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本该从清大宿舍醒来的顾燕平看着身上搭的绣花薄被,她拉开床上挂的绿纱帐子,望着卧室内陌生又熟悉的布置愣怔出神:她脑袋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忘。

    “顾燕平,饭好了你还赖床不起!”房门推开,说话的是个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明艳少女,她梳双环髻,穿杏子黄蝶恋花绸衫,下系一条月白镶边留仙裙。

    “……姐,你先出去。”顾燕平慌忙扯了被子挡住胸口,顾令芝掩嘴低笑两声:“那你快点。”

    “嗯。”顾燕平匆匆穿上葱绿绣竹叶纹罗衫,系一条霜白流云纹褶裙。一头青丝尽数拢在脑后,取一条月牙白雪花绸带束发。

    “妹妹,你来尝尝阿姜做的芝麻糕。”简单洗漱完,顾燕平走进日常用饭的屋子,手上刚拿起筷子,碗里就多了块两指宽的芝麻糕。

    “比起芝麻糕,我更想吃碗白粥。”大早上半桌的各色点心,顾燕平委实没有这般好胃口。

    “就让你尝个味罢了,你想吃多的也没有。”两方油纸打包,一份顾令芝捡了六块芝麻糕,一份捡了八个荷花酥。

    “姐,爹娘每天管绸缎铺子也辛苦,每样点心给他们捡几块留着。”话落,见她头也没抬,还要裁几方油纸把桌上点心打包,顾燕平找来平日盛汤的大海碗,端起两个点心碟子一股脑往里倒。

    “顾燕平,你干嘛啊?”顾令芝起身,急忙护住最后一碟绿豆糕。

    “顾令芝,这几样点心费了家里不少好料,给爹娘留几块尝个味。”见她怒气不减,顾燕平疑惑道:“还是说,你打算全包了送你……秀欢妹妹?”

    “没有的事,你别瞎说。”顾令芝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说:“是小俞婶生病了嘴里没味,我想让秀欢带两包点心给她甜甜嘴。”

    “小俞婶?”顾燕平敲着桌面,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周围有这么一个人。

    “……俞秀欢的娘?”看她陡然变了脸色,顾燕平没想到竟然猜了个准,一时又气又笑说:”俞秀才知道你和他的妹妹有来往吗?”

    “……不知道,他不认识我。”没由来的,顾令芝神色多了几分失落。

    顾燕平不敢相信,她的姐姐似乎单方面喜欢上了桃花村那个俞秀才。不觉两口芝麻糕下肚,甜腻腻的慌,“阿姜,来碗白粥,再添一碟小菜。”给爹娘留的点心顺手送入碗柜,扣上两扇小门。

    “顾燕平你啥意思?”从她这拿点心还把她当贼防?

    “搁外头招苍蝇蚊虫。”回头见阿姜端了粥和小菜上桌,顾燕平就着酸脆可口的嫩姜,又添了一碗浓稠原味的白粥。

    看她吃的香,顾令芝肚皮也饿了,当下也让阿姜给她盛碗白粥来:爹娘就生养了她们一对姐妹,她不和突然使性子的妹妹计较。

    用完早饭,顾燕平也没和顾令芝说句软和话:她们一家三年前从桃花村搬到临江镇,爹娘在杨柳街帮干娘经营一家绸缎铺子。一家人住六间房的青砖小院,吃穿不愁,还用余钱买了一个丫头阿姜。

    回屋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顾燕平倚着小桌,拿起绣绷,一方素帕勉强绣了几针就搁下了。屋里没别的消遣,她索性摘下荷包将里面的银钱一股脑倒桌上。

    “……二十八个铜板?”顾燕平不可置信的在屋内可能藏钱的地方翻了一遍,半个时辰后,她一脸沮丧的坐在梳妆台前,闷着头打开梳妆匣子——镶珠香梳一把、玉兰银簪一对、桃花银钗一支、梅花金钗一对、镂花银镯一只、素金镯子一对。

    ……好歹还有几样值钱的首饰,顾燕平靠在椅子上,勉强接受了兜里只有二十八个铜板的事实。

    那头顾令芝也没时间和妹妹置气,让阿姜将护住的绿豆糕裁了油纸包上,她回屋数了三十个铜板,又把压箱底的二两银子揣上。出门拎上三包点心犹觉不够,又回厨房捡了六个咸鸭蛋添上。

    “姑娘,不喊上二姑娘一起吗?”阿姜抱着点心和咸鸭蛋,回头看了眼小院。

    “唤她干嘛?让她一个人闷在家!”顾令芝穿过连云桥,杨柳街上人来人往,不同于东边开门做生意的脂粉铺子门庭若市,西面靠苦柳河卖瓜果蔬菜的小贩蹲在摊前,卖力吆喝也没留住几个人。

    顾令芝一眼望去,俞秀欢在一群小贩中尤显不同,她静静蹲在一棵柳树下,面前放着竹篾编的篮子,篮子下用稻草垫着铺有二十来个鸡蛋。

    见她来了,立马起身:“顾姐姐。”俞秀欢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清秀,穿一身半旧绸布衣裳,纤细的手腕戴一只镂空素银镯子。

    “婶婶她身体好点了没?”前段日子,在药铺撞上秀欢,顾令芝才知道小俞婶身体又不好了。

    “前儿抓两副药吃,身体好了点,但——。”俞秀欢抹了泪,“昨儿她偷着上山打柴,掉进别人挖的陷阱,小腿折了现在还床上躺着。哥哥远在孟渠念书,我委实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令芝解下身上的荷包,温声细语说:“我这里有二两银子,你先拿去给婶婶请个大夫,抓几副好药。”

    “顾姐姐,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等哥哥回来有了银钱我立马还你。这鸡蛋我也不卖了,你拎回家去吃。”

    顾令芝将篮子推回去,“婶婶躺在床上,总不能天天清汤寡水对付,鸡蛋你拎回去,隔两日给她蒸个蛋羹或煮个白蛋都是极好的。”说完又将阿姜怀里抱的点心和咸鸭蛋给她。

    “其他多的我也帮不了你,回春堂的大夫医术好,请大夫把婶婶腿治好才是要紧事。”

    “我知道的。”俞秀欢拎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篮子,转身去回春堂前又和顾令芝道了一遍谢。

    等她走了,顾令芝掂着只余三十个铜板的荷包,幽幽叹口气。阿姜空手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杨柳街上,蕊颜的铺子上了新制的胭脂水粉;金桂楼新请的匠人,打出的金簪银钗比起县里来也不差;绣衣坊新上架的绸缎,裁出的衣裳宛若细碎银光倾洒,引得许多姑娘揣了银子争相购买。

    一条街走下来,顾令芝什么也没买,“走吧,回家。”此时已至晌午,天也越发热了起来。顾令芝擦了额头溢出的细汗,午饭决定让阿姜熬一锅绿豆粥,炒两道爽口素菜。

    谁知刚进门口,顾林氏生气的话就传了来:“还知道回来啊?”

    “娘。”顾令芝还纳闷,她娘怎么大中午的回家了?

    “你带阿姜上街半天是买什么去了?”顾林氏能生出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孩,相貌自是不差,她一身秋香色细绸衣裳,梳妇人发髻,戴两支金镶玉梅花钗。

    当年她生二胎难产坏了身子,肚皮多年没动静她也死了生儿子的心。膝下一双女孩,老二身子骨弱易生病,她自是偏疼两分。

    “合着逛了半天你是啥也没买!”见她没话说,顾林氏气笑了,指尖都快戳到顾令芝额头:“你知不知道,今儿我要是中途没回来一趟,你妹妹可能人就没了!”

    “怎么会?”早上还酸言酸语怪她给旁人送点心。

    “回春堂的大夫已经走了,厨房的灶上煎了一副药,你现在去给我守着,阿姜留下,我有话问她。”

    顾令芝绞着帕子,忐忑不安的去了厨房。

    顾林氏问:“阿姜,两个姑娘是闹矛盾了?”

    阿姜端出扣在碗柜的点心,将事粗略一说,顾林氏皱眉,不免让阿姜把今儿发生的事再细细说一遍,越听眉头拧的更深。

    他们一家子当初就是从桃花村走出来的,那俞秀欢家中就一个寡母,一个考了秀才的兄长。

    “娘,俞秀才——”顾令芝在厨房坐立不安,索性折返回来,将话说个明白,只话才开口,顾林氏就抬手止住了她说:“傻孩子,那不是啥好人家,你爹不会同意的。”

    “娘——”顾令芝知道会这样,但万一爹同意,她是不是可以期待……

    晚上顾爹回来,顾林氏见他面有笑意,心情尚可。一家人围着饭桌入坐,便试着说了俞秀才两句好话:“她爹,你看令芝——”

    顾爹一拳砸在桌面,面色暴怒:“胡闹!”从桃花村来了镇上,一家人还没见顾爹发脾气,以至于都快忘了他曾也是三五几拳打死野猪的暴性子。

    “爹——”顾令芝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哪怕当时住着茅草屋子,他爹上山打猎也没短了她的零嘴。

    “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们姐妹俩的亲事我心里有数!芳娘,你可要记得当初是谁把咱们一家带出桃花村的!”

    “我晓得。”顾林氏攥住顾令芝的手安抚,“铺子压了几块有瑕疵的好布,回头我给你裁两身新衣裳。月底是你干娘的生辰,届时陪她赏赏花,说说话,日后少不了你好处。”

    “……嗯。”干娘姓袁,是县里做绸缎生意的富商,她生了三个儿子,认了四个干女儿,其中两个从小养在膝下。她和妹妹三年前镇上赶集,不知怎么得了她亲眼,后来认下这门干亲。

    这几年那边也没忘了她们姐妹,每至逢年过节,衣裳料子和瓜果点心总要差人送来几样。像她送出去的二两银子,也是去年除夕干娘给的。

    等顾燕平退了热醒来,顾林氏立马化身大夫对她“望闻问切”一番,不忘叮嘱:“下次身体不适早点说出来,娘回来看你不省人事的躺床上,人都快吓死了!”

    顾燕平连连点头,她也没想到,这副身体这么不争气。捏着鼻子灌了碗闻着味都浓郁发苦的中药,不由更怀念以前的健康身体。

    顾林氏看她小脸苦得皱巴巴的,摇着头端了一碟蜜饯来,顾燕平眼睛一亮,赶紧伸手抓了两块。

    待顾令芝进来,顾林氏已经出去了,见顾燕平倚着小桌,手里捏着蜜饯,边上还有一杯蜂蜜糖水,她阴着脸没好气道:“这下你开心了吧?”

    见她眼里藏不住的愕然,顾令芝摔了帘子出门,去县城前没和顾燕平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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