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钟晴只觉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总有意无意瞥她,议论纷纷似的。

    踏进课堂,往常只有四个学生的课堂里今天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除单广四人神情凝重外,有几人眼睛里都是好奇而兴奋的光,更多的则是冷视探究。

    她也不管,照常准备上课:“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

    学生们刚坐下,就有一位女生起立,声音响亮:“老师,有传言说你情感史混乱,是真的吗?”

    另一男生站起:“老师,听说你离过婚,还是被军阀休掉的小妾,是真的吗?”

    “老师,听说……”

    下面三五个起哄的。

    其他人冷眼旁观,看她如何应对。

    钟晴正准备拿粉笔写板书的手一顿,抬眸往底下扫去。

    现教室里概五十名学生,一直听她课的单广、杨芳、于兰、金敏,神色愤怒,眸露担忧。

    单广起身:“你们到底来听课的还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不是来听课的还请出去,别耽误我们上课!”

    杨芳几人立刻应和:“就是!”

    金敏起身:“老师的私事是老师的个人问题,现在是课堂上课时间,还请各位搞清楚时间场合!请各位尊重课堂!若想听课留下安静听课,若不想,还请离开!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杨芳起身:“你们不应当在这里学习,耽误你们前程,合该回上城去,做一些低俗小报的记者去,没得白费上城大学的教育!”

    于兰默默的不说话,只起身走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几个学生不依,纷纷嚷嚷: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师者品行很重要!对婚姻对另一半的忠诚也很重要!”

    “小妾怎配为师来教导我们!”

    “若情感混乱道德沦丧之人,合该去交际圈当交际花儿去,在我们这儿误人子弟!”

    “抵制误人子弟的真小妾!!”

    “抵制误人子弟的假师者!”

    “抵制!”

    “抵制!”

    “驱逐钟晴,还上大一个清明教风!!”

    “驱逐钟晴,还上大一个清明教风!!”

    “驱逐钟晴,还上大一个清明教风!!”

    说着说着,竟喊起了标语。

    标语声音响亮,回声在茅草屋子里回荡,更传到了外面,惹来一些师生停了课来瞧到底怎么了。

    更将上城大学校长张中和先生招了来。

    张先生进了教室,问钟晴:“怎么了?”

    单广说了才刚的场景。

    文史院院长李泰明先生也进了来,见了场景,看向张先生。

    钟晴示意于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也示意单广等人坐下。

    又伸手示意停一停。

    先向张先生和李先生及众多被声音引来的师生们躬身致歉:“抱歉,因钟晴小小个人私事耽误大家时间了。”

    又转向教室里的学生们道:“既然大家这么关心我的婚姻情况,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珍贵的学习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那么,我就给大家讲清楚吧。”

    钟晴顿了顿,又道:“我是高湖钟家第八子,名钟晴,家中养到十六岁,由父母做主,嫁给洪琅将军为正妻,三年后离婚,现离婚证书还在我行李里。离婚后与夏氏基金会签订助学协议,留学北欧三年,南洋两年,毕业后经介绍来了上大做□□。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和上城梨园陈四爷是怎么回事?”

    钟晴冷笑:“你的确在这里白浪费才华了,低俗小报应很欢迎你。”

    “陈四爷是梨园领袖,我的方向是戏曲研究,你说怎么回事?”

    “有传言说你是小妾被休又是怎么回事?”

    钟晴没搭理她。

    只冷声道:“现校长张中和先生在这里,院长李泰明先生也在这儿,我的话说得很明,个人问题不再解释。最后我还想说的是,我能理解各位对老师品行的要求,陶先生说过,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老师的品行对学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我很能理解各位对老师问题的关注。但是,在坐各位都是上大的学子,应是国内追求思想民主,追求科学,行求学之事,寻君子之道,立志为国为民而奋斗而拼搏的人,更是以后我们国家建设的中流砥柱之人。我不晓得,既我已做了解释,为何还有人装聋作哑一劲儿纠缠不放。我们这风雨飘摇的国家,若真交在这样一群专猎奇别人隐私之事,眼界低心胸窄的人,还有什么前途和希望。”

    “真心希望在坐各位,能明确自己未来之目标,想明争分夺秒该做之事,然后付诸努力全力以赴去做。”

    “好,这节课到此结束,下课。”

    说罢,率先走出教室。

    张中和先生又对在坐的五十几名学生教导一番才离去。

    李泰明先生又是一番教导。

    其余人散去。

    钟晴已在校长室门口等着了。

    张中和先生回到办公室忙叫她进去坐下。

    钟晴又和李泰明先生打了个招呼。

    二人随张中和先生一起进去。

    钟晴躬身致歉:“抱歉张先生李先生,给大家添麻烦了。”

    张中和笑呵呵的:“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李泰明递给钟晴一张纸,纸上黑字密密麻麻,快写成一部小传奇故事了。

    说的是钟晴十六岁时如何在出门的时候勾引的洪琅,如何逼洪琅迎她做小妾,又如何在洪宅里和公公小叔子私通,最后又如何被发现被休弃现又如何和陈四爷认识和陈四爷不清不楚。

    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是不要脸的娼妓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甚至细节性的东西也描绘得入木三分跃然纸上。

    钟晴看完一笑。

    “不错,这是个写传奇的好手。”

    张中和先生和李泰明先生也笑:“今早突然贴满了校园公告栏。”

    “孩子们太小,血性方刚,不过也能看出孩子们的道德是很正的,也有更多的人保有理性,非调查研究不作结论,我觉得他们都很好。”

    说罢,钟晴又担忧起来:“只不过如此血性,以后遭人利用可怎么办?”

    张中和先生笑道:“青年血性是他们的优点,这是好事,会不会遭人利用,这不是有我们么?师者,正是要引导他们明辨是非公正,帮他们寻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教导他们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走。”

    李泰明先生笑道:“你今天很好,有什么质疑,大大方方地讲,我们问心无愧不瞒不欺。”

    钟晴笑着嗯了一声。

    又疑惑:“谁无聊到写这种东西?就为败我名声?有何好处?”

    不过,对洪家内宅如此熟悉的,也只那几个人罢了。

    张中和先生叹了口气,看向李泰明先生。

    李泰明先生道:“我先出去处理学生的事儿,您和她细聊。”

    钟晴啊了一声:“处理什么?他们也只是好奇罢了。”

    李先生道:“好奇能理解,关注能理解,但万不该占用课堂时间,在这战争期间,学校政府老师排除万难给大家上课,他们自己排除万难来听课,都希望是学到知识以后为国奉献。他们若是为知识为自己坚持的观点或坚守的道在课堂上如此争吵,甚至和老师对立,那是值得表扬嘉奖的,今儿他们却是为的道听途说不加任何辨别的小道消息闹如此动静,这不对。他们虽是被小人怂恿利用,正用这次事件教导他们,三思而后行,万事要有自己想法观点,做事要想好再做,不可人云亦云。此其一。其二,需要让他们明白,不管万事做了就有果,有果就得承担,做对了,对的事结的果就是对他们的奖励,做错了,也得承担相应的果。否则以后做人做事没了底线,没了敬畏,那么万般坏事都能做了。放心,罚他们抄几本书罢了。”

    张中和先生点了点头:“需处理的,否则人人都见风就是雨,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这么大的动静,还上什么课教什么书?”

    说些又无奈笑道:“思想启蒙了这么些年,还是不够啊。”

    钟晴有些明白。

    整个学校里,吴教授和女学生之间的多情轶事谁人不知?有谁说过什么?概一句吴教授风流名士便过去了。

    顾教授老家里一个父母替他娶的妻,现身边一个自由恋爱娶的妻,听说港城那边还有一个外国太太。

    有人说什么呢?

    赞一句追求自由恋爱罢了。

    “世人总对女子多几分要求与苛责。”

    张中和先生叹了口气。

    转身拿了份计划书给她看了:“你回去细看看,好好考虑考虑,过两天给我答复。我和李先生都有意推你担这个担子,做这个事。”

    钟晴拿着计划回到自己的图书室细研究。

    教育部准备筹办疆城学校,冠以上大的名义。

    共设上大附属小学和上大附属中学。

    地点设在上城大学旁边,小学部低年级设识字班、中年级设国文、数学、艺术、科学四科,中学部低年级延续中年级的四科,高年级增添生物、物理、化学、家政四科。

    此事关联太大。

    若要筹办起来,校区校舍建设、师资引进、后勤保障等等是小事,学生考核、教师考核、行政人员命定等事才是最费人心思的。

    且牵涉又广。

    她没信心能接起这么大的摊子。

    这和她在上城大学附近办的可不同,那边所谓女校,也只一个班,概五十人,四五位女老师,负责教导当地的女工人识得些字,明些事理。

    事前,她也问过夏景秋的意见,夏景秋顺手将安丰民的建议也一起寄了来,她才得以顺利开办了一个识字班。

    到了这儿,她并不是没想过再一次办识字班。

    这个地方对人是热情好客,十分淳朴的。

    但这里也有他们独有的宗教信仰文化,他们的文化已发展成型,融不进其他文化,也排斥其他文化。

    现在这里生活已近三月,日常渐和当地熟悉起来,尤其近日里一直从当地民间戏曲入手,研究当地的历史沿革发展历程,越熟悉越能了解到,当地百姓们对女子的要求是多么禁锢。

    想要打破几千年来的历史传承,叫女孩子进校门识汉字读汉书明汉理。

    绝无可能。

    难于登天。

    且她个人认为,一地有一地之文化,对当地文化,必先尊重理解,再加以研究深入,明白了当地人的文化底色和思维模式后,才能缓缓从思想里面做好当地人的工作,才能叫他们走出家门,跨进校门。

    这是一项最起码几年间缓缓做的工作,不是一时半载就能做得起来的。

    若操之过急,能不能办不说,或恐引起当地人对他们的反感。

    此事,总觉太过着急。

    张中和先生毕生从事教育,她都明白的道理,张先生怎会不明白?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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