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年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却一时无法辨认这些庞然大物的用途。它们由几根粗壮的木梁组成,顶部有一个高高竖起的结构。

    那庞然大物在距离城门五十丈的地方停下,缓缓伸出一支长长的木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然后那木臂猛然下坠,一块巨大的石弹被投射而出。

    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呼啸着向城墙飞来。

    巨大的石弹带着雷霆般的力量直扑城墙而来。梁永年站在城墙上,心中一紧,眼睁睁看着那巨石划破天际,重重地砸在城墙上。随即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城墙剧烈震动,砖石四溅,尘土飞扬。一瞬间,城墙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紧接着,第二枚巨石也随着轰然巨响从高空掷出,直奔城墙而来。

    那枚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砸下,准确无误地命中城墙的另一处。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城墙再度剧烈震动,砖石崩裂,墙体瞬间坍塌。

    尘土飞扬,城墙如同虚设一般,原本坚固的防线在巨石的连续打击下已然变得岌岌可危。几处墙体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甚至有的地方直接崩塌,士兵们惊呼着躲避飞溅的石块,场面一片混乱。

    呼尔汗站在帅帐内,注视着远处城墙上两道巨大的缺口,心中一阵狂喜。他看到城墙如同脆弱的瓷器般崩塌,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眼前的城池近在咫尺,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彻底摧毁敌军的抵抗。

    “接着进攻!给我一日之内拿下北城府!”呼尔汗挺起胸膛,双手背在身后,仿佛已经是这片土地的主宰,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阿泽朗虚弱地躺在地上赶忙叫住:“大汗不可,北城军防线受挫,可人马尚多,必然会在绝望中拼死一战。此刻贸然进攻,虽有可能夺城,但我方损耗也必会惨重且无后续之力抵挡援军。”

    “城墙已毁,还等什么?”呼尔汗满是不屑。

    “请大汗三思,眼下我们已经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再等一夜,敌军士气必然大溃,奴才保证万无一失,到时只需轻轻一击,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呼尔汗冷静下来头脑,尽管内心的急切让他恨不得立刻摧毁敌人,但他不得不承认,阿泽朗说得很对。眼前的胜利固然诱人,倘若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取城池,无疑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传令下去,今日暂缓进攻,所有人休整待命。明日一早,我要直取那老儿的首级!”呼尔汗轻蔑地扫视着城墙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自信与狂妄。

    这边,梁永年正犹豫着不知该采取何种决断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鼓声,悠远而威严,直击人心。

    那是敌军的停战鼓。

    众人连忙抬眼望去,只见敌军的前锋部队已停止了往前冲的势头,整个阵列缓缓开始后撤,原本如潮水般涌来的攻势渐渐平息。

    嘶喊声、呐喊声,伴随着敌军的退却,也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仿佛刚刚还在激烈厮杀的战场,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波澜。战场上,只剩下残雪映衬着斑驳的血迹,以及那些或是倒下、或是负伤的士兵。

    城墙上的守军见敌军撤退,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暂时放下,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未真正消解他们内心的恐惧。投石车的巨大威胁仍然像一把悬在脖颈上的利剑笼罩在他们头顶。

    与此同时,梁永年的帅帐内,各个将领早已齐聚一堂,围绕着如何应对敌军的投石车问题争论不休。

    但无论如何讨论,始终无法达成一个令人满意的共识。每个人都意识到,局势已经陷入了极度的险境,主动出击风险巨大,坐守又恐难撑太久,内线防御又因为陈启的缘故不再安全。

    “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来?怎么这些天了一个准信都没有?那诚王世子胆小怕事跟着百姓一起后撤,朝廷是要让我们在这等死吗?”

    梁永年听到这些质问,心头更是一沉。作为统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援军的重要性,也清楚士气在此时有多么脆弱。虽然他表面镇定,但内心也似烈火烹油。

    “诚王世子护送百姓撤退,是为了减少无辜的伤亡,也是让我们能更专心守城。而至于援军……当前天气复杂,传令不畅,或许路上耽搁了时间。”

    梁永年对于谢毓出走守口如瓶,他怕陈启之事再度上演,于是尽可能地稳住:“将士们!我们的任务就是坚守北城府,决不投降,决不后退!朝廷不会抛弃我们,援军一定会来,只要援军到了,我们泱泱几十万大军岂会怕他异族的歪门左道?”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透露出一股坚韧的力量。他冷静地逐一部署着防御策略,命令清晰而果断。

    “弓箭手,立刻分散至城墙各处,不要集中在一点。毁损的城墙派更多人驻守,不必修补。”

    “步兵做好接应准备,弩车和盾牌手随时待命。若敌军再度进攻,立即迎击,务必拖慢他们的攻势。”

    “伤员撤至后方,优先处理轻伤者,确保能尽快恢复战力。重伤者安置妥当,不可影响士气。”

    “粮仓加强巡逻,确保时刻有人把守,任何可疑之人接近,杀无赦!”

    “各营迅速清算兵力,若有逃兵,立即处理,绝不姑息。”

    “属下遵命!”各位将领在他的指挥下,也逐渐从之前的慌乱中恢复过来。

    当最后一个命令下达完毕,帐内只剩梁永年一人,夕阳早已西沉。他独自坐在案前,双手合十,闭目低声祈祷,祈愿谢毓能够逢凶化吉。

    夜幕降临,月光下的战场被黑暗吞噬。

    呼尔汗的大帐内灯火辉煌,几位舞女身着色彩斑斓的舞裙,裙摆在她们扭动的身躯上舞动,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绚丽多姿。

    她们脚下踩着轻盈的曲律,时而旋转,时而扭腰,舞姿如水般柔软又充满力量。每一次转身,裙摆扬起,宛如波涛翻涌,引来一片片惊叹的欢呼声。

    呼尔汗端坐在最上首,目光随着舞者的身影移动,他端着碗大口喝酒,酒液在他唇边泛起微光,他用手中的酒杯指着手边躺着的阿泽朗,忍不住大赞:“好啊!本汗没看错你!你立下有功,待明日得城,本汗一定赏你黄金百两!”

    “多谢大汗!”阿泽朗躺在地上拜谢,面带欣喜的笑容。他的眼中闪烁着得意与满足,仿佛腹部的伤痛也被这份荣誉所掩盖。

    周围的士兵们尽情沉浸在庆祝的欢乐中,笑声、歌舞和酒杯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他们的面庞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围着圈圈篝火举杯欢呼,目光灿烂,完全忘却了战斗的压力。

    任他们当中谁也无法想到,谢毓会带着人马顶着如此恶劣的环境,长途跋涉绕过险峻的天崖峰,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的后方。

    此刻,在营地的边缘,谢毓带领的精兵们正静静地隐匿于深林之中。山间的风雪将他们包裹在冰冷的夜色里,已然与周围环境融于一体。

    “动手。”

    不同支箭矢闻令而发,带着凛冽的风声径直刺入帅帐外不同方向庆贺的篝火。这些箭矢早已被松脂和油脂浸泡,箭头紧紧绑着火绒,一旦助燃,火焰就会成倍地狂涨。

    霎时间,熊熊烈焰从篝火内芯遽然向上蹿升,尤以马厩旁的干草垛火势最旺,火焰的热浪扑面而来,照得周围的雪地反射出刺眼的红光。

    火堆周围的人群四散奔逃,有人慌不择路,在混乱中跌倒在地,衣衫被火星点燃。士兵们四处奔走,彼此推搡着,试图逃离火焰的吞噬,却越发陷入惊慌的泥淖中。

    外面的骚乱让乐师手中的琴弦猛地一断,发出刺耳的声响,舞者的动作随之变形,眼中的媚态化为惊恐。

    “混账!”巨火冲天蒸发掉了呼尔汗狂欢的酒气,瞧见眼前乱景,他一把掀翻了酒桌。

    “阿泽郎!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吗?”他咬牙切齿喊道,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怒意。

    阿泽朗听到呼唤,跪倒在地,额头渗出冷汗。他腹部的伤因为受到冲击而崩裂,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属下这就带人出去查看。”他忍着疼低低地应答。

    呼尔汗睨了他一眼,瞧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眼中不禁多了几分厌恶:“废物!”他一甩披风,又重重地踢了阿泽朗一脚,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旁的弯刀,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几名亲卫直奔火光冲天的方向而去。

    那边,柴东刚奉命把点燃的火把投入木制投石车,这庞然大物实在碍眼,谢毓的意思是凡有疑处,一律处之。

    炙热的烈焰咆哮着吞噬了投石车的巨大结构。木材在火中爆裂,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夜空,火光照得周围如同白昼。

    任务完成后当即撤退,这是谢毓的严令。柴东心中明白,应速速归队。

    然,正当他回撤之际,却恰巧瞥见呼尔汗只带了寥寥几名亲卫径直朝着马厩而去。压抑已久的恨意如同烈火般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士卒斩获敌军一首,赏银十两,或赐田一亩。若斩敌百夫长首级,则赏金加倍,赐良田五亩,并可升迁一阶。若能斩将擒帅,则赏黄金百两,赐田十亩,官升三级,且荫蔽宗族,以表殊功。

    “爹,娘,儿子今日就为你们报仇雪恨!”

    天地一时静默,冰冷的雪花又开始挥洒,等谢毓觉察出异样,柴东已被剑矢洞穿,鲜血泼洒在雪地上,染红了一片,仿佛一朵残酷绽放的花。

    他双膝无力跪倒,视线却执着地停留在身下的故土,脸上尽是不甘。

    “快撤!”谢毓见状不对吩咐道。

    雪越下越大,冷风挟裹着雪片迎面而上,火焰随之弱了势头,呼尔汗的士兵反应过来,沿着谢毓小队撤退时雪地留下的脚步追了上去。

    没了熟悉地形的柴东引路,谢毓等人匆忙赶路,在这茫茫雪夜也不知身处何地。

    只听后方敌军的追赶声愈来愈近,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逼近每个人的心口。危难关头,谢毓凝视着周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地解散,往不同的方向走。”

    此举虽险,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唯有此才能不被敌人包围,争取到可能的援救或逃脱的机会。

    敌军果然上当了,当追到这片雪地时,看到不同方向的杂乱脚步,无法确认具体的追踪路线,也只能被迫分开。

    天色亮了又暗,谢毓靠着来时的印象,一路急行。他手臂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换药,长时间握着缰绳让疼痛愈发剧烈。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敌军,没有百姓,只有他一人一马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寒风吹拂,马儿的呼吸在空气中化作白雾,谢毓只感觉自己好热,渴望脱下身上所有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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