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琴师怎么掉水里了
张奚桥通敌罪落实，九族连坐，一代文豪就此陨落。
年过不惑的张奚桥头发披散，身上挂着的囚服破破烂烂，沾着红血，十几日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被押上斩首台时，忽然仰天大笑，对天喊道：“忠臣两袖清风一世廉洁，一生为民为国却遭小人迫害！实为南夏不幸！”
一旁押着他的人慌忙踢弯他的膝盖，张奚桥跪了下来，可是他挺直脊背，偏头啐了一口唾沫，冲着四下观望的人喊：“阉贼祸害，奸佞得逞！南夏将倾——”
鲜血喷洒，头颅落地。
刹那间，暖天晴阳变作阴云密布，雷声轰鸣，炸得南夏人心惶惶，仅片刻喘息间便大雨如注，冲刷了台上灼目的红血。
四下人散，无人在意的一角立着撑起青伞的黑衣人，垂下伞檐遮了一双眼，无声无息地对着凄惨状的斩首台。
罗渰岚湿漉漉地跨进殿，吟霞慌忙迎上去替她撑开伞，自责道：“殿下……”
罗渰岚一听就猜到她要说些什么，抬手打断她：“哎好了，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带伞。”
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面色不是很好——她刚溜出宫看了张奚桥斩首。
罗渰岚沐浴换衣后，撑伞去了偏殿，望见琴师着一身墨衣立在案前，案上摆琴，他没抚，就定定望着出神，如一块冷玉。
罗渰岚走到面前，才发现他发丝微湿，便问：“你出去了？”
苏暮遮点点头，才抬头看人，适才的无温无情像是罗渰岚的错觉，弯眼笑说：“出门散散心，免得长公主觉得苏某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
罗渰岚了然“哦”了一声，暗自腹诽，他从哪里听来的话？吟霞告诉他的？什么时候他们这么熟了？
苏暮遮却不多做解释，问：“长公主来听琴的吗？”
罗渰岚正欲颔首，忽然忆起方才苏暮遮的面无表情，转而又道：“或者，我们换一个听。”
苏暮遮将要摸琴了，闻言不解：“换成什么？”
罗渰岚踱至窗前，就这么孑然立着，抬指开起窗缝，目光投落窗外雨帘，神色不明，“听雨。”
苏暮遮走了几步，定在两步远处。
罗渰岚侧目望过来，眉微蹙，不待她说什么，苏暮遮自觉走到了她一旁，与她并排立着，手搭上了窗沿，任雨飘打浸润。
“长公主似乎心情不佳。”
“你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室内再次沉寂，只有雨声淅沥。
此后风云再次潜入平静水面。
四月下旬，絮飞莺啼。
罗渰岚在苏暮遮抚琴前，说：“我为你作画。”
苏暮遮想也不想，点头应下了：“好。”
罗渰岚笑了：“你还没问我什么画，便应下了。”
苏暮遮一本正经道：“长公主所赐，定是好物。”
他意有所指，说的是那木雕的鹰。
罗渰岚偏头支着，承下了他的话：“自然，长公主不会亏待霨云殿的人。”
苏暮遮颔首。
罗渰岚便伸出手，立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三曲为限，我为你画一幅。”
苏暮遮笑，欣然应允：“好。”
平沙落雁。
渔樵问答。
高山流水。
三曲尽，苏暮遮按住琴弦，抬头与罗渰岚对上了视线。
罗渰岚朝他举起了画，露出的”眼睛笑意盈盈，颇为自得。
苏暮遮一望，不禁挑眉。
一方画纸，高山峭拔，有流水绕过山脚，一路荡开山林，渔夫舟游。
翌日，晌午时分。
苏暮遮伏案临摹古人字迹，忽听得外面一声大喊：“苏暮遮！出来放风筝！”
笔墨一顿，身体未动，唇角先勾了一抹弧度，随即一僵，像是愣了愣，唇角又缓缓压平，归于平静。
他顿了片刻，起身掸衣，便走了出去。
罗渰岚一袭红衣，灌了满袖的得意春风，她扬起手中纸鸢风筝，冲着步出殿的苏暮遮喊：“快来。”
苏暮遮淡然一笑，抬眼望天，晴阳流云渫，有风过，长袖扬。
纸鸢在青空中悠悠荡荡，如摇摇晃晃的扁舟漂流在不稳的河溪上。
即使它此刻飞上了青天，短暂地放肆了一回，依旧是被丝线束缚着，无法真正的自在逍遥。
苏暮遮有些出神，直至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是吟霞的声音。
他回神来，便瞧见那只纸鸢从万里长空晃了下来，坠落于看不见的宫墙内。
罗渰岚不悦地蹙了一下眉，把风筝线扔给吟霞，就疾步走出殿大门。
苏暮遮视线跟着她，犹疑片刻，望向在原处无措的吟霞，作揖道：“吟霞姑娘在此等候，苏某去瞧一瞧。”
不等吟霞回话，他也就转身离了殿。
吟霞望着头也不回的身影，有些疑惑，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好像很平常。
罗渰岚走得快，苏暮遮出来时竟找不着人影了。
他思索少顷，便随意拐入一个宫道，迎面竟来了太后，身后跟着一个嬷嬷和一个婢女，瞧见他，面色不虞。
苏暮遮心中无奈——
他面色不改，退至一侧跪伏在地，叩首以礼，语气谦卑：“奴参见太后。”
他听见衣料窸窣声顿在了面前，少顷，一声不怒自威响在上方：“直起身来。”
苏暮遮暗自叹息，今日不宜出门。
他慢慢直起身，目光低垂，落在面前堆叠的绫罗绸缎上。
“你叫苏暮遮？”
“回太后，正是苏某。”
太后低下目光望着拱手跪立的白衣琴师，谦卑有礼，竟挑不出毛病。
“苏琴师好大的本事，叫岚儿要来了霨云殿，又让皇上天天念着。”
苏暮遮垂首，温声道：“太后说笑了，奴何德何能让长公主与皇上这般惦记？”
“哀家也在想，你何德何能？”
太后语气放缓，好似无奈与哀叹，又暗藏锋芒。
苏暮遮缄默不言。
“行了……”太后将将抬手便要吩咐他起来了，一声“母后”硬生生喊止了她。
苏暮遮心中再次叹息。
太后拱手而立，仅仅抬眼去看疾走而来的罗渰岚。
“儿臣参见母后。”
罗渰岚抱手成拳，躬身说道。
“你真是越来越没有礼数了，在皇宫里大声叫喊。”太后蹙着眉，语气责怪。
罗渰岚轻咳了一声，就立在苏暮遮一旁，两手空空，模样倒是乖巧：“母后，您是来信步闲游的吗？”
“这是自然，哀家可没有闲心特地来找你的琴师麻烦。”太后凉凉地说。
罗渰岚讪讪一笑：“母后说的什么话？儿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这个意思，满脸都是这个意思。”
罗渰岚立马挨在她旁边，笑呵呵道：“没有，儿臣只是想着陪母后一同闲游。”
说着就把人拉着从苏暮遮旁边擦过。
苏暮遮听着罗渰岚的调笑声和太后的说教声渐远，才暗暗松气，回头望了一眼远离的身影，眼眸一转，回身去寻风筝了。
罗渰岚好不容易把太后哄远，再找个借口脱身，回到之前的宫道没见着苏暮遮，想着他应该去寻风筝了。
于是她先回了霨云殿，见吟霞迎上前，就问：“苏琴师可回来了？”
吟霞微愣，诚恳道：“回殿下，吟霞并未看到苏琴师归来。”
罗渰岚淡眉微蹙，道：“这么久了还没寻到风筝吗？我去看看。”
不等吟霞说什么，她已转身疾步离殿。
天色渐晚，罗渰岚在另一个偏僻的宫道转角与苏暮遮相会了。
苏暮遮浑身湿透，就连眼眸也被水浸得透亮，手里拿着纸鸢，却是在抬眼瞧见前方不远的罗渰岚时迅疾转身，眼看就要走。
“苏暮遮！”
苏暮遮抿唇，还是站定在了原处。
“怎么回事？”
罗渰岚步步走近，语气咄咄逼人。
苏暮遮微叹气，转身对上罗渰岚，平静道：“不小心跌进了湖里罢了。”
罗渰岚站在他面前，目光下垂落到纸鸢上，毫发无损，又抬眸盯视苏暮遮，眯眼问道：“是不小心，还是被推了？”
苏暮遮毫不回避她质问的目光，肯定地答道：“不小心。”
两人对峙半晌。
罗渰岚暗暗咬牙，妥协道：“行，姑且信你。”
她一手把纸鸢夺了，另一手握上苏暮遮的手腕强硬地把人拉着走。
苏暮遮试图挣脱，没想到她力劲这么大，挣一下握得更紧了，还有一声恶狠狠的命令：“别乱动。”
苏暮遮无奈笑了，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进了殿。
“殿下，苏琴师……”吟霞迎上来，便望见湿淋淋的苏暮遮，一时怔愣，“苏琴师这是……”
苏暮遮颔首，调笑道：“不小心栽了。”
罗渰岚吩咐：“吟霞，你去备热水。”
吟霞欠身应下，转身去了。
“长公主。”
苏暮遮提醒了她一声。
罗渰岚这才松了手，往身后瞧。
苏暮遮后退一步，拱手恭恭敬敬道：“还请长公主容许苏某先行下去换身衣服。”
罗渰岚蹙眉，还是应了：“允了。”
……
温热水汽迷蒙了双眼，苏暮遮陷入了短暂的空茫。
他去找风筝的途中遇到了几个小厮，牛高马大，凶神恶煞，手里还攥着纸鸢。
“你就是苏暮遮？”
“我们收了银两，替人教训教训你。”
四端被钳制，一桶冷水从头顶灌下来，有一瞬间好像被水淹没了。
他不抗拒，不逃离，只是默默地等他们泼完，听着他们骂骂咧咧。
见他一声不吭，有人看不惯甚至想动手，还是有人拦住了，小声嘀咕：“别把事情搞大了，我们只是来给他一个教训。”
“日后烦请苏琴师少找长公主，否则就就不是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苏暮遮不觉得这是太后的人。
太后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
苏暮遮换好衣，走入房间，便瞧见罗渰岚已经坐在里面，冷着一张脸，样子像极了兴师问罪。
她问：“怎么不回殿？觉得丢脸吗？”
苏暮遮坦然点头，笑道：“是，脚滑栽进了湖里，当然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栽到了湖里爬出来，还不忘找纸鸢，苏琴师可真贴心。”罗渰岚不咸不淡道。
“谬赞，毕竟是长公主的风筝，必须找到，否则显得苏某无用了，连风筝也追不回来。”苏暮遮从容回答。
罗渰岚挑眉：“你何须会其他的？本宫只要你的琴技。”
苏暮遮答非所问：“长公主殿下，有很多人对您，抱有偌大期望。”
罗渰岚的面色瞬间阴沉下去。
她一袭红衣懒散坐在案前，苏暮遮拢着素雅玄袍立在前方，双双对视。
罗渰岚忽地笑了一声，嘲讽至极。
“那他们，还真是错付了。”
年过不惑的张奚桥头发披散，身上挂着的囚服破破烂烂，沾着红血，十几日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被押上斩首台时，忽然仰天大笑，对天喊道：“忠臣两袖清风一世廉洁，一生为民为国却遭小人迫害！实为南夏不幸！”
一旁押着他的人慌忙踢弯他的膝盖，张奚桥跪了下来，可是他挺直脊背，偏头啐了一口唾沫，冲着四下观望的人喊：“阉贼祸害，奸佞得逞！南夏将倾——”
鲜血喷洒，头颅落地。
刹那间，暖天晴阳变作阴云密布，雷声轰鸣，炸得南夏人心惶惶，仅片刻喘息间便大雨如注，冲刷了台上灼目的红血。
四下人散，无人在意的一角立着撑起青伞的黑衣人，垂下伞檐遮了一双眼，无声无息地对着凄惨状的斩首台。
罗渰岚湿漉漉地跨进殿，吟霞慌忙迎上去替她撑开伞，自责道：“殿下……”
罗渰岚一听就猜到她要说些什么，抬手打断她：“哎好了，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带伞。”
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面色不是很好——她刚溜出宫看了张奚桥斩首。
罗渰岚沐浴换衣后，撑伞去了偏殿，望见琴师着一身墨衣立在案前，案上摆琴，他没抚，就定定望着出神，如一块冷玉。
罗渰岚走到面前，才发现他发丝微湿，便问：“你出去了？”
苏暮遮点点头，才抬头看人，适才的无温无情像是罗渰岚的错觉，弯眼笑说：“出门散散心，免得长公主觉得苏某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
罗渰岚了然“哦”了一声，暗自腹诽，他从哪里听来的话？吟霞告诉他的？什么时候他们这么熟了？
苏暮遮却不多做解释，问：“长公主来听琴的吗？”
罗渰岚正欲颔首，忽然忆起方才苏暮遮的面无表情，转而又道：“或者，我们换一个听。”
苏暮遮将要摸琴了，闻言不解：“换成什么？”
罗渰岚踱至窗前，就这么孑然立着，抬指开起窗缝，目光投落窗外雨帘，神色不明，“听雨。”
苏暮遮走了几步，定在两步远处。
罗渰岚侧目望过来，眉微蹙，不待她说什么，苏暮遮自觉走到了她一旁，与她并排立着，手搭上了窗沿，任雨飘打浸润。
“长公主似乎心情不佳。”
“你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室内再次沉寂，只有雨声淅沥。
此后风云再次潜入平静水面。
四月下旬，絮飞莺啼。
罗渰岚在苏暮遮抚琴前，说：“我为你作画。”
苏暮遮想也不想，点头应下了：“好。”
罗渰岚笑了：“你还没问我什么画，便应下了。”
苏暮遮一本正经道：“长公主所赐，定是好物。”
他意有所指，说的是那木雕的鹰。
罗渰岚偏头支着，承下了他的话：“自然，长公主不会亏待霨云殿的人。”
苏暮遮颔首。
罗渰岚便伸出手，立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三曲为限，我为你画一幅。”
苏暮遮笑，欣然应允：“好。”
平沙落雁。
渔樵问答。
高山流水。
三曲尽，苏暮遮按住琴弦，抬头与罗渰岚对上了视线。
罗渰岚朝他举起了画，露出的”眼睛笑意盈盈，颇为自得。
苏暮遮一望，不禁挑眉。
一方画纸，高山峭拔，有流水绕过山脚，一路荡开山林，渔夫舟游。
翌日，晌午时分。
苏暮遮伏案临摹古人字迹，忽听得外面一声大喊：“苏暮遮！出来放风筝！”
笔墨一顿，身体未动，唇角先勾了一抹弧度，随即一僵，像是愣了愣，唇角又缓缓压平，归于平静。
他顿了片刻，起身掸衣，便走了出去。
罗渰岚一袭红衣，灌了满袖的得意春风，她扬起手中纸鸢风筝，冲着步出殿的苏暮遮喊：“快来。”
苏暮遮淡然一笑，抬眼望天，晴阳流云渫，有风过，长袖扬。
纸鸢在青空中悠悠荡荡，如摇摇晃晃的扁舟漂流在不稳的河溪上。
即使它此刻飞上了青天，短暂地放肆了一回，依旧是被丝线束缚着，无法真正的自在逍遥。
苏暮遮有些出神，直至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是吟霞的声音。
他回神来，便瞧见那只纸鸢从万里长空晃了下来，坠落于看不见的宫墙内。
罗渰岚不悦地蹙了一下眉，把风筝线扔给吟霞，就疾步走出殿大门。
苏暮遮视线跟着她，犹疑片刻，望向在原处无措的吟霞，作揖道：“吟霞姑娘在此等候，苏某去瞧一瞧。”
不等吟霞回话，他也就转身离了殿。
吟霞望着头也不回的身影，有些疑惑，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好像很平常。
罗渰岚走得快，苏暮遮出来时竟找不着人影了。
他思索少顷，便随意拐入一个宫道，迎面竟来了太后，身后跟着一个嬷嬷和一个婢女，瞧见他，面色不虞。
苏暮遮心中无奈——
他面色不改，退至一侧跪伏在地，叩首以礼，语气谦卑：“奴参见太后。”
他听见衣料窸窣声顿在了面前，少顷，一声不怒自威响在上方：“直起身来。”
苏暮遮暗自叹息，今日不宜出门。
他慢慢直起身，目光低垂，落在面前堆叠的绫罗绸缎上。
“你叫苏暮遮？”
“回太后，正是苏某。”
太后低下目光望着拱手跪立的白衣琴师，谦卑有礼，竟挑不出毛病。
“苏琴师好大的本事，叫岚儿要来了霨云殿，又让皇上天天念着。”
苏暮遮垂首，温声道：“太后说笑了，奴何德何能让长公主与皇上这般惦记？”
“哀家也在想，你何德何能？”
太后语气放缓，好似无奈与哀叹，又暗藏锋芒。
苏暮遮缄默不言。
“行了……”太后将将抬手便要吩咐他起来了，一声“母后”硬生生喊止了她。
苏暮遮心中再次叹息。
太后拱手而立，仅仅抬眼去看疾走而来的罗渰岚。
“儿臣参见母后。”
罗渰岚抱手成拳，躬身说道。
“你真是越来越没有礼数了，在皇宫里大声叫喊。”太后蹙着眉，语气责怪。
罗渰岚轻咳了一声，就立在苏暮遮一旁，两手空空，模样倒是乖巧：“母后，您是来信步闲游的吗？”
“这是自然，哀家可没有闲心特地来找你的琴师麻烦。”太后凉凉地说。
罗渰岚讪讪一笑：“母后说的什么话？儿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这个意思，满脸都是这个意思。”
罗渰岚立马挨在她旁边，笑呵呵道：“没有，儿臣只是想着陪母后一同闲游。”
说着就把人拉着从苏暮遮旁边擦过。
苏暮遮听着罗渰岚的调笑声和太后的说教声渐远，才暗暗松气，回头望了一眼远离的身影，眼眸一转，回身去寻风筝了。
罗渰岚好不容易把太后哄远，再找个借口脱身，回到之前的宫道没见着苏暮遮，想着他应该去寻风筝了。
于是她先回了霨云殿，见吟霞迎上前，就问：“苏琴师可回来了？”
吟霞微愣，诚恳道：“回殿下，吟霞并未看到苏琴师归来。”
罗渰岚淡眉微蹙，道：“这么久了还没寻到风筝吗？我去看看。”
不等吟霞说什么，她已转身疾步离殿。
天色渐晚，罗渰岚在另一个偏僻的宫道转角与苏暮遮相会了。
苏暮遮浑身湿透，就连眼眸也被水浸得透亮，手里拿着纸鸢，却是在抬眼瞧见前方不远的罗渰岚时迅疾转身，眼看就要走。
“苏暮遮！”
苏暮遮抿唇，还是站定在了原处。
“怎么回事？”
罗渰岚步步走近，语气咄咄逼人。
苏暮遮微叹气，转身对上罗渰岚，平静道：“不小心跌进了湖里罢了。”
罗渰岚站在他面前，目光下垂落到纸鸢上，毫发无损，又抬眸盯视苏暮遮，眯眼问道：“是不小心，还是被推了？”
苏暮遮毫不回避她质问的目光，肯定地答道：“不小心。”
两人对峙半晌。
罗渰岚暗暗咬牙，妥协道：“行，姑且信你。”
她一手把纸鸢夺了，另一手握上苏暮遮的手腕强硬地把人拉着走。
苏暮遮试图挣脱，没想到她力劲这么大，挣一下握得更紧了，还有一声恶狠狠的命令：“别乱动。”
苏暮遮无奈笑了，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进了殿。
“殿下，苏琴师……”吟霞迎上来，便望见湿淋淋的苏暮遮，一时怔愣，“苏琴师这是……”
苏暮遮颔首，调笑道：“不小心栽了。”
罗渰岚吩咐：“吟霞，你去备热水。”
吟霞欠身应下，转身去了。
“长公主。”
苏暮遮提醒了她一声。
罗渰岚这才松了手，往身后瞧。
苏暮遮后退一步，拱手恭恭敬敬道：“还请长公主容许苏某先行下去换身衣服。”
罗渰岚蹙眉，还是应了：“允了。”
……
温热水汽迷蒙了双眼，苏暮遮陷入了短暂的空茫。
他去找风筝的途中遇到了几个小厮，牛高马大，凶神恶煞，手里还攥着纸鸢。
“你就是苏暮遮？”
“我们收了银两，替人教训教训你。”
四端被钳制，一桶冷水从头顶灌下来，有一瞬间好像被水淹没了。
他不抗拒，不逃离，只是默默地等他们泼完，听着他们骂骂咧咧。
见他一声不吭，有人看不惯甚至想动手，还是有人拦住了，小声嘀咕：“别把事情搞大了，我们只是来给他一个教训。”
“日后烦请苏琴师少找长公主，否则就就不是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苏暮遮不觉得这是太后的人。
太后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
苏暮遮换好衣，走入房间，便瞧见罗渰岚已经坐在里面，冷着一张脸，样子像极了兴师问罪。
她问：“怎么不回殿？觉得丢脸吗？”
苏暮遮坦然点头，笑道：“是，脚滑栽进了湖里，当然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栽到了湖里爬出来，还不忘找纸鸢，苏琴师可真贴心。”罗渰岚不咸不淡道。
“谬赞，毕竟是长公主的风筝，必须找到，否则显得苏某无用了，连风筝也追不回来。”苏暮遮从容回答。
罗渰岚挑眉：“你何须会其他的？本宫只要你的琴技。”
苏暮遮答非所问：“长公主殿下，有很多人对您，抱有偌大期望。”
罗渰岚的面色瞬间阴沉下去。
她一袭红衣懒散坐在案前，苏暮遮拢着素雅玄袍立在前方，双双对视。
罗渰岚忽地笑了一声，嘲讽至极。
“那他们，还真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