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的新娘（二）
去县城前一段日子，顾林氏找牙行买了个丫头回来。家里唤她阿禾，十二岁的年纪，性子憨厚老实，手脚勤快，眼里也有活。
当然，买她回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小女。她白日要去绸缎铺子，小女这难免照看不到。大女有阿姜，把阿禾练出来放小女身边她也放心。
这边干娘生辰，顾燕平喝完最后一副药也没想出送什么礼：贵的兜里没钱，像顾令芝绣两个富贵牡丹的荷包，她也没那绣技。
要不是顾爹言明，干娘的生辰她和姐姐必须去，顾燕平翻了脑海的记忆，也就不去了。
月底最后一天，顾林氏早早把顾令芝和顾燕平唤起，一通洗脸绞面，梳头上妆后，顾令芝挑了件石榴红圆领梅花短襦，下系一条白底素面流光褶裙；顾燕平穿了月白花鸟纹绸衫，系一条霜白素面流光褶裙。
两女孩皆是十五六七花朵一般的年纪，出落的亭亭玉立,一明艳，一秀雅，浑似画中走出的美人。
若不是从小看着两女长大，眉眼和顾林氏又有两分相似，不说临江镇，连桃花村的人都要怀疑是不是顾爹当年从别处抱来一双女孩。
孩子干娘生辰，顾爹在镇上守绸缎铺子是不去的，顾林氏找车行租了马车，提上备好的贺礼，母女三个和随行的两个丫头赶到县城不过巳时一刻。
“进门见了干娘，你们两个嘴甜一点。”下车，顾林氏叮嘱好两女，又看向两个得了身新衣的丫头，“进去了别露怯，你们两个只跟着姑娘便行。”来之前她和两个丫头也说了，等两女成亲，两个丫头也跟着各自的姑娘去婆家伺候。
“嗯！”阿姜和阿禾重重点头。
“婶婶，大姐儿，二姐儿。”打槐花胡同大宅院出来个俏生生的丫头，她生了张鹅蛋脸，穿杏红绸衣，头戴绞丝海棠金钗，耳挂金珠坠子一晃一晃的耀眼。
“红菡姐姐。”顾令芝和顾燕平齐齐唤道。
红菡笑了笑，“婶婶，两位姐儿这边走，奶奶在房里等着呢！”红菡是袁氏身边的大丫头，亲爹跟着李家姑爷当账房，亲娘是袁氏身边得脸的陪房妈妈。
袁氏四十生辰，中午只请了平日往来的亲朋好友，像生意场上认识的晚上在裕和楼单独请客。
走进宅院，穿过垂花门，顾林氏也不多看，顾令芝和顾燕平及跟着的两个丫头也是规规矩矩，倒让领路的红菡难得高看一眼。
“哎呦！这谁家女孩生得王母膝下仙女似的，快过来给我瞅瞅！”正房外间，缎面绣岁寒三友屏风隔出块待客的地，有镂空莲花小炉飘出淡雅香气。袁氏坐在雕花罗汉床上，一身胭脂色牡丹织锦衣裳，发髻以金银玉器相饰，身边两个模样俏丽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李翎和李蓁。
“干娘。”顾令芝和顾燕平上前行了礼，袁氏拉着两个女孩爱不释手，“原是我家女孩生得这般好，只头上素净了许，女孩哪能没几样好看的金银玉饰。青菡，把梳妆台上那两个雕花匣子捧来，给我女孩挑几样好首饰。”
“婢子这便去。”青菡低低行了礼，进内室捧了两个雕花匣子出来，匣子打开，袁氏给顾令芝挑了支金镶玉梅花玉扇步摇，两支堆纱绢花，一条红玛瑙手串。顾燕平则是一对青玉莲花簪子，一对青玉耳铛，腕上多了只青玉镯子。
李翎见了摇着手里素面绣荷花莲叶的绢扇，假作吃味道：“妹妹，怪我俩生的寒碜，两个姐姐一来，娘那双眼睛就盛不下旁人呢！”
“娘喜欢好看的。”李蓁掏出巴掌大的铜镜照脸。
“这俩皮猴儿，还怪我不疼她俩——”袁氏笑着摇摇头，又从匣子里给李翎挑了只上乘的白玉镯子，给李蓁一只拇指宽刻缠枝海棠花纹金镯。
“娘可不是疼女儿，娘是被女儿说心虚了。”李翎笑盈盈倒了两盏玫瑰蜜水：“还得多谢两位姐姐远道而来，让我蹭姐姐的光得了只好镯。”顾令芝和顾燕平各一盏玫瑰蜜水。
两人浅浅抿一口，随手抽了罗帕擦嘴，“也是干娘疼人，本是贺她生辰，结果白得她一堆好东西，说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顾令芝说完，顾燕平附和点了点头。
“娘这是见了两位姐姐欢喜呢！吃了席姐姐留下陪我们顽段日子，好久没见了怪想的。”李蓁挽上顾令芝的胳膊，亲热热的根本看不出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都是一家的姐妹，你们带两位姐姐去后院赏赏花，吃吃点心，好好亲香亲香。我陪你们芳姨吃盏茶，聊两句家常。”袁氏招青菡带四个姐儿去后院顽，回头红菡将桌上的玫瑰蜜水并茶具收拾干净，入茶水房端来四碟点心，一壶沏好的新茶并两只白玉茶盏。
“青菡领了几个姐儿去后院顽，那几个随行伺候的丫头不晓事，你也跟着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都给添置齐全。”袁氏把红菡打发出去，牵顾林氏在罗汉床上坐下，倒了盏新茶推她面前，“今年庄子新产的茶，芳娘尝尝。”
说罢给自己也倒了一盏，低头轻轻呷了一口，“芳娘一双女孩养的是真好，今儿瞅了我都恨不得讨回家来养。”
“都是一般孩子，是奶奶疼她们，瞧着欢喜才觉哪里都好。”顾林氏诚惶诚恐站了起来。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三个孩儿，老大和老二是经商的料子，只老三有几分念书的天分，偏不知怎么回事，一根筋叫嚷着跟兄长学做买卖。”袁氏说着顿了顿，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他们那些年轻人只看到挣了银子面上风光，哪知道我们背后找官爷塞银子塞女人打通各路关系的苦！但凡家里孩子懂事，我又何必来做了恶人，逼着老三日日念书！”
“你先坐下，这些话我也没旁的人说，只和你亲近，忍不住一吐为快。”袁氏拉着顾林氏在罗汉床上重新坐下，脸上有了真切实意的笑，“这回我倒是要和你先报个喜，周县令的太太打算给家里孩子寻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大姐儿生得明艳大气，行事规矩，我向太太荐了她，太太见了画像很是满意。”
顾林氏忧心忡，：“大姐儿就认几个字，这——”
“又不是去考科举，非把书上一句一字吃透，官宦人家的女孩，也不过比她多识几页字，大姐儿那模样身段，配县令家的孩子也算谱一段红袖添香的佳话。不瞒你说，翎姐儿的亲事我也给她看好了，孟渠书院院长夫人娘家亲侄儿，虞南周氏的嫡子，顶清贵的人家，祖上出了三个进士，七个举人，现休致在家的老爷子在京中最高做到三品大官，是皇帝老爷见了也夸的人物。”
顾林氏听了不由暗暗乍舌：“这……能同意？”倒不是说翎姐儿不好，只这身份悬殊，养在后院的娇花还能长了翅膀攀那天上明月？
袁氏笑容神秘，多的却是不肯说了，只让她备好礼，日后办婚宴发帖子请她。
两人又吃了半盏茶，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袁氏携顾林氏一道移至延梦堂，有缎绣山水花木屏风隔开男女宾客，左右各开席面两桌。
顾燕平坐在女客一桌，左右都是年纪相仿不认识的女孩；像顾令芝左边是李翎，右边是李蓁，三个人热热闹闹的。
顾林氏那桌呢，年纪偏长，坐她对面是个穿梅花纹绸衣的老太太，描眉擦粉，腕上一对沉甸甸的赤金镯子。
“老大媳妇，这就是你那双干女儿的亲娘？也不知四十生辰，送了你什么好礼？”她是袁氏的亲婆母，平日最看不上来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尤以半路认得干亲更甚。
“没什么好东西，就二两沉香，另有素面绣四季花卉罗帕一盒，珍珠攒花荷包两对，胭脂底素面绣富贵牡丹荷包一对。”见她是真用心送了礼，老太太这才止了话头。
午时二刻，准点开席，一桌“八冷八热”十六个好肉好菜，另有牛肉鲜花酥饼各一碟。顾燕平吃着鲜嫩爽口的玫瑰鱼，香甜软烂的糯米小排，偶尔再偷酌半盏桃花酿，好不快乐！
席散，顾燕平一家不留宿，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上马车前，顾令芝和李翎尤为依依不舍，最后还是袁氏分开两人，招人抱来三样离别礼：四匹颜色鲜亮的好绸料，一匣福记点心，两匣蜜饯果干。
当然，买她回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小女。她白日要去绸缎铺子，小女这难免照看不到。大女有阿姜，把阿禾练出来放小女身边她也放心。
这边干娘生辰，顾燕平喝完最后一副药也没想出送什么礼：贵的兜里没钱，像顾令芝绣两个富贵牡丹的荷包，她也没那绣技。
要不是顾爹言明，干娘的生辰她和姐姐必须去，顾燕平翻了脑海的记忆，也就不去了。
月底最后一天，顾林氏早早把顾令芝和顾燕平唤起，一通洗脸绞面，梳头上妆后，顾令芝挑了件石榴红圆领梅花短襦，下系一条白底素面流光褶裙；顾燕平穿了月白花鸟纹绸衫，系一条霜白素面流光褶裙。
两女孩皆是十五六七花朵一般的年纪，出落的亭亭玉立,一明艳，一秀雅，浑似画中走出的美人。
若不是从小看着两女长大，眉眼和顾林氏又有两分相似，不说临江镇，连桃花村的人都要怀疑是不是顾爹当年从别处抱来一双女孩。
孩子干娘生辰，顾爹在镇上守绸缎铺子是不去的，顾林氏找车行租了马车，提上备好的贺礼，母女三个和随行的两个丫头赶到县城不过巳时一刻。
“进门见了干娘，你们两个嘴甜一点。”下车，顾林氏叮嘱好两女，又看向两个得了身新衣的丫头，“进去了别露怯，你们两个只跟着姑娘便行。”来之前她和两个丫头也说了，等两女成亲，两个丫头也跟着各自的姑娘去婆家伺候。
“嗯！”阿姜和阿禾重重点头。
“婶婶，大姐儿，二姐儿。”打槐花胡同大宅院出来个俏生生的丫头，她生了张鹅蛋脸，穿杏红绸衣，头戴绞丝海棠金钗，耳挂金珠坠子一晃一晃的耀眼。
“红菡姐姐。”顾令芝和顾燕平齐齐唤道。
红菡笑了笑，“婶婶，两位姐儿这边走，奶奶在房里等着呢！”红菡是袁氏身边的大丫头，亲爹跟着李家姑爷当账房，亲娘是袁氏身边得脸的陪房妈妈。
袁氏四十生辰，中午只请了平日往来的亲朋好友，像生意场上认识的晚上在裕和楼单独请客。
走进宅院，穿过垂花门，顾林氏也不多看，顾令芝和顾燕平及跟着的两个丫头也是规规矩矩，倒让领路的红菡难得高看一眼。
“哎呦！这谁家女孩生得王母膝下仙女似的，快过来给我瞅瞅！”正房外间，缎面绣岁寒三友屏风隔出块待客的地，有镂空莲花小炉飘出淡雅香气。袁氏坐在雕花罗汉床上，一身胭脂色牡丹织锦衣裳，发髻以金银玉器相饰，身边两个模样俏丽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李翎和李蓁。
“干娘。”顾令芝和顾燕平上前行了礼，袁氏拉着两个女孩爱不释手，“原是我家女孩生得这般好，只头上素净了许，女孩哪能没几样好看的金银玉饰。青菡，把梳妆台上那两个雕花匣子捧来，给我女孩挑几样好首饰。”
“婢子这便去。”青菡低低行了礼，进内室捧了两个雕花匣子出来，匣子打开，袁氏给顾令芝挑了支金镶玉梅花玉扇步摇，两支堆纱绢花，一条红玛瑙手串。顾燕平则是一对青玉莲花簪子，一对青玉耳铛，腕上多了只青玉镯子。
李翎见了摇着手里素面绣荷花莲叶的绢扇，假作吃味道：“妹妹，怪我俩生的寒碜，两个姐姐一来，娘那双眼睛就盛不下旁人呢！”
“娘喜欢好看的。”李蓁掏出巴掌大的铜镜照脸。
“这俩皮猴儿，还怪我不疼她俩——”袁氏笑着摇摇头，又从匣子里给李翎挑了只上乘的白玉镯子，给李蓁一只拇指宽刻缠枝海棠花纹金镯。
“娘可不是疼女儿，娘是被女儿说心虚了。”李翎笑盈盈倒了两盏玫瑰蜜水：“还得多谢两位姐姐远道而来，让我蹭姐姐的光得了只好镯。”顾令芝和顾燕平各一盏玫瑰蜜水。
两人浅浅抿一口，随手抽了罗帕擦嘴，“也是干娘疼人，本是贺她生辰，结果白得她一堆好东西，说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顾令芝说完，顾燕平附和点了点头。
“娘这是见了两位姐姐欢喜呢！吃了席姐姐留下陪我们顽段日子，好久没见了怪想的。”李蓁挽上顾令芝的胳膊，亲热热的根本看不出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都是一家的姐妹，你们带两位姐姐去后院赏赏花，吃吃点心，好好亲香亲香。我陪你们芳姨吃盏茶，聊两句家常。”袁氏招青菡带四个姐儿去后院顽，回头红菡将桌上的玫瑰蜜水并茶具收拾干净，入茶水房端来四碟点心，一壶沏好的新茶并两只白玉茶盏。
“青菡领了几个姐儿去后院顽，那几个随行伺候的丫头不晓事，你也跟着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都给添置齐全。”袁氏把红菡打发出去，牵顾林氏在罗汉床上坐下，倒了盏新茶推她面前，“今年庄子新产的茶，芳娘尝尝。”
说罢给自己也倒了一盏，低头轻轻呷了一口，“芳娘一双女孩养的是真好，今儿瞅了我都恨不得讨回家来养。”
“都是一般孩子，是奶奶疼她们，瞧着欢喜才觉哪里都好。”顾林氏诚惶诚恐站了起来。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三个孩儿，老大和老二是经商的料子，只老三有几分念书的天分，偏不知怎么回事，一根筋叫嚷着跟兄长学做买卖。”袁氏说着顿了顿，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他们那些年轻人只看到挣了银子面上风光，哪知道我们背后找官爷塞银子塞女人打通各路关系的苦！但凡家里孩子懂事，我又何必来做了恶人，逼着老三日日念书！”
“你先坐下，这些话我也没旁的人说，只和你亲近，忍不住一吐为快。”袁氏拉着顾林氏在罗汉床上重新坐下，脸上有了真切实意的笑，“这回我倒是要和你先报个喜，周县令的太太打算给家里孩子寻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大姐儿生得明艳大气，行事规矩，我向太太荐了她，太太见了画像很是满意。”
顾林氏忧心忡，：“大姐儿就认几个字，这——”
“又不是去考科举，非把书上一句一字吃透，官宦人家的女孩，也不过比她多识几页字，大姐儿那模样身段，配县令家的孩子也算谱一段红袖添香的佳话。不瞒你说，翎姐儿的亲事我也给她看好了，孟渠书院院长夫人娘家亲侄儿，虞南周氏的嫡子，顶清贵的人家，祖上出了三个进士，七个举人，现休致在家的老爷子在京中最高做到三品大官，是皇帝老爷见了也夸的人物。”
顾林氏听了不由暗暗乍舌：“这……能同意？”倒不是说翎姐儿不好，只这身份悬殊，养在后院的娇花还能长了翅膀攀那天上明月？
袁氏笑容神秘，多的却是不肯说了，只让她备好礼，日后办婚宴发帖子请她。
两人又吃了半盏茶，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袁氏携顾林氏一道移至延梦堂，有缎绣山水花木屏风隔开男女宾客，左右各开席面两桌。
顾燕平坐在女客一桌，左右都是年纪相仿不认识的女孩；像顾令芝左边是李翎，右边是李蓁，三个人热热闹闹的。
顾林氏那桌呢，年纪偏长，坐她对面是个穿梅花纹绸衣的老太太，描眉擦粉，腕上一对沉甸甸的赤金镯子。
“老大媳妇，这就是你那双干女儿的亲娘？也不知四十生辰，送了你什么好礼？”她是袁氏的亲婆母，平日最看不上来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尤以半路认得干亲更甚。
“没什么好东西，就二两沉香，另有素面绣四季花卉罗帕一盒，珍珠攒花荷包两对，胭脂底素面绣富贵牡丹荷包一对。”见她是真用心送了礼，老太太这才止了话头。
午时二刻，准点开席，一桌“八冷八热”十六个好肉好菜，另有牛肉鲜花酥饼各一碟。顾燕平吃着鲜嫩爽口的玫瑰鱼，香甜软烂的糯米小排，偶尔再偷酌半盏桃花酿，好不快乐！
席散，顾燕平一家不留宿，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上马车前，顾令芝和李翎尤为依依不舍，最后还是袁氏分开两人，招人抱来三样离别礼：四匹颜色鲜亮的好绸料，一匣福记点心，两匣蜜饯果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