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白天经历的缘故，晚上陈晓扬梦到了回忆的后续。
*
“小羊，来这边。”周穆又叫了一遍，拍拍身旁的草地，“过来我身边。”
他不常叫陈晓扬的名字，只喜欢叫自己给陈晓扬起的似是而非的昵称。
陈晓扬知道他叫的是“羊”不是“扬”。虽然不觉得自己和羊这种动物有哪里相像，但她还是一贯默许。
因为周穆叫她“小羊”的声音很好听，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两人独处时，无论什么时候都叫得很好听，很亲昵。
陈晓扬喜欢周穆的亲昵，觉得这份亲昵像轻飘飘的、不会带来痛苦的蓬松白云。
陈晓扬不由自主走过去，在周穆旁边用同样的姿势坐下。她坐在乖宝的那一边，和周穆之间有一些距离。
乖宝又一次攀爬失败，四脚朝天地向后倒下，柔软的身体左扭右扭，终于艰难地翻过了身。它晕头转向地靠着她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努力张大嘴发出呜呜的抱怨声音，如同在指控周穆放任它摔倒的无情。
陈晓扬把它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顺毛安抚。周穆把字典合上，放在旁边，笑眯眯地凑过来，占据了陈晓扬看向乖宝的一部分视野。
陈晓扬把目光转向他，他便像是得到允许一样又凑近一些，近到两人呼吸交缠，近到陈晓扬能看清周穆的双眸，深黑的眼瞳被陈晓扬的身影占据，纤长卷翘的眼睫眨动间仿佛要轻轻拂过她皮肤，带来让心脏发颤的痒意。
“小羊。”他又叫道，声音甜腻，“我想亲你。”
陈晓扬闭上眼睛。她听到布料和草地摩擦的声音，周穆离她更近了一些，腿贴着腿，手臂贴着手臂，她唇上传来柔软的触碰，轻轻的、满怀喜爱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亲吻，只是嘴唇碰一碰他就已经满意。
“小羊，我好高兴。”他没头没脑地说道，笑意从声音里流露，像金色的阳光洒满草地，“我们能像这样坐在一起，我好高兴呀。”
陈晓扬的心脏突然很用力地跳动，以极快的速度敲击她的肋骨，让她感受到骨头发疼的幸福，和快乐过头的慌乱。
脸上的热度已然难以压下，千言万语都纠缠在她舌尖，只等她作出回答，就一窝蜂地倾吐出去。她不想变成这种笨蛋样子，只能强行压下全部，胡乱地另找话题，声音不自然地低了许多：“你刚刚翻字典是……？”
她拿起字典，随手翻看了几页，视线从“玙”字划过。
周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闻言撇嘴，有些失落地看她一阵，最后还是顺从她的意思转移话题：“我想给乖宝起个名字。”
陈晓扬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一点。她有些迷惑：“乖宝不是就叫乖宝吗？”
乖宝是周穆带回来的，乖宝的名字也是周穆取的。虽然一开始陈晓扬感觉这名字肉麻得腻人，颇有周穆一贯风格，张口前总是腻得她犹豫一秒；但是叫久了她也习惯了，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腻也腻不过周穆，她和周穆朝夕相对，习惯能力得到了飞速提升。
“乖宝是小名，现在它长大了不少，也该取大名了。”周穆没骨头似的依在陈晓扬肩上，“大狗要起大名。”
陈晓扬把乖宝举到眼前，乖宝哼哼了两声，对她咧出粉舌头，短揪揪的小尾巴憋着劲左右猛晃。她看得心里发软，声音都不由自主放轻：“瞎说，它明明还是小狗。”
陈晓扬眼角带上笑意，发出嘬嘬声逗乖宝：“乖宝是大狗吗？不是就摇尾巴，是就叫一声。”
乖宝听不懂，只以为她在和它玩闹，兴奋地仰头长呜，小尾巴也没停下左摇右摆，活泼又开心。
“怎么又大又不大的？”陈晓扬笑起来，“看来，乖宝其实是个半大不大的小笨狗。”
周穆的脑袋依在她肩上，笑声的振动从她的肩膀传给他，他撇撇嘴，忽然做作但很可爱地“哎呀——”一声，拖腔拉调，一副好不满的样子，把陈晓扬的注意全部吸引过去。
“小羊这——么这么喜欢小狗……”他贴着陈晓扬的耳朵，轻轻吐气，以暧昧的语调问道，“那小羊，有没有这样喜欢我呢？”
*
陈晓扬从梦里醒来。
欣悦还残留在她心里，而极大的痛苦正从现实向她涌来。她不愿从梦中脱离，可还是越来越清醒，无能为力地感受那个宝贵的梦逐渐脱离她远去。最后，她放弃地睁开眼睛，漠然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在一片安静中听到胸膛里浓稠的感情像毒药一样翻腾冒泡，然后浸透五脏六腑。
陈晓扬不可自控地回想起梦里的情形。多么美好的回忆，她想微笑，但是又忍不住憎恨，因而嘴角勾不起来，反倒是眼眶湿润。
周穆。周穆。
她想起最后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小羊喜欢周穆，当然喜欢，非常喜欢，超过喜欢。
……
但是我好恨啊。
毫无目标又庞大无际的憎恨在心尖盘踞许久，最后麻木而无可奈何地消散，如烟气消隐无形。
陈晓扬强迫自己停下来。
不要再想了。她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无情地说。
想也不会有改变。
生老病死，是人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平日里一直支撑她的冷淡和平静，在今晚迟迟没有回到她身上。
最后，她在床上睁眼许久，不知道自己是平静下来了，还是已经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
不知这样躺到了几点，陈晓扬喉咙干渴得要命，手脚发软地勉强坐起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却一摸就知道里面没水能给她喝，想来是睡前忘记添水。
口中干渴越发严重，陈晓扬打开床头灯，下楼找水喝。
只是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从周玙房间传来的蹑手蹑脚的动静。
周玙没睡吗？
陈晓扬心生疑惑，她走到周玙房间门口。昏暗的廊灯映出并未关好的门缝。门缝向里泄露一线灯光，也向外泄露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陈晓扬用疑问的语气呼唤：“周玙？”
悉索声戛然而止。
陈晓扬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传出周玙闷闷的声音：“什么事？”
“这么晚还没睡着？是床不舒服吗，还是枕头睡不习惯？”陈晓扬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轻声说话。
“都没有。我就是睡不着。”翻身的动静之后，周玙的声音清晰了许多，陈晓扬从中听出一点伤心的委屈，“我只是不习惯。以前我都是和我妈一起睡的。”
可是现在妈妈不能再陪着她一起睡了。
陈晓扬虽然觉得周玙不会答应，但还是礼貌地提出：“要和我一起睡吗？”
“不要。”周玙立刻拒绝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拒绝得太快，好像很嫌弃陈晓扬似的，她又很快找补地解释道：“你好像很忙吧，和我一起睡休息不好，有事情也没精力做了。”
陈晓扬深知，她们的关系就和周玙找补的话一样不尴不尬，毕竟她们是名义上的亲人、实际上的陌生人，相处必然会带上疏离和别扭。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陈晓扬接受了周玙的解释，“我让管家给你请了假。这几天先休息一阵吧，休整好后再去学校也不迟。”
以往周玙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但是猝然经历了这样大的事情，恐怕周玙短时间内是分不出心力在学业上了。
门内传来周玙的谢谢，陈晓扬把门关好，继续去楼下找水喝。
*
陈晓扬陪了周玙几天，两人没什么话说，各做各的事去。再后来周玙坚持要回去上学，而陈晓扬也很快忙碌了起来，没时间再待在家里。陈晓扬负责的分公司接到一笔大单子，事情如雪花般飞向她案头。
她忙得昏天黑地，连着几天深夜才回庄园，一沾枕头就秒睡。至于周玙，她虽然有心照料，却无力关顾，只好让管家多注意、有事就和她汇报，这才勉强放下一点心来。
过去大半个月后，第一阶段的事情进入收尾阶段，陈晓扬绷紧的神经倏然放松，竟然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她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摇晃她肩膀，轻声和她说：“小羊，去沙发上睡。”
有一只手为她拂去垂落侧脸、弄得她面颊发痒的碎发：“小羊，你这样趴着，醒来后肩颈会很酸痛的。先醒一下，去沙发上休息。”
她嘟囔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没睡着，我就是趴一会儿，几分钟……一下就好……”
在她身后的那人叹气：“你太勉强自己了。都这么疲惫，还不好好睡一个长觉。”
他的声音中满是心疼，陈晓扬听了心里一片柔软，笑了笑，努力抬手，想覆住肩上属于他的手：“知道了，等忙完这阵我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并没有握住谁的手，而是毫无阻挡地触碰了自己肩膀。
迷糊的睡意瞬间清醒，陈晓扬彻底醒来，发现办公室里空空如也，没有周穆，也没有其他人。
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额上因为趴伏久了产生的麻意鲜明如此，脸颊被发丝拂过带来的微痒也这般清晰，从落地窗照入的阳光明亮而毫无隐瞒，所见所感的一切都真实无比，可是周穆不在这里，周穆在不真实的梦境。
陈晓扬心里忽然很疲惫。
不知为何，最近她过分频繁地想起周穆，生活中也总会发现周穆曾经留下的影子。
看似无处不在，可是慌乱找寻，却哪里都找不到周穆的身影。
哪里都没有。
已经麻木的感知中又压榨出一丝新的痛苦，陈晓扬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了。她再次对自己说，下定了决心。
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忍耐或者掩饰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必须尽快地、主动地忘掉他，不要想起他，就像以前做的那样。
不然，总是从各个角落拾起一张有关他的记忆纸片揣在身上，迟早有一天会被这越来越沉重的记忆压垮，会疯掉也说不定。
不过……陈晓扬脑袋里蹦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疯掉了的话，说不定能看到周穆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对自己说话还有微笑，柔软的双唇一张一合，在真实的幻象里同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陈晓扬为这个念头出神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
她很快恢复为正常的陈晓扬该有的样子。
她不想疯掉，也不会疯掉。
陈晓扬会一直做自己，就算是永远离开她的周穆，也不可以改变她。
恰好秘书方宁友又带来新的文件，陈晓扬让他去安排心理咨询，至于时间，就暂定周天。
方宁友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他向陈晓扬再次确认：“您确定要定在星期天吗？”
他跟着陈晓扬做事已经有两年了，彼此熟悉，很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星期天，有什么问题吗？陈晓扬皱眉，想了一会儿后，恍然记起，那天原来是周穆的忌日。
居然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怔忡地改口：“不，不要定在那一天。你去联系心理咨询的医生，请人家加一会儿班，我手上事情结束后过去一趟。”
方宁友点头应下，却没立刻走。他委婉地问：“陈总，需要我煮一壶安神茶送来吗？”
陈晓扬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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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来这边。”周穆又叫了一遍，拍拍身旁的草地，“过来我身边。”
他不常叫陈晓扬的名字，只喜欢叫自己给陈晓扬起的似是而非的昵称。
陈晓扬知道他叫的是“羊”不是“扬”。虽然不觉得自己和羊这种动物有哪里相像，但她还是一贯默许。
因为周穆叫她“小羊”的声音很好听，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两人独处时，无论什么时候都叫得很好听，很亲昵。
陈晓扬喜欢周穆的亲昵，觉得这份亲昵像轻飘飘的、不会带来痛苦的蓬松白云。
陈晓扬不由自主走过去，在周穆旁边用同样的姿势坐下。她坐在乖宝的那一边，和周穆之间有一些距离。
乖宝又一次攀爬失败，四脚朝天地向后倒下，柔软的身体左扭右扭，终于艰难地翻过了身。它晕头转向地靠着她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努力张大嘴发出呜呜的抱怨声音，如同在指控周穆放任它摔倒的无情。
陈晓扬把它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顺毛安抚。周穆把字典合上，放在旁边，笑眯眯地凑过来，占据了陈晓扬看向乖宝的一部分视野。
陈晓扬把目光转向他，他便像是得到允许一样又凑近一些，近到两人呼吸交缠，近到陈晓扬能看清周穆的双眸，深黑的眼瞳被陈晓扬的身影占据，纤长卷翘的眼睫眨动间仿佛要轻轻拂过她皮肤，带来让心脏发颤的痒意。
“小羊。”他又叫道，声音甜腻，“我想亲你。”
陈晓扬闭上眼睛。她听到布料和草地摩擦的声音，周穆离她更近了一些，腿贴着腿，手臂贴着手臂，她唇上传来柔软的触碰，轻轻的、满怀喜爱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亲吻，只是嘴唇碰一碰他就已经满意。
“小羊，我好高兴。”他没头没脑地说道，笑意从声音里流露，像金色的阳光洒满草地，“我们能像这样坐在一起，我好高兴呀。”
陈晓扬的心脏突然很用力地跳动，以极快的速度敲击她的肋骨，让她感受到骨头发疼的幸福，和快乐过头的慌乱。
脸上的热度已然难以压下，千言万语都纠缠在她舌尖，只等她作出回答，就一窝蜂地倾吐出去。她不想变成这种笨蛋样子，只能强行压下全部，胡乱地另找话题，声音不自然地低了许多：“你刚刚翻字典是……？”
她拿起字典，随手翻看了几页，视线从“玙”字划过。
周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闻言撇嘴，有些失落地看她一阵，最后还是顺从她的意思转移话题：“我想给乖宝起个名字。”
陈晓扬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一点。她有些迷惑：“乖宝不是就叫乖宝吗？”
乖宝是周穆带回来的，乖宝的名字也是周穆取的。虽然一开始陈晓扬感觉这名字肉麻得腻人，颇有周穆一贯风格，张口前总是腻得她犹豫一秒；但是叫久了她也习惯了，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腻也腻不过周穆，她和周穆朝夕相对，习惯能力得到了飞速提升。
“乖宝是小名，现在它长大了不少，也该取大名了。”周穆没骨头似的依在陈晓扬肩上，“大狗要起大名。”
陈晓扬把乖宝举到眼前，乖宝哼哼了两声，对她咧出粉舌头，短揪揪的小尾巴憋着劲左右猛晃。她看得心里发软，声音都不由自主放轻：“瞎说，它明明还是小狗。”
陈晓扬眼角带上笑意，发出嘬嘬声逗乖宝：“乖宝是大狗吗？不是就摇尾巴，是就叫一声。”
乖宝听不懂，只以为她在和它玩闹，兴奋地仰头长呜，小尾巴也没停下左摇右摆，活泼又开心。
“怎么又大又不大的？”陈晓扬笑起来，“看来，乖宝其实是个半大不大的小笨狗。”
周穆的脑袋依在她肩上，笑声的振动从她的肩膀传给他，他撇撇嘴，忽然做作但很可爱地“哎呀——”一声，拖腔拉调，一副好不满的样子，把陈晓扬的注意全部吸引过去。
“小羊这——么这么喜欢小狗……”他贴着陈晓扬的耳朵，轻轻吐气，以暧昧的语调问道，“那小羊，有没有这样喜欢我呢？”
*
陈晓扬从梦里醒来。
欣悦还残留在她心里，而极大的痛苦正从现实向她涌来。她不愿从梦中脱离，可还是越来越清醒，无能为力地感受那个宝贵的梦逐渐脱离她远去。最后，她放弃地睁开眼睛，漠然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在一片安静中听到胸膛里浓稠的感情像毒药一样翻腾冒泡，然后浸透五脏六腑。
陈晓扬不可自控地回想起梦里的情形。多么美好的回忆，她想微笑，但是又忍不住憎恨，因而嘴角勾不起来，反倒是眼眶湿润。
周穆。周穆。
她想起最后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小羊喜欢周穆，当然喜欢，非常喜欢，超过喜欢。
……
但是我好恨啊。
毫无目标又庞大无际的憎恨在心尖盘踞许久，最后麻木而无可奈何地消散，如烟气消隐无形。
陈晓扬强迫自己停下来。
不要再想了。她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无情地说。
想也不会有改变。
生老病死，是人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平日里一直支撑她的冷淡和平静，在今晚迟迟没有回到她身上。
最后，她在床上睁眼许久，不知道自己是平静下来了，还是已经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
不知这样躺到了几点，陈晓扬喉咙干渴得要命，手脚发软地勉强坐起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却一摸就知道里面没水能给她喝，想来是睡前忘记添水。
口中干渴越发严重，陈晓扬打开床头灯，下楼找水喝。
只是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从周玙房间传来的蹑手蹑脚的动静。
周玙没睡吗？
陈晓扬心生疑惑，她走到周玙房间门口。昏暗的廊灯映出并未关好的门缝。门缝向里泄露一线灯光，也向外泄露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陈晓扬用疑问的语气呼唤：“周玙？”
悉索声戛然而止。
陈晓扬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传出周玙闷闷的声音：“什么事？”
“这么晚还没睡着？是床不舒服吗，还是枕头睡不习惯？”陈晓扬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轻声说话。
“都没有。我就是睡不着。”翻身的动静之后，周玙的声音清晰了许多，陈晓扬从中听出一点伤心的委屈，“我只是不习惯。以前我都是和我妈一起睡的。”
可是现在妈妈不能再陪着她一起睡了。
陈晓扬虽然觉得周玙不会答应，但还是礼貌地提出：“要和我一起睡吗？”
“不要。”周玙立刻拒绝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拒绝得太快，好像很嫌弃陈晓扬似的，她又很快找补地解释道：“你好像很忙吧，和我一起睡休息不好，有事情也没精力做了。”
陈晓扬深知，她们的关系就和周玙找补的话一样不尴不尬，毕竟她们是名义上的亲人、实际上的陌生人，相处必然会带上疏离和别扭。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陈晓扬接受了周玙的解释，“我让管家给你请了假。这几天先休息一阵吧，休整好后再去学校也不迟。”
以往周玙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但是猝然经历了这样大的事情，恐怕周玙短时间内是分不出心力在学业上了。
门内传来周玙的谢谢，陈晓扬把门关好，继续去楼下找水喝。
*
陈晓扬陪了周玙几天，两人没什么话说，各做各的事去。再后来周玙坚持要回去上学，而陈晓扬也很快忙碌了起来，没时间再待在家里。陈晓扬负责的分公司接到一笔大单子，事情如雪花般飞向她案头。
她忙得昏天黑地，连着几天深夜才回庄园，一沾枕头就秒睡。至于周玙，她虽然有心照料，却无力关顾，只好让管家多注意、有事就和她汇报，这才勉强放下一点心来。
过去大半个月后，第一阶段的事情进入收尾阶段，陈晓扬绷紧的神经倏然放松，竟然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她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摇晃她肩膀，轻声和她说：“小羊，去沙发上睡。”
有一只手为她拂去垂落侧脸、弄得她面颊发痒的碎发：“小羊，你这样趴着，醒来后肩颈会很酸痛的。先醒一下，去沙发上休息。”
她嘟囔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没睡着，我就是趴一会儿，几分钟……一下就好……”
在她身后的那人叹气：“你太勉强自己了。都这么疲惫，还不好好睡一个长觉。”
他的声音中满是心疼，陈晓扬听了心里一片柔软，笑了笑，努力抬手，想覆住肩上属于他的手：“知道了，等忙完这阵我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并没有握住谁的手，而是毫无阻挡地触碰了自己肩膀。
迷糊的睡意瞬间清醒，陈晓扬彻底醒来，发现办公室里空空如也，没有周穆，也没有其他人。
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额上因为趴伏久了产生的麻意鲜明如此，脸颊被发丝拂过带来的微痒也这般清晰，从落地窗照入的阳光明亮而毫无隐瞒，所见所感的一切都真实无比，可是周穆不在这里，周穆在不真实的梦境。
陈晓扬心里忽然很疲惫。
不知为何，最近她过分频繁地想起周穆，生活中也总会发现周穆曾经留下的影子。
看似无处不在，可是慌乱找寻，却哪里都找不到周穆的身影。
哪里都没有。
已经麻木的感知中又压榨出一丝新的痛苦，陈晓扬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了。她再次对自己说，下定了决心。
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忍耐或者掩饰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必须尽快地、主动地忘掉他，不要想起他，就像以前做的那样。
不然，总是从各个角落拾起一张有关他的记忆纸片揣在身上，迟早有一天会被这越来越沉重的记忆压垮，会疯掉也说不定。
不过……陈晓扬脑袋里蹦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疯掉了的话，说不定能看到周穆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对自己说话还有微笑，柔软的双唇一张一合，在真实的幻象里同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陈晓扬为这个念头出神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
她很快恢复为正常的陈晓扬该有的样子。
她不想疯掉，也不会疯掉。
陈晓扬会一直做自己，就算是永远离开她的周穆，也不可以改变她。
恰好秘书方宁友又带来新的文件，陈晓扬让他去安排心理咨询，至于时间，就暂定周天。
方宁友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他向陈晓扬再次确认：“您确定要定在星期天吗？”
他跟着陈晓扬做事已经有两年了，彼此熟悉，很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星期天，有什么问题吗？陈晓扬皱眉，想了一会儿后，恍然记起，那天原来是周穆的忌日。
居然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怔忡地改口：“不，不要定在那一天。你去联系心理咨询的医生，请人家加一会儿班，我手上事情结束后过去一趟。”
方宁友点头应下，却没立刻走。他委婉地问：“陈总，需要我煮一壶安神茶送来吗？”
陈晓扬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