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徐怀久,也清楚地知道他代替自己担了那罪责,并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是另有安排,骆秋总算能放下心来,开始放手做她自己的事情。

    这几日她已经城中的四个坊市都走了一遍,而且还特意到客商聚集的客栈还有酒肆也打探了一番,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些客商里有从更南的边境来的人,他们都在说边境不大太平,今年的粮价可能会涨。

    这样一来,本就是大乾粮仓的两江地区就显得尤为重要。

    与此同时林朝宸的小画书倒是卖得越来越好,每个月的进账比唐玉露的月洁纸给她的分红都要多上一倍了,这让她又有了更大的盘算。

    这天骆秋照例先去远客居转了一圈,看着店内冷清,三两个伙计趴在木桌上无精打采地数手指头,她心里堵得厉害。

    这客栈是开起来的,但是实际上来往的客商都有住惯了的店,因此就算她这里更便宜更方便,他们也都还是习惯去常去的客栈。

    但是她还必须得养着伙计和厨子,不然万一有客人来住店,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岂不是更要砸招牌?

    可是这样一来,她现在就是用卖月洁纸和小画书的钱在养客栈。

    时间不长还行,但是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天,骆秋专门将城中的巧嘴也是之前就有过交集的说书先生请到了远客居客栈,同时在客栈门口放了鞭炮,还竖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凡是今日住店的旅客一律不要钱,而且自今日起城中有名的说书先生将日日在客栈内讲大乾逸闻趣事。

    当然这位‘有名’的说书先生不过就是骆秋当时随便找的一个最便宜的,现下她将人请到自己的客栈,还颇费了一番口舌。

    那说书先生原是闵山府的一个穷秀才,后来进京赶考,可时运不济,屡试不中,在京中花光了所有钱财,没有回乡的盘缠,便一路从京都辗转盘桓至此。

    原以为能在富庶的两江之地找个大户人家赚些束脩,哪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江夔就害了伤寒,多亏了当时一家小店的掌柜见他可怜,给他延请大夫,不然他小命恐怕都不保。

    或许是当时伤害发热,断断续续烧了有十数天,等病好之后他便落下了手抖的毛病,便是想要教人习字也有些困难,无可奈何之际,便开始讲自己毕生所学。

    因为一开始讲得都是些拗口难懂道理,这艰难维持生计的街头百姓,在繁冗嘈杂的琐事之余,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听他长篇大论?听者甚少,因此他不得不慢慢学别的说书先生,开始讲一些奇闻异事,可他毕竟曾是立志要居庙堂的读书人,总是不能放下身段,就像一个真正说书先生一样,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自然生意也就不怎么如意。

    这两年那位小店的掌柜因得罪了当地的豪强,被迫变卖了祖产,和他当年一样不得已就要流落街头,这说书先生感激当年的救命之恩,收留了小店掌柜,可他一人糊口与一家糊口到底不同,于是他这才彻底放下了读书人的脸面,开始真正地学会做一个合格的说书人。

    正是因为如此,骆秋同他谈到价钱时,两人你来我往,各不让利。

    最终还是骆秋以客栈分红的方式成功说动了他,两人达成一致。

    骆秋将林朝宸的小画书作为他说书的基础,并且承诺将未在市面上售卖的小画书先经由他的嘴讲上一遍,至于效果如何,就看他说书的功力了,到时候打赏的钱他们是四六分账,骆秋拿六成。

    这样一来,既能让他有的可说,且说的故事都是新奇有趣的,假如他努努力,再将说书的水平提升提升,说不定能在江夔成为第二个‘不曰先生’,而这样对于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远客居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当时在朔州城,只要是谁能请到不曰先生在他的客栈或者茶舍讲上半天的故事,那还不是妥妥的财源广进?

    就这样,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骆秋虽然肉疼,但也不得不花了大价钱,先是打出了免费的名号。

    果然第一日就招揽了不少看热闹,还有试探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免费餐食的旅客。

    一时之间,原本冷清的客栈顿时挤满了排队的人,不过大多都是冲着不要钱来的,还有不少人明目张胆地就在客栈里商量过了今晚,就要回城中住。

    骆秋心中骂娘,可也不得不笑脸相迎。

    等到了酉时三刻,好戏才开始。

    这时候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已经吃了晚饭,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白日的喧嚣被即将来临的夜晚取代,归入幽静。

    远客居里却是热闹非常,不仅美酒美食应有尽有,堂中还摆了一张木桌,四下垂了帷幔。

    骆秋倚在二楼栏杆上,冲着下面的已然酒意半酣的人们击掌,朗声道:“诸位贵客,今夜由我们的随安先生讲讲远在天边的繁华京都,都是些不为人知新鲜趣事,保管让大家有酒有肉有故事,不枉此行。”

    楼下的那位随安先生已然做好了准备,他在京都盘桓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风苦雨,不过骆秋听了之后马上就想到了‘卖惨’的最高境界,就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最惨,那这样一来芸芸众生就没那么惨了,自然就会对故事中的主人公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当然随安先生所讲的故事有部分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但经过骆秋的润色之后,不再单纯是落魄书生独闯京都,最后屡试不中,差点儿命陨异乡的故事,用骆秋的话说这故事太过平淡,应该加些‘料’,于是就硬是在这里面加了个红颜知己…

    随安没讲过这男女情事,只是听骆秋说了一个大概,他犹自不习惯,骆秋只好事先让他预演了几遍,总算是小有成效,今日算是检验成果。

    伴随着外面的梆子响过三巡,喧闹嘈杂的远客居才慢慢地与夜色融合,陷入一片寂静。

    骆秋连同可为,还有几个早就哈气连天的伙计收拾着大堂,大家虽有倦容,但却很高兴,毕竟今日才算得上真正的开门红。

    那些起初嚷嚷着住上一晚白嫖过后就要走的旅客,貌似都比较满意,而且还有几个客商明确了要在此盘桓数日,补上了后面几日的房费。

    大堂都打扫干净之后,骆秋吩咐众人快去休息,明早还要接着忙。

    她则是开始盘账,这几日的花销实在是太大,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结果她刚坐下,正聚精会神地打算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嗫嚅的咳嗽声,像是故意提醒她似的。

    骆秋猛地一回头,看见一身湖蓝色长衫的随安就站在她身后,大半夜的像个幽魂。

    她被惊得心里咯噔一下,等看清楚随安脸上风霜洗礼的皱纹后,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好了,一个月一分红。”她以为他是在等着拿银子。

    随安听她如此说,连忙摆摆手道:“不,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之前让我讲的那故事…后来我见到了一本画书,好像就是你告诉我的故事。”

    骆秋停下手中的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我这个事情不早就告诉你了?你怎么又问?”

    他有些赧然地捏着扇柄,看着她欲言又止。

    骆秋被盯得一头雾水,“怎么了?”心道这深更半夜的,你有话倒是快说啊!

    “我想见见作画之人。”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啊?”骆秋没想到他竟打得是这主意,立刻十分警惕道:“你见作画之人做什么?”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书生,心道你想和我抢生意?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这…若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他将头埋得更低,脸似乎有些红,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骆秋则是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过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日一早,有一部分客商白住了一晚,还是走了,留下来的人并不算多,不过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骆秋本来也没打算就凭这么一晚上扭转局势,只要能稍稍有所改善,她已经谢天谢地了,临走时交代了可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她则又开始着手准备替闻居远筹粮了。

    筹粮的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办的多,毕竟又想掩人耳目,又想在整个江夔城里筹到大部分的粮食,她以前还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得需要徐徐图之。

    她先是按照闻居远给的粮价,在城中多家粮店询价,心里大致有了底,其实无论是米粮,还是豆类,城中的价格都大同小异,只是其中粮食的成色各有优劣,在价格上也就有高有低。

    而且在询价过程中,她还发现了其中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不知是她敏感,还是事情本身就是罩在迷雾中,她越来越觉得闻居远让她筹粮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最后她选来选去,还是选定了其中一家赵氏粮店,掌柜的也是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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