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亲王放开蘅洲,如乳燕投林,扎进太后怀里。

    “母后,儿臣回来了!”

    太后紧紧拥住他,热泪盈眶,“果真是我的衡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此事说来话长,儿臣改日与您细细道来…”

    刘衡眼神一闪,叉开话题,“咦,这里怎么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难道儿臣离家三月,母后改信道祖了?”

    太后白他一眼,“本宫哪里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

    她解释道:“约莫两日前,这牛鼻子老道进宫来变了几套戏法,颇有些精妙,兼之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本宫便信了他几分,将主持阴亲之事交由他负责。哪知他竟是个装神弄鬼的妖道,实在可恨!来人,将这天杀的骗子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那王道士闻言,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被一名侍卫拖走。

    太后料理完妖道,又想撤下灵堂,刘衡拦住她,“母后,他是替儿臣死的,合该厚葬。”

    太后道:“别的也罢了,这寒冰棺实在太逾制,必须撤下,否则那些言官知道了又要念叨。”

    “就让儿臣最后为他守灵一晚罢,母后!”

    太后拗不过他,只好说:“罢了,你也大了,自己看着办罢…本宫乏了,夏嬷嬷,扶本宫回宫罢!”

    送走太后,刘衡慢慢走到冰棺前,抚盖痛哭良久。

    他磕头焚香,心里默祝:大哥,你安心地去罢,我会料理好一切。

    刘衡正呆呆地靠着冰棺暗自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侍卫来报:“小王爷,那姓王的妖道佯装昏阙,伺机杀害侍卫老张,重伤侍卫小李,挟持曲娘子逃出府去了!”

    曲娘子?!

    “岂有此理!”

    刘衡想起红盖头下的惊鸿一瞥,想起自己亲口承诺会护美人周全,立即下令:“多派人手追杀妖道,平安救回曲娘子者,重重有赏!”

    却说蘅洲如何撞上王道士,其中又有一番曲折。

    原来,那太后离开祠堂时,看见蘅洲在角落缩成小小一团,心中有了计较,朝夏嬷嬷使了个眼色。

    夏嬷嬷会意,让人悄悄将蘅洲带出祠堂,押到一处亭子。

    太后坐在亭中,慢慢地拨着手中的佛珠,朝蘅洲投去一眼,“曲氏,本宫最后问你一次,是否愿意留在府中伺候衡亲王?”

    蘅洲想起那风流轻佻的少年,心中厌烦,却不能明说,只低眉顺眼地说:“民女身份低微,配不上衡亲王,自愿留在府中做个粗使婢女。”

    “配不上?”太后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心气太高,嫌弃衡儿配不上你罢!小小贱婢,你怎么敢!”

    蘅洲心头一震,头伏得更低。

    太后“哼”了一声,“生得这样好,也难怪你这般心高气傲,只是你可知红颜为何薄命?”

    蘅洲咬牙道:“民女不知…”

    太后冷声:“因为往往心比天高之人,命么,便比那宣纸还薄上三分!”

    蘅洲伏在地上,“民女有罪,任凭娘娘处置,求娘娘饶我一命!!“

    “前倨后恭,令人发笑!美近妖,狡如狐,性乖张,本宫怎么放心留你在衡儿身边?来人,拖下去,料理了罢!”

    蘅洲拼命哀求:“娘娘饶命!民女愿意落发为尼,遁入空门!求娘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我一命!”

    “哈哈哈哈哈”,太后笑得前仰后合,对夏嬷嬷说:“听听,她看着伶俐,竟愚不可极!”

    太后尖长的护甲轻轻勾起蘅洲的下巴,近乎怜悯这个痴儿了:“有人的地方就永无安宁,逃到哪里都一样,寺庙也好,佛祖也罢,谁也没法庇护你。不如本宫给你个痛快,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蘅洲猛然抬头,“可是民女不想死!”

    “这可由不得你,要怪就怪你卑贱如斯!”

    蘅洲被人打昏扛走,太后一行则浩浩荡荡回宫。

    却说那侍卫李二见蘅洲美貌稚嫩,色心大起,欲受用一番再杀害,便趁着夜黑无人,将人抱到王府花园,寻了个僻静的假山洞,正要行事,不料听见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钻到这个洞里来了。

    担心是大蛇或兽类,李二连忙转身去看动静,正好与一男子撞了个正着。

    “哎哟!”

    二人不约而同地痛呼出声。

    洞外一人闻声追到假山处,持剑指着洞口,神情紧绷,不敢轻易进去,只用言语试探:“谁在那里!李二!是你吗?!”

    又喊了几声,洞中人才吞吞吐吐道:“张老三,是、是我,李二…”

    张老三起了疑心,“你做甚么不应我,洞里还有别人么?”

    “我来洞里解手,突然闯进一人将我头撞破,现下还有些发昏…”

    “那贼子呢?”

    “出洞往西面去了…”

    “多谢相告!我忙着追那贼人,不与你多说了!”

    “慢着!张老三,别走!”李二在洞中痛呼几声,听声音极为痛苦。

    张老三停下脚步,有些暴躁:“你又怎么了?老子忙着捉拿贼人呢!”

    李二声音虚弱,“我、我头破了,流了好多血,不尽快救治怕是活不成了…老张,我把身上银钱都舍你,你快背我去找府中大夫,算我求你,救救我罢!”

    话音刚落,洞中悠悠抛出一物,堪堪落在洞口黑黢黢的杂草丛中,落地有铜钱相撞之音。

    “救人要紧,何须使钱?李兄弟莫忧,我马上来背你!”

    张老三收剑入鞘,弯腰去摸洞口的钱袋,待察觉剑刃破风之声时,一把利刃已洞穿他的心脏。

    张老三瞪着两眼,倒在血泊中,很快断了气。

    亲眼目睹老张丧命经过,李二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头求饶不迭:“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王道士持剑横在李二脖颈,剑刃上血气犹腥。

    他淡淡地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李二忙赌咒发誓:“小的绝对不敢泄露天师行踪!否则全家不得好死!”

    “贫道不杀自己人。”

    李二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一片青紫,“师父,不不不,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从今往后,我李二,唯师祖之命是从,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王道士一手抱起地上昏迷的蘅洲,一手执剑,踢了李二一脚,“带路出府!敢耍花样,贫道保证让你死得比姓张的惨十倍!”

    李二吓得收起所有小心思,尽心尽力领着王道士一路避开守卫,穿庭过院,顺利翻出王府高墙。

    王道士在李二胸口轻轻拍了一掌,笑道:“此掌看着伤势重,实则不然。你回府好好呆着,替贫道画一张王府地图,画得好了,重重有赏。”

    李二诺诺而去。

    王道士怀中的少女,眼帘微微掀开一线,马上又闭合,仍然装作昏睡模样。

    此时,夜色将尽,曙光初现,都城万家灯火俱歇,犹在沉睡中。

    王道士觑了觑天色,施展精妙轻功,借着残余夜色以及屋宇与林木的掩映,抱着蘅洲,不停飞身腾跃,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府邸,竟是曲府。

    王道士翻身跃进高墙,在一间木门前敲了三下。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妈妈从门内探出头左顾右盼一番,一把将王道士拉进门内。

    木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周围恢复静谧,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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