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他绝不放手
演武场一试叶无常一举成名，在军营已传得人尽皆知，不少王公贵戚也知晓了，却无太大反应。若说有什么反应，也只有冷嘲热讽罢了，毕竟他只是个南乐人。
司马维阳听后只可惜叶无常无心留在军营取得军功，只愿守在萧十安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卫。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以为没有一个有能力的男人能拒绝参军，光耀门楣，率领千军，可偏偏叶无常就是个例外。
他虽是个侍卫，却全能得像个贴身侍女，他在月影卫学了一身武艺，精通各类兵器，顺便学了做饭，编发等。虽然比不上娴熟的曦雪，却也比一般的侍女都做得要好，所以有时也会顶替曦雪的工作。
这可叫宫里的人看傻了眼，都说南乐男子不屑于做针线，做饭等内务，认为是有损男子气概，没想到叶无常居然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他聪明，基本上是一学就会，比很多女子都要做得好。
叶无常虽只来了数月，有时却好像比曦雪更了解萧十安的习惯，事无巨细，叫人挑不出错，若不是他是男子，萧十安都想把他调进内屋伺候了。因此，曦雪莫名其妙空闲了许多，可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一向的沉着冷静也没有了，时常就凶了语气，底下的人也时常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哪里。
她真想知道，叶无常究竟给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公主这么信任，依靠他？往常内屋可是只有她一人能进去的，连弦肆羽都不大能进内院。不仅她想知道，郑重烨也想知道，他都认真考虑过自己要不要也去做萧十安的侍卫，他倒是无所谓，齐珥却拦了他许久。
那天春光正好，骄阳似火，明媚如斯，萧十安问叶无常当时在善花坊时，为什么偷看自己。
偷偷看过她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因为被她的容貌和气质所吸引。可萧十安下意识地觉得，叶无常却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看她，那眼神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惊讶，是藏不住的惊艳。
叶无常只含糊道：“见殿下眼熟罢了。”
如果是旁的人这么说，她只会觉得这回答俗套孟浪，可这是叶无常答的。
萧十安本不该问这一嘴，可却也鬼使神差地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这一问倒显得奇怪了，他们俩的身份天差地别，况且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国家，按理说是不可能见过的。
叶无常未答。他不知道，如果回答说“是”，可他确实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萧十安，萧十安这样惊艳的人，只要见过一眼就永远不可能忘记。但若回答“不是”，可那深藏于心底的悸动是做不得假的，不仅眼熟，而且刻骨铭心。
所以，他最后只老实答了一句“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萧十安也没什么反应，或许，他们上辈子见过？她自己也被这个想法逗笑了，静默地看着水波荡漾，风动花舞。
成亲后诸多事宜都是申黛儿一手操办，待她闲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望萧十安。萧十安脚伤的事第三日才传开，不到半日安庆宫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都是赶着来送补品膏药的。
她也纳闷，明明太医都说没什么大事了，这群人怎么比她自个儿还要操心？宸后也来瞧过她好几回，回回问怎么伤着的，她也次次答得含糊，只道是不小心扭伤的。在她的再三劝说下才打消了宸后要将她宫内人都换掉的念头。
“这些日子有许多事脱不开身，这会儿才来看你，妹妹可不要恼了才是。”申黛儿握着萧十安手道。
她笑道：“嫂嫂哪里话？我这伤不成问题，嫂嫂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恼你？”
她听后才放下了心，两人对视着莞尔一笑。
但还没高兴多久，申黛儿的眉头又紧锁起来，萧十安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嫂嫂何事忧虑，可是大哥欺负你了？”
她本是忧心，一听萧十安的话，心中阴霾散了大半，莞尔道：“不，夫君待我极好。”她话锋一转，“只是买卖奴隶一案查出后，发现幕后主事不仅有南乐王室，还有北华那边的人。我和夫君怀疑，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心怀不轨。”
西珏地广人稀，中部是平原绿洲，四面是百里黄沙，是块可遇不可求，难以攻略的宝地。其他国家觊觎已久，可奈何西珏国力强盛，屹立不倒，若是南乐这种小国，根本不足为惧，可北华兵强马壮，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攻打西珏，战局就不容乐观了。
现在他们按兵不动，不过是还想试探西珏的兵力罢了，只是静观其变，等待一击致命。
虽然萧十安不懂政局，可这已然显然易见，南乐和北华狼子野心。
见萧十安的神色也严肃得紧，申黛儿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坐回她身边安抚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昭昭就安心地养在宫里，高高兴兴的，其余的事有我们大人来操心。哪怕是要开战，也是我们上战场。”她微笑着摸摸萧十安的头，“昭昭放心，嫂嫂和你的哥哥们一定会护你周全，一世喜乐。”
萧十安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难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然后自己安然无事地享受这些优待吗？
她突然激动起来，神情严肃且坚定，“嫂嫂，我马上就可以及笄了，等我真正成了里司，我会努力向天祈愿，护佑我西珏国泰民安，海晏国清！”她有这个能力，她是被上天选中的圣女，她也可以帮上哥哥嫂嫂们！
申黛儿看她这副认真的脸，只觉得可爱，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好好，我们家昭昭最厉害了！”
“话说回来，我们西珏好男儿这么多，昭昭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吗？”
又是这个历史传承的问题，萧十安只觉得头疼。只不过上次的游园会她本人也没参加，自然没有机会见识这些好男儿的风姿。
她不自觉捏紧了裙角，“我不想嫁人，我只想陪着父王母后。”
申黛儿佯装微愠道：“孩子话！虽说你不必靠夫家，可你身为公主，总得为王室开枝散叶呀！王室本就人丁稀少，只有你们四兄妹。昭昭若是喜欢，在房中多留几个也未免不可。”
她眼睛一转，似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柔顺规矩的嫂嫂也能说出这些话来，虽然她身为公主，多些男宠也无伤大雅，可……
“虽说这地位权势都不要紧，毕竟除了国主没人高得过你了。”她神情严肃起来，盯着萧十安的眼睛，“但是敌国的质子，是万万不可以的。”
萧十安正欲辩解，却又被申黛儿打断，“我知道你小时候总爱说‘要嫁给重烨哥哥’这种话，但大家都会当是孩子话的，你也不能记在心上，真喜欢上了那郑九皇子。”郑重烨比萧十安大了四五岁，言下之意就是说他蛊惑萧十安，叫她这么说的。
“我知道，我对重烨哥哥只有兄长的敬重。”她答。
“最好如此。”她拍了拍萧十安手背，“而且他虽是南乐嫡出的皇子，却极不受重视，南乐王膝下有十八子，他自然不会个个喜爱。况且他出生之日正是南乐战败之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听闻他的母族对他也多有嫌弃，不大理睬。”
“我记得他有一个姐姐……叫郑汶儿，她可是极受南乐王宠爱的。”
“同人不同命，同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待遇却差这么多。怪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偏偏生的不是时候，不然来西珏为质的也不会是他了。”申黛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在感叹人生无常，命运弄人。
萧十安静默地盯着桌上那杯已然浑浊的茶，低声道：“这不怪他。”
“什么？”
萧十安抬起头来，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莞尔道：“无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郑重烨对她那样执着，被子民嫌弃，被亲人厌恶，来到西珏也是孤苦无依，无人问津，所有人都不欢迎他。真正关心他的，或许只有自己和齐珥。
他只是心里生病了而已，自己不该对他那样。之前的种种惧怕和疏离到此刻烟消云散，郑重烨也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她不能坐视不理。
申黛儿将萧十安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温柔道：“昭昭，你是我们西珏最尊贵的公主，万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委屈自己，明白吗？”
她点点头。从小到大凡是萧十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从来都是无有不应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家贵女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而舍弃自我呢？
送走申黛儿后，萧十安又让曦雪去请郑重烨，这是自那次事后，她第一次放下隔阂见他。
曦雪蹙眉，“殿下可有什么要紧事要传唤他？”她本不该多问，可总在跟郑重烨有关的事上频频失了分寸，像只奓了毛的猫。
萧十安对她微带责怪的语气惊讶了一瞬，看了她一眼。
曦雪这才反应过来，垂首道：“是曦雪多言，奴婢这就去请。”
曦雪对郑重烨有偏见不是一天两天，她早就清楚，毕竟对他有偏见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也不仅仅是对他有偏见，是对整个南乐都有偏见。
听到萧十安的传唤，郑重烨大喜过望，想着细细打扮自己一番，可又怕耽误了时间，让她生气，只好熏了香草草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日思夜想的门，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她瘦了。
抑制着内心想要狂奔过去的冲动，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公主。”
曦雪的脸色终于缓和，从前他来见萧十安，都是过分亲密，也是一口一个“昭昭”地叫，这回是第一次这么恭敬得体。
“重烨哥哥不必多礼。”她示意郑重烨坐。
他过去，看到萧十安的伤脚一时间愣了愣，却未有什么动作，最后皱着眉坐下了。
“殿下的脚伤可好些了？”他的声音依旧动听温柔，一双桃花眼蜜得要滴出水。他多想伤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的昭昭。
“多谢哥哥关心，我已好了许多，太医也说没有大问题。”她温温柔柔地笑着，春风和煦，却亮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哥哥”两个字刺痛了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妄想吗？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吐出一口气，看着他道：“重烨哥哥，我一直都将你视为挚友，家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能够自由地做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对自己说这些，但是，他很高兴。他能够知道，昭昭心里有她，这就够了。
她一顿，斟酌了一下语气又道：“所以……你若是有了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女子，一定要告诉我。你们成亲之礼，便由我来主持，一切按你们南乐的礼节。”
郑重烨的笑容垮在脸上，“这是……何意？”他甚至没察觉自己语气中的生硬，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曦雪全然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此刻却也猜到了七八分，只一旁冷然看着他。
“童言无忌，莫要当真，把我从前说的话都忘了吧。”萧十安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慌张无措，可深知若不早日说开，只会让他更痛苦，一错再错。
“忘了？”他不可置信地苦笑一声，“昭昭让我忘了吗？”忘了她说要嫁给自己，让自己不再孤单一人吗？他怎么忘？如何能忘？
萧十安抬眼温和地看着他，“重烨哥哥，你贵为南乐的嫡九皇子，又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定有不少世家贵女倾心于你，何苦执着于我？我说过要护你，让你不孤身一人的话如今依旧作数。”
话已至此，又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发作。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
郑重烨红了眼眶，连带着嗓音都跟着沙哑，他拂开衣摆跪下行礼，勉强稳定情绪道：“多谢殿下关怀。”再一抬眼，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他们的距离不过几步路，却仿佛相隔了万里，而他怎么也追不上萧十安的背影。
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出了安庆宫的大门，就像孑然一身来到西珏时那样，孤独，无人问津。从前他踽踽独行于黑夜里，直到萧十安如太阳般走进了他的世界，他才感受到原来世间也可以这么美好。没有嫌弃，没有厌恶，没有利用，对他好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可太阳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太阳，他永远只能追随，不能相伴。
仿佛心中被无数双手攥紧揉捻，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连前方的路也看不清了，只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却全然不在意，一路走，一路放声大笑，哪怕痛得喘不过气来。
想让他放手，绝无可能。既然他追不上太阳，那就把她拽下来。
司马维阳听后只可惜叶无常无心留在军营取得军功，只愿守在萧十安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卫。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以为没有一个有能力的男人能拒绝参军，光耀门楣，率领千军，可偏偏叶无常就是个例外。
他虽是个侍卫，却全能得像个贴身侍女，他在月影卫学了一身武艺，精通各类兵器，顺便学了做饭，编发等。虽然比不上娴熟的曦雪，却也比一般的侍女都做得要好，所以有时也会顶替曦雪的工作。
这可叫宫里的人看傻了眼，都说南乐男子不屑于做针线，做饭等内务，认为是有损男子气概，没想到叶无常居然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他聪明，基本上是一学就会，比很多女子都要做得好。
叶无常虽只来了数月，有时却好像比曦雪更了解萧十安的习惯，事无巨细，叫人挑不出错，若不是他是男子，萧十安都想把他调进内屋伺候了。因此，曦雪莫名其妙空闲了许多，可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一向的沉着冷静也没有了，时常就凶了语气，底下的人也时常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哪里。
她真想知道，叶无常究竟给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公主这么信任，依靠他？往常内屋可是只有她一人能进去的，连弦肆羽都不大能进内院。不仅她想知道，郑重烨也想知道，他都认真考虑过自己要不要也去做萧十安的侍卫，他倒是无所谓，齐珥却拦了他许久。
那天春光正好，骄阳似火，明媚如斯，萧十安问叶无常当时在善花坊时，为什么偷看自己。
偷偷看过她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因为被她的容貌和气质所吸引。可萧十安下意识地觉得，叶无常却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看她，那眼神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惊讶，是藏不住的惊艳。
叶无常只含糊道：“见殿下眼熟罢了。”
如果是旁的人这么说，她只会觉得这回答俗套孟浪，可这是叶无常答的。
萧十安本不该问这一嘴，可却也鬼使神差地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这一问倒显得奇怪了，他们俩的身份天差地别，况且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国家，按理说是不可能见过的。
叶无常未答。他不知道，如果回答说“是”，可他确实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萧十安，萧十安这样惊艳的人，只要见过一眼就永远不可能忘记。但若回答“不是”，可那深藏于心底的悸动是做不得假的，不仅眼熟，而且刻骨铭心。
所以，他最后只老实答了一句“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萧十安也没什么反应，或许，他们上辈子见过？她自己也被这个想法逗笑了，静默地看着水波荡漾，风动花舞。
成亲后诸多事宜都是申黛儿一手操办，待她闲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望萧十安。萧十安脚伤的事第三日才传开，不到半日安庆宫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都是赶着来送补品膏药的。
她也纳闷，明明太医都说没什么大事了，这群人怎么比她自个儿还要操心？宸后也来瞧过她好几回，回回问怎么伤着的，她也次次答得含糊，只道是不小心扭伤的。在她的再三劝说下才打消了宸后要将她宫内人都换掉的念头。
“这些日子有许多事脱不开身，这会儿才来看你，妹妹可不要恼了才是。”申黛儿握着萧十安手道。
她笑道：“嫂嫂哪里话？我这伤不成问题，嫂嫂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恼你？”
她听后才放下了心，两人对视着莞尔一笑。
但还没高兴多久，申黛儿的眉头又紧锁起来，萧十安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嫂嫂何事忧虑，可是大哥欺负你了？”
她本是忧心，一听萧十安的话，心中阴霾散了大半，莞尔道：“不，夫君待我极好。”她话锋一转，“只是买卖奴隶一案查出后，发现幕后主事不仅有南乐王室，还有北华那边的人。我和夫君怀疑，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心怀不轨。”
西珏地广人稀，中部是平原绿洲，四面是百里黄沙，是块可遇不可求，难以攻略的宝地。其他国家觊觎已久，可奈何西珏国力强盛，屹立不倒，若是南乐这种小国，根本不足为惧，可北华兵强马壮，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攻打西珏，战局就不容乐观了。
现在他们按兵不动，不过是还想试探西珏的兵力罢了，只是静观其变，等待一击致命。
虽然萧十安不懂政局，可这已然显然易见，南乐和北华狼子野心。
见萧十安的神色也严肃得紧，申黛儿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坐回她身边安抚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昭昭就安心地养在宫里，高高兴兴的，其余的事有我们大人来操心。哪怕是要开战，也是我们上战场。”她微笑着摸摸萧十安的头，“昭昭放心，嫂嫂和你的哥哥们一定会护你周全，一世喜乐。”
萧十安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难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然后自己安然无事地享受这些优待吗？
她突然激动起来，神情严肃且坚定，“嫂嫂，我马上就可以及笄了，等我真正成了里司，我会努力向天祈愿，护佑我西珏国泰民安，海晏国清！”她有这个能力，她是被上天选中的圣女，她也可以帮上哥哥嫂嫂们！
申黛儿看她这副认真的脸，只觉得可爱，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好好，我们家昭昭最厉害了！”
“话说回来，我们西珏好男儿这么多，昭昭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吗？”
又是这个历史传承的问题，萧十安只觉得头疼。只不过上次的游园会她本人也没参加，自然没有机会见识这些好男儿的风姿。
她不自觉捏紧了裙角，“我不想嫁人，我只想陪着父王母后。”
申黛儿佯装微愠道：“孩子话！虽说你不必靠夫家，可你身为公主，总得为王室开枝散叶呀！王室本就人丁稀少，只有你们四兄妹。昭昭若是喜欢，在房中多留几个也未免不可。”
她眼睛一转，似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柔顺规矩的嫂嫂也能说出这些话来，虽然她身为公主，多些男宠也无伤大雅，可……
“虽说这地位权势都不要紧，毕竟除了国主没人高得过你了。”她神情严肃起来，盯着萧十安的眼睛，“但是敌国的质子，是万万不可以的。”
萧十安正欲辩解，却又被申黛儿打断，“我知道你小时候总爱说‘要嫁给重烨哥哥’这种话，但大家都会当是孩子话的，你也不能记在心上，真喜欢上了那郑九皇子。”郑重烨比萧十安大了四五岁，言下之意就是说他蛊惑萧十安，叫她这么说的。
“我知道，我对重烨哥哥只有兄长的敬重。”她答。
“最好如此。”她拍了拍萧十安手背，“而且他虽是南乐嫡出的皇子，却极不受重视，南乐王膝下有十八子，他自然不会个个喜爱。况且他出生之日正是南乐战败之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听闻他的母族对他也多有嫌弃，不大理睬。”
“我记得他有一个姐姐……叫郑汶儿，她可是极受南乐王宠爱的。”
“同人不同命，同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待遇却差这么多。怪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偏偏生的不是时候，不然来西珏为质的也不会是他了。”申黛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在感叹人生无常，命运弄人。
萧十安静默地盯着桌上那杯已然浑浊的茶，低声道：“这不怪他。”
“什么？”
萧十安抬起头来，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莞尔道：“无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郑重烨对她那样执着，被子民嫌弃，被亲人厌恶，来到西珏也是孤苦无依，无人问津，所有人都不欢迎他。真正关心他的，或许只有自己和齐珥。
他只是心里生病了而已，自己不该对他那样。之前的种种惧怕和疏离到此刻烟消云散，郑重烨也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她不能坐视不理。
申黛儿将萧十安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温柔道：“昭昭，你是我们西珏最尊贵的公主，万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委屈自己，明白吗？”
她点点头。从小到大凡是萧十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从来都是无有不应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家贵女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而舍弃自我呢？
送走申黛儿后，萧十安又让曦雪去请郑重烨，这是自那次事后，她第一次放下隔阂见他。
曦雪蹙眉，“殿下可有什么要紧事要传唤他？”她本不该多问，可总在跟郑重烨有关的事上频频失了分寸，像只奓了毛的猫。
萧十安对她微带责怪的语气惊讶了一瞬，看了她一眼。
曦雪这才反应过来，垂首道：“是曦雪多言，奴婢这就去请。”
曦雪对郑重烨有偏见不是一天两天，她早就清楚，毕竟对他有偏见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也不仅仅是对他有偏见，是对整个南乐都有偏见。
听到萧十安的传唤，郑重烨大喜过望，想着细细打扮自己一番，可又怕耽误了时间，让她生气，只好熏了香草草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日思夜想的门，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她瘦了。
抑制着内心想要狂奔过去的冲动，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公主。”
曦雪的脸色终于缓和，从前他来见萧十安，都是过分亲密，也是一口一个“昭昭”地叫，这回是第一次这么恭敬得体。
“重烨哥哥不必多礼。”她示意郑重烨坐。
他过去，看到萧十安的伤脚一时间愣了愣，却未有什么动作，最后皱着眉坐下了。
“殿下的脚伤可好些了？”他的声音依旧动听温柔，一双桃花眼蜜得要滴出水。他多想伤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的昭昭。
“多谢哥哥关心，我已好了许多，太医也说没有大问题。”她温温柔柔地笑着，春风和煦，却亮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哥哥”两个字刺痛了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妄想吗？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吐出一口气，看着他道：“重烨哥哥，我一直都将你视为挚友，家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能够自由地做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对自己说这些，但是，他很高兴。他能够知道，昭昭心里有她，这就够了。
她一顿，斟酌了一下语气又道：“所以……你若是有了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女子，一定要告诉我。你们成亲之礼，便由我来主持，一切按你们南乐的礼节。”
郑重烨的笑容垮在脸上，“这是……何意？”他甚至没察觉自己语气中的生硬，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曦雪全然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此刻却也猜到了七八分，只一旁冷然看着他。
“童言无忌，莫要当真，把我从前说的话都忘了吧。”萧十安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慌张无措，可深知若不早日说开，只会让他更痛苦，一错再错。
“忘了？”他不可置信地苦笑一声，“昭昭让我忘了吗？”忘了她说要嫁给自己，让自己不再孤单一人吗？他怎么忘？如何能忘？
萧十安抬眼温和地看着他，“重烨哥哥，你贵为南乐的嫡九皇子，又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定有不少世家贵女倾心于你，何苦执着于我？我说过要护你，让你不孤身一人的话如今依旧作数。”
话已至此，又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发作。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
郑重烨红了眼眶，连带着嗓音都跟着沙哑，他拂开衣摆跪下行礼，勉强稳定情绪道：“多谢殿下关怀。”再一抬眼，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他们的距离不过几步路，却仿佛相隔了万里，而他怎么也追不上萧十安的背影。
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出了安庆宫的大门，就像孑然一身来到西珏时那样，孤独，无人问津。从前他踽踽独行于黑夜里，直到萧十安如太阳般走进了他的世界，他才感受到原来世间也可以这么美好。没有嫌弃，没有厌恶，没有利用，对他好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可太阳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太阳，他永远只能追随，不能相伴。
仿佛心中被无数双手攥紧揉捻，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连前方的路也看不清了，只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却全然不在意，一路走，一路放声大笑，哪怕痛得喘不过气来。
想让他放手，绝无可能。既然他追不上太阳，那就把她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