦哭笑不得看着手里红彤彤的学位证只觉得烫手。

    “我在冰箱顶上找到的。”

    估计就是眼前这位活祖宗,拿着学位证翻冰箱嫌麻烦,捎带手就给塞冰箱顶上去了——这谁能想到?!!

    “哎呦喂!宝贝儿~你可真是个天才。”

    小姨捧着失而复得的学位证左亲右抱,沈清梦在旁边尴尬的扶额叹息,脑海里思考着现在买去火星的船票还来不来得及——

    毫不意外的,真冤枉人家褚星河了。

    北京时间 19 点 30 分。

    “我先下播啦。大家明天见。”

    近乎不间断连唱了两个小时,手边一杯柠檬水适时递了过来。

    水的温度近乎人体体温,很好入口。

    “学位证找到了?”

    “嗯。”

    “沈小姐可曾听过一个‘疑邻盗斧’的古老故事?”褚星河坏心眼的挤兑沈清梦。

    “我就是那个疑人。”沈清梦承认的很是干脆彻底。

    “不打算道个歉吗?”

    “不好意思,”她盯着褚星河的眼睛,一板一眼的认真回复:“这不是我的处事风格。”

    “怎样才算沈小姐的处事风格?”

    “行了,快吃饭吧。小姨还等着在。”

    沈清梦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头,径直往餐厅走去。

    嘴还真是硬。褚星河耸肩。很难想象她居然跟和蔼可亲的赵老师是血亲。

    欣慰于赵老师终于找到了失物不会陷入自责,他并不打算与沈清梦计较。反正只是一面之缘,以后也不会再见。

    褚星河没料到,再相遇会来得这么快。

    上次在阳台直播的数据意外地好,褚星河与赵老师恳谈后,借到了小阳台周六下午的使用权。

    褚星河到的时候,沈清梦正在切下午茶的舒芙蕾蛋糕。她穿着一整套板正的西装三件套。略宽大的黑西装里面穿着一件白色丝光衬衣,底下配了条跟外套配套的黑色阔腿裤,仍旧是一副干练的职业女性形象。

    要知道今天江洲可是突破三十度的高温,某些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模样,与手下舒芙蕾的软绵形成了一种格格不入的紧绷感。

    褚星河将在客厅落座,立马就注意到客厅新添置的一件家具:

    那是一副精美的欧式胡桃木玻璃画框,内里镶嵌着曾经失而复得的学位证,如今板板正正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小褚来了啊。”

    赵老师顶着略显凌乱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阳台你随便用。我课题写完了先去睡会,让小梦招呼你。”

    不得不说可真是冤家路窄。沈清梦嘴上答应了小姨,到褚星河跟前却换了副面孔,板着脸全程无话。

    褚星河本以为沈清梦打算一直这样晾着,来规避之前的尴尬。正当他直播完准备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她却主动跟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走。”

    今天直播结束时还是午后。

    湖面的微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现在是午睡时间,林间小路寂静的像无人区。

    褚星河背着吉他包,沈清梦背着电脑包,两人并排漫步在湖滨小路。兴许因为二人背的都是最基础的朴素黑包,两个身份职业不同的人,倒也有种诡异的融洽。

    “蛋糕很好吃。”褚星河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小姨说你要来,我昨天临时定的。”

    “褚星河,我一直在等你。”

    褚星河不解的眼神投向沈清梦寻求解释。

    “有些话不好在小姨家说。”

    “听小姨说过,你父母也是老师。”

    “我父母都是江洲科技大学的。”

    渊源上来讲,江科大和江大还有一段纠葛的爱恨情仇。

    “你是在江科大长大的?”

    “是的,那边家属院和这边环境差不多。”

    褚星河身上的确带着家属院孩子的书卷气,这也是那天沈清梦没直接认定他危险的重要原因。

    “前些天的事情,是我做过头了。”沈清梦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和小姨都是很纯粹的人。”

    “褚先生,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在这个环境长大,我只是个外人。”

    她自嘲着:“在这里,我总是心思太重。”

    褚星河愣住,略带迟疑的开口:“沈小姐,你是来道歉的吗?”

    “道歉的话说再多都是无谓的,它没有任何的成本。”

    沈清梦定定的看着褚星河:

    “这不是我的处事方式。”

    褚星河的表情越发不解起来。

    “我们公司的新广告还缺一首主题曲。我查过你的履历,你拥有音乐创作的才能。虽然给的钱不多不少,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 offer。”

    他读懂了她的意有所指。

    “原来这就是你的处事风格。”

    褚星河忽的想起她身上这套板正的西服,也只有从恒温办公室里刚捞出来的人,才会如此不顾及烈日颜面。怕不是一路风尘仆仆都没来得及脱外套。

    他从来不是个拂人好意的人。

    “沈小姐,”

    妩媚的桃花眸弯成了一双新月:“你表达歉意的方式真的很有新意。”

    “好啊,我接受。”

    空灵的蓝调,无糖柠檬苏打,全景落地玻璃折射着霓虹虚影。

    CBD 的夜晚总善于在纸醉金迷下粉饰着最喧嚣的孤独。

    站在高楼俯瞰,楼底豆大的人儿迎来送往灯红酒绿好不热闹,待到凌晨两三点,这些男男女女又会各显神通作鸟兽散。

    这样的饭后余兴日日上演,固定的叫人怠倦。

    一片漆黑中,电话铃声响起。

    “喂,小梦。”

    “喂,姐姐。”

    “我收到原件复印件了,真是多亏你及时给我寄过来。”

    “能赶上就好。”

    “实在不好意思,你刚回来就麻烦你。听说我妈这次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

    “没关系。”

    “你在江洲还习惯吗?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是在城里,跟在珠洲没什么两样。”

    沈清梦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背后干净到能躺人的地板:“房子都收拾好了。”

    她扯了扯身上的毯子,侧躺下来:“我现在正在被窝里跟你讲话呢。”

    “那就好。”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不行去我家吃,别成天拿个能量棒瞎对付。”

    “姐姐,你好啰嗦。”

    “你是不是又在阳奉阴违?”

    沈清梦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能量棒。

    “这次回来还走吗?”

    “我也不知道,”

    沈清梦轻轻道:“要看集团怎么安排我这个烫山芋。”

    “我再有两年就能毕业回国。要不干脆就趁着这次,咱们关起门来在江洲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天意难违,父命难抗。”沈清梦毫不留情打断了对面的美好畅想:“是走是留,我说的不作数。”

    “姐姐,我终究不姓赵。”

    一小段沉默。

    “小梦,你是不是还没走出来?”

    沈清梦不吱声。

    “大姨如果还活着,她不会希望你以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去缅怀她。”

    “她已经死了,”淡淡的金属音顺着话筒传达到大洋彼岸,她冷漠的像是台机器:“死人是没有感想的,不存在任何如果。”

    电话那头一声叹息。

    “沈清梦,值得吗?”

    沈清梦盘腿望着楼下沉寂的高架桥发呆。

    喝酒寻乐的那波人已经散去,留下曲终人散杯盘狼藉。她身后,空荡荡的地板上没有一件家具。

    周围散碎的放着电脑和纸笔,纸质文件整齐的码在墙边,再加上沈清梦腰间的一条毯子,以及一个枕头——这些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沈清梦,值得吗?

    黑暗中,她就着枕头和毛毯,席地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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