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赵氏粮店果然按照约定陆陆续续将粮食都筹到了,骆秋几乎每日忙得马不停蹄,急着去各处验看到货的粮食,再隐秘地将粮食转移到闻居远所指定的仓库。

    等全部粮食都交付完成那日,骆秋忐忑不安地等在远客居,由于之前排查了登记住店的客人,奇怪的是并无一人姓胡。

    按照那日赵氏东家的说法,今日必然会有人来找她拿消息,果然在申时末等到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胡姓商人住店。

    骆秋站在账台后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胡姓客人,一直等到他要了酒菜准备上楼,也没见他朝自己看上一眼,她不禁疑惑难道这人就是普通住店的?

    将信将疑地让后厨准备了酒菜,特意嘱咐可为亲自端上楼。

    等到可为伺候完那位胡姓客人下楼,冲她轻轻摇头示意。

    骆秋悬着心重重地落下,心里也不知是轻松,还是更沉重了。

    上次她悄悄让可为去找齐老三,然后又悄悄将消息递给了赵岚,她信不过城中的其他大夫,但赵岚的医术应当是信得过的。

    后来她又让林朝宸假扮成她的样子故意招摇过市去了庄子,自己则是偷偷溜出去去了和赵岚约定好的地方让他给自己诊脉,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中毒了,顺便从赵岚这里探探闻居远上次是否听懂自己的暗示了。

    赵岚先是仔细问过她服下药丸后的感觉,还有近几日有无明显的不适症状,然后才开始诊脉,起初赵岚也觉得她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后来她偶然间提到这段时日食欲有些不佳,吃得越来越少。

    赵岚用了催吐的法子,让她吐了些东西出来,然后验看了一番,才一脸凝重地告诉她的确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此毒解起来还十分费力。

    骆秋当时只觉得好像当头挨了一棒,仅存的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后来赵岚说闻居远知道她当是遇到了非同寻常的难处,很有可能被人从中威胁了,这次自己出来便带着他的口信,让骆秋放心去做,剩下的事情都有他来料理。

    但赵岚没想到对方竟然将骆秋的命捏在了手中,而且他并无把握能将毒彻底解了。

    骆秋如今一颗心沉下,仔细分析现在的形势,解药必须要拿到手,但是还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

    接下来她要想的就是今夜的消息到底会传给谁?闻居远能不能顺利解决?

    她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屋内的油灯闪烁,可为又开始困得打盹,小鸡啄米似的磕头。

    骆秋拍了拍他,轻声道:“你先去睡。”

    可为呵欠连天地揉了揉眼睛,还想再陪着她等,被她连推带拽地送走了。

    她则是自己一人站在客栈外吹了会儿冷风,听着最后敲梆子的声音渐渐远去,确认今夜应当是不会再有住店的人了,才又返回小屋子,准备裹上被子睡觉。

    正当她要吹灭桌上的油灯时,忽然间瞥见下面好像有什么压着。

    她轻轻挪开油灯,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条,展开看到上面一行墨迹尚未干透的小字。

    夜里起了雾,客栈的一楼开着一扇窗子,此刻雾气越来越重,就连客栈里都有些湿漉漉的。

    骆秋手里拿着火折子,小心地踩在木质台阶上,谨慎地走上二楼,到左侧最里面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此时屋内漆黑一片,静悄悄地像是没人住一样。

    骆秋按照纸条上所写,深吸一口气径直推开了眼前有些沉重的门。

    她手中的火折子由于推门时扑面而来的空气差点儿熄灭,用手挡了下,才又渐渐地亮起来。

    视线慢慢地从手中的光亮移到屋内,骆秋没忍住差点儿惊呼出声,幸好她及时咬住了嘴唇,才不至于大叫出来。

    白日里见的络腮胡子此时就站在距她不过一步的地方,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她,嗓子像是被烫过似的,喑哑道:“来了。”

    骆秋稳住了心神,稍稍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才不急不慢地答道:“你是赵老板的人?”

    络腮胡子沉声道:“不错,东家要的消息你带来了?”

    骆秋听到对方承认了,一颗心直接悬到了嗓子眼,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我的解药呢?我要先见到解药。”

    络腮胡子闷声笑了,“我们东家说了,要是你的消息可靠,事情办成了自己会将解药和酬金双手奉上,如若不然,要你一条命也算是交代。”

    对方将话讲得这样直白,骆秋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他一块肉来,但现在她必须得沉住气,“那谁知道我要是把消息给你们了,你们会不会反悔,到时候我找谁去说理?”

    “东家的性格向来是说一不二,事情办不成,你只能找阎王去说理!”络腮胡子如此蛮横说道,摆明了的意思就是不给消息,她只有死路一条。

    骆秋咬了咬牙,最后挣扎道:“消息我可以给你们,但是我要见到你们东家本人才能说,不然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左右也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

    络腮胡子这时才好好打量了她一番,沉思了片刻,将桌上的包袱背在身上,起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骆秋心想这下完了,想必是要让她自生自灭了。

    她刚要抬手拦住对方,再准备好言恳求一番。

    这时络腮胡子忽然顿住脚步,朝她撇了一眼,没好气地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骆秋立刻收起刚才的凄风苦雨,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江夔城虽说也不设宵禁,但毕竟已经过了子时,他们二人披着蓑衣走在浓重雾气中,一人拎着一个小灯笼,微弱的火光再漫天的黑雾中像是两点鬼火,瞧着还怪瘆人的。

    络腮胡子似乎有意东拐西绕,想将骆秋弄晕了,好不记得他们走的路线。

    不过他是打错了算盘,骆秋自小就爱走街窜巷,方向性不说特别好,但是像这种程度的弯弯绕绕绝对难不倒她。

    等约莫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在一处窄巷停下,络腮胡子左右扫视了一遍,确认只有他们两人之后,才谨慎地走到前面一座宅子处,轻轻叩响了紧闭的木门,过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

    络腮胡子朝骆秋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正屋亮着灯,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像是两尊门神。

    骆秋认识其中的一人,正是那日的刀疤男人。

    络腮胡子朝刀疤男点头示意,后者则是将目光对准了骆秋,径直掀开了门帘。

    骆秋朝两边都瞅了两眼,似乎是邀请她一人进去。

    她挺起胸膛,心想左右来都来了,还怕什么,于是便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粮食都藏到哪儿了?”不算太明亮的光线里,男人慵懒地窝在躺椅上,手上的碧玉扳指被他转来转去。

    骆秋站在他对面,鼓足了勇气说道:“赵老板,你先给我解药,我才能告诉你。”

    她现在觉得眼前的这位‘赵老板’未必是真的赵氏粮店东家,单看他的穿着就能看得出,一般的商贾哪里敢穿绯色内衫,虽说他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衣襟和袖口处还是露出了马脚。而且若是商贾,为何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点儿商人的精明算计,反倒是像屈尊降贵的世家大族。

    男人听到骆秋不但没有先回答自己的问题,反倒十分反叛地提了条件,有些不悦地皱了眉,“还真是不懂规矩…”

    骆秋知道他不好惹,但是命都快没了,不懂规矩就不懂规矩吧,她挤出个难看的笑来,假装没看出对方的不耐烦,“赵老板,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升斗小民,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拿到解药,立刻就把藏粮地点告知。”

    男人长臂一伸,随意将一个小瓷瓶扔了过来。

    幸亏骆秋反应快,瞅准了方向稳稳地将那瓷瓶接到了。

    “里面就是解药,现在可以说了?”

    骆秋迫不及待地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晶莹透明的丸药,拿在鼻端闻了闻,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半信半疑地看向男人:“赵老板不会糊弄我吧?”

    当时吃毒药的时候可是一大把,现在这么小一粒就能把她体内的毒解了?

    男人的耐心到了极限,眼神犹如飞刀朝她射了过来,“你的命值几个钱?用得着费心思?”

    骆秋将问候他祖宗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压下隐约往上冒的怒气,仍旧讨好地笑了笑,“赵老板,我就是多嘴问一句,您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我信您就是了。”说完直接将药丸吞进嘴里咽了下去。

    “废话少说,我想要的你还没说!”

    “在城郊凉山渡口,那边有废弃的庄园,粮食都藏在那里了。”

    “渡口…”

    男人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来。

    骆秋不禁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阴森森的,虽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眼角处可见细微纹路,但却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风神俊朗,可就是让人无端畏惧。

    她拱手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告辞道:“赵老板,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回去了。”

    “回去吧。”男人不屑一顾地垂下眼帘,根本懒得多看她一眼。

    骆秋得了令,转身正要离开,忽听到男人又轻飘飘地说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与籍风相配,就凭你?还是趁早滚得远一些…”

    这话说出口实在是伤人,但疯狗咬人不分场合,何况骆秋别的不说,脸皮尤其练得厚,管他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反正先走为上,点头哈腰地附和道:“得嘞,小的知道…”

    说完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他为何对闻居远这样上心,却又陷害他?

    尽管带着诸多疑问,但骆秋也不敢过多停留,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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