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次间,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穿着石榴红裙,披着长发,瞧着铜镜内那张虽然苍白却被红衣黑发衬得柔媚娇艳,妩媚勾人的脸,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望着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此时带着惑人的俏丽,眸眼却显现着一丝别扭。

    红衣身后突然覆上了另一道身影,那人温和道了句,

    “怎么了?”

    梳妆台前的女子摇了摇头,身后那人缓抬手,想将女子鬓间的发丝别在脑后,可伸出的指间却又在快要触碰的一瞬间戛然而止,那人拢起手指,状似不经意间将手收回,随即抬眼撞见散在桌前的丹青笔,勾唇笑道,

    “最近京内的女子都爱画梅花,你要不要试试?”

    女子想到呆在这里也是无聊,于是对着那人点头,

    那人见女子答应,眸眼间笑意更甚,如同晚间繁星一般,他手执丹青之笔,俯身拉近二人的距离,炽热的呼吸声在笔尖缠绕,一朵娇艳欲滴的梅在女子白皙额前绽放,灼灼芳华,嫣然绝色。

    即便那人画完后,便迅速垂眸,可女子也在那眸中见到了一瞬间的——

    惊艳和痴迷

    屋内,她听到那人低声道,

    “阿婉,当真堪称国色天香。”

    梦如沉香般袅袅远去,屋内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隐隐约约之中,有人在耳畔之处喊着,“阿婉……”,可等意识归拢,记忆又清晰回到脑海之中,伴随着身子的沉重,恍恍惚惚睁开眼的林尽尘见到的便是立在床边,一脸面孔骤冷,脸色阴沉的像是又会冲过来杀了他的陆云霁。

    “林尽尘!”那人咬牙切齿道。

    见着那双森寒的眸子,林尽尘顿感不妙,瞬间紧闭双眼,假装自己还未清醒,结果鼻尖突然一紧,呼吸瞬间受阻,强忍着窒息的感觉许久,安静的僵持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巴呼吸,随后睁开眼眸望向那个始作俑者。

    只见床边的少年冷笑一声,“呵,醒着和睡着一样不安分。”话落便松开了手,身披着白色有些褶皱的衣袍,散着头发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的人。

    随后他侧身斜了眼苍白羸弱的林尽尘,“先给我把药喝了,之后我们再来好好说说之前的事情。”

    那“好好”二字被他咬的格外重,随后他便转身拂袖而去,临到门口对着屋外一直候着的侍女道,“你进去照顾,务必看住好她,将药喂下去!”

    “是。”那人低声应下,便欠了欠身进了屋中。

    陆云霁踏出屋子后,拐了一处回到自己的房内,望着侧屋内昨日被甩得四裂的古琴早已经被常伯叫人收拾过去,案桌上代替摆放着的是一抹砚台,此时一项贴身伺候的良明正在洒扫着地。

    良明见着自家公子,连忙低声行了一礼,

    “你先下去吧。”

    陆云霁淡声开口道,良明拿着扫帚行礼离开后,舍内便只剩下白衣少年一人,院外的天空早已经放晴,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在明媚的灿阳下,竹叶草木被雨水洗涤更加翠绿,地上泥壤湿润柔软,一切都开阔和朗。

    常伯一来到侧屋,便见到自家公子仍披着昨日那件白袍,静静立在轩窗旁,微蹙着眉望着窗外的景色,清透的日阳投撒在披散着长发的少年身上,颓然和清冷两种气质矛盾在自家公子身上显现着。

    似是感应到了常伯到来,陆云霁将视线移向这个从小就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清携如玉般的面容露出一丝困惑,眸眼有些恍惚,只见他低低开口道,

    “常伯,如果你救了一位不该救的人该怎么办?”

    常伯弓着身子,恭谨地问道,“敢问公子说的不该救是何故?如果又是何故?”

    陆云霁深吸一口气,怒声道,“不该救,便是你明知道往后那人会恶贯满盈,欺你害你,你对他恨之入骨。”随后他顿了顿,“可最终你还是救了她。”

    站在门框处地老人听完,轻叹了口气,问道,“公子当真是恨么?”

    “怎得不是?”白衣少年眸眼溢出恨意,深深望向常伯,“欺骗利用,做尽恶事,还不足以去恨她?”

    常伯又叹一声,那双年老终态的眼神温和的望向自家公子,“公子其实这不是恨,是怪。”

    屋内猛地一滞,空气都静了下来,

    “怪……?”陆云霁有些古怪的道出这个词,

    “若是真恨,又怎么会一直杀不了他,若是真狠,又怎会救下他,若是真恨他,又怎会自身痛苦纠结,难抛下杂念,”常伯温柔的望向那个徘徊困惑的少年,像是洞察了一切般,苍老的嗓音抚慰着人心,

    “请恕老奴多言,公子应当是怪着那人的,怪其为何如此之坏,怪其为何让自己矛盾痛苦,可既然已经救下,便遵从自己的内心,至于未来所发生的事情,谁又说的明白呢?”

    “公子身出姑苏陆家,累世公卿,若是敢害公子,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常伯说到这,眸眼里暗藏凶狠之意。

    良久,白衣少年眉眼轻动,额前的那颗红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轻道,“常伯,我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老奴告退……”常伯曲着身子,行礼告退后,来到院子,招来一名仆从,只见他沉声道,“去,查一查那个林尽尘,务必将他的身世背景查个一清二楚。”

    “是!”

    屋内床榻处,林尽尘苍白着一张脸,望着一旁端上药来后,便不发一言在身旁候着的侍女,不知道为何,此情此景林尽尘竟然觉得有一丝熟悉,而后想到那个模糊不清的梦境,顿觉更有些怪异,到底是谁叫了自己阿婉,那声音自己应当是曾听过的。

    林尽尘见着一旁不肯离开的侍女,无奈抿了唇,深呼吸将桌旁的药碗端了过来,一饮而尽,随后还给了那丫鬟,本来以为那人会拿着碗退下,结果她刚离开没多久,又送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定睛一看,竟然是红糖姜枣汤。

    正皱着眉,脑中突然传来“叮”的一声,随后一大堆弹幕便涌入了视线,

    [主播,你没死吧!]

    [主播,你简直吓死我们了!]

    [欸,主播的资料怎么更新了?]

    [我的妈呀,我的老天奶,主播,主播怎么是个女的?]

    [什么鬼,这年头古代还有变性的?]

    [变你个大头鬼!小说影视剧里面的女扮男装倒是真被我们遇上了!这不比电视剧好看?]

    [我就知道陆男神会救下主播的,不过他好像最后寻了个女医,他,他该不会早就知道吧?]

    [哇靠,那他们前世肯定很劲爆,一个是奸臣,一个良臣,两人是政敌,主播还是个女子,陆云霁还知道,肯定是上辈子知道的!]

    [我的天哪,好好嗑啊啊啊啊!]

    林尽尘皱着眉头,望着一条一条的迅速飘过的弹幕,越看,眉头就越紧一分,看到弹幕之中说他是女子之时,心已经瞬间涌起惊涛骇浪,他们竟然都知道了……

    陆云霁也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前世自己可从未在他面前暴露过身份。

    “公子。”一旁的侍女突然开口了,她将那碗红糖姜枣递到林尽尘面前,“公子快将这碗汤茶喝了,我也好回去复命。”

    正接过那碗姜茶,准备一口气将它喝完,结果刚来一口便见到一条弹幕晃悠悠在面前飘过,

    [主播确实要好好喝这碗红糖姜枣茶呀,对女子的经期很好的!]

    “噗……”林尽尘瞬间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咳嗽的面颊红成一片,好不容意平缓下来,她失声问道,“经,经期?”

    一旁的侍女听到林尽尘出了声,也没有多问,只是将那碗已经有些微冷的姜茶拿了过来,准备换一碗新的,于是便又退了下去。

    而林尽尘则是彻底紧紧皱起眉,沉声问向弹幕,“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大雨之中泡了许久,终于模糊之中有人将她抬进了屋子,当时自己还暗自勾唇,觉得自己倒是赌对了。不过很快脑子便一阵沉痛,腹部也如捶木击打般疼了起来,随后意识便彻底无了。

    映像里那漫天浩大的雨声和雷鸣似鼓的琴音都消失在了耳畔。

    [最后陆男神还是让人把你抬进屋内医治你了!]

    [请了一名女医!]

    [他走出屋外,看着你昏迷的样子,说了句,别让他死在我们院子里了,晦气!]

    “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为女子的?”林尽尘嗓子干涩,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因为你真的快死了!]

    林尽尘此人做事从来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亦是则这样,直播间观众都知道她在与陆云霁二人干耗着,却也没想到她也是真的拿自己的命去耗。

    等到陆云霁从外面好不容易请来了一名女医之后,床榻内的林尽尘高热滚烫,已经快不行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也是很恐慌,毕竟绑定这个世界本就磨难多,结果要是这好不容易签订协议的林尽尘也死了,那这个世界就真是无缘了。

    所以这边直播间内观众让系统赶紧想办法救治林尽尘,

    那边陆云霁也逼着让医师想法子保住林尽尘的性命。

    两边都没想到林尽尘的身子真的虚弱的厉害,那是从小到大的一种亏空,所以这一场热急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女医没有办法只得探脉施针,没想到在触及床榻那人的脉搏之时,她惊声道,

    “她竟是女子?”

    屋内众人皆往这边看来,眸眼震惊。

    而直播间里的人听到这话也惊讶的不行。

    女医睁大了眸,世人谁不知,大梁境内禁止女子入院读书学习,这人隐藏身份来到云麓书院读书,乃是犯了大忌,按照大梁律例,一律入牢受极刑。

    “这……,这……,”女医有些不敢继续下去,望向身后,

    白衣少年站在门旁,烛台的火光将他的脸分割阴阳,一半在暗,一半在明,明如谪仙,暗如修罗,此时他轻勾一笑,诡谲可怖,缓缓掀起眼眸,

    “继续治!”

    随后,他轻轻望向屋内自家的仆役,漆黑眸中幽深一片,

    “谁要是将今日之事传出去,立刻打死!”

    屋内的人听完,皆是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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