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1月12日晚陈府

    出事了!

    陈子梅已经在床上睡了好一会儿,虽然说是睡着,但却不尽安稳,甚至在梦里鼻息间都能闻着从窗缝中飘进来的紧张感。突然,人群的嘈杂声不加征兆地出现,伴随着一种无法排解的气氛。

    陈子梅穿着毛拖鞋,披着毛衣长褂拉开房门走下楼。

    一楼客厅里只有周妈陪着夫人坐在一起,周妈拉着夫人的手,嘴里劝说着什么,没事的,别瞎想这些话。夫人头发还是蓬松凌乱的,应该也是刚从梦中惊醒。

    陈子梅很少看到这样憔悴一面的母亲,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紧张和害怕。“怎么了,我爸呢?”

    回答她的是周妈,“来了辆军车,大半夜的,跟老爷说了些话,老爷立马就上车走了”。

    陈子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噔噔噔,噔噔噔---庭院外的陈宅大门被敲响,声音听起来很是急促。

    “快,周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老爷回来了?”夫人一听到敲门声,立马站起来,向着大门走去。

    周妈大步跨过庭院里一个个埋在土里的方石砖,从一棵棵梅树下小跑穿过,“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黄军衣的小伙子。

    “是陈前师长家吗?”小伙子气喘吁吁,大门门檐上的灯把他头上的汗照得格外显眼。

    “是,是,陈夫人走出来,”说话都有些颤抖“出事了?不会吧?”

    “没,没事。陈师长特地嘱咐我,让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报平安。他让我跟你们说,这会他在市郊外,那儿失了火,没打仗,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在家里别担心。”小伙子说完就转身,做出预备跑的动作“行,我还有别的任务,走了”

    “唉,慢点啊”周妈把大门关上,扶着夫人进了屋“你看,没什么大事,别啥事都往坏处想。”

    陈子梅一直跟在母亲身后,一切都听进耳朵里。失火了?外面那么吵,应该很严重吧。站在庭院里的时候,陈子梅听到墙外面有个女人一直在哭,很大声地喊着什么男人儿子还在郊外,要怎么办之类的话。

    呵——啊,一个哈欠打过,心又想失火了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喝了点周妈倒的暖茶,上楼本打算继续睡觉,夜风从那关不上的门缝里吹起了窗帘的一个角。

    这一角本应该是洋溢着花香,洒满暗夜星光,让人满是安心能够睡上觉,现在却满是火光。火的赤红在和夜的暗蓝互相斗争撕扯,争抢这一角落的地据,火光把黑夜变成了白天,在这一角能看到浓烟不断地弥漫,仿佛能闻到那种焦臭,腐烂,让人眼睛一直流泪的味道。这种味道不停扩散,盖过了花香,遮住了星空,将火将夜统统吞入其中,无人能幸免。

    陈子梅坐在床上看向窗外,并没有那么震惊紧张,不是因为冷漠,其实自己在下午的时候就猜到可能会出事了。下午胡书记过来给自己讲书的时候脸色就不太自然,不仅一直在提和国家相关的话题,有关这些方面和他想法不尽相同时表情就更加严肃,只有在和他说些生活事,单纯聊聊天时才笑笑。

    这些笑容让陈子梅误以为是胡书记可能有点喜欢自己,自己能够让他放松下心来,即使不是那种喜欢,哥哥妹妹的喜欢也挺好。

    这种自我安慰,现在来看真是完完全全的一厢情愿,想来那笑容都带着一点苦涩,更像是强扯着嘴角出于好意露出的微笑。

    胡书记下午前一半时间在讲课,后一半时间在和陈老爷聊天,陈子梅隔着书房门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词,放火,皇军,错误什么的。但是她没放在心上,她连讲课的内容都没放在心上,心里一直想着胡书记新换的眼镜,那是一副很少见,对于陈子梅来说是第一次见到的,不同于平常人戴的眼镜。虽然胡书记本人很排斥,说是外来货应该抵制,但那副金色边框眼镜很好看,近乎于椭圆形,大大的镜片,细小的镜框,衬得胡书记的脸莫名精致。陈子梅开始幻想自己逐渐靠近那双眼睛,越来越近开始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双唇开始接触。

    噈——

    突然一下平躺在床,害羞地用被子捂脸,脑子却还在继续想着。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也或许是因为火光很远,房间里渐渐安详地什么也看不见,偶尔有什么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但是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2-2

    致幸田麻子

    麻子小姐,仍未收到你的来信,我知道此刻只怕寄于你的第一封信都尚未送达吧。我正在长潭郊外的驻扎区写下第二封信,心存慰寂,叨扰报平安。

    冬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晚上的帐篷总是四处灌风,郊区没有房屋遮挡,这夜里的风如妖魔般鬼嚎,一阵又一阵不间断,让人听了心有余悸。

    前些天的那场大火烧足三昼三夜,上空队长告诉我这定并非偶然,敌方的目的可能是阻碍我们进城,可这大火牵连了太多无辜百姓,这里的长官做出这种举动实在是太冷漠无情,我为那些无辜的百姓亡魂感到可怜动容。

    对了,我还没有给你介绍上空队长吧。你很难相信,上空队长只比我大两岁,二十五岁的年龄就成为大队长,带领我们一路向前,丰功伟绩。在我内心犹豫不决,迷茫之际都是上空前辈赋予我极大的鼓励和信心。

    上空队长,全名为上空野。他虽比我大几岁,但对我极其照顾和亲热,我们志向也无比一致,对于建设大东亚有着共同动力。只是队长他性格品行方面比我更加严酷一些,我自是懂得弱肉强食为自然之道,可人民百生才是国家之根本,我并非惺惺软弱之人,可和谐发展才是最长远之法。这也是我毅然决然选择翻译工作的原因,从语言做起,了解彼此的基石文化,从基础中渗入,就如同我学到的那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然这场大火的确扰乱了我们的计划,但好在我们并没有什么伤亡,接下来暂定的计划中,关于我去当地学校演讲、宣传思想以及双方沟通这些件事,队长说只需往后推迟几日便可如期举行。

    说到演讲,在此地之前的其他城市我也演讲过很多次了,但每每要上台之前,总是难以避免,不可遏制的紧张。是因为那些学生复杂的眼神吗?是真的懵懂无知还是夹杂着丝丝敌意的佯装?

    不知麻子你每次在表演歌舞前都是怎样的心态,是否有身为艺妓的一套惯用法呢?但总归环境氛围大不相同,歌舞娱乐又怎能和国家大事相比,也或许是我总无法冷静平和的看待战争痕迹的原因吧。

    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麻子小姐不感兴趣的话题。今日白天我们成功进城,虽然是低调便衣,但也得幸于此,有机会一个人在当地的街道逛一逛。这个国家不同的城市有太多不一样的文化习俗,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这种热闹的景象是我一直想象并渴望的,突然间以为是回到了家乡,又或者说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一般,我没有出征,这没有战争。不过偶尔还是会听到有关郊外那场大火的闲谈,作为外来者的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后背一紧,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小孩一样,内心仍有几分顾虑。

    外来者不是侵略者,上空队长这么安慰我。

    今天在路边的小店里与一双鞋子极有眼缘,这是一双高领皮鞋,内料厚布却还有加绒手法,店家说是俄罗斯那边的技术设计,好看又保暖。家乡那边应该还没有这种鞋子吧,所以想着给麻子小姐买一双,不知可不可以邮寄物品回乡,也不知麻子小姐穿上这双鞋是什么样子。每天每天,仍旧想念家乡那边的一切。

    啊,麻子,又要匆匆结尾,刚刚接到通知,要开车去此地的师长家里,师长貌似已经是此地最高的领事级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没由来地紧张,以前因为是新兵,每一件事情都是第一次接触,在做任务的时候难免出丑,可是已经几年过去早就习惯的我,今天实在是莫名其妙,有些奇怪。

    不知道这种单相思叙述写信的日子还要过多久,麻子小姐你今天过得怎样呢?

    仍旧想念。

    幸田初九

    11月18日

    长潭郊外驻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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