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文铁照常送她去,她一到那里就去找季惜,“我要挣大钱!”

    季惜诧异问道:“不羞了?”

    她摇摇头,“你去找你爹,快教我真本领。”

    季惜兴奋地跑去找他爹,笑道:“爹,我历练了她的意志。”

    季已棕沉思一会,便道:“你再去试试,看着小丫头心性如何。”

    季惜点点头,又拿起砍刀拉着李听风去砍竹子。

    她抄起砍刀一顿劈,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让人听不清楚。

    她这两天的反差太大,季惜忍不住问她。

    她气呼呼的,将昨天发生的事一股脑讲出来。

    季惜义愤填膺,随后朝院子里撇了两眼,压低声线,道:“我爹在试探你,这些天你是学不到的。不过,你别着急,你先坚持一会,我去给你说些好话。”

    李听风眼睛亮晶晶的,笑着看他,“你怎么就愿意帮我?”

    季惜的脸微红,他第一眼就觉得她可爱,心忍不住去想,但他不说出来,只得道:“我人好,我人好。”

    又像是恼怒了,赶她去抬竹子。

    用于竹编的竹子可不能随意,得用两至三年的竹,先将竹砍倒,再把多余的竹枝条除去,只留下一光杆杆的竹。

    李听风、季惜处理好十根光杆竹,再从竹林抬至后院里。

    不等她休息,季惜又让她去练手劲,干竹编的手要有劲且稳。

    因此,她站在院子里,双脚并肩,腰部下沉,抬起地上的竹子的一端,又卸力,又抬起,一上一下。

    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挣大钱,买他的田地,做他的东家!

    累了就歇会,歇了就练会,周而复始。

    季已棕端来茶水,她喝了一口,便继续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季惜在说耳边风。

    又到傍晚时分,李文铁来接人,两人一路上相默无言。

    走在路上,认识他俩的人,都会多看两眼。

    昨晚她的壮举,已在这个小地方传开,招来看笑话的人,看她那小模样,他们忍俊不禁,讨两汉子,笑死个人。

    更有甚者,直接上去插话:“我两媳妇都没讨着,你还想讨两汉子。等你讨着了,我就有八个了,哈哈哈……”

    李听风讨厌极了,并不搭话,李文铁讪讪一笑。

    回到家中,她娘冲过来,怒道:“你害惨了我!你听听外面的人把我说成什么样了,说我管教不到,还说我……说我偷汉子,才教得出你这等女儿!”

    李听风呆住了,她没想到只是一句玩笑话,会有如此大的后果,完全不顾及童言无忌。

    她手足无措地立在门边,任由指责,不言语。

    李文铁、李王氏各有心思,并不上前劝解。

    隔壁媳妇听见动静,出来看笑话,见骂得差不多,便出来假模假样劝两句,又重提此事。

    “李家的,昨儿的事昨儿过,今天不管,我也没放在心上。你这女儿心直口快,心思单纯,没心眼的好!没心眼的好!最讨喜了,我那芝仔你看着他长大的,有啥不放心的?”

    刘氏不说话。隔壁媳妇一看,见刘氏有松动的迹象,又道:“我家芝仔娶媳妇的钱都备好了,有三两银子。你家玉宝也才两两银子,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马拿一两银子当聘礼。”

    李王氏听了心微动,她年事已高,也是个将死之人,正想劝儿子先应下。

    不料李听风脑子发昏了,仰天长啸道:“我要挣大钱,区区三两银子,等真到了那时,我三十两都拿得出来!”

    她爹娘听了这话,两眼一黑,险些昏倒,这是谁的种,又犟又狂。

    隔壁媳妇的脸色又是红,又是白,回过神来,狠狠啐了一口,道:“给脸不要脸!”

    坐在椅子上的李文铁猛地站起身,抄起扫帚朝她摔打过去,他一个干重活的人,下手也不知道轻重。

    这会子她娘拦着不让打。李王氏的脸色挂不住,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小贱种,偷汉子的小贱种。”

    李听风绷不住哭出了声。她爹娘不爱她,她奶奶也不爱她了,一天到晚就想着让她嫁人,她有什么错?

    刘氏好说歹说才劝住李文铁,转头一看听风埋着脸哭,便拉着人去了房里,忧心忡忡地说:“听风,你也为娘着想,给我长点脸。”

    “怎么长脸?长什么脸?他们看不起我们,不管做什么,他们也看不起。你们常说的出人头地,我不明白,你们也不教人。”

    她娘愣了一会,她家人也没教过她,她拿什么教她女儿,以为人长大了,天文地理自会明白,那是年幼的她这么想的,此时一想,那时的大人也未必明白,多是只会拿年龄来说事。

    刘氏十分挫败,便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说完这话,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好好跟着季东家,多学多看,总比我们利害。”

    李听风哽咽地点头。她明白问得再多也得不到回答。

    刘氏见此,走出了房间,外面的天黑了,也还烧柴煮饭了。

    第三天,李听风垂头丧气的,坐着望竹林,季惜唯恐她不想学,便坐到她身边,目不斜视,“昨儿我找娘给我爹说耳旁话,你猜怎么着?”

    “我不知道。”

    “你猜呀?”

    “猜不着。”

    季惜偏过脸去,看了她一看,道:“昨夜哭过了?”

    她瞪着他,随即软了下来,重重地点头。季惜问了事情缘由,她便一五一十讲清楚。

    季惜听后看着这张可爱的脸,才发觉她的可贵之处。只是像没脑子的马,横冲直撞,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只能颇为郑重地说:“有勇无谋。”

    “我不明白。”

    “没文化。”

    她气了,不理他。

    “我可教你。”

    李听风回了一句,“用不着教,你现在也不去私塾读的,说不准只是个光会说,不会写的。即便会写,也没多大本事。”

    “口齿伶俐,可塑之才。”

    她偷摸着笑,不去看他。

    季惜见她笑了,松了一口气,回头拿了糖给她吃,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我不是读书人,只是会看会写,我爹说能看得懂账本就行了。”

    她笑道:“我连自个名都写不明白,只会算数,算数也不利害。”

    “你要待在这儿,我自会教你。”他说完这话,便给她分析起她婚事的利害。

    三十多年前,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大量的农民弃田从商,指使粮食大减,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自此,官府规定从农者终生从农,不得从商,若想从商,必须得到官府的准许。

    并且官府将商铺聚集在一块区域内,规定商品价钱不得高于规定的价钱。

    那些大户人家的吃穿用度专在那里买,季家便有一商铺。

    竹编这门手艺便不难,谁都能偷学,编出来的东西,谁都能卖。但在季家这学出来的,编的背篓、竹篮、小把戏……季家收的比平常人家贵。

    那些走动的小商贩们,民不举官不究,不到必要时刻就不会去清理。

    关键是不论农商都得缴税,农民更是挣不钱,卖田卖儿女的比比皆是。

    李听风倘若在街角卖竹编工艺,便是不正规的,赚得钱也少,或倘若将东西卖给季家,便无事。

    季惜道:“他们是想要你的钱和你家的土地,而不是你。”

    李听风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以前并不上门提亲,而是这两天才开的口,原来她成了香饽饽。

    转念一想,她家人说得对,好好跟着季家,好处自会来。

    “守好你的钱与土地,不要被人吞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不由自主地道:“这是出人头地?”

    季惜沉吟半晌,“是当家做主,比不得出人头地。出人头地可比当家做主利害得多,也难得多。”

    “我要当家做主!”

    “依你的性子和你家的情况,你迟早会当家做主,用不着着急,你先学着。”

    过了一会儿,李听风后知后觉,季家在城北有商铺,这父子俩在家中,铺子留给师母一人看管,也是够累的。不过,他们怎么放得下心。

    她问起此事,季惜笑了笑,“我们辰时来这儿,再到酉时回城中,我娘非一人在铺子里,在我幼时,家里买来一位仆人。我与爹在这儿,一是可编竹;二是收编竹;三是教徒弟。百利而无一害,何为而不为?”

    她豁然开朗,愈发觉得小师傅聪慧,比我爹娘利害得多。

    待到临走之时,季已棕让她明早来时梳个漂亮的发髻,她不解,但只能听从。

    季惜悄咪咪地冲她眨巴眼,她立马明白。

    她兴冲冲回到家,她娘正在煮饭,她去喂鸡,喂了鸡就去地窖里拿了一个红薯,又想起家人,便隔着院子喊道:“娘,我想吃烤红薯,你们要吃不?”

    她娘高声回应:“你吃,娘不吃。”

    她闻言,挑了个红薯,整个人甜滋滋的,走到灶台前,把红薯丢进燃烧的柴火里,静等香喷喷的烤红薯。

    饭煮好了,她的红薯也好了。

    她拿着一木头,在灰烬里翻找红薯。这时李王氏见了,脸耷拉下来,道:“是个自私的种!你爹也不容易,一年到头才留点粮食,全给你吃了。”

    刘氏开口解围,“娘,是我让听风拿的。”

    李王氏转过头去,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也是个做媳妇,也不心疼心疼你汉子。我当年做媳妇,什么吃的穿的都给我男人……我儿娶了你这样的媳妇,算是给毁了!”

    刘氏听后大怒,便与自家婆婆对骂。

    李听风不愿两人再争吵下去,拿着烤红薯递给他爹吃。

    过后她一个人躲在床上分析起此事的缘由。

    今晚她们吵架是因她贪吃?她娘为何对她时好时坏?她奶奶为何也是如此?她们又是为了什么经常争吵?

    她脑子迷糊了,想不出一二三。

    然而她隐约察觉到她家人不明事理,似乎当了一世的糊涂人,不然怎么就教出她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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