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事实的确如此。

    但许郁桑心知肚明不能说出口,

    大大方方地承认并不显得自己很坦荡,

    只会伤程放伤得体无完肤。

    即使许郁桑没爱他深入骨髓,

    她也不想伤害他,

    也不愿意骗他。

    左右为难难煞许郁桑,

    答不上来,

    许郁桑无话可说。

    程放转身,

    留给许郁桑一个坚厚却落寞的后背。

    许郁桑抓耳挠腮,

    老天爷,

    什么时候她能和程放穿越回去啊,

    再在六年前这个时间段里待着,

    她真的要破防到两眼一黑再一黑。

    “许郁桑,其实我送十六岁的你回去的时候,她还问了我一个问题。”在许郁桑以为程放不会再说什么时,他突然开口。

    “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只要她努力地挣钱,大把大把地挣。陈孟青就不会离开她,跟别的女人结婚。”

    他刻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语气里却分明透出是字字泣血。

    “她问我,我们穿过来的原因,是不是就是为了提醒十六岁的你好好努力。”

    “好好努力,挣很多很多钱,陈孟青就不会离开你。修正时间轴后,你们俩就能恩恩爱爱、双宿双飞。”

    “是吗。”

    12

    穿越得莫名其妙,

    真如小桑所说,

    是为了让她瞧见六年后跟陈孟青劳燕分飞,

    及时警醒拼命挣钱吗。

    仿佛有人在给许郁桑编织一场恩爱团圆的美梦,

    努力吧,

    只要努力许郁桑就可以跟心爱的陈孟青生生世世不分离。

    不,

    不该是这样的。

    脑子里好像灌入冰凉的冻水,许郁桑出人意料地平静和镇定。

    仅从祖父悖论解释,

    许郁桑都不可能通过影响十六岁的自己修正当下的时间。

    许郁桑这儿一向清醒,

    陈孟青已经是过去,

    她现在的丈夫是程放,

    触手可及的幸福已经牢牢攥在手中,

    不能脑袋发昏弃之如蔽屣。

    许郁桑从后抱住程放,

    “我笨口拙舌,怕说得多错得多。可我爱你,千真万确。”

    程放扬起手臂,推掉许郁桑紧紧搂住他的手。

    骤然,许郁桑心碎了一块,碎裂的缝隙里窜出无名怒火。

    差不多得了。

    许郁桑最讨厌那种得理不饶人,给他赔笑脸还不肯就着台阶下的人。

    他的尊严是尊严,

    她的就不是了吗。

    13

    翌日起来,程放做早饭。

    只烧他一个人的份。

    熬粥用的锅宽深,

    却只放一盅米。

    许郁桑看了来气,“就那么恨我?”

    “连口早饭都不愿意给我烧了?”

    程放坐着吃早饭,抬了抬眼皮,

    “恨倒不至于。”

    “眼下生气倒是真的。”

    “你不爱我,你跟我结什么婚。”

    虽然世上男男女女不一定出于相爱才结婚,

    但他的责问却钢鞭一样狠狠地打了下许郁桑的心。

    许郁桑不爱他,

    妻子不爱丈夫,

    于理有亏。

    许郁桑心头涌满惭愧,“那我们离了吗。”

    云淡风轻喝着粥的程放顿时翻脸,

    “你什么意思。”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情绪对你生气吗。”

    “许郁桑,我生气我不能摆脸色吗。”

    “因为我对你摆脸色,所以现在直接说要离婚了?”

    “许郁桑,你拿我当什么啊。”

    程放一连串、像炮仗似的话打过来,

    许郁桑再次感觉无助头大,

    心里充满深深的自责。

    许郁桑真心实意想跟程放把日子过好,

    但现在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仿佛都是上天要他们分离的预兆。

    或许,

    许郁桑跟他的确不合适?

    许郁桑觉得累,疲惫地垂下双肩,转身回到卧室。

    后来再醒过来,

    突然脑袋里少了个什么东西似的空空的。

    努力地、费劲地去想究竟是少了什么,

    看见身边程放的脸时,

    许郁桑竟一瞬间恍惚,

    忘记的好像是程放。

    程放不理她,

    她便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他们每天睡在一起,

    可许郁桑发现她对他的记忆,

    他在她脑海里的印象,

    越来越淡,

    像沾水的毛笔,

    在地上轻轻地描了一下。

    程放一开始成为他们是在冷战,

    后来察觉许郁桑好像是真的在遗忘他时,

    他慌得不行。

    他箍着许郁桑双肩,问许郁桑到底怎么了。

    许郁桑迷茫地看着他,“你是谁?”

    然后,记忆也像回光返照了重新浮于脑海,

    一字一字说道:“我记得你,你跟我一起生活了六年。你是我的丈夫,程放。”

    程放松了口气,却不知许郁桑的失忆症越来越严重。

    14

    许郁桑渐渐地失忆了。

    只针对于程放。

    与之相反,陈孟青的样子在许郁桑脑子里愈来愈清晰。

    她的心也仿佛为他炽热地跳动。

    无时无刻许郁桑不想起他,无时无刻许郁桑不因为想起他而开心地笑出来。

    许郁桑能感觉到陈孟青牵起了她的手,

    而她的心跳那样快速健壮,

    像火山喷发前的岩浆鼓动。

    许郁桑也感觉到陈孟青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许郁桑紧张无措,心里面却甜丝丝地漾开了。

    空间变换,时光流梭,

    他们转首间已经是满头白发,

    可坐在一起即使不用说话,

    便已知道对方心意。

    15

    程放肉眼可见地焦躁不安,

    盯着许郁桑的眼睛,

    坚持不懈,

    不厌其烦地问许郁桑还记不记得他。

    她厌恶地瞥他,

    掷地有声地说,

    “我的丈夫是陈孟青。”

    “就算你把我关在你身边也没有用,不爱你就是不爱你。”

    “陈孟青爱许郁桑,许郁桑爱陈孟青,至死不渝。”

    程放恼恨地揉头发,

    站起身,

    他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又恨恨地打碎一盏水晶台灯。

    “许郁桑,我是你老公。”

    “别再满脑子霸道总裁强制爱了。”

    许郁桑的失忆症严重到误认为程放囚禁了她。

    “老子是你老公。”

    16

    哈哈。

    以前怎么没发现程放是偏执狂精神病呢。

    被他困在身边,

    许郁桑每分每秒都在思念陈孟青。

    但他真把陈孟青绑过来,

    扔在许郁桑面前,

    许郁桑却宁愿不要见到陈孟青。

    程放揪着陈孟青衣领,猩红眼眸像弑杀成性的魔,“你好好跟许郁桑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不是爱她吗?”他嘶吼着,犹如狂风打得猎猎作响的帆。

    陈孟青瞧许郁桑一眼,平和温柔,扭头看程放,

    云淡风轻地一笑,“程放,你看起来好像条狗哦。”

    程放挥拳,正中陈孟青面门,鲜血横流,“你他妈偷了老子的气运,还敢骂老子。”

    陈孟青一个踉跄,

    摔倒在地上,

    砸出哐当一声巨响。

    许郁桑连忙去扶陈孟青,

    “程放,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们。”

    程放愤恨踹陈孟青一脚,“你再抱着他,我就踢死他。”

    17

    许郁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

    惹来程放六年的觊觎。

    十六岁那年,递给陈孟青情书。

    陈孟青跟许郁桑表白,原来他们是互相喜欢。

    他们相爱、结婚,婚后生活甜蜜幸福。

    程放却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纠着她和陈孟青不放。

    他把她困在身边,

    只要许郁桑说一句爱陈孟青,

    他就会瞬间翻脸,

    眼里射出要杀人的恨意。

    他越来越过分了,

    不仅把陈孟青绑来,

    还残暴地殴打他,

    就算面前的不是陈孟青而只是一袋沙袋,

    他也打得太丧心病狂了。

    许郁桑心疼地搂住陈孟青,

    泪流满面。

    “程放,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想逼死我吗。”

    “我逼死你?”

    程放眸色转暗,冷冷地笑,“到底是谁在逼谁?”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许郁桑的眼泪温柔绵长,滑过脸颊。

    她不愿意松开陈孟青,

    松开坚实和温暖的他。

    程放丧尽天良,蹲下来,就是一耳光,

    陈孟青一张脸像开彩帛铺,

    紫得紫,红得红。

    感觉到许郁桑突然撤开的动作,他回眸,用很轻柔的语调乞求,“桑桑,不要松开我。”

    许郁桑不管了。

    即使是死,

    许郁桑也要跟陈孟青死在一块儿。

    许郁桑冲进卧室,捡起打碎的台灯碎片,

    “程放,既然你那么想逼死我,那我就如你的愿。”

    既然摆脱不了程放,

    跟陈孟青做一对鬼鸳鸯许郁桑也愿意。

    可是她猛力决绝地往手腕上划,

    却连皮都没碰到。

    程放冲过来夺走那片碎片,

    握得他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浑似被抛弃的风里面一摇一晃的小狗,

    “许郁桑,原来你竟是如此地厌恨我。”

    “那算了。”

    他举起残片,“我成全你们。”

    癫狂地笑起来,疯狂无状,“只要这样惨烈地死在你面前,你这辈子就都忘不了我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他的手腕里喷射出鲜血,犹如漫天的暴雨。

    倒下前,他指着陈孟青,恨恨地骂,“你个偷气运的贱人。”

    18

    救护车拉走程放。

    他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许郁桑本该庆幸自己摆脱了囚禁,

    心却似滚刀在绞。

    不受控制的,眼泪就汩汩流出来,仿佛奔腾不息的大江大河。

    许郁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次于父母的最重要的人。

    许郁桑搬到陈孟青在外租的公寓里,他待她极好,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感到跟他之间有一层迈不过去的隔阂。

    吃过晚饭,她说想一个人去散步。

    漫无目的地走,竟到了高中母校。

    许郁桑隔着铁围栏瞥向高中三年待的那幢教学楼,

    下一秒撞入眼帘的情景,

    像一束炮弹在眼里炸开。

    教室前的走廊上稀稀拉拉趴着几个聊天的学生,

    里头有面容稚嫩的陈孟青和许郁桑,

    还有少年朝气蓬勃十足的程放。

    程放不是死了吗。

    许郁桑、陈孟青和他不是已经毕业许多年,

    怎么还会在读高中。

    这怎么可能呢?!

    许郁桑痴愣愣地看,

    毫无防备后头有根黑棍悄悄接近。

    那人挥滚,

    后脑一阵剧痛,

    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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