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第二天醒来无事发生。

    她睡觉并没有不老实,床太软导致她根本没有睡着。在楼津渡醒来之前,她已经在收拾衣物准备离开梧林。

    所以当楼津渡看到身上盖着被子,第一反应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他在沙发将就一夜浑身不得劲,洗漱完才想起来关心雾忱儿:“要走了?”

    雾忱儿下意识“嗯”了声,“任务完成了,还待在梧林干嘛,真当你导游吗。”

    “为什么不呢?”他反问。昨天不是答应好好的。他想。

    “基地很忙,你要闲着找别人吧。”雾忱儿拎着行李,一心想逃离这间令人行为荒唐的房间,步履匆促地走到门口。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嗙一声巨响,门被卡上,男人庞大气场笼罩着她。

    他一只手抵着门,一只手握着她腰把人翻转过来,“原来忱中校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她没否认,也没抬头看他,手却攥紧背包,别扭承认:“是啊,何况我也不想跟你交朋友。”

    “好。”她终于还是说出那句刺心的话,楼津渡很快硬着头皮应下,“你不想跟我做朋友没关系,但别忘了,你是我老婆,老公送老婆回家天经地义。”

    “所以,”他把她腰捞进怀里,“你别想跑,乖乖等我。”

    “你……”

    “怎么?”

    不怎么。雾忱儿咬牙切齿睨他,甩掉背包,败下阵来,“行,麻烦你快点,我时间非常宝贵。”

    “多少钱,我买。”他一点儿也不急,慢吞吞开口,“买你一下午的时间,陪我去个地方。”

    “喂,不觉得这两天你有点得寸进尺吗?”

    “那我以私人名义聘请忱中校保护我。”

    “楼津渡,你多大了,无不无聊。”

    “还没三十怎么了。”他也真是有话必回,低头笑了笑,“我不觉着无聊,就这么定了。”

    “……”反正也拒绝不了。雾忱儿想着坏主意。干脆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试试。

    她抱着手臂,抿了抿嘴巴,“十万,立即转账。”

    岂料,楼津渡宠溺点头,完全没犹豫:“好,没问题,通通都给你。”

    她以为楼津渡真是冤大头,愿意花十万块钱买她一下午时间,就为陪他搭乘回港城的飞机。谁知他订的不是机票,而是在离开酒店时塞给她一张游轮门票。

    “什么意思?”

    她看了看门票的字,赫然写着“梧林—港城轮船派对半日游(新婚夫妻专享)”。

    “字面意思。”楼津渡特别点着门票最后几个小字,生怕她看不清似的,着重强调,“新婚一周也是新婚。任务辛苦了,带你去放松一下,舒缓沉重心情,行不行。”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心情沉重?”

    闻言,他抬起手臂捏了捏她脸颊,“别忘了你老公专业是什么。”

    “……心理医生?”雾忱儿一个恍惚才反应过来,忙好笑地用双手捂着半边心脏,“楼津渡,谁允许你擅自做主读我的心。”

    “啊?”怎么那么可爱啊。

    他垂头笑了又笑,“我又没超能力。这段时间你心事都写脸上,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老婆不开心。”

    “诶你好烦啊。”她扬手一挥,边走边小声呢喃,“成天老婆老婆挂嘴边,到底知不知道会被人听到。”

    盯着女人背影走远,楼津渡脸色一沉、唇角下抑,再难遮掩的小心思都在脸上挂着,“要是我有超能力就好了。”

    *

    游轮鸣笛,驶离码头。

    看似一场浪漫的游轮派对,参观完全部楼层之后,雾忱儿眼中的游轮大堂却蒙罩着神秘莫测的诡异。

    她向来灵敏,眼睛扫视一圈,很快注意到斜对面几个面具男人。

    楼津渡顺着她视线看去,不过是几个戴着小丑面具的普通男人。

    他低下杯子,轻轻碰了碰她玻璃杯:“记得某人说过,她不习惯三百六十五天把警惕揣在身上,难不成只是对我说说而已。”

    她收回视线,反手碰他玻璃杯,“小心为妙,那几个人眼神不大对劲。”

    “哦?怎么不对劲?”楼津渡微微侧下耳朵,听她分析独到见解。

    女人歪头,用手背挡着嘴唇,轻声说:“从进来到现在,平均每十个人里会有八个人看我们一眼,但都是善意的打量。唯独那几个人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我们这个方向,我觉得是不好的凝视。你要是觉得那些人觊觎你飒爽的姿态、英俊的脸庞,那……当我没说。”

    他被逗笑,“你很了解男人?”

    “当然,为了接近……”你字没说出口,雾忱儿陡然闭上嘴巴,眼神闪烁的同时顾左右而言他,“这儿不好玩,我去外面吹吹风。”

    她丢掉玻璃杯走出去,楼津渡跟着她走出大堂。

    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那是一种既纠结又渴盼的心情。纠结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听到真相从她嘴巴里讲出来;渴盼是又希望将来有一天她能亲口把真相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总好过从别人口中听说。

    他也不好过。

    此刻看着她只身人潮的背影,他好想走到她身后,壮着胆子牢牢地抱她一会儿。

    然后告诉她——

    那些藏在回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暗恋心事。

    想着,他不自觉靠近,距离她背咫尺之遥,叫她名字:“雾忱儿。”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叫她的名字。

    早就察觉男人靠近,雾忱儿向前跨出一小步,和他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伴着聒噪风哮回应他一声低喃“嗯”。

    “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如果能再见到活着的你,我就会告诉你,为什么收到你拍的梧林天空图我的愿望会成真。”

    “嗯?”她也好奇,“为什么。”

    “因为……”

    他每说一个字,就会靠近她一分。

    “星”

    一步。

    “星”

    一步。

    “会”

    一步。

    “替”

    一步。

    “我”

    一步。

    “转”

    一步。

    “达”

    一步。

    ——“我想你了”

    他从后背抱紧着她,一字一字注入她耳朵。

    她心跳很快,情话萦绕耳畔。

    好久好久,感觉快要窒息。

    她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海风的味道。

    “分开一周,你有想我吗?”

    他嗓音过分温柔。

    她被男人蛊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心脏悸动的快感,好像梦一场,无意识地点头回答他问题。

    “谢谢老婆,”他磁性地笑,“谢谢你没事,谢谢你想我。”

    为你,“死也足惜。”

    不知抱了多久,天空传来一声震响。

    声音不像点燃烟花,雾忱儿清醒回神,屈起胳膊戳了戳楼津渡胸口:“你听到没?”

    “听到了,”楼津渡没个正经,“你心跳好快,是不是爱上我了。”

    “喂。”又一声震响。

    雾忱儿神情凝重,“没跟你开玩笑,仔细听。”

    又一声震响。

    接着人群耸动,尖叫不断。

    周围乘客纷纷蹲下身子抱着脑袋,神情恐慌,仿佛后脑勺被人指着一把上膛的枪。

    推开楼津渡,雾忱儿回头看。

    果然,游艇三楼站着一个蒙面男人。他肩上扛着型号不明的枪.支,威力难以估计。

    回身一刹,楼津渡搂紧她肩,把雾忱儿护在身后,“别怕。”

    这种场面她见多了,根本没在怕。

    她挺身站在男人面前,看着三楼男人走下镂空旋转楼梯,背.枪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是刚才大堂的蒙面男人之一。

    胡渣青绿,瞳孔深蓝,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港城人。那就是受人派令,要她或是他命的赏金杀手。

    蒙面男人说着一口蹩脚普通话,“你是雾忱儿吧,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她完全冷静,警惕四周动向,“说说,我考虑考虑。”

    “有人出价三百万把你的墓地买在梧林,或许你可以用更高的价格买我放你一条生路。”

    她哼笑,“怎么,没自信能杀了我?”

    “不不不。兄弟们调查过,你在梧林和港城都是军事基地的核心人物。杀一个普通人如果是三百万我一定不跟你多说一句废话,可如果杀的是一个长得漂亮又冷酷的女兵,只有三百万,事成之后大概率会被全世界通缉,这买卖是赔是赚,兄弟们都心里有数。”

    “所以呢,你想要多少钱?”楼津渡问。

    “三千万。”那人竖起三根指头,大拇指外翘,食指中指合并在一块儿,对准自己太阳穴开出虚晃一枪,“biu”一声笑了笑。

    “好。”楼津渡没犹豫地答应,“五千万,告诉我,雇主是谁。”

    “先生好爽快。”那人摊开手心,一脸贪婪,“想让我告诉你雇主是谁,那是另外的价钱。”

    “等等。”雾忱儿义形于色,“要不要答应和你交易的人好像是我。”

    趁着说话间隙她看了看游艇外廊,其他几个小丑男人不知去向,显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圈套。就算眼前这个男人拿到钱,还是会有没跟他对账的第二个人冲出来开枪。

    更何况,她雾忱儿上战场这么多年来,何时想过以这样龌龊低劣的方式出卖人格。

    正当蒙面男人好奇,决定往前靠来时,她趁其不备用手臂死死勾住男人喉咙、侧身绊他腿、把对方身体向后一扣,眨眼的功夫卸下男人肩挎的不明枪.支丢给楼津渡。

    她抽出后裤兜藏的蓝黑手枪,压着胯骨上膛,弹孔抵着蒙面男人下颌冷声警告他:“小心点儿,这枪老了,随时会走火,这个姿势可死得不好看。”

    “你…你……你不讲诚信。”那人动也不敢动。

    她笑,“我又没答应你,我从来不跟你这种口音的人做交易。”

    “先学好普通话,再跟我谈条件,否则。”她手劲很大,勒紧男人脖子,“后果自负。”

    “你…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叫你那些缩头乌龟的兄弟出来。”

    那人不动。

    下一秒,他腰腹一紧,低头才看到自己腰间抵着一支长柄.枪弹孔。

    而持枪的人,是“从来没实战”的楼津渡。

    雾忱儿随口问了句:“你会开枪吗?”

    他一本正经,“不会,知道为什么我要退出部队吗?”

    “嗯?为什么?”

    “因为不想开枪误伤人。”他说,“我枪法很差,可能,还没正儿八经按下扳机,人已经死在了我手上。”

    “你说恐不恐怖?”

    “嗯。”雾忱儿心知肚明,憋笑迎合,“不过今天没事,准你开枪,就当我免费教你练习枪法,尽管把这儿当成枪靶训练场。看到那边二楼走廊,那个蒙面秃头没有,瞄准他。”

    “喂你们。”那人急了。

    “怎么了,又没要杀你,急什么?”她语气不紧不慢。

    楼津渡瞄准蒙面秃头,看起来特别认真。

    就在子弹脱离枪孔的一瞬间,嘭一声,全场沸腾且人心惶惶,乘客吓得四处逃窜,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雾忱儿冷淡砸晕蒙面男人,旋即拉扯楼津渡风衣压弯他腰,带着他在杂乱无序中快速跑向游轮侧面长廊。

    身后枪声不断,子弹擦滑游轮围栏。

    雾忱儿停下来,托举手腕对准游轮二楼走廊按下扳机射出两枪。子弹有限,她只能尽量做到瞄准。无奈手枪威力不强。

    见状,楼津渡抓着她腰侧衣服,带她找硬.物躲避。这种将生死捆绑在一起的心跳速度这辈子体验一回就够了。

    他还没表白呢。

    越想越惧,他抬头看了眼,一个蒙面男人突然冲出来、举着手枪瞄准雾忱儿、全力开下一枪。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保护反应,挡在雾忱儿面前用结实后背拦下那一枪。男人动作太快以至于她惊慌到瞪大眼睛,来不及思考,她抱着楼津渡撞向半米高的围栏、一跃而下跳下游轮、沉落深不见底的大海。

    仿若与世隔绝,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

    她摸着男人脸,再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睛,借这一次的不理智扶抱男人脖颈主动吻他嘴巴。

    血液侵噬她口腔残存香气,她也顾不上自己到底爱不爱楼津渡,竭尽全力把他推上一艘海洋巡逻队的救生艇。

    十指相锁。

    她自己累到趴在他身上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护士告诉她,同时被送来医院的一对病人只剩她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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