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云愿意上战场，也不怕牺牲，但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李焞与慕容竣周旋。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时安就这样笃定她谢朝云可以与慕容竣周旋，而不是安排其他人去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谢朝云就快要炸了。她受不了别人这样看待自己，她努力了那么久，就为了不让别人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但，这些眼光不眼光的问题在敌军已兵临城下的危机面前早已经无足轻重了。眼看着谢朝云的脸颊迅速烧起一层绯红，时安当然明白此时的谢朝云究竟在想什么。他立刻对谢朝云解释：
“二丫头放心，朝中并无一人对你与慕容竣有甚微词。大家反而庆幸，咱们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在北燕人面前说几句话。
尽管恩师坚持你没有回家，但你回家当天就有人看见你了，陛下不追问，因为他早把你归家当做了既定事实。南迁那日，陛下就曾说过，北燕南侵，可大，可小。若从谢辅宰家事角度去处理，尚能有四两拨千斤之可能。”
“……”
谢朝云想，时局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很难说不是因为李焞这个人过于愚钝导致的。作为这天下的天子，竟然将江山社稷的安危寄希望于一户一家的儿女私情。
所以当初谢朝曦被远嫁盛兴，朝廷便是打着嫁一女过去，便能保中原万世太平的算盘吧？
现如今算盘打裂了，便接着再送一女过去？
这实在太荒唐了！
不等谢朝云拒绝，但听得时安的声音再度响起：
“二丫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叔把陛下的话转述于你，并非叔觉得陛下说得就是对的。叔来找你的目的也不是拿陛下来压人，而是……而是，叔觉得，这句话与其说是陛下的荒唐建议，倒不如说……是陛下对恩师的警告……”
！
谢朝云惊讶，扭身看向时安，但见时安竟然起身，无比正式地朝谢朝云深深作了一个揖：
“恩师待时安很好，时安谨记恩师教诲，若恩师有难，弟子必须是排头一个的。
现在如今，时安已安排时家宗亲族人们加入城防队，听候恩师差遣。前去江州府搬兵的是臣的大儿子，臣警告过他，就算他死在半路上，也务必要让援兵先过来。难就难在时间不够，时安肉身凡胎，变不出多余的时间，故而瞒着恩师师娘，半夜偷摸潜入后院，叨扰二姑娘……话尽于此，时安，先告辞了……”
言罢，时安转身就要去开房门，突然想起这房门是被锁起来的，便又重新来到窗边，准备拉绳索下楼。
谢朝云上前，先替时安固定好绳索。
“时安叔叔慢走。”谢朝云说。
她没有立刻回答时安，时安也没有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但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对方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
柳氏再一次病倒了。
上一次流产后，柳氏便恶露不止，谢铭安排大夫来看过，说这是因为柳氏高龄怀孕又流产，又流得不净导致的。
虽然一直在吃药，柳氏的病依旧时好时坏，现如今局势紧张，柳氏替谢铭张罗打点，劳累了一阵又病倒了。
这天夜里，柳氏正躺在床上，任由丫鬟们替她擦拭身体。就在丫鬟们替柳氏重新穿上衣衫的时候，忽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竟是谢朝云走了进来。
“二月！你怎么来了？”柳氏既喜且惊，这几日她倒下了，都是叫丫鬟们去绣楼送饭，她几天没见到谢朝云，心里正担心呢，没想到谢朝云居然就过来看她了。
“你爹终于想通了，放乖女下来了么？”柳氏笑吟吟地望着谢朝云。
谢朝云沉默，她回避了柳氏的这个问题，自顾自嘟囔，“叫你做事之前先顾着自己偏不听，这下好了，又病了！你倒下还要安排人照顾你，爹爹也不能安心做事，你看看你给大家惹了多大的麻烦。”
她走到柳氏床边，夺过丫鬟手里的棉帕，替柳氏擦拭面颊……
“二月还没回答娘，是你爹放你下来的么？”柳氏不放心，继续追问。
谢朝云沉默，手底下的活依旧不停。
柳氏有了预感，一把夺过谢朝云手里的棉帕扔去一边，又拽着谢朝云的手不许她动：
“是你自己擅自下楼了？”
“……”谢朝云持续沉默。
柳氏明白了，眉头紧蹙就要开始训人，突然，谢朝云开口了，“娘，就让女儿最后尽一次孝吧！”
柳氏一愣，定睛看谢朝云的脸，只见谢朝云的脸上很是平静，既没有小把戏被看穿后的激动也没有对她父亲谢铭的畏惧情绪。
柳氏问谢朝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朝云淡淡地说，“女儿听说母亲病倒，担忧难自持，所以擅自下楼就想来照顾你。”
“你……”柳氏语塞，想叫女儿回去楼上继续关着，又舍不得女儿，踯躅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行了，就这样吧……我叫人把暖阁收拾出来，夜里你好睡……”
“不要！”不等柳氏说完，谢朝云便打断了她的话，只见她扑上来一把抱紧柳氏的胳臂，撒娇道：“我才不要睡暖阁！我就要跟娘睡一张床！”
……
柳氏终是拗不过谢朝云，留她在自己房里住下了。
虽然搞不懂为啥自己年满十八的女儿突然就要跟自己睡，但久违的母女情深确确实实让情绪低落已久柳氏感觉到了难得的暖意……
母女二人在被窝里讲悄悄话，不可避免地，柳氏再一次提到了谢朝曦。
过去每一次当柳氏问及谢朝曦在盛兴的情况时，谢朝云都会找借口岔开。她依旧没办法原谅谢朝曦，并把自己的姐姐视为“敌人”那一边的。
今晚柳氏再度念及谢朝曦，她说北燕和咱闹成这样，咱们还可以拼死一搏，最不好过的人，反倒是朝曦了。
柳氏的眼眶中含着泪，言辞间是对大女儿浓浓的担忧与思念。
谢朝云沉默，在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再狠心往母亲的伤口上撒盐。在娘的眼里，她生养的两个孩子，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是一定不会背叛家国的好孩子。
离开盛兴这么久，其实谢朝云也猜不出谢朝曦过得怎样。不管怎么说，谢朝云以为，谢朝曦不大可能有母亲猜的那样难。
因为谢朝云看得很明白，谢朝曦最看重的只有慕容竣和她的世子妃的位置，旁的，都没这俩重要。
只两国开战，嫁过去的女儿总归是不能比平时好过了。谢朝云不准备原谅谢朝曦，也不想知道谢朝曦现在的处境。为照顾父母的情绪，谢朝云肯替谢朝曦隐瞒，就已经是对二人姐妹关系的最大回馈了。
“娘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谢朝云的话掷地有声：“姐夫对姐可好了！你看就连姐要咱谢家的孙子当他们慕容家的世子，姐夫都没有拒绝，只差把天上的星星送给姐了，所以娘亲你还担心个甚？”
谢朝云这样说，柳氏果然听进去了，她嘴里依旧叹气，但脸上的神情却明显轻松了不少。
“娘这辈子没有别的愿望，就希望你们姐妹俩都过得好好的。”柳氏轻轻摸谢朝云的脸，就像谢朝云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谢朝云没有回答，只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
她要记住被母亲拥抱的这个时刻，永远铭记……
夜里柳氏辗转难入眠，又怕自己动个不停影响女儿睡觉，柳氏便咬牙生生忍着，眼睛睁得老大时不时替谢朝云捏捏被角。
忍到后半夜，柳氏终是忍不住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门口，唤守夜的丫鬟给自己拿恭桶，她想解手……
就在柳氏收拾停当，刚自恭桶上起身，谢朝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柳氏的面前。她拦住伺候的丫鬟，叫对方把就要提走的恭桶揭开，她要看。
柳氏无奈，苦笑着斥责谢朝云看什么不好非要看这些污糟的玩意！柳氏一边说一边拉起谢朝云的手就要离开，“快些随娘回床上躺着，没得又受凉了！”
但谢朝云不走。眼见那丫鬟笨笨地干站着，不走也不动，她一个不耐烦便自己弯腰揭开那恭桶——
便震惊地发现恭桶里盛的竟多半是红通通，掺杂着不明杂质的血！血水能有小半桶之多，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恐怖！
谢朝云大惊，质问那丫鬟夫人便血多久了？
丫鬟这回倒是被吓清醒了，哆嗦着回答道：或许……就这两日吧……
谢朝云愤怒，打断丫鬟的话：“可夫人是两日前病倒的，你说的这两日，究竟是昨天，前天，还是大前天？”
“……”丫鬟哑巴了，毕竟她也没有在柳氏每次便后都去看排泄物。
一旁的柳氏开口替自己的婢女开脱：“二月别咋呼，为娘一直有恶露不绝之症，她们就算瞧见了也没有办法，每次发病都便血，左不过血多点少点罢了。”
谢朝云愤怒，恶露不绝下的血，与今日所看见的便血，又岂是一回事？她没有回应自己的母亲，只狠狠推开挡路的婢女就往屋外跑。
柳氏靠在门边，勉强抬起一只手拉住了谢朝云，“三更半夜的，你跑哪去？”
谢朝云回头，安慰柳氏，“娘先回去歇着，女儿出去请个大夫……”
……
三更的汴州城早就不是谢朝云曾经见过的汴州城了。远处的城门外灯火通明，士兵们正在通宵构筑御敌工事。城里来往不绝的不光有军队运输的车马，还有不少准备连夜逃出汴州城的百姓。有些人得以成功出城，但也有不少，则被拦了回来……
谢朝云在汹涌的人潮中左右奔突，好不容易找到过去母亲常去的医馆。她来得医馆的后门，过去这里曾住着梁大夫的药童。
谢朝云用力敲打门环，口中高呼：“请问梁大夫在吗？有急事相求梁大夫！”
谢朝云敲打了很久，才终于有一名老者从小院里打开了门。老者从门缝里朝外瞅，见只有谢朝云一人，又把门给开大了些。
“梁大夫去城楼上了，几天前就没在城里开诊了。那边有许多士兵，他们更需要大夫。”老者说。
谢朝云无言，大战将至，父亲把城里的大夫都调去前线为士兵们服务也是无可厚非。但母亲在家里病成那样都没有人管……
“谢谢老伯，打扰您了……”谢朝云喃喃，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得门吱嘎一声全打开了，老者的声音传来：
“城里也没其他大夫了，姑娘若不嫌弃，老朽也略懂一点医术，可随姑娘走一趟。”
……
一想到这个问题，谢朝云就快要炸了。她受不了别人这样看待自己，她努力了那么久，就为了不让别人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但，这些眼光不眼光的问题在敌军已兵临城下的危机面前早已经无足轻重了。眼看着谢朝云的脸颊迅速烧起一层绯红，时安当然明白此时的谢朝云究竟在想什么。他立刻对谢朝云解释：
“二丫头放心，朝中并无一人对你与慕容竣有甚微词。大家反而庆幸，咱们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在北燕人面前说几句话。
尽管恩师坚持你没有回家，但你回家当天就有人看见你了，陛下不追问，因为他早把你归家当做了既定事实。南迁那日，陛下就曾说过，北燕南侵，可大，可小。若从谢辅宰家事角度去处理，尚能有四两拨千斤之可能。”
“……”
谢朝云想，时局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很难说不是因为李焞这个人过于愚钝导致的。作为这天下的天子，竟然将江山社稷的安危寄希望于一户一家的儿女私情。
所以当初谢朝曦被远嫁盛兴，朝廷便是打着嫁一女过去，便能保中原万世太平的算盘吧？
现如今算盘打裂了，便接着再送一女过去？
这实在太荒唐了！
不等谢朝云拒绝，但听得时安的声音再度响起：
“二丫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叔把陛下的话转述于你，并非叔觉得陛下说得就是对的。叔来找你的目的也不是拿陛下来压人，而是……而是，叔觉得，这句话与其说是陛下的荒唐建议，倒不如说……是陛下对恩师的警告……”
！
谢朝云惊讶，扭身看向时安，但见时安竟然起身，无比正式地朝谢朝云深深作了一个揖：
“恩师待时安很好，时安谨记恩师教诲，若恩师有难，弟子必须是排头一个的。
现在如今，时安已安排时家宗亲族人们加入城防队，听候恩师差遣。前去江州府搬兵的是臣的大儿子，臣警告过他，就算他死在半路上，也务必要让援兵先过来。难就难在时间不够，时安肉身凡胎，变不出多余的时间，故而瞒着恩师师娘，半夜偷摸潜入后院，叨扰二姑娘……话尽于此，时安，先告辞了……”
言罢，时安转身就要去开房门，突然想起这房门是被锁起来的，便又重新来到窗边，准备拉绳索下楼。
谢朝云上前，先替时安固定好绳索。
“时安叔叔慢走。”谢朝云说。
她没有立刻回答时安，时安也没有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但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对方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
柳氏再一次病倒了。
上一次流产后，柳氏便恶露不止，谢铭安排大夫来看过，说这是因为柳氏高龄怀孕又流产，又流得不净导致的。
虽然一直在吃药，柳氏的病依旧时好时坏，现如今局势紧张，柳氏替谢铭张罗打点，劳累了一阵又病倒了。
这天夜里，柳氏正躺在床上，任由丫鬟们替她擦拭身体。就在丫鬟们替柳氏重新穿上衣衫的时候，忽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竟是谢朝云走了进来。
“二月！你怎么来了？”柳氏既喜且惊，这几日她倒下了，都是叫丫鬟们去绣楼送饭，她几天没见到谢朝云，心里正担心呢，没想到谢朝云居然就过来看她了。
“你爹终于想通了，放乖女下来了么？”柳氏笑吟吟地望着谢朝云。
谢朝云沉默，她回避了柳氏的这个问题，自顾自嘟囔，“叫你做事之前先顾着自己偏不听，这下好了，又病了！你倒下还要安排人照顾你，爹爹也不能安心做事，你看看你给大家惹了多大的麻烦。”
她走到柳氏床边，夺过丫鬟手里的棉帕，替柳氏擦拭面颊……
“二月还没回答娘，是你爹放你下来的么？”柳氏不放心，继续追问。
谢朝云沉默，手底下的活依旧不停。
柳氏有了预感，一把夺过谢朝云手里的棉帕扔去一边，又拽着谢朝云的手不许她动：
“是你自己擅自下楼了？”
“……”谢朝云持续沉默。
柳氏明白了，眉头紧蹙就要开始训人，突然，谢朝云开口了，“娘，就让女儿最后尽一次孝吧！”
柳氏一愣，定睛看谢朝云的脸，只见谢朝云的脸上很是平静，既没有小把戏被看穿后的激动也没有对她父亲谢铭的畏惧情绪。
柳氏问谢朝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朝云淡淡地说，“女儿听说母亲病倒，担忧难自持，所以擅自下楼就想来照顾你。”
“你……”柳氏语塞，想叫女儿回去楼上继续关着，又舍不得女儿，踯躅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行了，就这样吧……我叫人把暖阁收拾出来，夜里你好睡……”
“不要！”不等柳氏说完，谢朝云便打断了她的话，只见她扑上来一把抱紧柳氏的胳臂，撒娇道：“我才不要睡暖阁！我就要跟娘睡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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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终是拗不过谢朝云，留她在自己房里住下了。
虽然搞不懂为啥自己年满十八的女儿突然就要跟自己睡，但久违的母女情深确确实实让情绪低落已久柳氏感觉到了难得的暖意……
母女二人在被窝里讲悄悄话，不可避免地，柳氏再一次提到了谢朝曦。
过去每一次当柳氏问及谢朝曦在盛兴的情况时，谢朝云都会找借口岔开。她依旧没办法原谅谢朝曦，并把自己的姐姐视为“敌人”那一边的。
今晚柳氏再度念及谢朝曦，她说北燕和咱闹成这样，咱们还可以拼死一搏，最不好过的人，反倒是朝曦了。
柳氏的眼眶中含着泪，言辞间是对大女儿浓浓的担忧与思念。
谢朝云沉默，在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再狠心往母亲的伤口上撒盐。在娘的眼里，她生养的两个孩子，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是一定不会背叛家国的好孩子。
离开盛兴这么久，其实谢朝云也猜不出谢朝曦过得怎样。不管怎么说，谢朝云以为，谢朝曦不大可能有母亲猜的那样难。
因为谢朝云看得很明白，谢朝曦最看重的只有慕容竣和她的世子妃的位置，旁的，都没这俩重要。
只两国开战，嫁过去的女儿总归是不能比平时好过了。谢朝云不准备原谅谢朝曦，也不想知道谢朝曦现在的处境。为照顾父母的情绪，谢朝云肯替谢朝曦隐瞒，就已经是对二人姐妹关系的最大回馈了。
“娘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谢朝云的话掷地有声：“姐夫对姐可好了！你看就连姐要咱谢家的孙子当他们慕容家的世子，姐夫都没有拒绝，只差把天上的星星送给姐了，所以娘亲你还担心个甚？”
谢朝云这样说，柳氏果然听进去了，她嘴里依旧叹气，但脸上的神情却明显轻松了不少。
“娘这辈子没有别的愿望，就希望你们姐妹俩都过得好好的。”柳氏轻轻摸谢朝云的脸，就像谢朝云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谢朝云没有回答，只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
她要记住被母亲拥抱的这个时刻，永远铭记……
夜里柳氏辗转难入眠，又怕自己动个不停影响女儿睡觉，柳氏便咬牙生生忍着，眼睛睁得老大时不时替谢朝云捏捏被角。
忍到后半夜，柳氏终是忍不住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门口，唤守夜的丫鬟给自己拿恭桶，她想解手……
就在柳氏收拾停当，刚自恭桶上起身，谢朝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柳氏的面前。她拦住伺候的丫鬟，叫对方把就要提走的恭桶揭开，她要看。
柳氏无奈，苦笑着斥责谢朝云看什么不好非要看这些污糟的玩意！柳氏一边说一边拉起谢朝云的手就要离开，“快些随娘回床上躺着，没得又受凉了！”
但谢朝云不走。眼见那丫鬟笨笨地干站着，不走也不动，她一个不耐烦便自己弯腰揭开那恭桶——
便震惊地发现恭桶里盛的竟多半是红通通，掺杂着不明杂质的血！血水能有小半桶之多，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恐怖！
谢朝云大惊，质问那丫鬟夫人便血多久了？
丫鬟这回倒是被吓清醒了，哆嗦着回答道：或许……就这两日吧……
谢朝云愤怒，打断丫鬟的话：“可夫人是两日前病倒的，你说的这两日，究竟是昨天，前天，还是大前天？”
“……”丫鬟哑巴了，毕竟她也没有在柳氏每次便后都去看排泄物。
一旁的柳氏开口替自己的婢女开脱：“二月别咋呼，为娘一直有恶露不绝之症，她们就算瞧见了也没有办法，每次发病都便血，左不过血多点少点罢了。”
谢朝云愤怒，恶露不绝下的血，与今日所看见的便血，又岂是一回事？她没有回应自己的母亲，只狠狠推开挡路的婢女就往屋外跑。
柳氏靠在门边，勉强抬起一只手拉住了谢朝云，“三更半夜的，你跑哪去？”
谢朝云回头，安慰柳氏，“娘先回去歇着，女儿出去请个大夫……”
……
三更的汴州城早就不是谢朝云曾经见过的汴州城了。远处的城门外灯火通明，士兵们正在通宵构筑御敌工事。城里来往不绝的不光有军队运输的车马，还有不少准备连夜逃出汴州城的百姓。有些人得以成功出城，但也有不少，则被拦了回来……
谢朝云在汹涌的人潮中左右奔突，好不容易找到过去母亲常去的医馆。她来得医馆的后门，过去这里曾住着梁大夫的药童。
谢朝云用力敲打门环，口中高呼：“请问梁大夫在吗？有急事相求梁大夫！”
谢朝云敲打了很久，才终于有一名老者从小院里打开了门。老者从门缝里朝外瞅，见只有谢朝云一人，又把门给开大了些。
“梁大夫去城楼上了，几天前就没在城里开诊了。那边有许多士兵，他们更需要大夫。”老者说。
谢朝云无言，大战将至，父亲把城里的大夫都调去前线为士兵们服务也是无可厚非。但母亲在家里病成那样都没有人管……
“谢谢老伯，打扰您了……”谢朝云喃喃，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得门吱嘎一声全打开了，老者的声音传来：
“城里也没其他大夫了，姑娘若不嫌弃，老朽也略懂一点医术，可随姑娘走一趟。”
……