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中的女配（四）
“顾三媳妇，你那大嫂子近儿瞅着不对劲。”太平大队的田埂上，刁嫂子扯了旧毛巾擦汗，咕噜噜喝了一茶缸的凉白开。
顾三媳妇点头，“大嫂子怕还记上次的事呢！怪我当时多嘴——她就一个女孩，心肝肉的疼着呢！”
“谁让她肚皮不争气，结婚好几年就得了那么一个丫头片子。”前两年她娘家表弟找媒人上门，人一个寡妇拒绝的干干脆脆，连着她都怪没脸的。
“你要让大嫂子听这话，准挨打。”她家也三个丫头呢，顾三媳妇不乐意听这个，转而道：“我听说队里要挖水渠了，一天下来整整十二个工分。”
“不去，家里男人又不是啥摆设，多几个工分不稀罕。”真去了，水渠挖完她半条命都没了。
顾三媳妇苦脸，她家养三个丫头和俩个儿子，家里多去一个挖水渠的年底多分几块钱，明年日子也能松快一点。
— —
刁嫂子还是有点了解顾妈的，顾妈最近确实不对劲——地里的活每天照常出工，只隔三岔五跑一趟塔子山，偏她摘的也不是能吃的野果野菜，回家背篓里一堆不认识的野花野草。
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心里发愁，顾燕平这个当女儿的每天上学倒是挺快乐的——王海这个宝藏老师，课讲得生动有趣，顾燕平突来的奇思缪问，他也不敷衍。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顾老太当天也没上工，她翻出箱底压的棺材本，抹着眼泪找了张帕子包好——老大媳妇是个好的，红红亲爸没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亲妈脑子坏了。
太平大队百来户人家，此时大片大片的土地全是上工的人，队里上至七十岁老人，下到七岁小孩，一幅辛勤劳作的画面。
刁嫂子一边干活一边和组里队员唠嗑，本来唠的好好的，今儿晚半小时上工的刁家媳妇一来，一个消息仿若晴空一个惊雷炸开——
“啥？你说顾大嫂子当工人了？”
“县里第三纺织厂？”
“还转粮食关系到了县里？”
在大家怀疑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当天请假的顾妈天黑前骑着借来的飞鸽自行车“呼啦啦”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大嫂子哪来的自行车？”大书记娶新媳妇买自行车可是花了整整两大百和三十张工业票。
认识的找顾老太打听消息，顾老太也一脸懵——红红妈咋成了工人？
顾燕平放学回家还没到门口，队里相熟的小孩笑着跑来报喜：“红红姐，你妈妈成工人了！”
顾燕平把兜里的糖抓了两颗给他，回家屋里多了一堆好东西：一包江米条、一包桃酥、两根缠花朵的红头绳、一瓶雪花膏、两块棉衣裳料子，还有一双针脚细致的布鞋。
“妈妈，发财啦？”顾燕平找到灶房煮饭的顾妈，一双眼睛瞅着快出锅的五花肉，馋得吞了吞口水。
顾妈笑着摇头，挑了块偏瘦的五花肉给她：“明天妈去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工资二十五块，有粮票布票糖票若干。”
“真厉害，我的妈妈棒棒哒！”晚饭一家人吃着红烧肉，只觉美滋滋的，日子格外有盼头。
关于顾妈成纺织厂工人一事，队里说酸话的很多，顾妈就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咋突然成了县第三纺织厂的正式工？顾老太和顾老爷子每被问到，都笑着说是顾妈运气好，刚好撞上纺织厂招工的大好事。
谁信啊？就在大家嘀嘀咕咕，人心浮动之际，城里有志青年大批下乡，在公社书记层层安排下，太平大队被分了六男五女。
当天大队长带人回来，队里一个个看着牛车上下来的人都懵了——来几个小年轻也就罢了，你还来个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头，那老头年龄少说也要六十往上走，看着干干瘦瘦的，穿一身半旧麻布衣裳，走路颤颤巍巍的，路上多块石头都让人担心他一个绊倒命没了。
他和一起来的知青还不一样，上面让大队长私下搭把手，给予特殊照顾。看着领回来的年轻男女，怎么安置都是问题的大队长脸都是黑的。
“队里没地方住人，找人修几间屋子也费功夫，咱索性将东边那座院子拾缀齐整，把人安置进去。”大队长媳妇这般说。
那座院子的前主是顾家往前数几辈也少有的能耐人，后来家里成份出问题，一屋子的东西被人砸了干净，剩下空落落的院子一把火下去，外墙现在还是黑黢黢的。
“行吧，就照你说的安排。”大队长“吧嗒吧嗒”抽完最后一口烟。
当晚，十一个知青被安置进院子，院子横排四间房，男女知青左右各占两间。
“齐哥，那老头咋弄？”夜里男知青陈国栋坐在铺好的被褥边，他吃完老家带来的白面饼子，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我们报名下乡，家里被子、衣裳、钱票什么的都准备了的，可你看那老头，身上就背了个破包袱，连床夜里盖的被子也没有。”老头看着身体也不是个健康的，要是出个事咋整？
“……”被分的院子要啥啥没有，他们铺床垫的稻草也是找队里换的，齐杨看着破烂烂关不上的窗户，一双浓眉也皱着呢。
“总不能看着人出事，我这儿还有一包糕点，睡觉的话晚上让他和你挤挤，把今晚混过去明儿再说。”齐杨塞了陈国栋一盒大前门。
这个夜，十来个知青都没睡好，大队长新卷了几支烟，“吧嗒吧嗒”天都快亮了，才上床眯了一会。
次日，大队长安排好几个知青上工的事，青花公社学校那边出事了。
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作怪，把学校几个老师告上去，说是家里成份有问题。
一群套了红袖章的年轻人像闻着血腥味的苍蝇“嗡嗡”跑进学校，拎着棍子把平时老师批改作业的办公室都砸了。
闹出这么大的事，革委会主任派人扎根学校，公社书记把管教育一块的狠狠批了一顿，学校该通知回家的先回家，等各方面整顿好了再开学。
学一时上不成，顾燕平回家跟着爷奶下地干活，一天能挣三个工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知青们把院里缺的各种物件添置齐整，时间转眼到了九月。
这一年，顾燕平回校参加完期末考试正式成为初一新生，学习成绩长期稳定在年级前三。
太平大队的人瞧了一个个肚里的酸水都快冒到嗓子眼了——这顾大嫂子走大运成了纺织厂工人，咋生的女孩也长了聪明脑袋，每次成绩出来把别人家的孩子都衬成了榆木疙瘩？
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地里上工，天天干劲十足，过年给去世的爹妈上坟，纸钱都多烧了两扎。
日子越过越顺，第二年年底，纺织厂人事大变动，经上面领导多重考虑，顾妈通过考核一跃升任生产部副主任，每月工资涨到四十二块，更有粮票、肉票、布票、点心票……若干。
等顾燕平高中毕业，顾妈已经在县里买了座不到七十平的小院，小院青砖黑瓦，有三间抹了水泥地的屋子，院里还有一棵枝叶繁茂，花朵鲜妍的桃树。
“红红，过段日子你去妈妈在的纺织厂上班。”现在没正儿八经的大学念，工农兵那新起的校园乱糟糟的，顾妈更倾向孩子毕业先找个活干，刚好纺织厂宣传部的李姐怀孕两个月了，到时花点钱和票找人运作下，她家孩子正好能顶个宣传部临时工的缺。
“嗯！”顾燕平还挺期待和她妈一块上班。晚上坐在桃树下，顾燕平翻开彩绘的硬壳笔记本，思绪不禁随着指尖的一缕清风慢慢飘远——如果顾佳初中毕业没顶大美姐记分员的工作，她们一起念完高中该有多好！
正式入职纺织厂，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这一年顾燕平十五岁，她皮肤白净，五官长开后，眉眼清纯秀丽，两颊还略有一点婴儿肥。
“爱红同志，你觉得咱们宣传部的蔺同志怎么样？”下班前，张慧拉着顾燕平避开大量人群，只一双眼睛对上车棚出来的青年，脸蛋像染了薄薄一层胭脂。
“模样挺周正的。”顾燕平和宣传部的人早上才打个照面也不熟悉，张慧这般问，她便顺着抬头瞅了一眼：个子挺高的一小伙，剪着小平头，脸庞棱角分明，就是眼神看着冷且凶。
“嘿嘿，我也觉得很好。”家里爹妈是厂里有资历的老人，唯一的妹子在罐头厂上班每月开工资，张慧真觉得蔺同志是不错的结婚对象。
话落没两天，蔺同志被借调去市第一纺织厂，张慧情绪持续低迷：她这看上人，还啥都没来得及做，人就走了。
顾燕平抿着清凉凉的薄荷水，借着找资料的由头，顺手拉开抽屉塞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给她：“心里苦，吃点糖甜甜嘴。”
“……”张慧有点想打人，但转头看着她姣好的脸蛋，又不禁放了手：爱红同志长得可真好，干净清透像雨后茉莉，说话也是清脆悦耳，一点看不出从小在农村生活的痕迹。
第二年年底，顾燕平临时工转正，工资从十二块直接涨到二十五块，更有粮票布票糖票若干。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四个人的饭桌上摆满了好肉好菜：清炖老母鸡、酱香板鸭、炸酥肉、炝炒小白菜、凉拌萝卜丝。
“啧！真没想到，大嫂子家那丫头念完高中，还真在县里找了工作，一个月拿大几十块的工资。”刁嫂子吃着桌上过年才有的红烧肉，嘴里也没滋没味的。
“你啊，哪里都好就坏在一张嘴上了，咱和大嫂子都一个队亲近着呢，她家女孩成工人我可真打从心眼高兴，当初她家男人没了都说可怜，谁能想到有今天这般光景？咱偌大的生产队，竟然没有一家比得上她！”她男人喝了口高粱酒，摇着头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
“你娘家表弟那事，都过去好几年了，说句良心话，也怪不到大嫂子身上。大嫂子现在是顶顶的能耐人，咱大队长和她说话都客气着呢！她家女孩成了工人住县里，以后大嫂子一年回咱大队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卷支烟点燃，她男人“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说：“咱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大姑爷年前不是送了两包海货，明儿你拿了给大嫂子送去。”
大姑爷送的海货她舍不得吃，就今儿过年炸了一碗香喷喷的海鱼干。刁嫂子咬牙应下道：“成，地里的白菜萝卜我也收拾干净了凑一篮子。”
大嫂子是个敞亮人，以前是她爱挑事，嘴上没个把门的，以后她改。
顾三媳妇点头，“大嫂子怕还记上次的事呢！怪我当时多嘴——她就一个女孩，心肝肉的疼着呢！”
“谁让她肚皮不争气，结婚好几年就得了那么一个丫头片子。”前两年她娘家表弟找媒人上门，人一个寡妇拒绝的干干脆脆，连着她都怪没脸的。
“你要让大嫂子听这话，准挨打。”她家也三个丫头呢，顾三媳妇不乐意听这个，转而道：“我听说队里要挖水渠了，一天下来整整十二个工分。”
“不去，家里男人又不是啥摆设，多几个工分不稀罕。”真去了，水渠挖完她半条命都没了。
顾三媳妇苦脸，她家养三个丫头和俩个儿子，家里多去一个挖水渠的年底多分几块钱，明年日子也能松快一点。
— —
刁嫂子还是有点了解顾妈的，顾妈最近确实不对劲——地里的活每天照常出工，只隔三岔五跑一趟塔子山，偏她摘的也不是能吃的野果野菜，回家背篓里一堆不认识的野花野草。
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心里发愁，顾燕平这个当女儿的每天上学倒是挺快乐的——王海这个宝藏老师，课讲得生动有趣，顾燕平突来的奇思缪问，他也不敷衍。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顾老太当天也没上工，她翻出箱底压的棺材本，抹着眼泪找了张帕子包好——老大媳妇是个好的，红红亲爸没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亲妈脑子坏了。
太平大队百来户人家，此时大片大片的土地全是上工的人，队里上至七十岁老人，下到七岁小孩，一幅辛勤劳作的画面。
刁嫂子一边干活一边和组里队员唠嗑，本来唠的好好的，今儿晚半小时上工的刁家媳妇一来，一个消息仿若晴空一个惊雷炸开——
“啥？你说顾大嫂子当工人了？”
“县里第三纺织厂？”
“还转粮食关系到了县里？”
在大家怀疑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当天请假的顾妈天黑前骑着借来的飞鸽自行车“呼啦啦”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大嫂子哪来的自行车？”大书记娶新媳妇买自行车可是花了整整两大百和三十张工业票。
认识的找顾老太打听消息，顾老太也一脸懵——红红妈咋成了工人？
顾燕平放学回家还没到门口，队里相熟的小孩笑着跑来报喜：“红红姐，你妈妈成工人了！”
顾燕平把兜里的糖抓了两颗给他，回家屋里多了一堆好东西：一包江米条、一包桃酥、两根缠花朵的红头绳、一瓶雪花膏、两块棉衣裳料子，还有一双针脚细致的布鞋。
“妈妈，发财啦？”顾燕平找到灶房煮饭的顾妈，一双眼睛瞅着快出锅的五花肉，馋得吞了吞口水。
顾妈笑着摇头，挑了块偏瘦的五花肉给她：“明天妈去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工资二十五块，有粮票布票糖票若干。”
“真厉害，我的妈妈棒棒哒！”晚饭一家人吃着红烧肉，只觉美滋滋的，日子格外有盼头。
关于顾妈成纺织厂工人一事，队里说酸话的很多，顾妈就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咋突然成了县第三纺织厂的正式工？顾老太和顾老爷子每被问到，都笑着说是顾妈运气好，刚好撞上纺织厂招工的大好事。
谁信啊？就在大家嘀嘀咕咕，人心浮动之际，城里有志青年大批下乡，在公社书记层层安排下，太平大队被分了六男五女。
当天大队长带人回来，队里一个个看着牛车上下来的人都懵了——来几个小年轻也就罢了，你还来个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头，那老头年龄少说也要六十往上走，看着干干瘦瘦的，穿一身半旧麻布衣裳，走路颤颤巍巍的，路上多块石头都让人担心他一个绊倒命没了。
他和一起来的知青还不一样，上面让大队长私下搭把手，给予特殊照顾。看着领回来的年轻男女，怎么安置都是问题的大队长脸都是黑的。
“队里没地方住人，找人修几间屋子也费功夫，咱索性将东边那座院子拾缀齐整，把人安置进去。”大队长媳妇这般说。
那座院子的前主是顾家往前数几辈也少有的能耐人，后来家里成份出问题，一屋子的东西被人砸了干净，剩下空落落的院子一把火下去，外墙现在还是黑黢黢的。
“行吧，就照你说的安排。”大队长“吧嗒吧嗒”抽完最后一口烟。
当晚，十一个知青被安置进院子，院子横排四间房，男女知青左右各占两间。
“齐哥，那老头咋弄？”夜里男知青陈国栋坐在铺好的被褥边，他吃完老家带来的白面饼子，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我们报名下乡，家里被子、衣裳、钱票什么的都准备了的，可你看那老头，身上就背了个破包袱，连床夜里盖的被子也没有。”老头看着身体也不是个健康的，要是出个事咋整？
“……”被分的院子要啥啥没有，他们铺床垫的稻草也是找队里换的，齐杨看着破烂烂关不上的窗户，一双浓眉也皱着呢。
“总不能看着人出事，我这儿还有一包糕点，睡觉的话晚上让他和你挤挤，把今晚混过去明儿再说。”齐杨塞了陈国栋一盒大前门。
这个夜，十来个知青都没睡好，大队长新卷了几支烟，“吧嗒吧嗒”天都快亮了，才上床眯了一会。
次日，大队长安排好几个知青上工的事，青花公社学校那边出事了。
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作怪，把学校几个老师告上去，说是家里成份有问题。
一群套了红袖章的年轻人像闻着血腥味的苍蝇“嗡嗡”跑进学校，拎着棍子把平时老师批改作业的办公室都砸了。
闹出这么大的事，革委会主任派人扎根学校，公社书记把管教育一块的狠狠批了一顿，学校该通知回家的先回家，等各方面整顿好了再开学。
学一时上不成，顾燕平回家跟着爷奶下地干活，一天能挣三个工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知青们把院里缺的各种物件添置齐整，时间转眼到了九月。
这一年，顾燕平回校参加完期末考试正式成为初一新生，学习成绩长期稳定在年级前三。
太平大队的人瞧了一个个肚里的酸水都快冒到嗓子眼了——这顾大嫂子走大运成了纺织厂工人，咋生的女孩也长了聪明脑袋，每次成绩出来把别人家的孩子都衬成了榆木疙瘩？
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地里上工，天天干劲十足，过年给去世的爹妈上坟，纸钱都多烧了两扎。
日子越过越顺，第二年年底，纺织厂人事大变动，经上面领导多重考虑，顾妈通过考核一跃升任生产部副主任，每月工资涨到四十二块，更有粮票、肉票、布票、点心票……若干。
等顾燕平高中毕业，顾妈已经在县里买了座不到七十平的小院，小院青砖黑瓦，有三间抹了水泥地的屋子，院里还有一棵枝叶繁茂，花朵鲜妍的桃树。
“红红，过段日子你去妈妈在的纺织厂上班。”现在没正儿八经的大学念，工农兵那新起的校园乱糟糟的，顾妈更倾向孩子毕业先找个活干，刚好纺织厂宣传部的李姐怀孕两个月了，到时花点钱和票找人运作下，她家孩子正好能顶个宣传部临时工的缺。
“嗯！”顾燕平还挺期待和她妈一块上班。晚上坐在桃树下，顾燕平翻开彩绘的硬壳笔记本，思绪不禁随着指尖的一缕清风慢慢飘远——如果顾佳初中毕业没顶大美姐记分员的工作，她们一起念完高中该有多好！
正式入职纺织厂，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这一年顾燕平十五岁，她皮肤白净，五官长开后，眉眼清纯秀丽，两颊还略有一点婴儿肥。
“爱红同志，你觉得咱们宣传部的蔺同志怎么样？”下班前，张慧拉着顾燕平避开大量人群，只一双眼睛对上车棚出来的青年，脸蛋像染了薄薄一层胭脂。
“模样挺周正的。”顾燕平和宣传部的人早上才打个照面也不熟悉，张慧这般问，她便顺着抬头瞅了一眼：个子挺高的一小伙，剪着小平头，脸庞棱角分明，就是眼神看着冷且凶。
“嘿嘿，我也觉得很好。”家里爹妈是厂里有资历的老人，唯一的妹子在罐头厂上班每月开工资，张慧真觉得蔺同志是不错的结婚对象。
话落没两天，蔺同志被借调去市第一纺织厂，张慧情绪持续低迷：她这看上人，还啥都没来得及做，人就走了。
顾燕平抿着清凉凉的薄荷水，借着找资料的由头，顺手拉开抽屉塞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给她：“心里苦，吃点糖甜甜嘴。”
“……”张慧有点想打人，但转头看着她姣好的脸蛋，又不禁放了手：爱红同志长得可真好，干净清透像雨后茉莉，说话也是清脆悦耳，一点看不出从小在农村生活的痕迹。
第二年年底，顾燕平临时工转正，工资从十二块直接涨到二十五块，更有粮票布票糖票若干。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四个人的饭桌上摆满了好肉好菜：清炖老母鸡、酱香板鸭、炸酥肉、炝炒小白菜、凉拌萝卜丝。
“啧！真没想到，大嫂子家那丫头念完高中，还真在县里找了工作，一个月拿大几十块的工资。”刁嫂子吃着桌上过年才有的红烧肉，嘴里也没滋没味的。
“你啊，哪里都好就坏在一张嘴上了，咱和大嫂子都一个队亲近着呢，她家女孩成工人我可真打从心眼高兴，当初她家男人没了都说可怜，谁能想到有今天这般光景？咱偌大的生产队，竟然没有一家比得上她！”她男人喝了口高粱酒，摇着头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
“你娘家表弟那事，都过去好几年了，说句良心话，也怪不到大嫂子身上。大嫂子现在是顶顶的能耐人，咱大队长和她说话都客气着呢！她家女孩成了工人住县里，以后大嫂子一年回咱大队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卷支烟点燃，她男人“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说：“咱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大姑爷年前不是送了两包海货，明儿你拿了给大嫂子送去。”
大姑爷送的海货她舍不得吃，就今儿过年炸了一碗香喷喷的海鱼干。刁嫂子咬牙应下道：“成，地里的白菜萝卜我也收拾干净了凑一篮子。”
大嫂子是个敞亮人，以前是她爱挑事，嘴上没个把门的，以后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