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都察院协理北镇抚司查案,像是顾衡这样的官员,手上便也和赫连寻一样有了内庭通行令牌。

    顺着猜测,顾衡一路循着赫连寻该去的道,走到了景华殿前,意外又窥见一片热闹。

    赫连寻并未现身人群之中,但顾衡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相熟的面孔。

    就在这不久之前,景华殿大殿之前。

    怡妃远远看见宋云栀,当即轻声笑起来:“倒不知道指挥使夫人也来了。”

    “怎的?”怡妃摆着架子走上来,“案子审不出所以然,来贤妃妹……不对,该是贤贵妃妹妹这处领罚来了?”

    怡妃带着一行人几乎是堵在了景华殿门前的石阶之下,见来势汹汹,吕谨只好与宋云栀交换一个眼神,后她一步一起步下台阶。

    宋云栀见了怡妃,欠身行了一礼,随即温声笑道:“若是民妇与夫君查不清冤案,定会向贤贵妃娘娘与夭折的小皇子请罪。”

    “只是如今情况多变,”宋云栀抬眸看着怡妃笑笑,“更别说北镇抚司审讯起人来,都是三番四番地审……”

    怡妃笑意微微凝滞,宋云栀却仍然端着一副尤其讨人嫌的淡然笑意:“等不到所以然,我这样没能耐的人只好守在这里,看看来往行经有没有什么留下的蛛丝马迹了。”

    话一出口,怡妃便挂不住笑了。

    “你!”她倏地抬手,巴掌又停在了半空,“不愧是那赫连寻的夫人,从前倒是不觉得你们般配。”

    说到这话时,怡妃扯起的笑容之下,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宋云栀轻轻按下怡妃的手,又探头看了看跟来的那些人手中端着的东西。

    “怡妃娘娘今日倒是好大排场,”宋云栀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怡妃娘娘是欠了贤贵妃娘娘什么……”

    她故意抬手挡在嘴前,歉笑道:“民妇失言,还望怡妃娘娘不要怪民妇鲁莽。”

    怡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语气却尽可能保持平静:“宋云栀,你真不怕死在本宫手里?”

    “自然是怕极了,”宋云栀欠身又行一礼,“慧儿姑娘的结局,如何能不怕?”

    “你……是说本宫灭的口?!”怡妃当即怒火中烧,再没顾虑,直接一个巴掌打在了宋云栀脸上,“放肆!”

    宋云栀挨了巴掌,顺势冲怡妃躬身行礼,压低了身子。

    在怡妃所看不见的地方,宋云栀神色几次变幻,从意外到沉思,再渐渐因为有了新的猜测,归为平静。

    可她没有重新站起来,像是逼迫,又像是死守。她就这样带着一群宫人就这么僵持在了怡妃面前,以言语和行为逼得怡妃再进不了一步。

    又过片刻,就听另一行人脚步靠近。

    一个熟悉的声音听得宋云栀脊背一紧。

    “栀丫头,又在这里闯祸了?”

    宋云栀紧绷着身子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行礼道:“……见过礼旸王。”

    顾鸿昇笑了下,似乎有意抬高了音量:“不必了,多余的礼数。”

    “假以时日,这礼旸王的名号都要不值钱了,”他摆摆手,“还是不提了好。”

    说着,顾鸿昇与怡妃互相颔首示意。

    转眼之间,这景华殿内外驻守的宫人侍卫加起来显得乌泱泱的,满是兵戎相见的压迫感。

    宋云栀扯扯笑,试探道:“不知礼旸王今日前来是……”

    “这不是衡儿被陛下调去忙了,也就我这当爹的,替他做些礼数上的功夫。”顾鸿昇稍一偏头,身后端着山珍海味珍味补品的下人便现出身来。

    说着,他又环顾一周,似乎是明知故问道:“这宫中何时缺人手到这一份上了?还要你这一个小丫头来撑场面?”

    “撑场面不敢当,”宋云栀摇摇头,“就是陪贵妃娘娘纾解皇子早夭的郁结。”

    顾鸿昇疑惑似的蹙眉,看向宋云栀:“早夭?”他忽然笑了起来,“本王也是真的年迈糊涂了,竟是分不清流言与真相了。”

    “外面流言四起,贤贵妃娘娘恐怕也不容易,”说着他不禁瑟缩一下,问道:“不知贤贵妃娘娘恢复得如何,可容得下本王进去道一声好?”

    顾鸿昇满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之下,无声间给宋云栀加上了无数道压迫。

    也不知是真的冷,还是真的慌,宋云栀宽袖之下双拳轻握,只觉得指尖冰凉。

    稍顿,她发紧的嗓子干咽一口,脚步往前一踏:“贤妃娘娘身子欠佳,恐怕礼旸王的好意要落空了。”

    宋云栀的推拒之词一出,围观的怡妃便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真是贤贵妃妹妹面子大,还是有人仗势欺人觉得自己有本事了。”

    “本宫的面子你驳了便算了,这位的面子你都驳?”怡妃不嫌事大地笑着,“这可是陛下都要敬几分的礼旸王呢。”

    谁知顾鸿昇却摆摆手,继续笑着:“痛失爱子确实不易,来时也想过要吃贤贵妃的闭门羹,”

    他看着宋云栀摇摇头轻叹,“是本王高看自己,本以为有你在,能通情面一点。”

    “并非您高看自己,是栀儿无能,”宋云栀见礼旸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跟着搅起浑水,“不过既然您如此信任,栀儿定会将您这些东西,还有您的美意尽数传达。”

    “天寒地冻,礼旸王务必照顾好身体。”说着,宋云栀做了一个请客的动作。

    顾鸿昇这脸上看不清喜怒,反倒是边上怡妃看热闹看得起劲。

    围观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无声的博弈谁先败退,却见一人径直穿过人群。

    “父亲,”顾衡赶到此处,又冲怡妃行礼,“参见怡妃娘娘。”

    似乎是没想过顾衡回过来,顾鸿昇脸上惊起一些波澜。

    “殿前的事情忙完了?”顾鸿昇问道。

    顾衡匆匆环顾一圈,收拾了思绪言简意赅道:“陛下已将事务打点,姐夫触怒龙颜已领旨回去自省,大理寺将接手皇嗣流言之案,司礼监协理家眷安置,多余的事……”

    话与话之间,似乎长吸一口大气:“多余的事,都察院会与北镇抚司合力处理。”

    顾鸿昇双眸一眯,缓缓转头,看向顾衡:“衡儿,你可知为父今日前来为的什么?”

    “为了关心贤贵妃娘娘的凤体,”顾衡抬头,回看向顾鸿昇,“不过既然栀儿在此,想必父亲也可以放心了。”

    顾鸿昇久久盯住了顾衡,转而忽然一笑:“好!”他抿起嘴深呼吸一下,保持着笑意,“所言极是。”

    他回头冲宋云栀又投来一眼审视,随即道:“那便将东西都交给指挥使夫人,回府。”

    吕谨上来接礼,宋云栀看着顾鸿昇带着人渐行渐远,又重新望向怡妃。

    “那怡妃娘娘可还要入殿坐坐?”宋云栀问。

    怡妃看不清面前局势,只是对这转眼就开始搅局的顾衡怒视一眼,拂袖转身就带着怨气离开。

    宋云栀总算松了一口气,冲怡妃的方向缓缓道来:“恭送怡妃娘娘。”

    话毕,宋云栀看向顾衡,二人目光意外交汇。

    顾衡身为顾鸿昇养子,在顾鸿昇常年施加的强压之下,总会有拿下权柄挣脱禁锢的一日。

    前世如此,今生也不意外。

    只是宋云栀还是不禁好奇,顾衡这次是因为什么,愿意在人前下了顾鸿昇的面子,还当着怡妃的面直接反水。

    罢了,回头问赫连寻便是了。

    这样想着,宋云栀就要回头。

    “你的脸……”顾衡忽然开口。

    宋云栀顿足,一边吕谨见状,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颊侧,小心提醒了一句:“夫人,您面颊红了。”

    宋云栀抬手,放在怡妃扇过巴掌的颊侧,刚才没感觉,此时竟有些红热。

    “不碍事。”宋云栀回头道。

    顾衡站在原地,仍旧盯着宋云栀问道:“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能猜到大概。”宋云栀道。

    “那你不想问问你哥哥如何?”顾衡又问。

    “陛下不会手刃护他之人,”宋云栀神色不动,“更何况我哥哥虽然中庸,却还算有能耐,杀鸡儆猴一阵子便过去了。”

    言至于此,顾衡没有挽留。

    看着宋云栀的背影,顾衡便笃定赫连寻并未来此。

    可宋夷出了这样的变动,宋云栀还被怡妃与顾鸿昇联手施压,那素来护短的赫连寻又会去哪里。

    一直到回到琅华殿,顾衡看着李恤带着东厂厂卫还有司礼监大大小小的太监将那些家眷一一安抚安置,他看着文宿赶来,一边望着李恤一边问道:“赫连寻回来过没?”

    文宿点点头:“来了一下,和刑莽交代了点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顾衡思忖着,文宿又说:“其间赫连寻还和李恤说了点什么,李恤险些气急败坏。”

    “可有人听见?”顾衡偏头问。

    文宿摇摇头,顾衡整理着思考着他们之间会发生冲突的事,正巧,另一边李恤也注意到他的出现,揣着笑意走过来。

    “哟,顾大人,”李恤眼角都笑弯了,小步子走来,连嘴角都是油滑,“方才便见你与赫连大人走得亲近,可是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顾衡微微笑着,声音却冷冷的:“李秉笔说话真是爱兜圈子,事已至此,有什么不如直言吧。”

    李恤嘴角仍是扬得高高的,双眸却随着微微躬下的身躯,藏进了暗处:“奴婢是觉得,到现在这种份上,奴婢应该与顾大人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只是我们这种没有根的,素来都不怎么踏实,”李恤斜着看向顾衡,压低了声,“若是顾大人这处不要奴婢了,奴婢也好另寻他家,您说呢?”

    顾衡抬手,有意无意地整理着袖口,许久后他才回应了李恤的话外之意:“放心,一切事情我心中有数。”

    他稍一颔首:“有劳李秉笔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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