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的第二日,镇国将军的孙子——沈子烨沈少将军,便带着各国使臣参观禁卫军的训练去了。

    说是参观,其实也是想在诸国面前立威。

    演武场上的士兵们气势如虹,正在进行一对一的兵器演练。

    他们身着盔甲、手拿长枪,一个个瞧着都是身强体力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宫廷禁卫军的肃杀之气!

    沈子烨看着诸国使臣们被禁卫所震撼到而略显怔愣的神色,他眯了眯深邃的眸子,忽然牵唇轻笑一声道:

    “巫公子,要不要与在下比试一番?”

    说着,他便动作利索地抽出了身侧锋利的佩剑,剑芒直指巫之岐!

    周围的一众使臣见了,连忙硬着头皮后退半步,生怕被这两国的争端卷了进去。

    昨日夜郎女使在宫宴上放蛇吓人,今日昭云将军便拿利剑对准了他们的年轻使臣……真是孽债啊!

    沈子烨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又怎么敢敢在大朝会期间当众向着他国使臣举剑?

    所以很显然,他就是冲着夜郎国来的。

    巫阿狸黛眉微挑,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银铃,挡在了巫之岐的身前。

    随后,她伸手捏住了面前亮着锋芒的剑尖,之前在夜宴上所见过的青、银二蛇已经从她的袖口中探出了几分蛇首,森冷的赤眸正蓄势待发地盯着前面的沈子烨。

    沈子烨的眉心一震,心下顿时微微生出了寒意。

    巫阿狸捏着他的剑,往外移开了半寸,轻笑道:“兄长不精武艺,少将军不如同我比比吧?”

    少女的声音清甜灵动,可演武场的一干使臣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惊悚之色。

    他们盯着巫阿狸身上的银饰,不禁瞳仁发颤……浑身藏蛇的少女啊,光是这么眼瞧着,就足以令人胆寒生畏!

    “哼。”

    沈子烨偏头冷哼一声,却也顺从地收起了手中的长剑。

    “走吧,旁边便是军器监。”

    如此,一干使臣们也依言开始转移阵地。

    可半路上,巫阿狸一抬头却瞧了一位穿着翡色团蝶烟雾凤尾裙的温婉女子。

    那女子脸色素白黯淡,但五官精致、骨相甚美,倒是活脱脱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巫衣见阿狸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便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位好像是昭云的长公主褚锦婳。”

    “先帝在位时,对太子一脉并不重视,宫里宫外处处打压。太子珩幼时一直躲在长公主的庇护之下,才得以平安长大。”

    “听闻昭云皇帝即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亲封了胞姐褚锦婳为长乐公主(yuè),身份无比尊贵。”

    这位长乐公主在昭云的地位,不好说是不是位列皇帝之下,但绝对立于昭云王朝万民之上。

    “可惜长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如今住在宫里,日日斗得靠御医们用千年的人参虫草吊着气血……”

    巫衣话音刚落,褚锦婳便又扶着身旁的侍女咳嗽了几分,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极为明显。

    接着,巫衣指了指正疾步往长公主那走去的沈子烨道,“说起来,沈少将军和这位公主还是青梅竹马,从小便定了婚约。”

    他望着沈子烨对那公主关切的问候,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了。”

    长公主体弱、有早殇之相的事情在昭云国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惜了。

    若非长公主病弱,不愿拖累镇国将军之子......

    在昭云一统中原之后,沈子烨恐怕早就与她完婚,缔造一段传世佳话了。

    可巫之岐和阿狸二人瞧着长公主的面色,却忽然眉头紧皱,双双说不出话来。

    -

    那边,沈子烨没几步就走到了褚锦婳的身侧。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今年开春以来,你的咳嗽就一直没好,现下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褚锦婳缓了缓,才朝沈子烨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轻声回道:“太医说我成天闷在殿里不好,让我有力气便出来四处走走。”

    “方才,我在御花园赏春,听说你在这里,便想过来瞧瞧。”

    沈子烨闻言蹙了蹙眉,随即沉声说道:“我这几日都在宫里,等我忙完大朝会的事情便会去看你的。你身子又经不住风寒,何苦还要亲自过来呢?”

    褚锦婳听了却是温柔地挽了挽唇角,“我身体不好,能够见你的日子见一天便少一天。”

    她将身子靠在沈子烨怀里,细声说着,“你最近和陛下在忙着各国来朝的事情。我左右也无事,就来看看你们啊。”

    ……

    而与此同时,巫之岐和阿狸两人则是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沈子烨他们那个方向。

    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写满了愁容,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巫衣见状,也是面露不解。

    他捋了捋衣袖,走过去直言问道:“那长公主到底哪里招你们了?”

    “人家将军、公主的在那谈情说爱,你俩在这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一直盯着梢,究竟是什么意思?”

    巫之岐看了眼阿狸,在得到了她肯定的眼神后,也终于不再隐瞒。

    “父亲,昭云长公主的面色不太对……”

    他俯首凑到了父亲巫衣的耳畔,悄然开口,“她似乎…是被人下了蛊毒。”

    巫衣瞬间瞳孔微睁,“什么?!”

    他脑海里的思绪迅速翻涌,快速反应道:“我们夜郎人有自己的骄傲,世世代代固守在南疆,距离中原相隔甚远。

    这么多年以来,夜郎国甚至都未开凿过一条能够通往昭云的路,又怎么有人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了昭云,还对长公主下了毒呢?!”

    但巫阿狸的心中却隐隐浮起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巫相,你还记得十年前消失的那位圣女候选吗……”

    圣女肩负着南疆巫蛊文明的传承,在夜郎国的地位极高,仅次于夜郎王室。

    十年前那次的大选,几个候选人之间为了争抢圣女之位闹得极其难看。

    听说,有个小村落来的候选人因为没有家世背景而饱受欺凌,甚至在大选前一天的晚上莫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巫衣年纪大了,他回想了许久,才在脑海里找到了一点有用的记忆片段“我记得那丫头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好像叫……什么音?”

    巫阿狸点点头,肯定道:“琼音。”

    她的眸光暗了暗,又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但可以肯定的是——”

    “大祭司推算过她的命盘,琼音在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夜郎。”

    -

    这时,那边正和沈子烨说着好的褚锦婳下意识地一抬头,不偏不倚地撞进了巫阿狸的视线里。

    她微微一愣,但还是扬了扬唇,朝巫阿狸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随后,她扭过头,问着身边的沈子烨道:“子烨,那小姑娘是谁啊?”

    “她这一袭红裙在人群中倒是惹眼,瞧着也应是个性子活泼的丫头吧?”

    巫阿狸那身充满异域风情的银饰红裙,在昭云境内当然曙目。

    褚锦婳身子不好,所以对她那朝气盎然的模样很是艳羡。

    沈子烨的目光在触及到巫阿狸之后,却是狠狠地抽了抽眼角。

    要不是怕吓到锦婳,他定要戳穿那野丫头拿蛇当服饰的恶劣行径!

    沈子烨撇撇嘴,语气不善道:“那丫头何止活泼啊,简直嚣张到令人发指!”

    “你是不知道,她昨日还在宫宴上明目张胆地勾搭陛下呢。”

    闻言,褚锦婳顿时眼睛一亮,掩唇轻笑,“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女子敢这样对待景珩,看来这几日我错过了很多事情嘛。”

    两人谈笑间,那个在沈子烨口中劣迹斑斑的红裙少女,不知何时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巫阿狸一上来,就很是自然熟地笑着开口道:“这位姐姐可真漂亮,见了就叫人心生欢喜。”

    褚锦婳愣了一下之后,也容色温柔地笑道:“阿狸的嘴也很甜。”

    随后,巫阿狸装模作样地对沈子烨道,“少将军,使团们可还在军器监的大门口等着将军呢。”

    沈子烨也看出来了巫阿狸这是想单独和锦婳聊聊的意图,他当即满身戒备,眸色危险地紧紧盯向了她!

    可褚锦婳却好像很高兴能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活泼丫头,她拍了拍沈子烨紧紧圈住她的胳膊,轻声道:“你去忙吧,我和阿狸姑娘聊些女儿家的悄悄话。”

    沈子烨低头,见褚锦婳满脸笑意温柔的模样,忽而就心软了几分,“好,但你要记得注意身体。”

    她点点头,“嗯。”

    然而沈子烨走过巫阿狸身旁的时候,却不忘警告道:“长公主在昭云的地位举足轻重,倘若你敢乱来,我保证陛下一定会立刻发兵,踏平你们夜郎国。”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巫阿狸看着褚锦婳,无辜地眨了眨一双水眸,叹道,“殿下和将军的感情真好啊。”

    褚锦婳也笑着点点头,“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他从小一直待我极好。”

    沈子烨一介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在冲锋陷阵杀敌时,充满血性与戾气。

    可一旦当他回了宫里见褚锦婳,便是永远温声细语,温柔又熨贴地关心着她的一切。

    春天轻柔的微风拂面而过,褚锦婳的眼角蓦地流下了一抹清泪,“阿狸,我真的很爱他,我做梦都想着可以嫁他为妻。”

    “可是阿狸,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半晌,褚锦婳才从方才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重新挽起笑容,轻声问道:“阿狸,我刚刚听子烨说你喜欢景珩吗?”

    “我一见你就觉得很合眼缘。”

    她隔着薄纱摸了摸巫阿狸的脸庞,缓缓说道:“我们的母妃当年是难产时没的,先皇总认为这是景珩的错,所以一直苛待于他。”

    褚锦婳轻轻挽了下唇,她的眸光微亮,眼里浸满了温柔。

    “阿狸,景珩自小就过得不好,倘若你们以后真的在一起了,你可要对他好点啊。”

    可,巫阿狸和褚锦婳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巫阿狸不懂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善意?

    她歪了歪头,神色疑惑地问出了心中所想:“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锦婳公主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呢?”

    褚锦婳虚抚着阿狸的手慢慢抬起,轻轻点在了她的眼角,“因为你的眼睛很干净。”

    巫阿狸:?

    褚锦婳见巫阿狸一脸懵懂的样子,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我也是经历了两朝宫闱的老人了,但却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如此纯粹干净的眼神。”

    “所以我相信,阿狸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巫阿狸看着她,倏尔勾了勾唇。

    她一脸无奈地朝她笑了笑,然后突然语出惊人道:“公主慧眼,定然福泽绵长。”

    “阿狸觉得,待公主养好了身体之后,定能千岁千岁千千岁。”

    褚锦婳弯了弯眉眼,轻声道,“阿狸的嘴很甜。”

    “可惜……我自己的身子我还是很清楚的,阿狸以后也不用再这样安慰我了。”

    不抱希望,便没有失望。

    像巫阿狸这样安慰的话语,褚锦婳这些年来早就听腻了。

    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彻底失望了,所以也不爱再听这样的虚话。

    可眼前的少女却不一样,她摇了摇头,温柔地对她说道,“阿狸没有在安慰人。”

    “公主本就并未生病,养好身子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

    和煦的春风吹起了少女火红的裙摆,褚锦婳的眸子微睁,心跳突然就加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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