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晃荡一圈，就剩着校长没签名。虚掩着门，戴奚奕探进半个头，四处瞄上一眼，不像来要签字，倒是提前踩点蹲人的。
房间中段有磨砂玻璃隔挡，一团黑影隐在后面，不至于闹出笑话来。
陈星屿正准备敲门，戴奚奕忙摇手，指头往她额头轻点，说：“哟，你别着急。这间办公室这么大，里头肯定坐着大人物，也许和这鬼阵有关系也说不定。”
陈星屿抽了下嘴角：鬼阵？！！
戴奚奕灵机一动说：“这道上的鬼，不好招惹！看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儿，等会儿让我打头阵，你负责保后。看我眼色行事，要不然被鬼神扣住，可就真回不去了！”
“不是，你，您穿过来之前多大啊……”读的都是些什么书？
话还没问完，戴奚奕清了清嗓，敲门应声：“里面的贵人，可否容我进来啊？”
不知道里面究竟听清楚没有，吱了话：“什么事，请进！”
戴奚奕小声评价道：“听这话，语气十足的劲，鬼力肯定高强，不好招惹。”
陈星屿拉她不及，人推门而入，堆起甜腻的笑：“啊，老师，我是来找您签字的。”
两人随至隔挡后，校长是位斯文的中年西装男，唯独地中海的头型，给他的气质添上一抹阴霾。
校长正对着屏幕敲字，闻声抬头：“你们俩有事？”
“哦，好说好说，就是得麻烦您，在这表单上签字，让我尽快入校。”戴奚奕说。
陈星屿感到头皮发麻，这态度吧，确实是在求人办事，可这是在学校啊！学生和老师之间，谁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啊！
校长估计也觉着奇怪，留下片刻停顿，才举起需要签字的表单，问：“哎，入学申明书……我今早是不是见过你？”
“是啊，我算算看，今早一共见了三次，快把腿给跑断了，”戴奚奕及时刹住嘴，“不是，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您工作的辛苦，我们一直看在眼里的，哪怕我麻烦一点都没关系，能减轻您的负担才是最好的。”
大姐你不是转校生吗？一直？这马屁拍给膝盖上了！
校长有些莫名其妙，像刚走进社会见世面，敷衍地嗯呀几句，继续浏览这份陌生而熟悉的文件。
陈星屿实在忍不了，打算给人拉出去她来办。戴奚奕更握紧她的手，冲她坚定点头，此时应该有道光打在这位英雄身上，是她奋然挺身，把尴尬留给自己，也不忘泼给别人。
见没签字的动静，戴奚奕露出犹疑的神色，一看便知没好事。她竟从包里翻出一个棒棒糖，牛奶味的，双手献给副校长。
“您尝尝，这糖可是稀罕物，用牛奶做的，补钙，一元一个呢！您看着，签个字？”
用棒棒糖，“贿赂”副校长？
校长有些慌了：“糖，你收着吧，我签，现在就签。”
“哎！谢谢校长！”她脆脆地喊了声，比喊亲生爹妈还热情，给校长的眼镜吓歪了半边。
戴奚奕回过身，欣赏起墙上的巨幅书法，写的是草书，笔法飘逸灵动。她似有深意点头赞许：“这是您写的字吧？哎哟喂，写得真好，什么字来着……无技德少？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反向勉励！虽然德性还没练好，虽然没有技术傍身，但总有一天会直上云霄，是吧！”
……
陈星屿两眼一闭，去拽她的衣摆：“这四个字是，宁静致远。”
“还有这台机器，好漂亮啊！拿来……”。
有模样的书法还能猜上一嘴，看不懂的机器只能寻求场外提示。
陈星屿想装没看见，奈何视线太过炙热，要把她烧出个洞来。
她咬牙道：“姐，别说了，求你……”
校长发笑说：“新买的咖啡机，你们想喝的话，给你们冲两杯？”
“不用麻烦了，老师！”“好，谢谢老师！”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彻底垂下头不说话了。
校长仍揣着笑，“甜的还是苦的。”
“甜的。”“苦的！”
柜子里有两个袋子，戴奚奕掩不住好奇，趁校长忙活，扒拉开袋口张望，凑到她耳边说：“这上层鬼都流行吃这个，黑不拉秋的，不会是用羊粪蛋蛋做的吧？略略略，我怎么能吃排泄物呢！”
陈星屿闷笑几声，说：“这个是咖啡豆啦，是一种果实，不是羊粪！”
“大人物就是讲究！能吃进嘴的才是硬道理，学着点，要不然在这可不好混！”戴奚奕自信地拍拍胸脯。
还好你没掏出一大叠冥币，否则我才是不好收场的那个吧。
要完两杯咖啡，两人感谢着出了办公室。陈星屿小嘬一口，里面放了糖块，冲淡醇正的苦味；戴奚奕就接受不了，伸出舌头干瞪眼，不满地叫道：“嘶——好苦好苦，羊粪蛋蛋泡水都比这个好喝吧。鬼罚不受，投胎难投！”
“这不是我妈老家那边的谚语么，”陈星屿惊讶道，“你是清水乡的？”
正说着，走到了一个露台边，夕阳沉下去半边身子，像摔破的咸鸭蛋，流出金灿灿的光。女孩们并肩而立，身后投下影子，前方却是光明，眼里是亮的，刘海是亮的，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啥清水乡，我不知道哩，我是桃花沟的。你应该也不知道，地区那么大，小地名就跟天上的星星差不多，数不尽的。”
有学生嬉笑着跑过。
“你哪一年来的？”
“哦，我那晚在家里杀鸡，不小心把装血的碗踢翻了，可能鬼神以为我不孝敬，就把我送进这了。”
“我，我没问你这个，你从哪个年代来的？”
“哦哦，这回听懂了。人老了耳朵不好使，我是六零年生的。”
“六零年？！！”陈星屿掐着指头算，“如果您活到现在，都有六十多岁了！”
“所以说嘛，一照那镜子，脸上的皱纹都没了，可把我吓坏了！”
陈星屿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被光刺眯了眼，两只手托上脸，问：“您明白现在是哪一年么？”
“这咋能辨不清楚，2017年吧？”
陈星屿偏过头，把手臂叠在一起，半张脸陷进怀抱里，嘀咕道：“你算穿得最近的了，现在是五年后啦！”
不错，虽然这具灵魂的年纪大了不少，但用不着解释各种常识问题，可能需要在语言方面修饰一番。
至此，四位舍友集结完毕。
晚自习一打铃，陈星屿从百人缝里灵活穿过，抢到洗漱间最后一个热水头，接了满满两壶回到宿舍。虽然没住过宿舍，但何祈苓当时可没少向她吐槽。
其他三位丝毫没有抢水的紧急意识，愣愣地看着她，陈星屿慷慨分上一壶。
“就这点水？”宋莳诗皱起眉头，拿上团扇轻扇，“我身上全是腻汗，要洗澡。”
陈星屿说：“大小姐，你忍忍，公共澡堂每天下午开放，这水只是给你洗漱的。”
“不给洗澡？！你要我浑身刺痒地睡觉吗？”宋莳诗不满抗议。
陈星屿在胸前比叉：“规矩是学校定的。抗议无效，反弹！”
李芳把那本古文书串好线，挂在脖子上，翻着页问：“这个东西怎么用？”
她左手举起一把牙刷，右手捏着扭开盖的牙膏。这条牙膏塞得很满，慢慢往外面吐着樱花粉的透明条子。
捏！着！
“喔，喔，喔，快松开！”
牙膏似被扰了冬眠的蛇，一旦破壳止不住地喷，随着重力一坨接一坨掉到地上，宋莳诗惊叫着一踩一个准。
戴奚奕收拾得快，刚擦完脸就抬了个拖把进来，拍上肩说：“同志们，让我来处理！”
结果着水的拖鞋很滑，踩上牙膏迹飞了出去，在硬地闷实摔上一跤。
陈星屿望着眼前鸡飞狗跳：我要不去学幼教吧，当个看护人员绝对能评奖评优。
安抚完这个就去照顾那个，很快到了熄灯的时间，大家一闹兴奋了，睡不着觉，各自坐在床边喘气。
上铺的宋莳诗是最完整的，有床有蚊帐，完美继承原主的知识库；隔壁上铺是戴奚奕，只铺了个凉席和凉被，晃荡着脚丫子，一整个人穿越；戴奚奕的下铺是李芳，临时从小卖部捡来纸板铺盖，只有自己的记忆。
宋莳诗先发话：“哎，我们怎么回去，谁有想法？”
戴奚奕先举手：“我有个不错的想法。”
陈星屿：“你最好不要有想法……”
戴奚奕自顾自说着：“我们请人鬼吧！如果真能请到，它肯定给我们送出鬼阵的！”
“要怎么做啊？”宋莳诗认真上了。
戴奚奕爬下床，抽出板凳来，在上面放好纸和笔。
“别，大晚上不要玩笔仙吧，我会睡不着觉的。”陈星屿反驳。
宋莳诗也下了床，学她双手在胸前比叉：“我说的话就是真理，必须听我的，反抗无效，反弹！”
“哎哎，为表公平，我们举手表决，”戴奚奕说，“同意请人鬼的，就让手掌生在手臂上。”
“你耍赖，手臂不生手掌，难道生熊掌？同意的，就拔一根头发！”
没想到，宋莳诗反手拿出一把梳子，从上面顺了四根头发下来，“看好了，全票通过。”
胳膊拧不过大腿，陈星屿就是害怕，自个儿钻进被窝里，特意把脸往外撇，留了一缝呼吸。
只见戴奚奕念念有词，猛地抓起笔来，笔尖落到纸面画上图，然后将笔身放平，陀螺似的旋转。
陈星屿掀开被子：“笔仙不是这样请的吧？”
“呀？我何时说过请笔仙呢？请的是人鬼。”
“人鬼是什么？”
“人鬼，就是管人的鬼啊！”
陈星屿立直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和李芳一起凑过去看。
图画得非常简略。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东方写了“请问”和“Yes”，北方写了“惩罚”和“NO”，南方写了尚无定论，西方写了诸事顺利。
戴奚奕一边解释一边给李芳指字：“很简单，如果笔头对准东方就可以提问，如果笔头对准北方就要去做事，缓解人鬼对你的伤害，而南西两方可以再转一次。问完问题后，再转一次，每个方向下面的字就是答案。”
不就改编版的真心话大冒险。
“每人限问一个哦！”
宋莳诗按照规则，双手合十默念问题，绕着板凳走了三圈，开始转笔。
笔尖停在北方，她懊恼地跺脚：“可恶可恶，都是骗人的。”
戴奚奕思忖片刻，“这样吧，你给我们每人一元，就算惩罚了。”
宋莳诗把头一扬：“才一元啊，我身上没有零钱，给你们一百，自己分？”
陈星屿说：“换个惩罚，你给我们表演才艺？”
“那不行，请我表演可是另外的价格。本人会钢琴会跳舞，书法绘画样样不落，嘶———”
宋莳诗忽然倒在床沿，脸成揉皱的纸，霎时透出惨白，额头凝起薄汗。
三人一惊，合力扶到座位上。她捂住头说：“没事，就头突然疼了起来。我是不服输的大小姐，小小病痛，怎能把我打倒！”
这个时候还维持住中二的形象。陈星屿摸摸她的头，问：“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没死。”
本来半开玩笑的形式，这下让戴奚奕以为所谓“人鬼”真能显灵，忙对天求饶。宋莳诗反拉着她，“显灵才好啊，说明有效果。你们继续问，问啊！今天必须把回去的方法问出来，这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下一个是李芳。
她转了两次，也转到了惩罚上，戴奚奕问了她以前生活的细节。她吱唔着指不清楚，唯一增加的消息，便是她没了父母，和弟弟相依为命。
现在却连弟弟也见不到了。
触到别人的伤心事，戴奚奕有些难为情，李芳摇头点道：“没关系，是我主动分享的。”
“现在轮到我了吧。”
陈星屿握上笔中央，不知是不是风从窗缝里流进，总觉得有种冥冥间的召唤。她轻轻一转，笔绕了几圈后，标准停在“提问”上。
“哇！”
靠近的两人似看到曙光，全扑到她身上来，一只胳膊挂一个；李芳远远望着，视线不肯扯开。
“小点声，小心把宿管招来！”陈星屿不适应这样的接触，连忙抽身到旁去。
三人板正站成一排，你撞过来我顶回去，兴奋的神采怎么也掩不住。
呼———
陈星屿在心底发问：怎么做，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呢？
笔再次转动，卡在西方和北方之间，没有丝毫偏移。
“这，算什么？”
戴奚奕说：“再转一次。”
又连着转了三次，都是稳稳卡在正西北方，不得不用神力来解释。
戴奚奕偏头想了会儿，“可能人鬼是这意思，我们虽身处绝境，但俗话说得好，柳暗花明又一村；又或者一明一灭，就握在手里我们的手里。”
大家看了彼此一眼，把张开的手掌握成拳头，里面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捏得那么用力，可以摸到凸出的骨头，握紧的只有自己。
房间中段有磨砂玻璃隔挡，一团黑影隐在后面，不至于闹出笑话来。
陈星屿正准备敲门，戴奚奕忙摇手，指头往她额头轻点，说：“哟，你别着急。这间办公室这么大，里头肯定坐着大人物，也许和这鬼阵有关系也说不定。”
陈星屿抽了下嘴角：鬼阵？！！
戴奚奕灵机一动说：“这道上的鬼，不好招惹！看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儿，等会儿让我打头阵，你负责保后。看我眼色行事，要不然被鬼神扣住，可就真回不去了！”
“不是，你，您穿过来之前多大啊……”读的都是些什么书？
话还没问完，戴奚奕清了清嗓，敲门应声：“里面的贵人，可否容我进来啊？”
不知道里面究竟听清楚没有，吱了话：“什么事，请进！”
戴奚奕小声评价道：“听这话，语气十足的劲，鬼力肯定高强，不好招惹。”
陈星屿拉她不及，人推门而入，堆起甜腻的笑：“啊，老师，我是来找您签字的。”
两人随至隔挡后，校长是位斯文的中年西装男，唯独地中海的头型，给他的气质添上一抹阴霾。
校长正对着屏幕敲字，闻声抬头：“你们俩有事？”
“哦，好说好说，就是得麻烦您，在这表单上签字，让我尽快入校。”戴奚奕说。
陈星屿感到头皮发麻，这态度吧，确实是在求人办事，可这是在学校啊！学生和老师之间，谁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啊！
校长估计也觉着奇怪，留下片刻停顿，才举起需要签字的表单，问：“哎，入学申明书……我今早是不是见过你？”
“是啊，我算算看，今早一共见了三次，快把腿给跑断了，”戴奚奕及时刹住嘴，“不是，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您工作的辛苦，我们一直看在眼里的，哪怕我麻烦一点都没关系，能减轻您的负担才是最好的。”
大姐你不是转校生吗？一直？这马屁拍给膝盖上了！
校长有些莫名其妙，像刚走进社会见世面，敷衍地嗯呀几句，继续浏览这份陌生而熟悉的文件。
陈星屿实在忍不了，打算给人拉出去她来办。戴奚奕更握紧她的手，冲她坚定点头，此时应该有道光打在这位英雄身上，是她奋然挺身，把尴尬留给自己，也不忘泼给别人。
见没签字的动静，戴奚奕露出犹疑的神色，一看便知没好事。她竟从包里翻出一个棒棒糖，牛奶味的，双手献给副校长。
“您尝尝，这糖可是稀罕物，用牛奶做的，补钙，一元一个呢！您看着，签个字？”
用棒棒糖，“贿赂”副校长？
校长有些慌了：“糖，你收着吧，我签，现在就签。”
“哎！谢谢校长！”她脆脆地喊了声，比喊亲生爹妈还热情，给校长的眼镜吓歪了半边。
戴奚奕回过身，欣赏起墙上的巨幅书法，写的是草书，笔法飘逸灵动。她似有深意点头赞许：“这是您写的字吧？哎哟喂，写得真好，什么字来着……无技德少？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反向勉励！虽然德性还没练好，虽然没有技术傍身，但总有一天会直上云霄，是吧！”
……
陈星屿两眼一闭，去拽她的衣摆：“这四个字是，宁静致远。”
“还有这台机器，好漂亮啊！拿来……”。
有模样的书法还能猜上一嘴，看不懂的机器只能寻求场外提示。
陈星屿想装没看见，奈何视线太过炙热，要把她烧出个洞来。
她咬牙道：“姐，别说了，求你……”
校长发笑说：“新买的咖啡机，你们想喝的话，给你们冲两杯？”
“不用麻烦了，老师！”“好，谢谢老师！”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彻底垂下头不说话了。
校长仍揣着笑，“甜的还是苦的。”
“甜的。”“苦的！”
柜子里有两个袋子，戴奚奕掩不住好奇，趁校长忙活，扒拉开袋口张望，凑到她耳边说：“这上层鬼都流行吃这个，黑不拉秋的，不会是用羊粪蛋蛋做的吧？略略略，我怎么能吃排泄物呢！”
陈星屿闷笑几声，说：“这个是咖啡豆啦，是一种果实，不是羊粪！”
“大人物就是讲究！能吃进嘴的才是硬道理，学着点，要不然在这可不好混！”戴奚奕自信地拍拍胸脯。
还好你没掏出一大叠冥币，否则我才是不好收场的那个吧。
要完两杯咖啡，两人感谢着出了办公室。陈星屿小嘬一口，里面放了糖块，冲淡醇正的苦味；戴奚奕就接受不了，伸出舌头干瞪眼，不满地叫道：“嘶——好苦好苦，羊粪蛋蛋泡水都比这个好喝吧。鬼罚不受，投胎难投！”
“这不是我妈老家那边的谚语么，”陈星屿惊讶道，“你是清水乡的？”
正说着，走到了一个露台边，夕阳沉下去半边身子，像摔破的咸鸭蛋，流出金灿灿的光。女孩们并肩而立，身后投下影子，前方却是光明，眼里是亮的，刘海是亮的，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啥清水乡，我不知道哩，我是桃花沟的。你应该也不知道，地区那么大，小地名就跟天上的星星差不多，数不尽的。”
有学生嬉笑着跑过。
“你哪一年来的？”
“哦，我那晚在家里杀鸡，不小心把装血的碗踢翻了，可能鬼神以为我不孝敬，就把我送进这了。”
“我，我没问你这个，你从哪个年代来的？”
“哦哦，这回听懂了。人老了耳朵不好使，我是六零年生的。”
“六零年？！！”陈星屿掐着指头算，“如果您活到现在，都有六十多岁了！”
“所以说嘛，一照那镜子，脸上的皱纹都没了，可把我吓坏了！”
陈星屿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被光刺眯了眼，两只手托上脸，问：“您明白现在是哪一年么？”
“这咋能辨不清楚，2017年吧？”
陈星屿偏过头，把手臂叠在一起，半张脸陷进怀抱里，嘀咕道：“你算穿得最近的了，现在是五年后啦！”
不错，虽然这具灵魂的年纪大了不少，但用不着解释各种常识问题，可能需要在语言方面修饰一番。
至此，四位舍友集结完毕。
晚自习一打铃，陈星屿从百人缝里灵活穿过，抢到洗漱间最后一个热水头，接了满满两壶回到宿舍。虽然没住过宿舍，但何祈苓当时可没少向她吐槽。
其他三位丝毫没有抢水的紧急意识，愣愣地看着她，陈星屿慷慨分上一壶。
“就这点水？”宋莳诗皱起眉头，拿上团扇轻扇，“我身上全是腻汗，要洗澡。”
陈星屿说：“大小姐，你忍忍，公共澡堂每天下午开放，这水只是给你洗漱的。”
“不给洗澡？！你要我浑身刺痒地睡觉吗？”宋莳诗不满抗议。
陈星屿在胸前比叉：“规矩是学校定的。抗议无效，反弹！”
李芳把那本古文书串好线，挂在脖子上，翻着页问：“这个东西怎么用？”
她左手举起一把牙刷，右手捏着扭开盖的牙膏。这条牙膏塞得很满，慢慢往外面吐着樱花粉的透明条子。
捏！着！
“喔，喔，喔，快松开！”
牙膏似被扰了冬眠的蛇，一旦破壳止不住地喷，随着重力一坨接一坨掉到地上，宋莳诗惊叫着一踩一个准。
戴奚奕收拾得快，刚擦完脸就抬了个拖把进来，拍上肩说：“同志们，让我来处理！”
结果着水的拖鞋很滑，踩上牙膏迹飞了出去，在硬地闷实摔上一跤。
陈星屿望着眼前鸡飞狗跳：我要不去学幼教吧，当个看护人员绝对能评奖评优。
安抚完这个就去照顾那个，很快到了熄灯的时间，大家一闹兴奋了，睡不着觉，各自坐在床边喘气。
上铺的宋莳诗是最完整的，有床有蚊帐，完美继承原主的知识库；隔壁上铺是戴奚奕，只铺了个凉席和凉被，晃荡着脚丫子，一整个人穿越；戴奚奕的下铺是李芳，临时从小卖部捡来纸板铺盖，只有自己的记忆。
宋莳诗先发话：“哎，我们怎么回去，谁有想法？”
戴奚奕先举手：“我有个不错的想法。”
陈星屿：“你最好不要有想法……”
戴奚奕自顾自说着：“我们请人鬼吧！如果真能请到，它肯定给我们送出鬼阵的！”
“要怎么做啊？”宋莳诗认真上了。
戴奚奕爬下床，抽出板凳来，在上面放好纸和笔。
“别，大晚上不要玩笔仙吧，我会睡不着觉的。”陈星屿反驳。
宋莳诗也下了床，学她双手在胸前比叉：“我说的话就是真理，必须听我的，反抗无效，反弹！”
“哎哎，为表公平，我们举手表决，”戴奚奕说，“同意请人鬼的，就让手掌生在手臂上。”
“你耍赖，手臂不生手掌，难道生熊掌？同意的，就拔一根头发！”
没想到，宋莳诗反手拿出一把梳子，从上面顺了四根头发下来，“看好了，全票通过。”
胳膊拧不过大腿，陈星屿就是害怕，自个儿钻进被窝里，特意把脸往外撇，留了一缝呼吸。
只见戴奚奕念念有词，猛地抓起笔来，笔尖落到纸面画上图，然后将笔身放平，陀螺似的旋转。
陈星屿掀开被子：“笔仙不是这样请的吧？”
“呀？我何时说过请笔仙呢？请的是人鬼。”
“人鬼是什么？”
“人鬼，就是管人的鬼啊！”
陈星屿立直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和李芳一起凑过去看。
图画得非常简略。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东方写了“请问”和“Yes”，北方写了“惩罚”和“NO”，南方写了尚无定论，西方写了诸事顺利。
戴奚奕一边解释一边给李芳指字：“很简单，如果笔头对准东方就可以提问，如果笔头对准北方就要去做事，缓解人鬼对你的伤害，而南西两方可以再转一次。问完问题后，再转一次，每个方向下面的字就是答案。”
不就改编版的真心话大冒险。
“每人限问一个哦！”
宋莳诗按照规则，双手合十默念问题，绕着板凳走了三圈，开始转笔。
笔尖停在北方，她懊恼地跺脚：“可恶可恶，都是骗人的。”
戴奚奕思忖片刻，“这样吧，你给我们每人一元，就算惩罚了。”
宋莳诗把头一扬：“才一元啊，我身上没有零钱，给你们一百，自己分？”
陈星屿说：“换个惩罚，你给我们表演才艺？”
“那不行，请我表演可是另外的价格。本人会钢琴会跳舞，书法绘画样样不落，嘶———”
宋莳诗忽然倒在床沿，脸成揉皱的纸，霎时透出惨白，额头凝起薄汗。
三人一惊，合力扶到座位上。她捂住头说：“没事，就头突然疼了起来。我是不服输的大小姐，小小病痛，怎能把我打倒！”
这个时候还维持住中二的形象。陈星屿摸摸她的头，问：“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没死。”
本来半开玩笑的形式，这下让戴奚奕以为所谓“人鬼”真能显灵，忙对天求饶。宋莳诗反拉着她，“显灵才好啊，说明有效果。你们继续问，问啊！今天必须把回去的方法问出来，这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下一个是李芳。
她转了两次，也转到了惩罚上，戴奚奕问了她以前生活的细节。她吱唔着指不清楚，唯一增加的消息，便是她没了父母，和弟弟相依为命。
现在却连弟弟也见不到了。
触到别人的伤心事，戴奚奕有些难为情，李芳摇头点道：“没关系，是我主动分享的。”
“现在轮到我了吧。”
陈星屿握上笔中央，不知是不是风从窗缝里流进，总觉得有种冥冥间的召唤。她轻轻一转，笔绕了几圈后，标准停在“提问”上。
“哇！”
靠近的两人似看到曙光，全扑到她身上来，一只胳膊挂一个；李芳远远望着，视线不肯扯开。
“小点声，小心把宿管招来！”陈星屿不适应这样的接触，连忙抽身到旁去。
三人板正站成一排，你撞过来我顶回去，兴奋的神采怎么也掩不住。
呼———
陈星屿在心底发问：怎么做，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呢？
笔再次转动，卡在西方和北方之间，没有丝毫偏移。
“这，算什么？”
戴奚奕说：“再转一次。”
又连着转了三次，都是稳稳卡在正西北方，不得不用神力来解释。
戴奚奕偏头想了会儿，“可能人鬼是这意思，我们虽身处绝境，但俗话说得好，柳暗花明又一村；又或者一明一灭，就握在手里我们的手里。”
大家看了彼此一眼，把张开的手掌握成拳头，里面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捏得那么用力，可以摸到凸出的骨头，握紧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