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寻离开了大殿,但戏院先不说不是最好的审讯地点,单是用来安置那些妃嫔便有他好受。

    更别说他更不想宋云栀在那地方过夜。

    将所有妃子封锁在各自宫里之后,赫连寻又将所有人转移到御花园不远处闲置已久的琅华殿。

    待到确认命妇尽数入了大殿之后,刑莽也赶到了这处。

    刑莽走到赫连寻身边,四下观望许久,问:“蜂雀呢?还被拦在外面?”

    “我让他去北镇抚司了,”赫连寻侧眸看向刑莽,“陛下让刑部插手了?”

    “这么大的事,刑部很难不介入吧?”刑莽双手抱在胸前,回头目光点了点远处,“刚带着仵作去验了尸,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你。”

    “啊对,陛下提拔顾衡之事你知道了吧?”刑莽突然问。

    赫连寻稍微瞥了他一眼:“自然。”

    刑莽忽然别有深意地笑了下:“那陛下方才见过顾衡,你不知道吧?”

    赫连寻还是如刑莽所愿被他吸引去了目光:“说什么了?”

    “说什么我倒不清楚,”刑莽撇嘴,“就见着陛下安排了刑部,又召见了顾衡。”

    赫连寻问:“没有宋夷?”

    “没有,”刑莽道,“估计是见他晋升,准备给他一点做出成绩的机会。”

    说着,刑莽不禁思索起来:“不过说起来……这大理寺,我以为陛下会让他们协理审查。”

    赫连寻道:“陛下只想通过扶持来权衡,但必要时还是会让最趁手的人来办事,他素来不爱将重要之事交给没有把握的人。”

    虽然将事情交给赫连寻也带着威胁和警告的意味。

    “那确实是如此,”刑莽又思索道,“可司礼监呢?他们不是最擅长应对各宫的主子吗?”

    提到这个,赫连寻想起宋云栀跟他说的那句提醒。

    可邝楚不让司礼监和东厂参与,究竟是为的这个还是别的,至今不得而知。

    只是带着这个念头回想邝楚提拔吕谨的举动,赫连寻很难不去猜测邝楚早就知道什么。

    “想什么呢?”刑莽打断了赫连寻思绪,“这么出神。”

    赫连寻没有说及这些,侧眸打量了刑莽好一阵,对他说:“在想如何诓你去帮我打点各宫主子。”

    闻言,刑莽几乎是哭笑不得:“你这都明示了,怎好意思说是诓。”

    “况且,我刑部单单是来协理查案的,这不都是你们北镇抚司的差事?”刑莽咋舌。

    赫连寻继续面不改色地甩锅:“蜂雀不在,我也不擅长应对这些。你既然闲来无事,不如替我走一趟。”

    虽然两人是常年的交情,但刑莽还是每每为赫连寻的理直气壮震惊:“我替你走一趟,你去干什么?”

    但刑莽也没想到,赫连寻竟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就这么一个沉默,刑莽有了答案:“啊~我懂了。”

    他忽然挤眉弄眼地小声问:“放不下弟妹是吧?”

    赫连寻不语,算是默认。

    可刑莽转而又好奇起来:“不过说来也奇怪,你起先不是说对弟妹并无别的念想,仅仅是为了破坏顾衡计划?”

    “怎么?如今这是日久生情?”刑莽试探道,“还是说……你觉着弟妹实在是聪颖,所以试图拉拢将她收为己……”

    赫连寻一个视线扫来,当即打断了他:“别构陷我。”

    刑莽遂而大笑:“好好好,那便是真动情了。”

    既然赫连寻是为了宋云栀,那刑莽也就不介怀这些了,他爽快地答应下来,摆摆手让赫连寻离开,随即自己便带着人去拜访打点了那些妃子。

    入了偏殿,良辰已经等在了里面。

    赫连寻见是他来,并不显得意外:“蜂雀去北镇抚司了?”

    良辰点点头:“蜂雀大人恐带来的文书有失,便让属下和弟弟前来帮助大人。”

    琅华殿本就闲置已久,如今这偏殿虽然稍微打理了一番,但仍旧有些荒败。

    赫连寻一路缓步走进去,穿过门洞行至最里面临时布置的“审讯室”。

    虽说是审讯室,但仍是两面敞开的小间。边上一间是寝殿,一间是空殿。

    赫连寻扫了一眼空殿就说:“摆一张椅子,用作审讯。”他想起什么又问,“刑架备着了吗?”

    “刑架?”良辰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属下以为那些都是有身份的贵人,便……”

    “人命面前何来贵贱?”赫连寻反问他,“若是因贵贱区别对待,还有谁将我北镇抚司放在眼里?”

    良辰连忙应下,转身就准备离开去准备。

    可还没走两步,赫连寻又叫住了他。

    回头看过去,就见赫连寻走进寝殿,一点点审视过里面所有的陈设,伸手擦过榻上积灰。

    “将床榻收拾干净,”赫连寻道,“备一床厚被子。”

    良辰应下,又听赫连寻道:“去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也厚一些。”

    良辰又应下,赫连寻又说:“再备一些热的吃食。”

    良辰借着应,又听赫连寻还要炭盆,实在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日还审吗?”

    “审,”赫连寻终于检查完寝殿,掸掸手走回临时的审讯室,“为何不审。”

    他扬起衣摆落座其间,双手撑在桌案上,调整起了灯盏:“提宋云栀来审。”

    良辰又应,却在转身的同时顿住。

    ……宋云栀?

    他思索着,缓缓转身:“宋……宋云栀?”

    赫连寻一个眼神杀过来,良辰赶紧改口:“……夫人?”

    赫连寻总算收回视线:“听得懂意思便去办。”

    良辰虽是想不通自家大人又在玩什么戏码,但既然赫连寻这么说了,他还是老实去办。

    将赫连寻交代的东西都打点完,良辰赶到偏殿的主殿。

    出示通行令牌,门口驻守的两个百户进去带出了宋云栀。

    宋云栀仍是半身血污,但好在身上披着赫连寻的大氅,看着不显得那么骇人。

    但门口两个小厮多半是没认出宋云栀,也没认出她身上的大氅,只将她当作涉案最深的嫌疑人一路连拖带拽到了殿前。

    良辰看着着实是捏了一把汗,不禁叹了口气,才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那两个百户吓得连忙认错又改口,但宋云栀只是摆摆手表示理解。

    她看向良辰,稍一歪头:“良辰?没认错吧。”

    “是,”良辰继续躬身道,“夫人好眼力。”

    宋云栀伸手扶起了他:“不必说场面话,有何事你直言便可。”

    直言也不是不行,但……

    良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夫人,大人……提审。”

    一路跟着良辰行至偏殿深处,路上仅有几个打杂的百户,看着倒是与诏狱一般冷清。

    直到靠近审讯室,面前灯火明显亮了不少,还比外面暖了许多。

    宋云栀还未走进去,赫连寻已经起身走过来。

    他上来便试图替宋云栀脱下大氅,宋云栀却下意识紧了紧。

    手上唐突,赫连寻这才意识到宋云栀兴许不愿意见身上血污。

    “里面备了干净衣裳,”赫连寻站在宋云栀身后,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就在寝殿,我还让良辰备了吃食,若是累了你可以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是炭盆暖得厉害,还是赫连寻带来的温度踏实,宋云栀行经风雪冷下来的身子很快便暖了起来。

    她偏头,微微笑了一下:“不必,我换完衣裳就来。”

    说完,宋云栀走进寝殿。

    可良辰望着宋云栀走了进去,回味着赫连寻说的话。心里愈发不踏实起来。

    衣裳?

    赫连寻也没说衣裳是要给宋云栀的……啊!

    良辰心里凉了大半,一边感叹蜂雀不易,一边心里为自己默哀。

    他瑟缩在原地,头也不敢抬,大气更不敢出,一直听着宋云栀声音从里面传来,将赫连寻叫了进去。

    赫连寻走进寝殿,正要开口,却看着宋云栀心猛地跳了起来。

    宋云栀面上身上血污已经清洗得差不多了,散乱的头发也经过梳理乖顺地被发带束在了脑后。

    只是宋云栀一身素色衣衫换下,身上却少见地换上了尤其深沉的玄色。而且不说颜色违和,她身上的衣裳也大得尤其不合身。

    赫连寻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衣裳……

    赫连寻就这样看着宋云栀出神,紊乱的思绪之中,却是怎么想都想不到,看着宋云栀穿着他的衣裳,竟是这样一种感觉。

    宋云栀有些哭笑不得:“良辰约莫是理解错了你的意思。”

    赫连寻这才回神,走过去有些为难地开口:“我让他给你重新取一套衣裳。”

    “不必了,”宋云栀拉住他,“大冬天的,让他跑一趟也不合适。”

    她又松开手,环顾周围问道:“就是我那件大氅脏了,可还有干净的?”

    赫连寻倒是不讨厌宋云栀此时的模样,可回头一想这样的模样还要被别人看去,便很快去取了自己那件新换上的。

    他将大氅拿来,站在宋云栀身后替她披上。

    转身站到宋云栀面前,赫连寻又尽可能保持得体地替她将大氅收紧,将这模样藏在面前仅自己可见的地方。

    等到赫连寻动作停下,宋云栀道了声谢,听赫连寻问:“吃食是这边吃还是去外面吃?”

    宋云栀回头望了一眼摆着吃食的位置,却摇摇头:“不怎么饿。”

    “那就出去吃。”赫连寻没有给宋云栀回绝的余地,走过去端起食盒就先一步走向外面。

    寝殿外,良辰默念了无数遍“完了”之后,终于在赫连寻重新来了之后忍不住跪下认错:“属下失职!”

    谁知赫连寻就这么摆摆手原谅了他,带着宋云栀走向审讯室的桌案前。

    良辰重新候在一边,就听赫连寻对宋云栀道:“坐下。”

    宋云栀听了就要走向空殿那边的椅子,谁知赫连寻一把就将她拉了回来,按在椅子上。

    他什么都没多说,只道:“这里暖和。”

    宋云栀顺着意思坐下,瞥了一眼桌案上胡乱画上的墨迹,不动声笑了下,替赫连寻收拾完放在一边。

    “你那处查得如何了?”宋云栀问。

    赫连寻半靠在桌案边,说:“刑部伸手进来了,在等仵作的结果。”

    宋云栀点了点头,挑了一支笔开始研墨:“若是无从下手,可以从胡太医那里下手。”

    “胡太医?”赫连寻回头。

    宋云栀没注意到赫连寻回头的视线,兀自研墨起笔:“我见他接产时神色不佳,支支吾吾但看着坏心不重,多半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住了。”

    掺杂着前世留下的一些粗略见解,宋云栀进一步分析道:“此番险情来看,怡妃必然是通过孙炯有所干涉。但杀人的事情太过于冒险,出于家世还有各种来看,怡妃应该做不到这一份上。”

    “具体的你兴许可以去问问雪练,”宋云栀意识到赫连寻还不熟悉这个名字,便改口道,“也就是阿汝。”

    赫连寻闻言稍忖,一手摩挲着下巴应声:“司礼监应当是难辞其咎,但很难说干预到了哪一份上。”

    “陛下有意让李恤回避此事,又提拔了别人,”赫连寻沉声,“我怀疑陛下已经起了疑心。”

    “别人?”宋云栀抬眸,“吕谨?”

    吕谨的名字从宋云栀口中脱出,在赫连寻听来莫名有些不痛快。

    他莫名又回想到吕谨跪在他面前所说的那一番话,再一次莫名其妙萌生起了一种不安分的感觉。

    前不久过于匆忙,此时他却能笃定,这种不安分大概就是敌意。

    再仔细回想,赫连寻愈发觉得吕谨谈及宋云栀时,眼底暗藏的神色绝对不止他说得那样简单。

    这么想着,赫连寻莫名一阵烦躁。

    “吕谨——”赫连寻转身,双手撑在桌案上,“听夫人语气,你与他似乎挺熟?”

    赫连寻无端逼近,宋云栀不徐不疾地放下了笔,抬眸回望他。

    对视良久,宋云栀也凑近了问他:“怎么?赫连大人还是忍不住,开始要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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