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秋这一夜惊心动魄,闻居远也不遑多让。

    自打她私下偷偷找赵岚诊脉之后,闻居远就已经确定她是受了威胁,且赵岚说她中的毒非同寻常,乃是一种不易察觉且无痛感的毒药,这种毒只会让人食欲逐渐减退,到后来更是滴水不进,直至逐渐消瘦而死。

    过程漫长却不易被发现,且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或者只有轻微的厌食,但解决起来却非常麻烦,需要精心用药调理。

    赵岚以前只在医书上看过这类毒,并没有在实际中遇到过,因此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完全将骆秋体内的毒清理干净。

    闻居远当时脸上的表情凝重的吓人,赵岚有些紧张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了半天才开口:“倒也不是完全没把握,只是…”

    “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闻居远的声音又冷又沉,像是蛰伏在寒潭中的怪物,突然伸出了脑袋。

    赵岚浑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艰难地挤出个苦笑:“老夫就是怕你这副吃人的样子才不敢说的。”

    闻居远的嘴角微微抽动,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掩饰自己因惊惧而不安的情绪,尽力克制道:“但说无妨。”

    “骆姑娘可能要遭些罪,医书上的法子也是要调养至少半年才会见效,且她以后可能会落下终身…毛病。”赵岚如此说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地瞟着闻居远,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又补充道:“不过就是小毛病,不碍事,不碍事,于寿命无碍…”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嚓一声,寻声一看竟是闻居远将一管黄玉笔杆生生地给折断了。

    “让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你还要啰嗦多久!”此刻闻居远的眸子里都能喷出火来了,其实这火并不是冲赵岚,而是对自己,若不是他让骆秋帮忙筹粮,她根本就不会遭这等罪。

    赵岚跟在他身边时间长了,也约莫能猜透他的心思,自然更加明白他到底因何发怒,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也莫要太心急,这毒老夫虽未曾解过,但能确保骆姑娘性命无虞,只是她将来的胃口怕是不会太好,每日餐食比之前要减少一半,人会瘦削一些。”

    闻居远听罢,闭眼揉了揉隐痛的额角,“性命无碍,就是以后不能多吃?”

    赵岚点头,“以后养不胖了,不过当朝女子以瘦为美,或许骆姑娘也不在意。”

    “你是她?还是你问过她了?”闻居远压着隐隐的怒火,恨不得将那下毒的人碎尸万段。

    赵岚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说道:“女子大多不都是喜欢轻盈,老夫猜测骆姑娘也应当如是吧。”

    “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她觉得好才是,是我欠她的。”闻居远低声道。

    赵岚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再多言。

    城郊凉山渡口,一行黑衣人如鬼魅般穿行在稠密的树林中,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距离渡口不远处的废弃庄园。

    为首的人先派了两个人去探路,等解决了守卫在庄园内的人,他们则倾巢出动,

    跟在他们后面还有负责运送粮草的一大批暗卫。

    火把的光亮将整个庄园照得清清楚楚,一袋袋印有赵氏粮店记号的米粮整齐地码放在靠墙一侧。

    这时为首的男人扯下挡住脸的面具,露出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正是那日骆秋所见的刀疤男。

    他从腰间抽出佩刀,轻轻地在面前的米袋上一划,划出一道口子,里面白花花的大米露了出来。

    他将佩刀收起,对周围待命的暗卫说道:“务必清点核实,在丑时末之前全部装车运走。”

    他这一声令下,周围的暗卫便开始十分有序地分组清点,将确认好的粮食抬上马车。

    子时初,非昨早在刀疤男带领的暗卫之前就已经埋伏在庄园外,一直等到丑时末跟随那些暗卫的车队一直到新的藏粮地点,才悄无声息地返回别苑。

    闻居远刚与徐禹保见了一面,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此刻正闭目养神。

    非昨轻叩了下门,听到答复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禀公子,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藏粮地点。”

    闻居远蓦地睁开眼睛,一双黑瞳幽深宁谧,“好,剩下的事就交给圣上了。”

    “公子,从京中调兵过来,恐怕来不及啊。”非昨有些担忧地说道。

    闻居远面无表情地挑了下有些暗下去的灯芯,胸有成竹道:“谁说一定要从京中调兵了?”

    非昨恍然大悟道:“哦,公子是说从两江都督府调兵?”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这两江都督府凭什么听他们的?

    闻居远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直言道:“徐怀久大概快到了。”

    非昨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不成徐怀久会带着圣上的旨意回来?可是当初徐家是被赶出京都的,“圣上还肯相信徐公子?若是圣上放了徐公子,那朝中应当早有消息传来。”最近京中很安静,就连闻府的家书都少了。

    闻居远眸中闪过一瞬的犹疑,但很快又无比坚定道:“我相信圣上。”

    当时他和徐家父子特意演了这样一出戏,将徐怀久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入京都,让所有人都以为圣上不再相信闻家,也不会给闻家任何机会。

    但是他就是要赌只要圣上见到徐怀久,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

    之前徐禹保来找他商议,顺便也带来了圣上下旨将徐怀久羁押但却没有定罪的消息,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和徐禹保做了两手准备,假如一个月之内徐怀久没有顺利带来圣上的旨意,那他便要借麒麟卫传一回假圣旨,就算是将来要掉脑袋也在所不惜。

    骆秋当夜回到远客居,便觉得通体舒畅,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便安安稳稳地睡去了。

    等第二日太阳落山,她才回小院,通过密道去见闻居远。

    来的次数多了,她也就随意多了,看见守在门口的非昨,一挥手不等通报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非昨刚张开的嘴又无奈地闭上了,摇了摇头,走得远了些,以免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就像上次一样…

    “怎么样,怎么样?”骆秋一进去就急哄哄地问结果。

    闻居远倒是一脸平静,把备好的茶点往书案靠近外侧推了推,“厨房新做的点心,你尝尝。”

    骆秋摸了摸自己有些鼓的肚子,摆手道:“我吃了饭来的,你快告诉我,他们把粮食运走了吗?”

    闻居远看她面色不似之前那般白皙中透着粉,倒像是营养不良似的有些黄,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越想就越是觉得后悔,起身大步朝她走过去,不待她有所反应,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一只手轻轻地在她后脑上摩挲着。

    骆秋觉得他今日有些莫名其妙,但下意识地没有抗拒,而是小心地环抱住他,轻声地问道:“难不成你的人跟丢了?”

    她以为眼下只有粮食一事才能让他如此忧心,便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应当还有办法,你先别灰心。”

    闻居远这才喃喃出声:“你的毒解了?”

    骆秋没想到他会山路十八弯将话题拐到这里来,懵懵地点了下头,“解了,那个赵老板给了我一颗解药,反正他这种大人物,应当不会骗我吧。”说实话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相信对方不会将她这种小鱼小虾放在眼里,不至于非要她一条命。

    “若是他骗了你呢?”闻居远松开她,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如辰星般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

    骆秋觉得他们现在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下一秒似乎他们就又会上次一样,两片嘴唇情不自禁地贴在一起。

    她脑子想到什么便立刻行动,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巴,言语不清地说道:“骗了就骗了吧,不是还有赵大夫在?”

    闻居远见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嘴,也想到了上次的旖旎,耳根有些软也有些烫,而此刻她那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就仿佛生出了钩子一样,无形地钻进了他的心里,勾得他心痒难耐,不过正事还未问完,他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你捂嘴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骆秋在心里暗骂一声,仍是不肯将手放下来。

    闻居远被她逗笑了,叹了口气,与她拉开了距离,“你如此为我,我欠你一命。”

    骆秋见他站得远了,才放下防备,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故作轻松地扬眉道:“一命不敢当,不如…折成银子兑给我吧。”

    话音刚落,脑门正中便挨了一个爆栗子。

    “命若是没了,银子你也别想。”闻居远绕过去,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一会儿我让赵岚给你诊脉,此毒…”他想了想,还是选了个比较稳妥的措辞:“并非想象中那般,并非一下子就会要了人的命,但也不是立刻就能将毒都清除。”

    “嗯,我想也是如此。”骆秋其实在服下赵老板给她的药丸时就有所怀疑,如今听他这般说,才算是尘埃落定,反倒从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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