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中的女配（五）
“妈妈，刁嫂子人其实也不坏。”回到县城小院，顾燕平坐在桃树下，弯着眉眼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山楂球。
“她啊，以前也就是嘴上话说的不好听。”其他真正的恶事，她那性子也做不出来，说到这，顾妈难得沉默了一瞬。
“是呢，我妈明察秋毫，啥都躲不过你的眼睛。”顾燕平笑着剥了个橘子给她，“这次回家，我看那些知青和咱队里人倒是处得怪好的。”那年纪最大的老头，还在队里谋了份照看小孩的活。
“咱大队民风淳朴，性子和善的居多，那些知青只要吃得苦，下地干活手脚麻利点，日子还是好过的。”顾妈吃了两瓣橘子，有点酸，“你和佳佳闹矛盾了？”
“三婶找媒人给她说了个对象，隔壁常乐大队的，爹妈都有工作，人自个儿也是初中毕业的。”顾燕平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年前我去废品站淘了一套高中课本，本来打算送她的。”后来知道就换了苹果和奶糖。
“我姑娘挺聪明的，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咱们国家现在虽然停止了高考，但说不定哪一天就重新开放呢？”顾妈伸出手，顾燕平赶紧倒了一杯茶水，“有点烫，慢点喝。”
再坐下来却是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她怎么把高考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那个顾爱红以前说高考恢复是几月来着？七七年十月，那也就是今年，掐指算还有八个月的时间。
“我把书给她留着。”顾燕平捧着脸蛋又想了想：“真高考了，我把多的钢笔和墨水分她。”
顾妈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好。”希望那天早点来。
下午顾妈出门办事，顾燕平溜达去废品站，又淘换了一些书。她总感觉自己懂得东西太少，以至于每次在书里学到新知识格外的开心。
“爱红同志，这个年回家过得怎么样啊？”年后上班第一天，顾燕平还没进纺织厂大门，就遇上了张慧。她头扎麻花辫，穿齐膝长的大红菠萝织花开襟毛衣，唇上擦了口红，模样较日常更俊两分。
“挺好的，你这毛衣是张妈妈新织的吧？好看。”顾燕平问：“你和蔺同志联系上了？”这么高兴，想来是和市纺织厂的朋友打听到了蔺同志的消息。
“嘿嘿，朋友说他在宣传部。”张慧又愁了脸说：“不过朋友说他和厂里一个女工走的很近，那女的高中学历，相貌和身段极好，还长了颗聪明脑袋，听人说以前读书成绩稳定年级第一那种。”
“那你多看两本书？”顾燕平试着建议。
“唉！我若喜欢念书，高中毕业就找关系去工农兵大学了，哪里会来纺织厂上班？”她一脸怨念，“我又不像你，每到周末恨不得扎根在县图书馆。”她真的烦死了上学，每次抠着卷子答不出题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蛋。
“……要不咱换个人？”总不能除了蔺同志，眼里看不进其他人。
“爱红同志，你是一点不懂啊！人怎么可能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转身喜欢另外一个人？”张慧随手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咬了两口说：“蔺同志那么好，谁也比不过他。”
“……”顾燕平低头瞅瞅表，“哎呀”一声，抬脚步子走得飞快，还不忘转头对着张慧挥手：“上班去了，待会迟到这个月就没满勤了。”她不懂张慧对蔺同志的喜欢，但她觉得好，那就好吧。
同年五月底，顾燕平十七岁生日，顾妈找人打了一对如意竹叶纹黄金镯子，又托人在红河市带回一条绿色碎花的布吉拉。
那天顾燕平和顾妈请了一天事假，她换上布吉拉，乌黑的长发重新梳了绑脑后，取滋润的雪花膏拍上脸蛋，嘴唇涂了浅浅一层口红。
午后阳光正好，母女俩站在照相馆室内的背景墙前，顾燕平挽着顾妈的胳膊笑靥如花。
晚上吃了饭院里溜达两圈，顾燕平躺在桃树下的摇椅上，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眯着眼睛听收音机里来自天南海北的新闻。
“红红，玉婶家有个侄子，年纪比你长三岁，人在市一高当老师，他是家里独苗，长相也是浓眉大眼，极周正的一个小伙。”顾妈切了一盘西瓜过来。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顾燕平看着清甜可口的西瓜都不香了。
“昨儿下班玉婶找我推人，我说等问问你意思再说。”顾妈挑了块瓜瓤最红的瓜给她，顾燕平低头重重咬了一口。
“不找对象，明年也不找。”说着，顾燕平也从盘里挑了块好瓜给她。
“……”孩子不想找，那就先不找，顾妈吃了瓜这般想。
隔日一早，顾燕平找离家最近的报刊亭拿了一份新出的红河日报，一份人民日报。
“如果高考能快点来就好了。”两份报纸细细瞅完，顾燕平绕到国营饭店，花钱票买了两个肉包，一笼白菜猪肉馅的蒸饺。
顾燕平上班后，张慧悄悄往她兜里塞了一把圆滚滚的巧克力球糖果。
“……？”顾燕平视线不由移到她脸上，
张慧先不经意瞥一眼办公室的人，见都在忙手里的活，她拿胳膊轻轻撞了撞顾燕平小声说：“我小姨从泸市带回来的糖果。”要不是两人关系好，她也不能送。
“嗯，谢谢你想着我，你和蔺同志现在怎么样了？”顾燕平声音压的很低。
“他和那个女工谈对象了。”说到这个，张慧不由为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难过。
“咱们厂男同志少，但有几个我瞅着也不比蔺同志差。”像厂里负责纺织设备维护的姜工程师，生产那边的车副主任、还有设计部新来的那个年轻人，个头高高瘦瘦的，简单的蓝色工装衬得人俊秀挺拔，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是吗？”张慧没想到，除了工作，日常不爱和男同志搭话的爱红同志，竟然能和她说出这番话，当下不禁对她嘴里的几个人好奇起来，“你说的那几个人是？”
顾燕平凑近她小声说了几个人名，好一会儿，张慧才缓过来，神情略显微妙——设计部新来的男同志她不熟悉，但姜工程师和车副主任，咳咳！胡茬刮的干干净净，两天一套干净衣裳结果捯饬给了瞎子看。
“爱红同志，你脑袋啥时候才会开窍呦？”她点着顾燕平略为困惑的表情，心里的难过一刹那散了干干净净。
时间转眼到了中秋，顾燕平和顾妈请假回了一趟太平大队。终于，在连续订到十月的报纸上，顾燕平看到了想要的消息。
十月二十一日，人民日报头条刊登了关于高等学校招生进行改革的新闻，一时间大街小巷，广播和报纸铺天盖地都是高考恢复的消息。
前十年，大家高中毕业想报个工农兵大学困难重重，而这次上面大刀阔斧教育改革，领导说不看出身，不看年龄，只要符合报考条件，一律可以考大学！
唯一的问题是宣布的报考时间，从政策出来不到短短两个月，时间显得特别紧迫，当天全国各地书店高考复习资料《数理化自学丛书》被哄抢一空，后来实在买不到书的人，就找人借书整宿熬夜拿了本子抄题。
顾燕平报名填好志愿，张妈妈带着闺女也去了，傻孩子不知道大学生的好处，她这个亲妈还能不知道？知道孩子能考大学，新闻刚出来张妈妈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她花大价钱找人找资料“一对一”针对性给张慧复习。
顾佳初中毕业，不符合报考条件，但顾燕平仍然把那一套高中课本邮寄给了她。
十二月十日，在这个格外特别的日子里，全国五百多万人走进提前划好的考场，顾燕平在市一高考试，十二号最后一门课考完，晚上睡觉梦里嘴角都是弯着的。
高考前，顾燕平第一志愿填了京市顶尖的清大，第二志愿则是红河市主攻中医方向的医科大。顾妈知道了什么也没说，只伸手静静抱着她，像抱住了阳光。
次年一月中旬，顾燕平拿到清大的录取通知书，张慧也顺利被京市广播专科大录取。
隔日，两个新晋大学生被一群工友围着祝贺，顾妈和张妈妈拎着大大的袋子，一边和人说话，一边散着瓜子，花生和糖。
“顾主任，你家孩子真出息！”连大家想都不敢想的清大都考上了。
“小慧也很优秀呢！”以前张慧靠家里关系进厂，大家见她就像柜台的花瓶，只觉面上光鲜，心底其实挺看不上她的。谁能想到，她还能考上京市广播专科大。
两位妈妈听着同事们恭维的话一句句砸下来，嘴上互相推诿着，脸上的笑容却一天都没下来。周三厂长出差回来，顾燕平和张慧还一人得了个大红包。
年前，两位小姐妹站完最后一班岗，才找人办了离职。等过年回家，顾妈置办了一堆年货，厚实保暖的棉服棉裤给家里两位老人各买了一套。
— 太平大队—
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地里上工，听人说家里老大媳妇和孙女回来了，手里活计忙完，顾老太喊上老爷子，脚步急慌慌往家走。
“他们老两口那么急干嘛？”旁边一起干活不知道的问。
“听人说好像是大嫂子和红红回来了。”有人回。
“红红是高中生，成绩一直很好，你说这次高考——”话都不敢想下去了。
“来咱们队的知青，七个报名，也有一个齐杨考上。咱红红要是参加考试，会不会——”上次收了半只酱香板鸭，两包糖作回礼的刁嫂子，她和顾三媳妇视线对上，两人神情都有点懵：不会真成大学生了吧？
那头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回到家，一眼瞅到桌上堆的好东西，两人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爸妈，你们看看这衣裳合身不？”顾妈将袋子里的新衣裳拿出来，在两位老人身上比划：嗯，冬天里面套件毛衣穿尺码刚好。
“你给我俩买啥新衣裳啊？红红成大姑娘了，钱和票留着都给红红买。”转头，顾老太拉着顾燕平一脸稀罕：哎呦，她家红红这小脸真俊，“家里的鸡蛋，奶都给你留着，其他人一个没给。”
“就知道奶疼我呢！这衣裳是我和妈一起选的，奶穿上一定是队里最好看的老太太。”眼睛余光撇到看过来的顾老爷子，顾燕平连忙又说：“爷爷穿上也精神。”
顾老爷子浑不在意的摆手，但眼睛也是笑着的，一看心情就很好。
“爸妈，我们红红考上京市清大了，是一所特别特别好的大学。”顾妈曝完“大惊喜”，低头从桌上挑出一袋瓜子，两袋杂糖，三斤葱香味带包装的饼干：“买的也不多，到时让大家伙抓点尝尝味，沾点喜气。”
“啥？我们红红成大学生了？哎呦，奶的好孙女，给咱家挣大脸面了！”后面的话顾老太哪里还听得下去，此时她看着顾燕平笑得合不拢嘴：她家孙女，咋这么出息哦。
“这大好事！我把家里最肥的那只公鸡杀了，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顾老爷子撸起袖子，脚步带风，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来岁。
这个夜，队里许多收到糖果花生的人家都没睡好：顾老太家的红红，还真考上成大学生了！
一个队的顾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半夜了才勉强入睡。夜里入梦，她悄悄打开锁在箱底的高中课本，坐在一间灯光很亮很亮的学堂。
“她啊，以前也就是嘴上话说的不好听。”其他真正的恶事，她那性子也做不出来，说到这，顾妈难得沉默了一瞬。
“是呢，我妈明察秋毫，啥都躲不过你的眼睛。”顾燕平笑着剥了个橘子给她，“这次回家，我看那些知青和咱队里人倒是处得怪好的。”那年纪最大的老头，还在队里谋了份照看小孩的活。
“咱大队民风淳朴，性子和善的居多，那些知青只要吃得苦，下地干活手脚麻利点，日子还是好过的。”顾妈吃了两瓣橘子，有点酸，“你和佳佳闹矛盾了？”
“三婶找媒人给她说了个对象，隔壁常乐大队的，爹妈都有工作，人自个儿也是初中毕业的。”顾燕平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年前我去废品站淘了一套高中课本，本来打算送她的。”后来知道就换了苹果和奶糖。
“我姑娘挺聪明的，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咱们国家现在虽然停止了高考，但说不定哪一天就重新开放呢？”顾妈伸出手，顾燕平赶紧倒了一杯茶水，“有点烫，慢点喝。”
再坐下来却是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她怎么把高考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那个顾爱红以前说高考恢复是几月来着？七七年十月，那也就是今年，掐指算还有八个月的时间。
“我把书给她留着。”顾燕平捧着脸蛋又想了想：“真高考了，我把多的钢笔和墨水分她。”
顾妈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好。”希望那天早点来。
下午顾妈出门办事，顾燕平溜达去废品站，又淘换了一些书。她总感觉自己懂得东西太少，以至于每次在书里学到新知识格外的开心。
“爱红同志，这个年回家过得怎么样啊？”年后上班第一天，顾燕平还没进纺织厂大门，就遇上了张慧。她头扎麻花辫，穿齐膝长的大红菠萝织花开襟毛衣，唇上擦了口红，模样较日常更俊两分。
“挺好的，你这毛衣是张妈妈新织的吧？好看。”顾燕平问：“你和蔺同志联系上了？”这么高兴，想来是和市纺织厂的朋友打听到了蔺同志的消息。
“嘿嘿，朋友说他在宣传部。”张慧又愁了脸说：“不过朋友说他和厂里一个女工走的很近，那女的高中学历，相貌和身段极好，还长了颗聪明脑袋，听人说以前读书成绩稳定年级第一那种。”
“那你多看两本书？”顾燕平试着建议。
“唉！我若喜欢念书，高中毕业就找关系去工农兵大学了，哪里会来纺织厂上班？”她一脸怨念，“我又不像你，每到周末恨不得扎根在县图书馆。”她真的烦死了上学，每次抠着卷子答不出题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蛋。
“……要不咱换个人？”总不能除了蔺同志，眼里看不进其他人。
“爱红同志，你是一点不懂啊！人怎么可能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转身喜欢另外一个人？”张慧随手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咬了两口说：“蔺同志那么好，谁也比不过他。”
“……”顾燕平低头瞅瞅表，“哎呀”一声，抬脚步子走得飞快，还不忘转头对着张慧挥手：“上班去了，待会迟到这个月就没满勤了。”她不懂张慧对蔺同志的喜欢，但她觉得好，那就好吧。
同年五月底，顾燕平十七岁生日，顾妈找人打了一对如意竹叶纹黄金镯子，又托人在红河市带回一条绿色碎花的布吉拉。
那天顾燕平和顾妈请了一天事假，她换上布吉拉，乌黑的长发重新梳了绑脑后，取滋润的雪花膏拍上脸蛋，嘴唇涂了浅浅一层口红。
午后阳光正好，母女俩站在照相馆室内的背景墙前，顾燕平挽着顾妈的胳膊笑靥如花。
晚上吃了饭院里溜达两圈，顾燕平躺在桃树下的摇椅上，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眯着眼睛听收音机里来自天南海北的新闻。
“红红，玉婶家有个侄子，年纪比你长三岁，人在市一高当老师，他是家里独苗，长相也是浓眉大眼，极周正的一个小伙。”顾妈切了一盘西瓜过来。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顾燕平看着清甜可口的西瓜都不香了。
“昨儿下班玉婶找我推人，我说等问问你意思再说。”顾妈挑了块瓜瓤最红的瓜给她，顾燕平低头重重咬了一口。
“不找对象，明年也不找。”说着，顾燕平也从盘里挑了块好瓜给她。
“……”孩子不想找，那就先不找，顾妈吃了瓜这般想。
隔日一早，顾燕平找离家最近的报刊亭拿了一份新出的红河日报，一份人民日报。
“如果高考能快点来就好了。”两份报纸细细瞅完，顾燕平绕到国营饭店，花钱票买了两个肉包，一笼白菜猪肉馅的蒸饺。
顾燕平上班后，张慧悄悄往她兜里塞了一把圆滚滚的巧克力球糖果。
“……？”顾燕平视线不由移到她脸上，
张慧先不经意瞥一眼办公室的人，见都在忙手里的活，她拿胳膊轻轻撞了撞顾燕平小声说：“我小姨从泸市带回来的糖果。”要不是两人关系好，她也不能送。
“嗯，谢谢你想着我，你和蔺同志现在怎么样了？”顾燕平声音压的很低。
“他和那个女工谈对象了。”说到这个，张慧不由为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难过。
“咱们厂男同志少，但有几个我瞅着也不比蔺同志差。”像厂里负责纺织设备维护的姜工程师，生产那边的车副主任、还有设计部新来的那个年轻人，个头高高瘦瘦的，简单的蓝色工装衬得人俊秀挺拔，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是吗？”张慧没想到，除了工作，日常不爱和男同志搭话的爱红同志，竟然能和她说出这番话，当下不禁对她嘴里的几个人好奇起来，“你说的那几个人是？”
顾燕平凑近她小声说了几个人名，好一会儿，张慧才缓过来，神情略显微妙——设计部新来的男同志她不熟悉，但姜工程师和车副主任，咳咳！胡茬刮的干干净净，两天一套干净衣裳结果捯饬给了瞎子看。
“爱红同志，你脑袋啥时候才会开窍呦？”她点着顾燕平略为困惑的表情，心里的难过一刹那散了干干净净。
时间转眼到了中秋，顾燕平和顾妈请假回了一趟太平大队。终于，在连续订到十月的报纸上，顾燕平看到了想要的消息。
十月二十一日，人民日报头条刊登了关于高等学校招生进行改革的新闻，一时间大街小巷，广播和报纸铺天盖地都是高考恢复的消息。
前十年，大家高中毕业想报个工农兵大学困难重重，而这次上面大刀阔斧教育改革，领导说不看出身，不看年龄，只要符合报考条件，一律可以考大学！
唯一的问题是宣布的报考时间，从政策出来不到短短两个月，时间显得特别紧迫，当天全国各地书店高考复习资料《数理化自学丛书》被哄抢一空，后来实在买不到书的人，就找人借书整宿熬夜拿了本子抄题。
顾燕平报名填好志愿，张妈妈带着闺女也去了，傻孩子不知道大学生的好处，她这个亲妈还能不知道？知道孩子能考大学，新闻刚出来张妈妈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她花大价钱找人找资料“一对一”针对性给张慧复习。
顾佳初中毕业，不符合报考条件，但顾燕平仍然把那一套高中课本邮寄给了她。
十二月十日，在这个格外特别的日子里，全国五百多万人走进提前划好的考场，顾燕平在市一高考试，十二号最后一门课考完，晚上睡觉梦里嘴角都是弯着的。
高考前，顾燕平第一志愿填了京市顶尖的清大，第二志愿则是红河市主攻中医方向的医科大。顾妈知道了什么也没说，只伸手静静抱着她，像抱住了阳光。
次年一月中旬，顾燕平拿到清大的录取通知书，张慧也顺利被京市广播专科大录取。
隔日，两个新晋大学生被一群工友围着祝贺，顾妈和张妈妈拎着大大的袋子，一边和人说话，一边散着瓜子，花生和糖。
“顾主任，你家孩子真出息！”连大家想都不敢想的清大都考上了。
“小慧也很优秀呢！”以前张慧靠家里关系进厂，大家见她就像柜台的花瓶，只觉面上光鲜，心底其实挺看不上她的。谁能想到，她还能考上京市广播专科大。
两位妈妈听着同事们恭维的话一句句砸下来，嘴上互相推诿着，脸上的笑容却一天都没下来。周三厂长出差回来，顾燕平和张慧还一人得了个大红包。
年前，两位小姐妹站完最后一班岗，才找人办了离职。等过年回家，顾妈置办了一堆年货，厚实保暖的棉服棉裤给家里两位老人各买了一套。
— 太平大队—
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地里上工，听人说家里老大媳妇和孙女回来了，手里活计忙完，顾老太喊上老爷子，脚步急慌慌往家走。
“他们老两口那么急干嘛？”旁边一起干活不知道的问。
“听人说好像是大嫂子和红红回来了。”有人回。
“红红是高中生，成绩一直很好，你说这次高考——”话都不敢想下去了。
“来咱们队的知青，七个报名，也有一个齐杨考上。咱红红要是参加考试，会不会——”上次收了半只酱香板鸭，两包糖作回礼的刁嫂子，她和顾三媳妇视线对上，两人神情都有点懵：不会真成大学生了吧？
那头顾老太和顾老爷子回到家，一眼瞅到桌上堆的好东西，两人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爸妈，你们看看这衣裳合身不？”顾妈将袋子里的新衣裳拿出来，在两位老人身上比划：嗯，冬天里面套件毛衣穿尺码刚好。
“你给我俩买啥新衣裳啊？红红成大姑娘了，钱和票留着都给红红买。”转头，顾老太拉着顾燕平一脸稀罕：哎呦，她家红红这小脸真俊，“家里的鸡蛋，奶都给你留着，其他人一个没给。”
“就知道奶疼我呢！这衣裳是我和妈一起选的，奶穿上一定是队里最好看的老太太。”眼睛余光撇到看过来的顾老爷子，顾燕平连忙又说：“爷爷穿上也精神。”
顾老爷子浑不在意的摆手，但眼睛也是笑着的，一看心情就很好。
“爸妈，我们红红考上京市清大了，是一所特别特别好的大学。”顾妈曝完“大惊喜”，低头从桌上挑出一袋瓜子，两袋杂糖，三斤葱香味带包装的饼干：“买的也不多，到时让大家伙抓点尝尝味，沾点喜气。”
“啥？我们红红成大学生了？哎呦，奶的好孙女，给咱家挣大脸面了！”后面的话顾老太哪里还听得下去，此时她看着顾燕平笑得合不拢嘴：她家孙女，咋这么出息哦。
“这大好事！我把家里最肥的那只公鸡杀了，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顾老爷子撸起袖子，脚步带风，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来岁。
这个夜，队里许多收到糖果花生的人家都没睡好：顾老太家的红红，还真考上成大学生了！
一个队的顾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半夜了才勉强入睡。夜里入梦，她悄悄打开锁在箱底的高中课本，坐在一间灯光很亮很亮的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