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中的女配（六）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顾老爷子就起床了，他穿上新棉服棉裤，戴上毛绒绒的雷锋帽，外面“呼呼”刮着冷风也不冷。
“顾爷爷来了！”大门拉开，外面“呼啦啦”涌进几个孩子。
“干啥啊这是？”顾老爷子一手拎住拔腿往里跑的小孩，那小孩也不恼，乐呵呵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腊肉说：“我妈说快过年了，腊肉给红红姐吃。”
“我家的萝卜特甜，给红红姐。”
“我外婆熏的腊排骨贼香！红红姐吃。”
“蜜三刀好吃，给红红。”
……
顾老爷子一双眼扫过去，提腊肉的是队长家的小儿子，抱一篮子白萝卜的是李家的胖闺女，拎两根腊排骨的是刁嫂子最小的幺女，给蜜三刀的是爱国家的老二，其他几个抱着大白菜，提着蒜苗和葱的也是一个队的小孩，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也就六七岁。
“顾爷爷，我们走了！”新鲜蔬菜抱进门堆成小山，腊肉腊排骨顺手搁进篮子，十几个孩子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老头子，一大早怎么听着很多小孩的声音？”顾老太披了件厚实的外套出来，临近过年，地里的活计也停下了，等正月十五后再开工。
“这地上的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一家家送回去面上不好看。请客吧，现在年景不好，没那么多粮食来“嚯嚯”。
“这都弄得啥事啊？”顾老太摇摇头，拢紧身上的衣裳道：“问问红红妈，看她咋说。”
“初一早上小孩上门拜年，把东西折成钱，添红包里。”顾妈用了早饭，这般说。
“成。”
年前最后两天，队里养的大肥猪卖了钱，老会计搬了套桌椅在空旷的打谷场，他一边翻记分本，一边拨算盘珠子将大家辛勤一年的工分折成钱。
”今年过年队里留了头大肥猪，除夕那天，咱们一个队的聚在以前的旧食堂热闹热闹。”发完钱，大队长招两妇人挖灶烧水，又唤上张屠夫和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准备杀猪分肉。
这一年，整整一头近两百斤的大肥猪让太平大队的人过了一个油滋滋的好年。后来当年的小孩长大了，偶尔还会想起那年除夕热气腾腾的萝卜骨头汤和一盆盆金黄的炸酥肉。
二月中旬，顾妈回了县纺织厂一趟，副厂长知道她请假是陪孩子去京市清大报道，亲自批了十天长假。
“1314744,……你开心吗？”离开小院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只彩雀扑棱着翅膀撞进顾燕平的梦里，它嘴角衔一枚两指宽的玉牌，一双黑豆眼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开心。”爷奶身体健康，以前吃了大苦头的老师重返校园拾起了教材。恍惚间，顾燕平似乎看到十年后亲妈成了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家。
— 红河市第一纺织厂家属院—
“思媛，起来吃饭，妈今天做了你喜欢的水晶饺子和香葱煎蛋。”今天周一，许妈也不敢去上班，她托许爸在厂子给她先请两天假。
“这次高考失利不要紧，咱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下次考个好大学肯定没问题。”虽然许妈不知道，以前比闺女成绩差的都收到大学通知书，偏她家这个没有一点消息。
许思媛闷闷点头，翻了身背对着她。
“……那你再躺会儿，妈把饺子和煎蛋给你温锅里，待会想吃了也方便。”许妈偏过头按着眼角，也不敢让孩子看到她哭。
许思媛掀开被子，一双眼睛明显是哭过的红肿：“妈妈，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到你和爸爸找回亲生孩子后把我撵出了家。很奇怪——我知道那是梦，但偏偏好像真的成了另一个人，喊着她的爸爸妈妈，在太平大队过了大半辈子。”
“？”许妈听着神色不由严肃起来。
“她高中毕业了，也在市第一纺织厂宣传部工作，七七年第一批高考，她是红河市文科状元，被当时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录取。”话完，想着高考落榜，许思媛难过地躺回床上，扯了被子连着眼睛一起遮住。
“妈妈，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但……就是心里不痛快，你让我多躺躺，明天就好了。”
“好，妈妈信你。”许妈给她掖好被角，站在床尾道想了想还是道：“思媛，你是从妈妈肚皮里出来的女孩，其他人再优秀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管怎样，妈妈始终希望你能好好的。”这次没考上大学，好好复习了再考。
“嗯，我知道的。”许思媛捂着嘴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滚落，打湿了脸颊亦浸透了胸前大片衣裳。
午后小睡，梦里许思媛也不知身处何地，她漫无目的一直走，走累了瞅着不远的大树下有间破旧的寺庙，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她踱着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寺庙木门腐朽，正堂塑一尊悲天悯人的菩萨，木案前原本供奉的果子，被老鼠啃咬后只剩几个光秃秃的果核，许是太久没有香客，炉子里的香灰徒剩薄薄一层。
许思媛跪在蒲团上，心里莫名涌起几分悲凉。此时，有风从两边破旧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供案上几本残书旧本“哗哗”作响。
许思媛低头，一页废旧的纸张随风落在脚尖，纸上繁体的簪花小楷，按理说有些生僻字她该不认识的，偏偏这一刻，那些字像是活了一般，直往她的脑海钻——
【顾爱红在太平大队苦了整整二十年，不堪重负跳河自尽后幸得上天垂怜重回1970年。
这一年，顾爱红十岁。
—
连续打两天猪草攒了四个工分的顾爱红夜里躺在床上，梦里一位白胡子老爷爷笑着许她一个愿望。
顾爱红：“……我想变成许思媛。”
— —
半个月后，一对城里夫妻来到太平大队，然后大家都知道了，原来顾爱红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当年顾家和许家的女孩出生后抱错了。
一个月的时间，顾爱红如愿成了“许思媛”，而偏远的太平大队，另一个“顾爱红”的人生缓缓展开】
……那个人没有选择成为“许思媛”，所以她许思媛从始至终都是妈妈的孩子。跪在解惑的菩萨面前，她一脸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梦醒，许思媛打水洗完脸擦着雪花膏，楼下突然传来许妈兴奋的声音， “媛媛，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许思媛匆匆拉开门，她跑到走廊扶着栏杆，看着妈妈高举在手里仿佛发着光的通知书，不由眨眨眼，……通知书还在。
“妈妈，我看到了！”许思媛拭去眼角的泪水，笑容一片明媚。
“顾爷爷来了！”大门拉开，外面“呼啦啦”涌进几个孩子。
“干啥啊这是？”顾老爷子一手拎住拔腿往里跑的小孩，那小孩也不恼，乐呵呵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腊肉说：“我妈说快过年了，腊肉给红红姐吃。”
“我家的萝卜特甜，给红红姐。”
“我外婆熏的腊排骨贼香！红红姐吃。”
“蜜三刀好吃，给红红。”
……
顾老爷子一双眼扫过去，提腊肉的是队长家的小儿子，抱一篮子白萝卜的是李家的胖闺女，拎两根腊排骨的是刁嫂子最小的幺女，给蜜三刀的是爱国家的老二，其他几个抱着大白菜，提着蒜苗和葱的也是一个队的小孩，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也就六七岁。
“顾爷爷，我们走了！”新鲜蔬菜抱进门堆成小山，腊肉腊排骨顺手搁进篮子，十几个孩子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老头子，一大早怎么听着很多小孩的声音？”顾老太披了件厚实的外套出来，临近过年，地里的活计也停下了，等正月十五后再开工。
“这地上的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一家家送回去面上不好看。请客吧，现在年景不好，没那么多粮食来“嚯嚯”。
“这都弄得啥事啊？”顾老太摇摇头，拢紧身上的衣裳道：“问问红红妈，看她咋说。”
“初一早上小孩上门拜年，把东西折成钱，添红包里。”顾妈用了早饭，这般说。
“成。”
年前最后两天，队里养的大肥猪卖了钱，老会计搬了套桌椅在空旷的打谷场，他一边翻记分本，一边拨算盘珠子将大家辛勤一年的工分折成钱。
”今年过年队里留了头大肥猪，除夕那天，咱们一个队的聚在以前的旧食堂热闹热闹。”发完钱，大队长招两妇人挖灶烧水，又唤上张屠夫和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准备杀猪分肉。
这一年，整整一头近两百斤的大肥猪让太平大队的人过了一个油滋滋的好年。后来当年的小孩长大了，偶尔还会想起那年除夕热气腾腾的萝卜骨头汤和一盆盆金黄的炸酥肉。
二月中旬，顾妈回了县纺织厂一趟，副厂长知道她请假是陪孩子去京市清大报道，亲自批了十天长假。
“1314744,……你开心吗？”离开小院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只彩雀扑棱着翅膀撞进顾燕平的梦里，它嘴角衔一枚两指宽的玉牌，一双黑豆眼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开心。”爷奶身体健康，以前吃了大苦头的老师重返校园拾起了教材。恍惚间，顾燕平似乎看到十年后亲妈成了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家。
— 红河市第一纺织厂家属院—
“思媛，起来吃饭，妈今天做了你喜欢的水晶饺子和香葱煎蛋。”今天周一，许妈也不敢去上班，她托许爸在厂子给她先请两天假。
“这次高考失利不要紧，咱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下次考个好大学肯定没问题。”虽然许妈不知道，以前比闺女成绩差的都收到大学通知书，偏她家这个没有一点消息。
许思媛闷闷点头，翻了身背对着她。
“……那你再躺会儿，妈把饺子和煎蛋给你温锅里，待会想吃了也方便。”许妈偏过头按着眼角，也不敢让孩子看到她哭。
许思媛掀开被子，一双眼睛明显是哭过的红肿：“妈妈，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到你和爸爸找回亲生孩子后把我撵出了家。很奇怪——我知道那是梦，但偏偏好像真的成了另一个人，喊着她的爸爸妈妈，在太平大队过了大半辈子。”
“？”许妈听着神色不由严肃起来。
“她高中毕业了，也在市第一纺织厂宣传部工作，七七年第一批高考，她是红河市文科状元，被当时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录取。”话完，想着高考落榜，许思媛难过地躺回床上，扯了被子连着眼睛一起遮住。
“妈妈，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但……就是心里不痛快，你让我多躺躺，明天就好了。”
“好，妈妈信你。”许妈给她掖好被角，站在床尾道想了想还是道：“思媛，你是从妈妈肚皮里出来的女孩，其他人再优秀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管怎样，妈妈始终希望你能好好的。”这次没考上大学，好好复习了再考。
“嗯，我知道的。”许思媛捂着嘴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滚落，打湿了脸颊亦浸透了胸前大片衣裳。
午后小睡，梦里许思媛也不知身处何地，她漫无目的一直走，走累了瞅着不远的大树下有间破旧的寺庙，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她踱着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寺庙木门腐朽，正堂塑一尊悲天悯人的菩萨，木案前原本供奉的果子，被老鼠啃咬后只剩几个光秃秃的果核，许是太久没有香客，炉子里的香灰徒剩薄薄一层。
许思媛跪在蒲团上，心里莫名涌起几分悲凉。此时，有风从两边破旧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供案上几本残书旧本“哗哗”作响。
许思媛低头，一页废旧的纸张随风落在脚尖，纸上繁体的簪花小楷，按理说有些生僻字她该不认识的，偏偏这一刻，那些字像是活了一般，直往她的脑海钻——
【顾爱红在太平大队苦了整整二十年，不堪重负跳河自尽后幸得上天垂怜重回1970年。
这一年，顾爱红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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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打两天猪草攒了四个工分的顾爱红夜里躺在床上，梦里一位白胡子老爷爷笑着许她一个愿望。
顾爱红：“……我想变成许思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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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对城里夫妻来到太平大队，然后大家都知道了，原来顾爱红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当年顾家和许家的女孩出生后抱错了。
一个月的时间，顾爱红如愿成了“许思媛”，而偏远的太平大队，另一个“顾爱红”的人生缓缓展开】
……那个人没有选择成为“许思媛”，所以她许思媛从始至终都是妈妈的孩子。跪在解惑的菩萨面前，她一脸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梦醒，许思媛打水洗完脸擦着雪花膏，楼下突然传来许妈兴奋的声音， “媛媛，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许思媛匆匆拉开门，她跑到走廊扶着栏杆，看着妈妈高举在手里仿佛发着光的通知书，不由眨眨眼，……通知书还在。
“妈妈，我看到了！”许思媛拭去眼角的泪水，笑容一片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